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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你没商量-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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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可流一直蹙眉不语,见素来没脾气的红少亭竟也露出些恼怒之色,干咳一声,“皇上……”
“江太医此时还在麟祥宫中么?”红少亭不等他说完,望着紫因突兀地迸出一句。
“是,皇上。”
“你先回去——传朕的话,朕未到麟祥宫之前,不许任何人离开麟祥宫半步。还有,让人守住麟祥宫大门,没有朕的旨意,其他宫的人一律不准进入。”
“是,皇上。”
瞧紫因离去,紫幕锦眼中荡起点疑惑,“皇上,您这是……”
红少亭却不看他,只淡淡一瞥白可流,“笑儿本就体弱多病,今日又受了惊吓……如果那奴才无人撑腰,也不至于猖狂若此。紫爱卿还是速速令刑部查明真相,朕不希望笑儿再遭遇同样的事情!”
紫幕锦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他冷笑一声,又道,“明日早朝时朕就想看到礼部的折子……两位爱卿好好商酌吧,朕要去看笑儿了。”言毕拂袖便走,将难题统统留给他们。
紫幕锦皱皱眉,扭头一瞪白可流,“这回你满意了?”
白可流却宛若未闻,凝神望着黄灿灿的菊海,眉眼间居然蕴了笑意,“紫老儿,你说……‘天胜公主’这个封号可好?””你这蛮牛何时变得这般有文采了?”紫幕锦微愕,不由自主地接口,“天子之女,圣洁不可侵。这当然……”
白可流低笑出声,“圣洁?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百战百胜’的‘胜’!”
“百战百胜?我看你是领兵领多了,脑子里除了打仗就装不下别的事!”紫幕锦忍不住嗤笑道,“如今太平盛世,又何来胜败?”
“是么?”白可流不以为然地笑了,“可在我看来……今天的每一仗,这位公主都胜了呢……”
紫幕锦心神一凛,眉眼间隐隐透出些阴戾,“我倒没听说过,被人灌酒灌得病重昏迷也算是种胜利……”
“天时地利人和——连你这老狐狸都帮她说话,她怎能不胜?”白可流看也不看他,冷冷丢下一句,蓦地大笑着扬长而去。
紫幕锦望着他的背影,咬得牙喀喀作响。伫立良久,方缓过脸色,瞟眼桌上的残局,微扬嘴角自得地一笑,“难得啊,没想到你还真能替她取个好名号……天都要她胜——我就擦亮眼睛好好瞧着你这铁血将军是如何一败涂地的!”
事实证明,红少亭是很有预见性的。
他脚还没踏进后殿的门,便有小太监来报——“皇上,应太妃娘娘到了。”“皇上,皇后娘娘到了。”“皇上,琳嫔娘娘到了。”“皇上……”
起初他还平心静气地遣人去解释,到后来终于烦不胜烦,索性拉下脸来低吼,“‘公主需要静养’——谁来了也是这句话!再啰嗦,小心你的脑袋!”
吓得那小太监一个激灵,慌忙退去。红少亭这才一甩袍袖,扭身进了后殿。
江太医与一干宫女早听得外头动静,知他心情不好,还未见着他人进来,已跪了一地。正要照规矩山呼万岁恭迎,不等开口,却叫红少亭冷眼一扫,硬生生把到了口边的话都咽回去。
他权当瞧不见那地上抖抖索索的一群人,只睨眼望着那被锦帐遮得严严实实的大床,压低声音道,“情形如何?”
太医江正文那花白的脑袋几乎贴到地上,颤声回道,“启禀皇上,公主暂时无法服用汤药,这会儿臣正让她们用冰敷之法替公主散热……”
“那你们还跪着干嘛?”红少亭拧紧了眉头,口气不善地低喝。
一群人顿时如惊弓之鸟,起身来却又乱作一团。但听幔帐内的人微弱地哼了一声,又惊得齐齐呆立不敢乱动。
红少亭一个箭步过去掀起幔帐一角,头刚探进去,却又飞快地缩回来,神情古怪地启口,“都下去吧。有事朕会叫你们。”
破笼卷 第十二章 苦肉计(二)
明哲殿里霎时静下来。对于这种不合逻辑的命令,众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却仍是呆立不动。
“没听见?”红少亭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垮下脸来就吼,“朕让你们立刻滚出去!”
