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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曼达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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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亲她。
  有笑声,女孩的,还有吵闹声,男孩的,从教学楼最东面的楼梯口断续地飘过来,是补课的班级放学了。
  初见仓促推开他:我不管你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她跑出教学楼,从篮球场穿过去,从敞开的小铁门跳出去后,原地转了两圈,果断朝着和医院相反的方向走去。胸口闷闷的,怪他完全不领情,也怪自己在这时候还发脾气,各种责怪懊恼生气的情绪纠缠在一起,郁闷的想哭。
  在面前女孩跑出教学楼后,检边林上前几步,推开了一间敞开教室的门,门打开瞬间,两个正攥着粉笔在完成黑板报任务的女生被惊到,回头,瞬间叫了声。
  检边林抿起嘴唇,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两个人不要出声。
  教室归于沉寂。
  一墙之隔的走道里开始有整个初三年级的人,热闹地庆祝今天的补课结束。吵闹,渐行渐远,从七嘴八舌到三两交谈,到最后恢复安静,他终于抱歉地点点头,感谢两个人这么配合。
  “你,你真是检边林吗?”其中一个结巴着问。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
  “我早就说啊!检宝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啊!”另一个高点儿从椅子上跳下来,从最后排课桌上翻自己的书包,“手机呢?本子呢,疯了,疯了,疯了”翻出来个本子的手都激动的哆嗦,“师、师兄,给我们签个名吧。”他还没回答,就被女孩紧紧攥住了手臂:“还有,还有,给我们班也留句话吧!”
  期盼的,激动的,还有怕被拒绝的眼神。
  检边林仍旧没做声,探手,在粉笔槽里摸出了半截白粉笔。
  粉笔的质感,让他想到曾经替九班写黑板报的那些日子。那时候还没有暧昧不明的传闻,她也不会躲开他,万事都求着他。
  比如,在后黑板抄写名言警句。
  检边林想到她已经跑走很久了,仓促在黑板的最下端留了句话:Only after climbing to the top of the mountain,can you see the beautiful scenery of the peak。
  然后放下粉笔,匆匆离开教室。
  ?

☆、第八章 你共我(1)

?  走廊里已经没有了学生。
  检边林快步走出教学楼,身后,突然有人有些犹豫地喊他:“检边林?”是个男人的声音。
  检边林慢走两步后,停了下来。身后抱着书本教案的男人神情微妙,略带荒唐感地叹了口气:“真是你。”
  这一刻,不管是检边林,还是身后这个优秀的高三数学老师都有些恍惚。好像那年冬天的事,还是昨天才发生的,恍然已过去九年。
  初见溜达绕了两个圈,妈妈来了电话,告诉初见赶紧回家,去帮检叔叔收两个大件的快递,顺便喂狗。
  说是检边林的电话没人接。
  初见拦了辆车赶紧回家,气喘吁吁跑上四层楼,看到跑步机和四箱水果就傻了。从家里冰箱上拿了检家的钥匙,开门,指挥着送货人把东西堆去阳台。
  等人都离开,初见把地板上的脚印和纸箱子带来的灰都擦干净,晾好抹布,经过卧室又看到了那个合照。
  她和检边林从小到大的合照太多了,但这张是两人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张。从那年元旦联欢晚会后到留下这个合影的这天,两个人差不多有半年没说过半句话。
  那年元旦晚会难得下了雪,她被班里男生神秘兮兮叫到楼下车棚,整幢教学楼的热闹,那个隔壁班一直和她在食堂、篮球场偶遇的男生,站在一排自行车的尽头。
  当时对方在低声说得时候,自己紧张的不停去抹掉身旁一辆自行车尾座上厚重的积雪,暮然就被拉住了手。“那就试试……吧。”她是这么回答的。
  可这场刚萌芽的恋爱还不到三天,检边林就在放学时间,当着全校各个年级人,狠狠揍了那个男生一顿。晚自习下课,学生如潮,或走着,或是推着自行车,都围在车棚旁,看这场突然爆发的冲突。初见在旁边都吓傻了,怎么拦都拦不住,眼看着满地的血,她怕出大事,最后冲到班里拿水桶接了半桶冷水,慌张跑来,泼向摇晃着站起身,还要扑上去的检边林。
  他当时一身冰水回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她记得很清楚。
  很可怕。
