盲目-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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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突然传出母亲赵敏芝低低的笑声，许茉下意识地就从周锦程怀里退了出去。周锦程也只当她是害羞了，什么话也没说。然而，只有许茉知道，这种退却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情感，名为抗拒。
　　许茉刚走进客厅，还没来得及把凳子坐热，门铃就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许茉估摸着应该是父亲许博彦接染染回来了，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去开门了。
　　去开门的时候，许茉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在打开门看见来人的时候，脸上所有的表情都一瞬间变得僵硬。因为门外站着的，不仅仅是染染和许博彦，还有那个许茉很久不见的人……叶衍南。
　　看见许茉的时候，叶衍南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陌生。而染染则是搂着叶衍南的脖子，一副刚睡醒不情愿的样子。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叶衍南不开口，许茉也不说话。最后，还是许博彦出声解了围：“茉茉，刚好今天是小叶送染染来的。很久没看见小叶，我就想着请他一起上来吃顿饭再走了。”
　　“嗯。”许茉应了一声。
　　她往门口玄关处退了一步，示意叶衍南走进来。不过很可惜，叶衍南没有领她的情：“伯父，不用了。我待会还有点事，先走了。”
　　许博彦刚想出声挽留，结果叶衍南却直接把染染递给许博彦。许博彦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先抱着染染进去了。临走时，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许茉一眼，暗示她一定要把叶衍南留下。
　　其实许茉一直知道，即使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父亲还是打心眼里希望她能够和叶衍南复合的。
　　叶衍南目送着染染进了家门，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走去。许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阵心疼。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叶衍南……”尾音拖长，情绪也变得深远。
　　叶衍南的慢慢停下，回过头去看许茉。隔着半米的距离，却好像是隔了半个世纪。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也一样地望着他，眼神温柔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很久以后，她才闷闷地憋出了一个荒唐的理由：“染染刚睡醒，离开你会闹脾气的。所以，一起进来吧。”
　　这一次，叶衍南终于没有再拒绝。
　　在玄关门口擦肩而过的时候，叶衍南只说了一句话：“许茉，我听伯父说，今天你把周锦程带回家了，恭喜。”
　　许茉突然很想跟他解释她和周锦程的关系，只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因为许茉已经意识到，她跟周锦程的关系，已经没有任何词汇可以用来解释了。他们，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一对未婚夫妇了。
　　因此，所有的话，都只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见到叶衍南的时候，周锦程很大方地跟叶衍南握手示意，反倒是厨房里的赵敏芝愣了一下，之后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刻薄起来。
　　她很刻意地问了一声周锦程：“小周呀，打算跟许茉什么时候结婚啊？”
　　周锦程笑着回应说还没定，但是房子已经选好了，说是可能以后会定居在S市。赵敏芝听后很满意，夸许茉这一次算是选到了一个好老公。
　　赵敏芝那样说的时候，许茉下意识地看了叶衍南一眼。那时候染染还躺在他的怀里，玩弄着他的领带。他状似完全漠不关心的模样，却让许茉觉得难受。
　　有一种被人抛弃的难受。
　　家里的气压一直很低，低到让每个人都觉得压抑。叶衍南中途接了个电话，说是公司里有事等着他处理。在把染染安顿好之后，他就告辞离开了。临走前，他还不忘认真地向许茉父母一一道别。而赵敏芝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也好像对于叶衍南毫无作用一样。