话音一落,只听得阵忙乱的脚步声飞快地往门外去了。
随着殿门合拢,屋内又复昏暗。窗紧闭,无风。清甜的龙涎香混着中药特有的苦涩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怪异莫名。
红少亭放开手中的锦帐一角,退后一步,不自觉地抬手摸摸束发金冠,嗓音异常干涩,“出来吧。”
锦帐微微一动,一双穿着暗色厚底布鞋的脚慢慢落地,一个苍老的带着些许哭腔的男子声音低低响起,于这寂静中尤为突兀,“惜夕姑娘,小心你的刀……”
“放心,柯老爹。”惜夕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若要你的命,绝不会只划破你的皮。”
一阵寒意从红少亭的脚底直涌到头顶,望着忽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一老一少,只觉着脸僵得难受,“柯达人,怎么回事?”
一抹金光于眼前转瞬即逝,红少亭只觉冷风扑面,不由得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定定神便沉声怒道,“你、你这是做什么?!这儿可是皇宫,不是能任你撒野的地方!”
“是么?”惜夕的眸子轻转,波光晶莹,却冷得似乎结了霜。刀尖依旧纹丝不动地指着柯达人的喉间,仿佛从不曾改变过方向,“您不觉得您欠奴婢一个解释么……皇上?”
那目光只是略略扫过他的脸,红少亭却陡然有种被人扼住了喉咙的感觉,呼吸难继。心跳如擂鼓,手也不禁微颤。
但一国之君怎能在个籍籍无名的小丫头面前示弱?鼓足勇气想来个龙颜大怒,皱起眉头冷哼一声,话到嘴边却变成哀求一般,“你……你莫非忘了与七弟的约定吗?”
惜夕静静凝视他半晌,皓腕轻转,短刀没入袖中。
柯达人勉强挤出个笑来,脚就开始往窗边挪,“那……你们聊,我去替你们把风……”
话未完,喉间凉意又现,他觑着离颈不到一寸的金刀,老脸顿时皱得快滴出水来,“行。我不走。我在旁边候着,这总行了吧?”
红少亭一早便得了红奇骏提醒,晓得这女子不是简单人物。这些日子见她温顺乖巧,以为红奇骏言过其实,也就不放在心上。
此刻瞧那一向连秘卫府也不放在眼里的柯达人在她面前,竟如同肉在砧上任人宰割。思及自己现在的处境,止不住变了脸色,“你太无法无天了,竟敢当着朕的面三番两次舞弄利器!莫要以为朕许你陪笑儿进宫,你就……”
“不敢。”金刀倏然消失,惜夕的目光却更是凌厉。清婉的音调平静无波,却叫人无端心惊,“王爷吩咐过的事,奴婢自然铭记于心。但若有人拿公主的性命儿戏,奴婢又怎能袖手旁观……”
“都说你误会了!”柯达人见红少亭面色不佳,生怕他事后又来寻晦气,忙急急分辨道,“你没瞧公主入宫以来,皇上疼她有如疼亲生女儿。皇上就差没修座大庙把公主供起来,哪会舍得让人拿公主的性命儿戏呢?”又抹抹额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瞄眼惜夕,“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丞相大人有心相助不假,可公主今儿个要是没闯过白将军那关,只怕日后……”
“引我离开的时候,你说不会有事……”惜夕冷冷地盯着他,“那现在呢?把人弄成这样……算是没事?”
“这个……这个嘛……”柯达人不自在地干笑一声,“只是个意外而已……不过,之前太医不是说了么?等公主的热度退了,静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
正说着,但听得昏迷中的红笑歌低低呻吟起来。惜夕脸上的冷意顿消,将身一拧坐去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低唤,“小姐?小姐?”
红少亭闻声,也将心头怒意压下,慌不迭趋近前去,“笑儿?”