  恶性的校园斗殴,对方伤势不轻,骨折在所难免,还做了多处检查,处理起来也很麻烦。一方面,检边林是重点班班长,又是成绩最好的人,老师们都想大事化小,一方面,对方家长不依不饶,不肯要赔偿,只要学校严厉处分。
  那几天她都生活在黑暗里,对男朋友的内疚,年级里风言风语,爸妈长吁短叹,检叔叔的焦急。最后,初见偷偷跑去男生的医院,哭着道歉,为自己给对方惹去的身体伤害道歉,还为了男生能帮她求情,能退一步,让检家度过这个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求情起了作用,还是老师们力保,最后事情大事化小。到最后,那场元旦的暴力事件,两家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当事的三个人谁都没对校方和家长们说实话。
  可各种传闻仍伴随她整个高三,她被排挤到没有朋友。
  那是她学生时代最黑暗的半年,所以她故意高考失常,去了很远的海南,和在北京读书的检边林天各一方。
  大学后,检边林经常坐很久的火车去海南看她,她都会躲得远远的。虽然也会心疼他从北到南跑那么远来,可还是怕他,怕他再做出什么让人害怕的事。
  直到大二的春节,她回到家,妈妈说检哥哥和女孩异地恋,失恋了,一蹶不振,整天在社会上混,像变了一个人。爸妈都让初见去对门劝劝,她犹豫整整两天,找了各种借口避开。
  可当在楼下遇到憔悴的检叔叔,还是心软了。大学一年半,长大了很多,她想,高中的荒唐事可以过去了。
  那个春节,她敲开他卧室的门,看到坐在窗台上睡着的人,想退出去,他却倏然惊醒。
  他不过是睁开眼的细微动作,她就吓得连退两步。
  ……
  那天后,这么多年,检边林再没表示对她的感情。
  他成绩渐渐回复正轨,奖学金全是A等。大学又组个乐队,被唱片公司签下,又在唱片市场不景气时被经纪人推荐去做演员,加上他自己确实有偶像潜质,在这行越来越顺遂。
  再加上初见自己在创业,两人也没那么多时间见面。
  初高中的事,再荒唐,也都过去那么久了。
  就连十几天前她都还挺乐观,想着说不定他感情早就飘忽走了,哪天会绯闻闪婚——
  可兜兜转转这么久,又彻底绕回了原点。
  身后有人开了防盗门,紧接着,脚步声临近。
  初见轻呼出一口气,不要刺激他,初见,这是人生一个大坎。检叔叔刚好,他又要手术,不要刺激他。
  检边林倚靠在门框上,视线越过她,也在看着那张合照的男人。
  “我来帮检叔叔收东西,”初见语气轻松,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个跑步机是不是你买的?这种老房子隔音差不能用,整幢楼都能听到跑步的声音。”
  检边林沉默着,没听见一样。
  其实他知道她为什么来,刚才特地打了电话给她妈妈。
  “等我把水果都放冰箱再回医院,”她想了想,“可能放不下,一会儿我搬点去放我家冰箱,再装点去医院。”
  检边林眼里仍旧是淡漠,什么也不表示。
  “可我不太会喂狗,它喜欢吃什么?”
  初见本打算绕过他,刚错了身,就被他挡住。她心有余悸,立刻躲开,“咚”地一声巨响,后脑勺狠狠撞上另一侧门框。
  ……
  整个世界安静了。
  大白狗听到声音马上吐着舌头奔过来,绕着两个人舔来舔去。
  ……
  “疼吗?”他低头,摸到她脑后,打破了从进门就开始的僵局。
  何止是疼,眼泪都出来了,撞得太狠,一股脑把刚才心里的闷气又顶出来,“刚才你问我——”
  “是气话。”他打断她,搓了搓手心,感觉有些热度后,想再去按住她被撞得地方。
  被她躲开了。
  要不是刚才突然那么一下子把她磕得范懵,估计也会躲开。
  “检边林。”她郑重其事。
  她一定不知道,她每次想和他认真谈事情,都要先叫他的名字。
  检边林垂了眼,看初见的脸,还有她那颗换牙时舔歪的小虎牙。她小时候总说丑,还没事用手往回按,拼命按,睡觉也按,但毫无作用。其实,检边林最喜欢的就是这颗虎牙。
  “你刚才问我——”
  “当我没问过。”检边林皱眉,再次截断她的话。
  他探身,单臂捞起那只还在不停哈气的白色大牧羊犬,离开房间。
  他不想谈,也不想听。
  刚才是想逼她,想借着父亲和自己接连的事,让她能心软答应试一试做女朋友。但事与愿违。
  可也幸好,她的同情心再次救了两人的关系,她终究不忍心在这时候说是普通朋友。
  
  “我以为大二那年,我们谈过就好了,”初见追出来,“可如果你还想再谈一次,等你手术过后好不好?我不想在这时候影响你。”
  他沉默了几秒,按下冰冷的金属扶手,抱着狗走了。
  撞上门了,才隔着铁皮交待了句:“我下楼给狗买点东西。”
  初见再次被他一口气堵在心里,闷闷地把箱子里的水果都拿出来,挨个码放在冰箱里,最后那些猕猴桃也都放回了自己家。
  等不到检边林,就锁门下楼,看到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楼下的小亭子,拿着几串早就凉了的羊肉串,安静着喂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帽子到运动鞋都是纯黑色,显得整个人在风里特别单薄。
  可仔细看,还是比在澳门时清减了。
  ?

