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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斯特弹琴说爱的日子-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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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琳。”
“弗朗茨。”
同时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让两位音乐家在抬头对视的一瞬间再一次默契地化作两个完美的休止符。热切的尾音逐渐消散,空气却在静默中升温。
“十、十分感谢你的礼物,我、我会准时赴约的!”
懊恼的夏洛琳一咬牙一跺脚,给自己鼓了个劲后,率先结束了这意味不明的粉色的氛围。
“晚安,弗朗茨,我回房了,早点休息!”
“夏洛琳!”
她仿佛听不到他在身后的呼喊,也不管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就像只受惊的小鹌鹑,飞快地逃进了自己的窝,毫厘间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嗯,还插上了锁。
门外的李斯特先是一副始料未及的惊愕,却在听到关上的房门上锁的声音后化作了一声轻笑。他的右手虚握在唇边遮住那好看的弧线,眼中的宠溺却怎么都藏不住。
逃吧,我可爱的夏洛琳,反正你上锁的那间房,也是我的家。
靠在门后细细喘气的小提琴家在听到外面钢琴家离开的脚步声后,把自己摔进床上的那一片柔软之中。她握拳狠狠锤了两下床,还嫌不够,抓起床头硕大的鹅羽枕头压在自己头上,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拼命摇头。
简直太疯狂了,她竟然会凑上去亲人的脸!
那可是李斯特啊,以后的音乐史上的钢琴之王!
但“李斯特”这个名字才一冒出来,夏洛琳的脸再一次红了一个色号。她张了张嘴,在心里放肆地尖叫了好长时间后,掀开枕头仰躺在床上急促地喘气。
对,那就只是一个贴面礼——一个失误的贴面礼,明明需要嘴唇轻微发声,却不小心碰到钢琴家面颊的贴面礼而已!
我只是太长时间没和人行贴面礼了,疏于练习、疏于练习!
夏洛琳在脑子里一遍遍麻痹着自己,说服着自己平常心。她扬起手中的那张门票,帕格尼尼的名字不论她将卡纸举多高依旧触手可及。
李斯特,真的把帕格尼尼送到了她面前。
心中幸福的温热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她说不清自己现在这澎湃的情感到底为何。帕格尼尼和李斯特的名字在她脑中不停交替切换着,让她在炫目的光辉中陷入一种不可言喻的畅快的晕眩中。
夏洛琳将拿着票的手臂放到双眼上,企图压下这阵愈演愈烈的心跳。今天的情绪起起落落,大悲大喜的反差加上那个吻带来的刺激让她倍感疲惫,恍惚间 睡意就涌了上来。
她翻了个身,依旧把自己埋在臂弯里。
“睡一觉吧,明天就一切如常了”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当修普洛斯的罂粟花粉带领夏洛琳入梦的时候,她全然不觉自己带着幸福的笑容入眠。
无意识的食指似回忆般轻抚在那樱粉色的柔唇上,那个在她睡去时停留在脑海里的名字是——
“李斯特”。
难得失眠的李斯特半倚在窗台上,他右手夹着一只点燃雪茄。巴西烟叶燃烧的气味原本是苦楚与烦闷的麻痹剂,但今晚的他应该是快乐的,却还是点了根已经戒掉的烟。
他看着雪茄上的星火,脑中又浮现了那把故意拉错音的小提琴。他笑了笑,在窗台上碾灭了它。
我点燃雪茄,是因为你占据了我的思维,让我无法宁静。
他本是该来向主忏悔的,忏悔他不该又起了冒犯的心思。
但祷词还没开始,他的脑海就被他想忏悔的人占据了。
全部都是她,笑着的、弹钢琴的、懊恼的、拉小提琴的、认真的、跳着小步舞的……
还有那个,本该就是献上礼节性吻的、她。
还需要忏悔吗?