只见红笑歌青丝散乱,双目紧阖,脸颊上泛着种病态的潮红,哪里有半点醒来的迹象?那往日圆润的樱唇已失了光泽,只微微阖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凝神细听,她却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惜夕”。
惜夕轻轻为红笑歌拨开黏在腮边的发丝,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唇畔却浮起柔柔笑意,不厌其烦地重复应着,“在,小姐。在,小姐……”
难怪惜夕对此事反应如此强烈!恐怕在晴明时,也只有她能让红笑歌感觉温暖了吧……红少亭出神地望着这对主仆,心里泛起种莫名酸楚。
不知过了多久,红笑歌终于安静下来。惜夕细心地将被角掖好,又把冰囊摆正,方起身盈盈跪倒,“奴婢适才太过冲动,冒犯天颜,还请皇上责罚。”
红少亭刚见她扭头,便惊得立时站起身来,听了这话,悬着的心才落回肚里。想起前事本该大怒,可望望床上那个病恹恹的女子,再看看跪在脚畔的纤纤身影,却再也生不起气来。唇轻动,逸出声无奈的叹息,“罢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好好照顾她吧……”
掸平云锦龙纹长衫上的皱褶,眉头轻耸,露出点笑意,“你的刀和你的胆色,朕都见识过了。若你愿意……”
“奴婢愿意一生跟随公主,绝不会再让公主受半点委屈。”她头也不抬地接道,音如金戈相击般清脆,字字斩钉截铁。
红少亭心底一颤,眼神里有欣赏,也有惋惜,微扬嘴角淡淡一笑,返身朝门边走去,“希望如此。”
推开门,午后的日光铺天盖地地涌进殿内。他缓缓离去,步伐稳而沉,笔直的背影却流露出种说不出的落寞。
惜夕起身来,略一瞥敞开的后窗,又屈指轻叩床沿一下,眼中荡起些笑意,语气却透出浓浓冷意,“你爹跑得还真快。呵,你最好祈祷公主能快点好起来……十五月圆,又到祭刀的时候了……”
破笼卷 第十三章 非凡待遇(一)
“炎武三十六年秋,帝诏天下,曰有皇女红氏,流落民间久矣。上天眷顾,幸得团圆,封之为天胜公主。又将逢帝之寿诞,大赦天下。举国欢腾,不可名状。”——摘自《雪蛟国记》
清晨的曙光穿过明哲殿的杨木雕花窗棂,投了一地深深浅浅的影。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红笑歌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惜夕恬淡的笑脸映入眼帘,她不禁一愣,旋即又轻撩嘴角牵起点的笑,“你回来了。”吐字艰辛,嗓音嘶哑,神情却无比安心。
惜夕嗔怪地瞥她一眼,无奈地叹气,“你总不叫人放心……”伸手试过她额上的温度,又帮她掖掖被子,眼角便有些濡湿,“全怪我……”
红笑歌嘿嘿一笑,挣扎要坐起来,却又被她按回去,只得偏头望着她,“怪你做什么……只有你在?”
惜夕只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所想,点点头,俯近她耳边,“封号‘天胜’,已张贴皇榜,大赦天下……只不过,你还得再多躺几天。”
“再躺真要发霉了……”红笑歌皱皱鼻子,低声抱怨道,“早知道就只吃一粒……”觑见惜夕眯起的眼睛,忙转过话头去,“幸好一切顺利,总算是功德圆满……”
惜夕又好气又好笑,但瞧她病恹恹的模样,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取来湿手巾替她细细抹净脸,才柔声道,“吃药吧。”
红笑歌精致的眉眼立时皱作一团,拼命摇头。见她蹙眉,又可怜巴巴地扁起嘴来,“我饿,我要先吃饭……”
忽见惜夕眼神闪烁,她警觉地合拢了嘴唇。只听殿门蓦地轻响,随风而来的中药味里混了种若有若无的微甜香气。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多了一个人
白衣轻裹,颀长身形如修竹般挺拔;剑眉微扬,脸部轮廓似工笔细描般柔和。玉色发带伴着青丝随意地搭在肩上,莹黑的眸子深邃若夜,淡红的唇瓣衔了笑。算不得倾国之色,却带着种别样的妖媚,美得灵气逼人。
红笑歌这也不是头回与紫因相见,此时又已饿得前胸贴背后,按理说压根不会有闲情欣赏美色。可一望之下竟目眩神摇,无法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公主好些了么?”紫因像是看不见身旁的惜夕,将药碗往床头案几上一放,修长的手指就往红笑歌的额头抚去。
衣袖轻动间,甜香袭来。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愣愣地盯着那阖动的红唇,只觉着心头麻软,口干舌燥。
惜夕的眼底荡起丝诡谲,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挡开了他的手,“因莲华,太医开的方子里似乎没有‘清媚’这味药吧?”