☆、第九章 你共我(2)

?  后来的十几天,检爸都恢复的很好。
  医生检查时也说幸亏老大爷过去干活卖力,身体素质好。“要不是这次出事,我敢说,你爸身体素质都比你好。”
  医生走后,两个人继续隔着床,陪检爸看电视。
  检边林他爸很不喜欢戴眼镜,耳背,又不太看得清字幕。所以初见的主要任务是遇到他没听清,又看不清字幕的地方,解释给他听。
  中途检边林离开,午夜新闻,开始报道海南入境的台风。
  狂风暴雨肆虐下的街景成功引导出了新的话题:“听说海南的碳烤生蚝和红口螺不错?”“嗯……”初见攥着几瓣柚子,一点点抽去橘络,“红口螺好吃,粗盐炒也行,蘸酱油也行。”
  提起海鲜,她是真想回去母校走走。
  “你知道我怎么这么清楚?”检爸压低声音,“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要有个海南儿媳妇,特地研究了海南特产。”
  “……”初见点点头,把原本要给检爸吃的柚子,毫无知觉塞进自己嘴里。
  检边林大学时被检爸从行李袋里翻出过不少北京往返海南的车票,就是那时,他说自己女朋友在海南……又是一个小谎言。虽然并不伤害任何人,可是在她和他之间积累了太多这种东西,越垒越高,无形中,就连这种日常闲聊都处处有陷阱。
  检爸时而惆怅,时而心酸,絮絮叨叨说起了当年诸多事,正是到情绪最高潮时,检边林好巧不巧迈进门槛。
  活靶子出现,检爸怎么肯放过,恨声叫了句“衰仔”,又开始从他的衣服数落起来,最后完美过渡到海南的那个女朋友,当年有多耽误他,幸好初见劝他回了头。
  检边林用手背压了压前额,阖上眼,显然很排斥这个话题。
  然而这些落在检爸眼里,就是无声反抗。
  于是,教训得更厉害了。初见把手里所有的柚子都剥得光溜溜的,再没有下手的地方……只能又塞到自己嘴里,囫囵吞下,让自己起码有点事情做。
  “爸,我明天就要回北京,”检边林自动忽略了训话,“我刚才联系好了人和车,就是要麻烦初见帮你办下周一的出院手续。”
  明天?这么紧张的行程回去。是为了手术?
  “有什么急事吗?”检爸一听儿子要走,气焰全熄,恢复可怜巴巴一个孤独老头状,“我还说出院了,给你炒两个菜。”
  “忙,”他言简意赅,“等我忙完接你去北京。”
  “哦,哦,你可要注意身体。”检爸满脸不舍。
  这天晚上,初见在自己家的小床上破天荒地失眠了,翻来覆去都在想,究竟该不该管?还是就这么不管了?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他走后,初见在杭州多留了半个月。
  每天的任务就是在白天爸妈去工作时,陪着检爸,给他解闷。从医院到家里,在小院,还有推着检爸去超市,常能碰到老邻居老熟人。好多人羡慕检爸能有这么孝顺的“干女儿”照顾,明着暗着,都在开玩笑,说让干女儿变亲媳妇算了。
  检爸乐呵呵的,一个劲儿说衰仔配不上。
  然而在所有人听着,这都是客套话。
  毕竟检边林是名校毕业,又是大明星,怎么都比初见这个名不见经传学校毕业的小创业者条件好得多。
  在确认检爸复查没事后,初见直接回了上海。
  检边林的事她不敢多问,就嘱咐了童菲,要是知道了他要做手术了告诉她。在杭州也叮嘱,回了上海又确认,童菲都说检边林的工作简直排到了后年,一天四五个通稿,完全没有手术的意思。
  到最后童菲也没再当回事:“说不定误诊,或者复查又没事了。”
  她不太安心,可又觉得不该再问,也就压在了心里。
  到十一月初,童菲陪自己签得艺人来上海做活动,住在浦东,约初见来私会。
  初见这天正好空闲,搭了供应商的车去了酒店,下了车,开车的人还好心探头问句:“半小时后,我回浦西,要带你回去吗?”人家问的时候,初见听到身后有人在敲玻璃,叫自己,是谢斌,她交待句不会那么快回去,就匆匆进了大堂。
  谢斌将才抽了两口的香烟按灭,拿没夹烟的那只手去接初见手里拎着的纸袋:“那谁啊?”