主啊,我向你忏悔,我的心好像开始、慢慢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我的小提琴家。
我的、夏洛琳。
第二天一大早,夏洛琳就起床了。她早早地打理好了一切,甚至好心情地准备好了一桌早餐。
有些睡眠不足的李斯特被客厅的动静惊动,披了件外套出来就看到了忙碌布餐的小提琴家,瞬间就清醒了。
“早,夏洛琳。”
听到李斯特的问安,夏洛琳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停滞。但立马就恢复过来,十分热切地过去推他坐到餐桌前。
“早安,弗朗茨。看看合胃口吗?”
“你是在讨好我吗?”
“不是讨好,是答谢,为帕格尼尼。”
“是,我永远是沾帕格尼尼的光。”
看着她一切如常的样子,他又一次起了逗弄的心思。
“帕格尼尼第一的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有洗漱?”
看她呆滞的可爱样子,果然心情会变的更好。
“那你就去洗漱先,我、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吃过早餐我们就一起练习,我今天要拉好多好多曲子!”
说完,她像逃一样开门出去了。
李斯特拿起勺子敲了下盛满咖啡的壶,露出了迷人的笑。她呀,真像只鹌鹑啊。
夏洛琳,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的。
是夜,肖邦在普雷耶尔上即兴弹奏着曲子。钢琴上摆着一封打开的蓝色字迹的信件,烛台附近放着两张小小的票据。
小提琴家自那天起就喜欢上了给他写信,分享着她的觉得有意思的所有事。这种含蓄的纸上交流让独居的他一个人的时光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肖邦喜欢上了收藏这些纸张,每一次看到它们都会神奇地变得快乐起来。
今天的信件上她分享着自己得到帕格尼尼门票的曲折经历,信纸上鲜活的“c小姐”是他手下这段旋律的灵感来源。
只是很遗憾,我也给你准备了门票,却似乎晚了一步啊。
肖邦停下了演奏,他站起身来注视着这两张门票,心中隐隐有些嫉妒的滋味。
如果和你们没有住在一起,是不是你就会陪我去听帕格尼尼呢?
他捂住嘴掩下一阵轻咳,为自己生出这样可笑的想法摇了摇头。他抽出一张门票,铺开一张信纸速速写了一段,将票和信叠在一起封好。
既然某人从德国来了巴黎,那就陪我去看场音乐会吧。
帕格尼尼的票,总不能浪费了不是吗。
……
“你好了吗,夏洛琳?容我提示一下,马车已经在楼下等了一刻钟了,如果你不想错过帕格尼尼,那你该快一点了。”
坐在沙发上的李斯特饶有兴味地拖长着音调侃着难得磨蹭的夏洛琳。
“等、等一下,我擦完松香了,等我换一套演奏弦我们就走!”
琴室里的小提琴家大声回应着钢琴家。
“擦松香?换弦?你在鼓捣着些什么?”
坐不住的李斯特立马冲进琴室,看到夏洛琳在给她的提琴重新换弦。
“弗朗茨,我想带我的提琴去听帕格尼尼,所以我要把它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她头也不抬,专注着手上的小提琴。
“我亲爱的小姐,你在开玩笑吗?”
“我亲爱的先生,我很认真。”
“带着你这琴箱一起去听音乐会?”
“对。”
“开什么玩笑?”
“你估计不会懂的,这是一种信仰加成,来自帕格尼尼的音乐开光,这种幸运我绝不会错过!”
神采奕奕的夏洛琳成功地逗笑了李斯特,原来她也会有这么幼稚想法的时候啊。
“你笑什么,弗朗茨,我很认真的!”
“不,夏洛琳,我只是需要提醒你,你的琴箱是带不进会场的。和肖邦的演奏会不一样,那是帕格尼尼,会让欧洲疯狂的帕格尼尼!”
夏洛琳所有的兴奋都消失无踪,她乞求着李斯特不要给她这么绝望的消息。
“真的不可以吗?”
“绝无可能,你的提琴会被扣押在音乐厅之外,等结束了你才能拿走它。”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动物,永远不知道满足。自己果然还是太贪心了。
夏洛琳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小提琴,遗憾地把它放回琴箱。
怎么会舍得你难过呢,连遗憾都不可以啊。因为你对我而言,已经是特殊的存在了。
李斯特笑了笑,走上前去。
“给我吧。”
“什么?”