话音虽低,却如同警铃般惊得红笑歌清醒过来。她忍不住黛眉颦蹙,眸子里厉色难掩,“你来做什么?”
他却泰然自若地缩回手,笑吟吟地道,“莫非公主还不知道?圣旨已下,我和哥哥皆受封三品莲华,早是公主您的人了……”
“莲华?什么莲华?”红笑歌一头雾水,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朝惜夕投去探询的目光。
惜夕淡淡一瞥已侧身坐上chuang边的紫因,嘴角荡起丝讥诮,“莲华就是……一种用来填充公主床第的男人。”
紫因一怔,回头望眼惜夕,不但不恼,反而笑起来,“好厉害的一张嘴!”又往红笑歌身边挪得更近些,轻轻握住她的手,“这回公主明白了?”
红笑歌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抽回手。瞪了眼前的男人老半天,这才记起白可流确实曾说过一句——“皇上可以后宫三千,公主您当然也可以……”
原来那厮不是在开玩笑!她心头火起,忍不住咬牙切齿,“什么鬼玩意……我绝不承认!你给我出去!”
紫因撇撇嘴,起身一掸衣摆,边往外走边拿种耐人寻味的语调说道,“我是无所谓……不过公主还是尽快习惯的好——皇上怕您闷得慌,已下旨将北苑四宫赐给您做府邸,并命礼部甄选天下出色男子三百,册封莲华,给您作伴儿……”
他的话好似晴天霹雳,把红笑歌击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回神,她再也捺不住性子,一掀锦被就跳下床,“不行!我这就去见父皇!”
惜夕正要阻拦,那门口已有道白影一阵风似的掠进来。红笑歌还没站稳,腰上一紧,便蓦地被人打横抱起。
她吓得一缩脖子,紧紧捉住那人的衣襟。眼角余光捕捉到惜夕脸上荡起的那丝奇异笑意,心中诧异莫名。待仰头望见紫霄那张“冻人”的俊脸近在咫尺,止不住头皮发乍,舌头也不听使唤,“你、你来做什么?”
紫霄紧了紧手臂,嘴角微扬,居然露出点笑色,“病还没好,怎么就急着往外跑?”
诡异……这情形实在过于诡异!她可没忘记那日与柯戈博将过错全推去紫霄身上的事,而惜夕出马,从不落空。谁晓得他是不是少了什么零件……红笑歌一念至此,不禁冷汗涔涔,偷偷冲惜夕使眼色。
惜夕却视而不见,还朝紫霄一福,“霄莲华来得正好。奴婢去拿粥过来,劳烦霄莲华暂时照顾公主。”话音落,人已翩然消失在门外,全不给红笑歌呼救的机会。
这什么世道!?红笑歌欲哭无泪,怎么也想不通惜夕为何会把她丢给这BT的小攻。四顾无旁人可求援,只得强作镇定,沉声道,“放我下来!”
紫霄扬扬眉,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回床上,自己也顺势坐上chuang去。红笑歌见他行为反常,更是骇然,不由自主地往床角缩去——才挪了不到半米,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脚踝,“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
老虎哪有你可怕?红笑歌腹诽着,使劲拿另一只脚去蹬他的手腕,“你放手!”
那双墨玉般冰冷的眸子蕴进丝玩味,袖微微一动,便扣得她两只脚动弹不得。
清楚感觉到那掌心的热度渗入肌肤,红笑歌无由地红了脸。正想放声大叫,他却轻轻松手,端起案几上的药笑微微地望着她,“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喝?”
破笼卷 第十四章 非凡待遇(二)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莫非惜夕下手之后柯戈博又补了他一闷棍,乃至他刺激过大暂时失忆?