  “供应商。”
  “哦,未婚?还是已婚啊?还是离异?”
  “不知道,”初见被问得郁郁,“我就见过他两次。”
  谢斌“啊”了声,笑了:“你来找检边林啊?”
  “不是,”初见躲开,可还是被谢斌拿走了袋子,莫名其妙看他,“我来找童菲。”
  “哦对,童菲也来了,”谢斌显然是故意的,这个酒店好几层都被主办方包了,为今天的时尚晚宴做准备,他能在名单上看到童菲带得艺人名字,怎么会不知道经纪人也来了?
  然而知道又如何。谢斌不由分说揽住初见的肩,将她往电梯那里带:“反正你没门卡,她也要下来接你。还不如我直接带你上去。”
  做经纪人的哪个不是左右逢源,人鬼能搭。
  初见完全招架不住谢斌比亲人还亲的笑脸,童菲更乐得和这位前辈中的前辈打好关系,于是两个死党准备私会闲聊的午后,就变成,她独自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听两个人天南海北的八卦。
  内容从酒店怎么送来的果汁不是鲜榨的一定要投诉,过渡到无数个项目演员荒,大家都不怕没钱没投资怕得是死磕也磕不到演员,然后到现在演员都是自己拿着项目……
  “我没在名单上看见检边林啊,”童菲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个人按理不该出现在上海,“你怎么来了?”
  “能撑场的电影咖太少,主办方临时让我们救场,”谢斌心疼摇头,“正好他这几天都在上海拍夜戏。”
  “哦,”童菲余光看初见,“他的手术不做了吗?”
  谢斌看初见:“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嘟囔。
  “他那个吧,有点复杂,”谢斌琢磨着,“可做可不做,但谁都不知道不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没听懂,初见不太听得懂。
  “他经常性腹痛,你和他回去杭州,没发现?”
  ……完全没发现过。
  “什么检查都做了,你能想到的任何检查,就是不能确诊,”谢斌继续解释这个疑难杂症,“医生的建议是,直接开腹,边手术边找。当然,我说得可能不专业,反正大体就是这个治疗方案。”
  “……”
  “原本他同意了,从杭州回来就不同意了。按理说,咱俩没熟到这个地步,可我真担心他,就厚着脸皮问句:你们在杭州是不是闹什么不高兴了?” 
  寂静。
  “人命关天,初见,”谢斌盯着她,“人命关天。”
  童菲被这种让人不太好受的安静弄得四处看,就差指着窗外说句“诶?有飞机诶”。可这是黄浦江沿岸,不临着浦东机场,鸟飞机都没有……老半天过去,童菲终于清了清喉咙打圆场:“初见……”
  “是不是你故意约我来的?”初见看童菲。
  “是,我坦白。”童菲缴械投降。
  初见看着在楼下还假装偶遇自己的谢斌,还有和他唱双簧的童菲,早就没心情计较是不是被骗过来的了。她刚才的沉默,纯粹是被病情复杂程度震惊了:“你们……活动几点开始?”