“小提琴带不进去,你的琴弓还是没问题的。”
“!”
她双眼亮如晨星,欢快地递上了松好的琴弓。
他接过她的宝贝,取出一根绅士手杖拆开,稳稳当当地把它放在中空的杖身里。
还能这样的吗?!
“走吧,我亲爱的夏洛琳,我带你去听帕格尼尼。”
“弗朗茨,我赞美你,用最美好的词汇赞美你!”
她飞奔过去,热情地挽住了他伸出来的、空荡孤单的手臂。
……
音乐会会场,第二排中间的两个位置。
“弗朗茨,你为什么喜欢买前排的座位呢?”
“方便看每个音乐家不同的演奏方式以及最好地奉献掌声。”
“那为什么这次不坐第一排了?”
“呃……这涉及到一会我要做点别的事,第一排……不太好。”
李斯特有些尴尬地回复着夏洛琳,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就把手杖递给了她。
“拿好你的琴弓,为了你的‘信仰’。”
听着钢琴家的话,瞬间小提琴家的想法全数哑火。
会场的烛光突然被熄灭了,就剩舞台中央还有火光。
夏洛琳右手握紧手杖,左手突然抓住李斯特手腕的衣袖,直直地盯着那片光明。
一阵阵轻微的颤抖从手背上清晰地传来,让他有些意外。
你在紧张,就因为要听到帕格尼尼了?
黑暗隐去了李斯特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他翻过手直接握住了那只颤抖的柔软。
坚定地、不容拒绝地,自指尖传递着来自他的支持的力量。
她睁大了眼睛,颤抖在一瞬间被驱逐出身体,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身后、进场的门那边,传来了欢快的小提琴声。
那是瓜奈里绝妙的声色,那是近乎两百年前的cannone原本的声音——
那是,在演奏的帕格尼尼!
第47章
夏洛琳静止在座位上; 从听到第一声小提琴的欢唱起; 就被施了石化魔咒。她的双目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周身的一切都是虚无,僵直的她似乎连通着座椅被无形的力量拉着无限快速后退。
后退到那个拉着小提琴的人身边。
后退到那个唯一能听到的发声点。
明明是那么欢快的旋律; 她却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晶莹的水花从泪腺中偷溜出来,在眼眶里变成粼粼波光。
足够了,所有的不甘与委屈、思念与寂寞,都在这越来越近的提琴声中烟消雨散了。这场跨越近两百年时光的奇幻之旅,根本的意义就是听到帕格尼尼的音乐吧。
夏洛琳轻轻从李斯特那抽回手捂住自己的嘴唇,复杂的情绪交织让她害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看到她这副模样,李斯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 帕格尼尼的琴声独一无二,但夏洛琳也是世界唯一。
他们相处了一年半; 他只见她哭过四次——
第一次,因初见对他的冒犯;
第二次,因他月光里的爱情;
第三次; 因这个人的门票;
第四次; 因这个人的演奏。
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毕竟我和他; 平分了你一半的眼泪。
好像还是那么糟糕,毕竟我会嫉妒,所有让你哭泣的音乐。
从怀里掏出手帕; 李斯特伸过去蘸去她眼角的水滴。夏洛琳因这轻柔的擦拭而抬起头; 他顺势拂去她所有的眼泪; 把帕子塞到她手里,突然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三个小节后我就放开你。”
他用极低的声音嘱咐她,这绝对不是他会在别人音乐会上做出的事。
她立即懂得了他的意思,为他温柔的体贴,她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这是一场奇迹的音乐会,应该怀着幸福的喜悦来来听。
帕格尼尼自己的音乐会,很少会按常理出牌。他喜欢在音乐会开场的时候,从看不见的角落拉着小提琴登台。
他从入场口闲庭信步地慢悠悠穿过他的听众,时不时会对着身旁的观众点头示意,手指却不会停歇,流畅的音符稳健地从那把瓜奈里琴上飞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他每走一段距离,就会有两盏硕大精美的烛灯点亮升起,伴着他的音乐,让光明重现在音乐厅里。
夏洛琳听着那用强烈有力的飞顿弓突然奏出的加了装饰音的和弦分解音,立即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
她闭上眼,排除那些贵妇先生们小声的低呼后,她听到了那位神灵干脆利落的右手,稳稳地在弦上奏出短促有力的跳音。
帕格尼尼对时值的敏感简直可怕,即使在分心走动甚至行礼,这段变奏的最后一小节都被他用弓拉满了拍子,丝毫不让人觉得仓促。
随即,他又开始了更加神奇的变奏,突然加快弓速在两根不同的弦上奏出连音。
夏洛琳能听到帕格尼尼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能感受到他那种近乎本能的高超技巧,她捏紧钢琴家赠与的手帕掩饰自己狂热的心跳。
那是只需一个变奏,就让她心潮澎湃,灵魂震颤的小提琴!