红笑歌睨眼凝视他深沉如夜的眼眸良久,百思不得其解。疑心重重地接过药碗,刚凑到唇边,脑子里灵光一闪,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朝他下身扫去
手指无缺,行走如常,外表看来没什么伤,难道
她偷瞄眼紫霄扬起的嘴角,心中大骇——是了是了!从前他冷酷起来,尚有些男子气概,如今却动辄笑靥相迎,叫人毛骨悚然……他定是知晓不敌惜夕,是以忍辱负重,换了目标伺机报复!
他弟弟方才还使媚药迷惑于她,那这碗药里……红笑歌望着黑乎乎的汤药,忍不住嘴角抽搐,暗暗思忖该不该让柯戈博提前暴露。
紫霄在旁瞧着她变幻不定的表情,只觉有趣。略飞的眼角盈了笑意,挪揄道,“嫌苦?还是怕药里有毒?”
激将法!绝对是激将法!红笑歌瞥他一眼,大是不屑。心念电转,把碗往他面前一送,“你也晓得说我病还没好,肚子空空怎么能吃药?你就不怕我肠胃虚弱不胜药力,两脚一蹬……让你和你弟弟没做几天莲华就给我陪葬?”
紫霄似乎对这话题很是忌讳。俊面一寒,抓过药碗就往地上一摔。描金瓷碗四分五裂,飞溅的药汁弄得他的白衣下摆污迹斑斑。他冷冷望红笑歌一眼,拂袖起身,踩着那一地碎瓷片头也不回地离去。
红笑歌只撇嘴冷笑,一脸鄙夷。瞅见巧巧带着几个宫女在门口探头探脑,不耐烦地一拍床板,“在那儿看戏呢?快拿衣服过来,别耽误我去见父皇!”
吓得巧巧那柳叶眉并丹凤眼齐齐往上一耸,顾不得什么仪态端庄,一溜小跑过来搀她下床。那几个宫女都是生面孔,估计也是头回见着这么凶悍的主儿,慌不迭地跟着巧巧跑进来。打水的打水,找衣服的找衣服,忙作一团。
惜夕端着白粥进来的时候,红笑歌已换装完毕。见惜夕皱眉,她反而把眼一瞪,“快点把碗搁着,就缺你了!”又边端详着镜子里的人边道,“不是说北苑四宫都归我了么?地盘大了,又要添三百莲华,就巧巧她们几个人哪忙得过来……麟祥宫以前伺候我的那批人又没犯法,现在不去把他们要回来还等几时?”
惜夕一怔,两汪秋水也似的杏子眼里涌进浓浓笑意。把碗一放,拿根鹅黄发带麻利地替她把长发随意拢做一束垂于胸前。
红笑歌照过镜子,满意地一挥手,“巧巧、惜夕跟我走。其他人留守!”
施施然出门去,才发现莫礼清早背着“公主专用椅”在外等候,还悄悄塞过来一包东西,“奴才备了些小点,公主先垫个底儿……小轿晃来晃去,坐着不舒坦。还是让奴才背您过去吧。”
有眼色!红笑歌藏好点心,暗暗冲他竖竖大拇指。有这宫里的老油条随行,又有惜夕在侧,她顿时信心百倍,底气十足,恨不得转眼就到红少亭跟前去。
按常春的说法,每天的这个时候红少亭都必在木工房里舞斧弄凿忙得不亦乐乎,而沉溺某事的人最烦在兴头上被打扰。一般说来,她此去的结果不外乎两种——一口否决或是干脆地同意,总之费不了什么口水。
犹在病中,队伍不宜庞大。想造势?一顶黄绫伞足矣!带这两员干将去只是以防万一——若是“很巧”地又碰见白可流在场,以莫礼清无比强悍的马屁功力和惜夕高深莫测的武功修为,绝对不会让她吃亏!