  “晚上六点,三点开始化妆,”童菲抢着说,“现在刚十二点二十,还早得很。”
  “我方便去看他吗?”初见征询看谢斌。
  “当然,当然,”求之不得,“我有门卡,现在就带你过去。”
  天晓得谢斌绕了这么大的圈,为得就是把她带到检边林身边。
  房间就在同层,一分钟都不到,她就跟着谢斌走到了他的房门外。 
  谢斌进去时,检边林刚把衬衫扣子都解开,衣服褪到半截,看到进来的两个人,翻手就把衬衫重新穿上,背对门把纽扣重新系好。
  因为阴天,室内原本就不亮堂,他还拉上了窗帘,更暗了。
  阴暗的环境,更突显安静。
  “楼下碰到的,初见就说来看看你,”谢斌面不改色,拿了衣架上挂着的整套西装,念叨着怎么还有褶,不行,还要再熨熨。
  说完,看两个人僵着,又嘀咕了句:“既然是来救场,也不用太急。四点开始准备也行,你们聊啊,我先走了。”
  检边林本来话就少,从杭州离开就一直没联系,初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一切顺利自然地过渡到他的身体问题。
  谢斌再这么一走,更是难开场了。
  犹豫了好久,还是她先开了口,和手术无关,纯粹是作为缓解气氛的开场:“你昨晚是夜戏?”
  他不答反问:“找我有事?”
  “嗯。”
  检边林皱了皱眉,她能主动来找自己,这二十几年也就那么寥寥几次,一定是谢斌的“功劳”。他按照谢斌的思维,约莫猜到谢斌说的内容:“谢斌是不是和你说,我从杭州回来就硬撑着,不肯手术?”
  “……”
  “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是在误导你。最近这部戏的导演我从十几岁就喜欢,合作机会难得,哪怕是客串我也不想放过去,所以才提前从杭州走。这就是推迟手术的原因,谢斌很清楚,但他肯定没告诉你。我的病,疼是疼,吃止痛药也能忍,再拍半个月戏就杀青了,病房也早就订好了,一切都会顺利解决。听懂了吗?”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倒是把初见彻底弄懵了。
  从童菲的1502走到他的1528,一路脑子都乱糟糟的,反复在想,如果他真是因为在杭州的争执不肯手术怎么办?任何场景她都设想好了,可唯独这种情况她没想到:是谢斌骗她来的。
  “哦,”她除了哦,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自己不尴尬了,“那,医生说手术会有危险吗?”
  虽不太舒服,可也没忘记重点在于他这个手术听着就让人担心。开腹找痛因,找到了还能对症治疗,找不到怎么办?或者要是找到了原因,结果很不好怎么办?
  各种问题层层叠叠涌出来。
  可初见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一句简单的回答。
  检边林看着还穿着长及膝盖的黑白格羊绒外套的女人,在想,如果告诉她“很危险”会怎么样,如果是“不危险”又会怎么样?
  走廊里,有人轻叩门,问谢斌在不在。
  检边林:“不在。”
  “好嘞。”
  初见缓了口气:“你要不方便说,就好好休息吧,别太累。”
  她觉得气氛太不好,怕又起什么争执,自觉撤退,开门。可刚拉开条缝,身后的男人就几步跨过来,一使劲,把门给重新撞上了:“我刚才……在骗你。”
  ?

☆、第十章 你共我(3)

?  走廊上,谢斌拎着衣服,险些被撞上的门夹到手。
  他被唬得后退两步,瞄了眼跟着自己,仍旧低着头,用三个手机不停聊微信的童菲,轻声问:“这两个到底有没有戏?”
  童菲琢磨了会儿,悄声回:“我家这个是真把你家那个当亲人,可这也是基础啊,近水楼台。可你家那位呢太强势了,就会强迫不准交男朋友,强迫吃饭,强迫见面,我家这个又不是天生受虐狂……你多给他接点爱情片,说不定能好点。”
  “他讨厌吻戏,你让我怎么接爱情片,就算接人鬼恋都要吻戏。”
  “……”
  谢斌又嘀咕:“我能出钱让她临时陪着检边林吗?”
  童菲:“滚吧,过分了啊。”
  谢斌:“就是陪着,让检边林过了这个坎。不过你家那个心太狠,半点儿回旋余地都没有,这是非常时期啊。”
  童菲耳语:“我深表同情,但任何人都是独立个体。看缘分。”
  童菲说完又觉得不对,凭什么要说初见不对。
  她又凑过去耳语:“我家那个心才不狠,我哭了一个晚上,她就卖了房子给我两百万开工作室,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好吗?”
  谢斌苦笑摇头:“可检边林这个人,让他求人比让他死还难。”
  “斌哥!”
  刚才来找谢斌的人又兜回来:“快,主办方问你呢,让应辰和检边林一起走红毯行不行?”