　　许博彦让许茉去送送叶衍南，作为送客之道，许茉也很认真的应下了。
　　从三楼到公寓门口，叶衍南没跟许茉说一句话。许茉也静默地跟着他，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人。
　　数月不见，许茉确实也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在她以为她只能目送他上车离开的时候，他蓦地回过头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靥对她说：“恭喜你们，就要结婚了。”
　　小区里有绿化工人在割草坪，轰隆隆地响声，让叶衍南的声音变得有些孱弱。
　　“谢谢。”她淡淡地回应。
　　“不客气。”
　　他勾唇浅笑，那样的场景就好像她第一次爱上他的那时候一样。那时阳光正好，温度正好，她的丈夫对着她笑，对着她好，她就义无返顾地爱上了他。
　　她很小心翼翼地问他：“以后会有再婚的打算吗？”
　　不知为什么，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有点害怕他的答案。她很自私，她很怕以后会有一个人，明眸善睐地把她取代。
　　“没有，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婚了。”
　　她心口悬着的一块大石放下了，淡笑着说：“嗯，没关系。你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的。”
　　“是吗？”
　　他也笑，笑得恍如隔世。
　　然后转身离开。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一周后的某个晚上，叶衍南意外地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而来电的那个人……是周锦程。
　　理由，是因为许茉的失踪。
　　叶衍南这才知道从周锦程的口中知道，许茉已经消失了整整五个小时了。
　　而周锦程，也是因为万般无奈，才找上了他。
　　彼时，被所有人牵挂着的许茉则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着。眼前是漫天漫地的黑，许茉伸出手想去摸索，却什么都摸不到。山风一阵阵地透过玻璃窗的缝隙吹进来，轰隆隆地震天响。夏天的雨来的快而迅速，不消一会就能把人一下子从盛夏拉回冬夜里去。
　　傍晚的时候，许茉跟着大队伍一起从山上一起回到酒店。因为清代碗葬已经进入收尾工作了，所以大家都开始准时准点地上下班了。结果等到了酒店，许茉才发现自己竟然把随身携带的小包忘在了山上。包里放着手机、房卡，原本这些东西也不算重要，明天再去拿也没事。只是今天谭青怡破例地又回了家，许茉也不好意思立刻把她叫回来。于是，想着时间还早，她就重返了一次考古的山上。
　　许茉在工作室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她的包，折腾的时间长了，时间也不自觉地晚了。许茉也没想到，山上的落日时间竟然比山下来的快许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乌压压的一片了。因为了解自己夜盲症的缘故，许茉直接包都不准备找了，打算原路返回去。结果，等她再去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门已经从外面被反锁上了。
　　许茉这才想到，因为工作室里收藏的是珍贵的文物，所以每到下午五点的时候，管理员都会准时准点地把门锁上。工作室很大，因为管理员非正式考古人员的缘故，所以通常是不会检查工作室里有没有人的。
　　当下，许茉就觉得血液轰轰地在往脑子上窜。她猛摇了好几下门也没人回应，门板撞击的声音在空荡的工作室里回想，像是从深夜里发出的狼吼。
　　没过多久，外面就下起了雨来。山里湿气重，昼夜温差也极大。许茉身上还是白日里的那一身衬衫加t恤，一时间冷得直打颤。
　　然而，冷还是次要的。她很怕黑，很怕很怕。
　　怕黑，并不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一场变故，那时候许茉刚满8岁，也是刚懂事的年纪。粗心的父母因为吵架把许茉反锁在了阁楼里，整整24小时的长度。阁楼没有窗户，许茉看不见一点光线。她又饿又渴，巴着门一遍遍的哭喊，却没有一个人听得到。那一次，许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的滋味。等被父母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
　　从此，许茉恐惧黑暗，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不愿意关上灯。
　　而这个秘密，除了自己和父母，只有叶衍南知道。
　　许茉突然很想他，很想那一只一直在黑夜里握着自己的手。很想听他，叫她一声“小瞎子”。她突然想起，似乎从他嫁给他的那时候起，他就从来没舍得把自己安置在黑暗里。无时无刻地会牵着她，无时无刻地会抱着她。
　　想到叶衍南的时候，许茉猛地一阵委屈。温热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掉在手背上，从暖热变成冰凉。