这一路行去,来往的宫人才见了黄绫伞的影儿,便退避道旁匍匐在地,态度较之从前更为恭谨异常。红笑歌方知自己已经有多出名。虽少不得做出副半死不活的样儿歪在椅上,还不时掩面轻咳,暗里却是浑身舒畅,心旷神怡。
惜夕一瞧她咳完之后那唇边多出来的淡黄细屑,自是心知肚明。暗笑之余递上手绢,又拿眼神示意,红笑歌这才“咳”得不留痕迹。
绕过泰和宫,左拐右转加直走又是大半个时辰,到红笑歌都开始担心莫礼清吃不消的时候,天工殿那金光灿烂的匾额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殿外值守的那帮太监眼神不是一般的犀利,标志性黄绫伞刚出现,便一个接一个地唱传道,“天胜公主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其余宫人闻声皆垂首跪迎。阵仗之大,连莫礼清也倍觉颜面有光。一时间精神大振,把腰板挺得门板还直。
行到台阶前,红笑歌的脚才落地,便瞧见一身淡青短缎衣的红少亭竟亲自迎了出来。
这等事前所未闻,众宫人正自惊诧,又听他朗声笑道,“笑儿,朕刚说要去看你,没想到你就自己跑过来了——别行礼了,快坐回椅上,让小莫子背你上来!”一干人等更是唬得不敢抬头,只暗忖这公主到底有何等本事,居然能得皇上如此恩宠。
他已开口,红笑歌自然不会客气。反正早成了焦点人物,传言越多对她避开后宫是非越有利。
莫礼清这一番真正叫做扬眉吐气,二话不说就背着红笑歌噌噌噌上了台阶。到殿内,红少亭又笑微微指着张雕工精细的沉香木贵妃椅道,“笑儿,你来得正巧,这椅子刚完成。你先试试,要是觉着好,一会儿朕就叫人给你送到麟祥宫去。”
她既然来了,会只带一把椅子回去?惜夕低头掩饰着眉眼间荡上来的笑意。偷瞄一眼红笑歌,果然见她虽病恹恹窝在椅子里,一双眼睛却已开始四处扫描。
“感觉如何?你瞧瞧扶手两边的凤头,那可是朕花了五天工夫才雕出来的!整个阳鹤……不,朕敢说,整个雪蛟都找不出第二件一模一样的!”红少亭对自己的手艺颇是自得,像个展示新玩具的小孩一样,迫不及待要人赞美。
红笑歌很是配合地咂嘴,“确实巧夺天工,坐着也挺舒服,可惜……”
“可惜什么?”他的笑容一滞,那神情分明不信她能挑出毛病来。
“可惜父皇说只此一件,叫儿臣去哪儿再找把一样的同它配成双呢?”她懒洋洋地答道,眼底飞快地闪过丝狡黠。
红少亭立时龙颜大悦,“原来笑儿担心这个……没事,不出七天,朕包准这椅子就能配成双!”
“还是不要了,父皇自己留着用吧。”红笑歌撇嘴道。
红少亭一愣,眉头一拧,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还未开口,她却又补充道,“您做的椅子往儿臣宫里一摆,儿臣就再瞧不上原来那些个俗物了——难道儿臣还能厚着脸皮求父皇给儿臣打个全套么?”
破笼卷 第十五章 非凡待遇(三)
“那有何难?朕这天工殿里的物件还怕凑不够一套么?你自己挑。看上哪件,朕马上叫人送过去!”这先抑后扬的马屁显然拍得恰到好处,红少亭忍不住哈哈大笑,还豪爽地一挥手。衣袖撩起点风,带得脚畔那些淡棕色的刨花一阵乱滚。
“谢父皇——父皇果然最疼儿臣。”红笑歌肚里早是笑翻了天,却轻抬袖掩住上扬的嘴角,假意咳嗽一阵,又露出点愁容,“不过……父皇的手艺天下无双,这殿里的东西又件件都是宝贝,儿臣还真是哪一件都舍不下呢……”
赫!她竟是打算连锅端!红少亭骇然失笑——他自幼便对木工这门手艺情有独钟,却直到十五年前才真正有充裕的时间全心投入。虽说近几年大部分珍贵木料都是由红笑歌提供,但真要把自己亲手打制的家具物件尽数送人,他哪里舍得?