  谢斌不太耐烦:“太怪了吧,两个男人一起走红毯?我一会儿给他们电话再说。”
  初见缩回了手,原来谢斌在门外。
  隔着道门,刚才隐约能听到外边人有男女交谈的声音,听不清楚。被那人这么喊出来,她知道了,估计外边说话的男女就是谢斌和童菲。她回头,想说,不要说话,往里站站。隔着门就有人,万一被外边的人听到会很尴尬。
  仿佛配合她的想法,门外又有人叫了声斌哥。
  谢斌再次被人暴露了行踪,有些恼:“别叫了,我这就去。”
  ……
  “初见。”检边林叫她的名字。
  检边林很少叫她名字,特别少,她都忘了上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仍旧握着金属扶手,空调吹风口咝咝冒着暖风,明明离得很远,却像是暖转冷,从她领口袖口,每个能透风的地方吹进来,吹得她周身凉飕飕的:“没关系,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她怕他,怕他情绪太大,又吵架。
  “我确实在骗你。”
  “……没关系。”
  检边林察觉到她紧绷的情绪,不敢碰她。
  他右手掌心按在门上,额头压到自己的手背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低靡:“对不起。我就是想一直不手术让事情变得严重,让你内疚,让你心软,让你能陪着我。我知道早就答应过你,给我点时间,我能自己调节,可我试过了,真的做不到。从五岁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你和我爸,你们两个谁离开我都接受不了……”
  心被什么一把抓住。
  她甚至,连喘气都不敢了,只是傻看他。
  这真是他吗?认识二十二年了,他从没这样过。我“接受不了”,或者是“对不起”,这种话从来没有,哪怕闯了那么大的祸,哪怕在他最颓废的时候也没有说过。他这个人从不服软。
  “我接受不了,初见,对不起……”
  检边林亲手替她打开了门。
  从门被拉开一条缝隙到彻底敞开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心软得不行。
  可憋了半天,还是一个字没说。
  检边林没办法送她回去,连送她走出门都不行。
  虽然这个酒店没有门卡就上不来,但还是随时有被拍到的危险。
  初见独自一个人离开,站在电梯间,看到几个有说有笑的酒店工作人员,在低声议论着今天来了多少明星,是为了什么时尚活动,还纷纷低声交流着,谁真人好看,有什么差别,穿没穿内增高之类……
  等到酒店大堂,初见才想起来没和童菲说一声就走了。
  酒店大堂里很多办理手续的,还能看到外边有些学生样子的人在守着,肯定是等着上边的演员明星们。玻璃门被推开,风忽地一下吹进来,透心凉,她手撑著那片厚重的玻璃,推开,走出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是检边林。
  她怔了一怔。
  外边两个人想进来,被她挡着,低声说小姐让一让。初见回答对不起,懵懵地让开,横着挪了两步到玻璃外墙前。接听。
  电话里有水流声,像在洗手间,还是浴室,他静默着不说话。
  初见怕风灌得太猛,模糊了她的话音,转身面对玻璃外墙,轻声劝他:“你先好好休息吧,晚上还有活动……”
  “让我试试,” 水流声消失,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那声音甚至比说话声都要大一些有些乱,还很压抑,一下下地从手机里传出来,“如果不行,我就死心。”
  她忘了要捂住电话,风刺拉拉地灌入听筒,那边也在等待。
  这一刻,她像重新回到初中时的那个光线不明的楼道,站在两级台阶上,鼓起勇气对着还在锁车的检边林说,其实我真的不喜欢你……所有内疚都是从那天开始,从他一言不发盯着自己没有任何反驳开始,她就觉得欠了他什么。
  这么多年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拒绝,逃避,淡化,疏远,给时间冷静,再拒绝,全都没有用。
  就像他说的,不试试,一辈子都会是个死结。
  “如果不行——”
  “如果不行,我就死心。”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压抑,压得她也像要窒息了一样。
  初见顿了好久:“我……想想。”
  电话挂断。她原本想要叫车,可脑子太乱。
  就一路从世博园走到黄浦江沿岸,滨江大道。
  中途还和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时,那边老妈在骂爸爸买来了特别老的青菜。
  初见听了足足三分钟关于如何辨别茼蒿菜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是怎么嫁给老爸的啊,他那么笨。就靠着真爱吗?”“真爱?谁和他真爱啊,我就见了他三次,他每次还都带着侄子来约会,从头到尾都是我说话啊,你爸就夸了我一句你眼睛真好看,和牛眼似的,还说他相亲七次了都失败,如果我也不要他他就不结婚了,”老妈笑得可欢快,“我那时候就想着,完了,我要是不要他他还不自杀啊,就咬咬牙同意了。”
  妈妈念叨,你们年轻人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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