　　现下，她是真的想他了，很想很想。
　　手边忽然摸到了软软的东西，熟悉的触感让许茉意识到，这就是她的丢失的那只包。她很冷，冷得手都在发颤。她逼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地去摸索拉链。然后拉开拉链，从内层的第二个格子里拿出手机。
　　来自手机屏幕的光线刺进许茉的眼睛里，但她却什么都看不见。黑夜中视力骤降，这是夜盲症最明显的一种症状表现。因此，即便现在手机屏幕再亮，上面的文字字母，她也一个都看不清。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很绝望。即使有通讯工具在手，她的电话也永远不能拨出去。那种感觉，就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结果伸手去拉的时候，才发觉，那仅仅是一根浮萍而已。
　　山外的风声越来越响，许茉毫不怀疑，下一刻这个房子就会被风吹塌，而自己也会被随之掩埋。
　　碰地一声，手机闷闷地砸在地上。脑子里的思维很乱，许茉蓦地想到了一件事，摸索着从地上捡回了手机。她凭着自己仅有的那一点记忆，按下锁屏键，划开屏幕，之后长按右下方的那个按键。
　　许茉不知道这个功能是否还有用，很早的时候，叶衍南怕许茉在晚上看不见，就特意给她设置了这样一个按键。只要长按这个按键，无论在哪里，都能第一时间拨出他的电话。只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许茉不确定它是否有效。况且，山里的信号不好，能打进来电话都很难，更诓论把电话打出去了。
　　但现在，许茉也只能孤注一掷地试试了。
　　嘟嘟嘟——
　　那是属于电话拨出的铃音，许茉激动地攥紧了手机，像是抓到了最为重要的绳索。
　　没过半秒，电话那头已经有人接了起来。
　　“喂，是许茉吗？”
　　“许茉我问你，你现在在哪里？！”
　　属于叶衍南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在黑夜里响起。
　　听到叶衍南独有的嗓音时，许茉的脑子一下子全都放空了。她不记得自己到底要跟他说什么，只知道愣愣地抱着手机，一遍遍地重复他的名字：“叶衍南……叶衍南……”
　　她只叫了两声，就哽咽个不停。眼泪顺着手机屏幕滑进她的指缝，冰凉凉的。
　　“小瞎子别哭，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她压抑的呜咽声透过电子信号传进他的耳廓里，让他顿时一阵心慌。
　　“叶衍南，我好怕，我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声音里充斥着胆怯。
　　“别怕，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来找你。”
　　许茉喘了一口大气，才很不连贯地把话说清楚了：“我在山上，就是发掘碗葬的那个山上。我一个人在工作室里，门被反锁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好黑，什么都看不见。”
　　“好，我马上过来。”方向盘猛地急转过弯，叶衍南驱车直往郊外奔去。
　　许茉以为他要挂电话了，下意识地就说了一声：“叶衍南，别挂电话。山里好冷，陪我说话好不好？”
　　“我现在在过来了，我会陪你说话，直到我出现在你的面前。”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坚定，像是连着一端无限发热的电源。温暖到让许茉觉得恋恋不舍。
　　“嗯。”许茉呆呆地应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但是，似乎只要能听到他的呼吸吐纳，就会让她觉得安心。过了很久以后，她小心谨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叶衍南……”
　　“嗯？”
　　“叶衍南，我好想你。”她答非所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这样说的时候，他愣了半晌，才不干不净地说了一句：“没事，你待会就会看见我了。”
　　叶衍南一直陪她说着话，说染染，说以前的事。中间因为山上信号不好的缘故，断了好几次，听不见叶衍南声音的时候，许茉很害怕。那种害怕，就像是习惯依赖一个人之后，被人猛力地拉开，最终失去依靠。
　　直到此时，许茉才发现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他的依附感还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信号中断了很久，十几分钟内，许茉都再也没有听见叶衍南的声音。
　　门锁窸窸窣窣地响，像是有人在用蛮力拉开锁扣。砰地一阵响，山风通过洞开的大门吹进了工作室里。而与此同时，许茉也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的抱住了。