望望那些光泽迷人,散发出阵阵浓郁香气的得意作品,又看看脸泛病容,却满眼期待的红笑歌,踟蹰半晌方嗫嚅道,“笑儿要是喜欢,全拿去也行,就怕麟祥宫里用不了那么多……”
“父皇不是把北苑四宫都划给儿臣了么?就算把这些东西全搬过去,儿臣还怕不够呢!”她拨拨头发,毫不客气地断他退路,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本想着红少亭不会有工夫跟她闲磕牙,不承想他居然心情好到自己伸头给她宰!
雪蛟国这位皇上的手艺高超是高超,却也算不上数一数二。惟名头响亮,又难得大方,是以他的作品千金难求。运去北地黑市拍卖,价钱能翻个一二十番都不止……财神爷自投罗网,她还真是运气好到挡也挡不住啊!
莫礼清听她狮子大开口,不禁暗暗咂舌——这也忒狠了吧!难道要皇上做她的专用木匠么?明明见红少亭朝他投来求援的目光,却苦于自家已是易主之仆,只得佯作不见,不着痕迹地把眼睛别开。
无人解围,红少亭只好咬咬牙,干笑一声,“那就好。笑儿喜欢,朕也开心……”冲身旁侍立的一名太监道,“小元子,待会儿带些人手把天工殿里所有打好的家具都送到麟祥宫去!”
忍痛割爱,心如刀绞。瞥见冷眼旁观的惜夕,口气就有点迁怒的味道,“你们这几个奴才怎么伺候主子的?笑儿身子不好,该多休息才是。难道你们不希望她快点好起来么?!”
巧巧和莫礼清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跪倒。惜夕却不紧不慢地跪下,淡淡道,“回皇上的话,公主刚睁眼就吵着要见您。还说要等见到皇上,她才肯吃药。奴婢们苦劝半天,公主却摔了药碗。奴婢们怕公主气坏了身子,只得顺了公主的意……”
红笑歌嘴角轻撩,默契地点头,“就是这话!父皇,过会儿太医院的人把药送来,儿臣立马就喝,绝不赖账。”
两人一唱一和,堵得红少亭发作不得。摆摆手让她们三个起来,又望着红笑歌皱眉道,“笑儿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儿臣若说没事,父皇一定不信……呵,儿臣就直说了吧。”她微微一笑,“儿臣此来是想问问父皇,那日麟祥宫之事可已查清?”
莫不是有人走漏风声,这妮子才急着来探虚实?红少亭暗道不妙,笑容有些不自然,“此事已有定论……”瞥见她娇怯怯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的虚弱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忍,“放心,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红笑歌微微扬眉,“委屈倒谈不上,只怕儿臣叫父皇为难了。”
她的容貌虽与红奇骏有四五分相像,但气质大是不同。经此重病折磨,两颊消瘦,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更显得清丽柔弱,让人望之心生怜惜可,此刻这一扬眉却无端带出些凌厉之意,叫红少亭也瞧得有些心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顺手取过案几上的茶,低头轻呷。
果然不出她所料!红笑歌拿手指轻绕着垂到腮边的一绺发丝,眼底漾起些讥诮
有些人啊,最是让不得。秉性再温顺,总被人护着让着,脾气就见长了。偶尔一次别人不肯让,就会觉着受了天大的委屈。非要使尽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想那纹太妃身份尊贵,必不肯撒泼打闹自贬身价。而她这类人最惯用的手法,除了“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之外,大概就是于祖宗灵位前绝食长跪以“谢罪”了吧。
红笑歌望着沉默不语的红少亭,微微咬唇,“说起来,也怪儿臣当时过于慌张,给父皇惹下这么些麻烦……不知此事可还有回旋余地?”
“笑儿何出此言?”他愕然抬眼,却看不透她的心思。
那天的计划本可顺利收尾,白可流和紫幕锦也对她的应变能力颇是赞赏。谁料她会突然中途打岔,害他布好的棋局全盘翻覆。之后虽令紫幕锦严办,但奈何纹太妃刀不利,麻更乱,牵扯缠绊更叫人烦不胜烦!事皆因她起,却弄得他寝食难安,而今她又想耍什么鬼把戏?
红笑歌露出点疲态,微阖了眼不看他,“麟祥宫以前的那批宫人还在天牢吧?其余那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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