　　那人身上类似烟草的味道，透过呼吸进入她每一个身体细胞，之后蔓延全身。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温度太暖和，所以才会熏地她眼泪直掉。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搂着他的脖子，一次次地叫他：“叶衍南……”
　　仄平的音调，属于他的姓名，是情人最好的耳语。
　　“我在。”他说。
　　她的身上很冷，触手都觉得冰凉。叶衍南忽然很心疼，像是无数根细针深扎在心眼上，疼到颤抖。她还在哭，压抑的呜咽声传进他的耳廓，他忽然觉得自责。自责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好她。
　　“小瞎子别怕。”
　　她搂着他的脊背，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进他的衬衫领子里。她凑近他的耳朵，说：“叶衍南，我想染染，我想回家。”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生怕她受了凉。
　　“好，我们回家。”
　　室外还在下雨，雨滴顺着叶片滴在树下的落叶上，清脆而响亮。叶衍南背着她，一步步往山下走去。虽然还是看不见，但许茉已然不像之前的那样不安了。似乎，只要有叶衍南在，所有的忐忑都会变成心安。
　　因为下过雨，道路变得泥泞。叶衍南每走一步，许茉都能听见泥水滋嗒滋嗒的声音。她几乎能想到，叶衍南干净的西装裤脚上，慢慢地被泥水浸染。然后，不再变得像以前一样干净平整。
　　可是……他是那么爱干净的人啊。
　　许茉抱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心里有点泛苦。即使分开了，自己拖累他的功力依旧有增无减。她很想告诉他，她不需要她，她可以一个人走。只是心里越是有这样的想法，就越想依赖他。
　　因为脱了一件衣服给她，他身上仅剩下了一件单薄的衬衫，隔着一层布料，她小心翼翼地把脸贴在他的脊背上和他说话。
　　“叶衍南，从认识到现在，你好像背了我很多次。”
　　“是吗？”他声音含笑，许茉虽然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她想，他一定是笑的很温柔的吧。
　　“是啊。”
　　“那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背你是什么时候吗？”他问。
　　“记得，是高中的那时候。”许茉莞尔一笑，不自觉地往他背上蹭了蹭：“那时候应该算是叛逆期吧，私奔失败，狗急了跳墙从学校四楼爬下去，结果差点摔断了腿。”
　　想起那些往事，叶衍南唇角微微上扬，替她接下去：“那时候你应该是恨我恨到了骨子里了，不然也不会血流了一脚都不愿意让我背你。”
　　许茉打断他：“最后不是还是让你把我背回去了吗？”末了，许茉很不情愿地补上一句：“虽然后来你背我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肩膀都咬出血了。”
　　许茉把‘不小心’说得很轻。那时候叶衍南背她，她不情愿，就挣扎着重重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忽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可真是个白眼狼。叶衍南背她，带她回家，居然还被自己反咬了一口。那一口是咬的真重，叶衍南还为此肩膀发炎，挂水挂了整整一个星期。
　　想到这里，许茉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叶衍南……肩膀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都接近十年了，哪里还会疼。”他的呼吸有点重，大约是背她累着了。
　　“是啊，都快十年了。”
　　原来，时间匆匆，她跟他都快折腾了十年了。十年里，她恼过他，恨过他，却也……义无返顾地爱过他。
　　远处，车灯敞亮。许茉虽然看不见，却隐隐约约地能辨别出光线。
　　她贴着他的脊背，脸上还带着些没有褪去的笑容，看起来有点眷恋。
　　“叶衍南，跟你在一起的那些年，我有时候在想，我根本就不像是你的妻子。”
　　“那像什么？”
　　“像你的第二个女儿。”
　　她说完的时候，叶衍南没有再回答。以前管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会一笑置之。只是现在，换做许茉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句话很动听。
　　因为，他真的是把他的小瞎子，当做宝贝一样宠着的。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希望能宠爱她的小瞎子一辈子。不假以他人之手，一生一世。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从山上到山下，仅是十分钟的距离。
　　等叶衍南安稳地把许茉放在车上的时候，突然有一辆车同时迎面而来。刺目的车灯不像是手机晦明不一的光线，她的亮度，足以让许茉在一瞬间恢复视力。
　　那辆车停下的一瞬间，许茉看见周锦程匆忙地从车里走了出来。
　　她想，大概是周锦程告知了叶衍南她失踪的事情吧。否则，叶衍南接到电话的时候，声音也不会那样的焦灼。那么，周锦程应该也是担心她的吧……
　　身上的热量已经恢复了很多，想到这里，许茉不由得挣扎着想要下车。她刚一准备打开车门，就被叶衍南猛地按回了副驾驶座上。
　　“你别下去，我去找他。”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肃穆，让许茉一下子没有反抗的力气。他看起来很生气，这一种生气，让许茉下意识的胆怯。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木讷地说了一句。
　　“叶衍南，不要生气。”
　　许茉的这句话来的没头没尾。她是不想让他生周锦程的气，亦或是生自己的气，连她都不够明白。
　　叶衍南没说话，径直走下了车。
　　下过雨的道路泥泞不已，周锦程迈着吃力地步伐往许茉那边去。刚走了几步，叶衍南就迎面走来。对于许茉的失踪，他很自责，是一个身为未婚夫的自责。
　　他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阵猛力狠狠地打倒在了地上。手肘撑地，泥水杂乱地飞溅起来，落在周锦程的脸上头发上，显得有些狼狈。
　　车里的许茉显然见到了全过程，当叶衍南的拳头稳稳地落在周锦程的脸上的时候，她吓地捂住了嘴巴。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印象中的叶衍南永远是温柔和煦的，饶是天大的事情，他都可以不露声色。只是现在的情况，让她觉得又是心惊，又是愧疚。
　　她挣扎着打开车门，结果双脚刚触到地上就蓦地一软。接近六个小时不吃不喝，许茉又哪来的力气。刚才从山下下来，一路都是叶衍南背着她的。而现在，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脚上发软，身体就下意识地往下倾。泥泞的路面近在咫尺，当许茉以为自己会重重地摔下去的时候，叶衍南猛地冲过来抱住了她。
　　叶衍南的表情冷静，脸上还带着些不悦的情绪，难以捕捉。他说：“许茉，现在你不该出来的。”说完，他就抬手想将她抱回车上。
　　“叶衍南，不要。”许茉躲开了叶衍南的手，浅淡的眉毛皱地紧紧的，语气中带着点哀求补充道：“叶衍南，不要为难周锦程。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自己走丢的，不是他。”因为没有力气，许茉的声音有些虚弱。
　　“许茉，事到如今你还想要为他解释吗？”叶衍南声线沉稳：“我早就说过，他放弃过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许茉，你难道还对他执迷不悟吗？”
　　“不是！”许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知道叶衍南是误会了，误会她还爱着周锦程了。如果说，在答应周锦程的求婚之前，许茉还抱着要离开叶衍南的想法的话。那么今天的事情，让她全盘推翻了所有。
　　因为，她已经彻彻底底地发现，她是离不开叶衍南的。她爱他，比她想象地更要爱上几分。她会在迷路的时候想到他，她会在怕黑的时候想到他。而今天的事，给了她所有的理由，要回到他的身边。
　　她比她想象中的更要依赖他，也更要……爱他。
　　许茉回过头，想要跟叶衍南解释。只是她刚一开口，就被叶衍南无情地塞回车厢里。叶衍南脸上的表情，无疑地暴露了此刻的他是愤怒的。
　　叶衍南回过头去的时候，周锦程已经站了起来。他看着叶衍南，也不知是出于如何的目的，憋出了一句：“抱歉。”
　　叶衍南眼中怒火未消，他倏地一把攥起了周锦程的领子，牢牢攥住。周锦程自知理亏，身为许茉的未婚夫，却没能保护好许茉。现下，无论是谁的斥责，他都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
　　平整的领子微蜷起，能看出攥着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修长的指节沾到了领子上的泥土，侵入指甲中瞬间变成灰黑的颜色。
　　叶衍南瞥了周锦程一眼，从鼻腔中发出的声音，像是世界上最不屑的讽刺：“周锦程，你不是一向自诩很懂许茉的吗？现在……怎么会让她一个人了呢？”
　　周锦程默然。
　　“我以为把她交给你，可以让你给她，她想要的安全感，然后呢？”
　　“周锦程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胆小懦弱。你要记住，有些东西是你永远都争不来的。而我叶衍南，也永远不会放手。”
　　说罢，叶衍南松开了他的衣领，头也不回地往车上走去。
　　发动机轰鸣，径直掠过周锦程的身边往外开去。临走前，周锦程看见许茉趴在窗户前看他，那样的表情，担忧而无助，一如那年他在火车站抛下她的时候。其实，那年分开的时候，他是知道她在那辆车里的，他也瞥见了她巴在窗户上哭喊着他的样子。只可惜最后，千种情绪都被他最终选择了无视。
　　他还记得，那年许茉十七岁。他们相约私奔，她坐在火车站大厅里浅眠，他走去售票窗口买票。等他买完票，满心欢喜地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却看见她被另外一个男人抱着。
　　那个男人看许茉的眼神温柔而宠溺，周锦程知道那样的表情代表着什么，因为他对许茉也同样有过。她靠在他的肩上，睡得安静。那样的场面……似乎周锦程是不该打扰的。
　　那人大概是意识到了他的注视，小心翼翼地从身上脱了件外套下来，披在了许茉的身上。临走时，还不忘温柔地替许茉撩走黏在唇上的头发丝。而那样的动作，是周锦程从来不敢做的。
　　那人高了他半个头，他走到他身边，礼貌性地伸出手：“周锦程是吧？你好，我是叶衍南。”在一个人的名字后加疑问的口气，是表达轻蔑的最佳方式。
　　叶家是S市首富，而叶衍南这个继承人的名字，也足够如雷贯耳。
　　“我是。”
　　“你想带许茉离开S市？换言之，你们是要私奔，是吗？”他挑眉浅笑，问的一派优雅。
　　周锦程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居然堂而皇之地说出了心里的话：“是的。我爱小茉，我要给她幸福，带她离开S市。”说话间，周锦程昂首挺胸，一副不畏艰难的模样。
　　只是这样的表现，看在叶衍南眼里却全都是天真无知。
　　叶衍南的眼窝很深，笑起来深邃而沉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锦程，问他：“你能给的了许茉什么？所谓的幸福？”
　　“是的，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以后离开这里，我会给她更多的幸福。”周锦程说的理直气壮，只是少了点底气。
　　因为幸福这个词，是对于爱情最为空洞的定义。
　　叶衍南忽地笑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周锦程想说什么，却无法开口。他怔了怔，眼神不再坚定，变得有些虚浮。家境，始终是他最无法启齿的弱点。
　　叶衍南显然看出了他的游移，脸上的笑容逐渐冻结。他盯着他，目光灼灼，一字一顿。
　　“对不起，我看不了她受苦。”
　　周锦程紧握着的拳头，一点点地松开。他忽然觉得，叶衍南说的很对，跟着他，许茉注定是要受苦的。
　　“我不想赌这一种可能性，我也不可能舍得让她跟着你受罪。因为，我会心疼。”
　　叶衍南说话的时候，沉黑的曈眸里透着无比的坚定，当心疼二字从他的口中吐出的时候，周锦程下意识地看着他。他从没有想过这一种可能——有一个比他优秀百倍的人，要抢走他的小茉。
　　因为他知道，这种可能一旦发生，他就一定会节节败退。
　　叶衍南说：“我会带她走，从此之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我会安排你转学，离开你原来的城市。你可以去读最好的学校，用最优渥的资源。只是，不要让她再找到你。”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足够强大，足够优秀，足够给她她所想要的一切。那么欢迎你，回来抢她。”
　　叶衍南当时的话，当时的语气，终其一生周锦程都不会忘记。每一个字眼都是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那时候的他，确实是天真到没有能力跟他抢她。只是现在，他功成名就之后，却依然没有这个能力。
　　因为相比叶衍南而言，他永远是个懦弱者。
　　懦弱地答应了叶衍南所有的条件，心安理得地接受叶衍南的所有馈赠。其实，周锦程一直知道，自己很自私，自私地利用了许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他所有的成就，也不过是叶衍南施舍的，更谈何跟他抢许茉……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输家。而他的爱，也一直是有所保留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橙黄色的灯光温馨而浪漫，是最适合许茉眼睛的光线。
　　许茉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叶衍南走进了房间里。他手上端着一碗粥，清汤寡水的，依稀能看见底下的米粒。
　　她心里一暖。
　　“等下把这碗粥喝了再睡吧。”叶衍南把粥放在床头柜上，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个勺子，优雅地放进碗里。
　　“谢谢。”因为长久没有进食的缘故，许茉刚才吃下的东西，全都因为反胃而吐了出来。现在叶衍南端来的粥，显然是为了她所准备的。
　　她走到床边，舀了几口往嘴里送，一边还问他：“染染睡了吗？”
　　“嗯，她现在比以前懂事多了，我不在身边也可以一个人睡着了。”
　　“是这样啊。”许茉的笑容有些僵硬，说起染染的时候，她总是满心的愧疚。
　　“要去看看她吗？”
　　许茉朝他笑笑：“不用了，她跟我一样睡觉没有安全感。到时候一开门就醒了，又要闹得你一晚上不能睡了。”
　　说到这里，叶衍南也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是啊，染染跟你一样，只要一有动静就睡不着。以前我出差回来的时候，也总是一开门就把你给闹醒了。”
　　“都怪你回来的时候总是不定，有时候是大半夜，有时候是大清早。”她上唇微嘟，看起来有些赌气。
　　这次，叶衍南温柔地笑了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