那是尼科罗·帕格尼尼!
光辉洒满整个音乐厅,神灵回到他的神座上。
他在舞台中央肆意传播着他的荣 光 ,每一次炫技都引来成片的尖叫,而后又默契停止,再等待下一次精彩的来临。
这不像是场严谨的音乐会,反倒像是场狂欢。
神灵本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音乐会变得喧闹,他只会觉得这回应还不够,会用更加华丽的旋律恩赐于他的信徒。
原来,听帕格尼尼的音乐会是可以在他还在演奏中发出声音的;
原来,听帕格尼尼的音乐会是可以起立和偶像一起互动的。
开始还按捺自己牢记文明观赏音乐会准则的夏洛琳,在这渐渐被点燃的氛围中开始如坐针毡。她的心中反复地挣扎着,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帕格尼尼致命的吸引,起身加入了尖叫大军。
去它的淑女形象,去它的行为守则,那可是帕格尼尼!
活着的、能拉绝世小提琴的帕格尼尼!
虽然早有耳闻,这位意大利小提琴家的公开音乐会开场都会非常随性,但李斯特还是为这疯狂的氛围所惊诧。
尤其看到身边的夏洛琳像换了个人似的,毫不掩饰她的喜爱、热情和尊崇,他便有些动容,不好再做人群中的特殊者坐在椅子上。
他一起身,就被她拽住了胳膊,实时地传递着她激动雀跃的心情。
他瞥向她,却发现那双闪亮的灰绿色眼睛牢牢盯着那位拉琴者,从未转移过视线。
李斯特感受着夏洛琳在自己胳膊上逐渐加重的力道,看着舞台上那位已经青春不再却依旧拥有着致命吸引力的音乐家,心中的渴望变成一团燃烧的火焰,烧灼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在音乐上,李斯特从不知嫉妒是何物。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愿意,所有的一切他都能做到。
他无意识地抚上下意识环在自己手臂的双手,心中第一次有了一个那么明确的念头——
我想成为他,我想做钢琴上的帕格尼尼。
夏洛琳,等到那一天,请你也为我献上你的狂热和迷恋吧。
台上的神灵畅快地拉完最后一个音符,他将琴弓扬得很高,仿佛在昭示着什么一样。
他睁开那因享受音乐而闭上的双眼,微微放松了方才标准的拉琴姿势,用充满着意大利风情语调的法语向他的信众宣告:
“bonjour,aris!je suis agani(你好,巴黎!我是帕格尼尼)。”
回应神灵的,是漫天抛掷过来的鲜花、惊呼和经久不竭的掌声。
帕格尼尼在舞台上用点弓的方式示意,会场立即安静下来。所有起立的人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真正像参加一场正式的音乐会一般安静地聆听接下来的演奏。
夏洛琳贪婪地注视着她膜拜的偶像的每一个动作,感谢李斯特提供的前排座位,她能比较清晰地看见帕格尼尼精湛的按弦与精妙的弓法。
她在脑海中飞速地处理着每一帧她见到的画面,从神灵的身上分析着他对乐句的处理和他独特的演奏风格,试着将它转化成一切她能融进自己琴声的技巧。
这种神奇的学习体验让她收获颇丰。
她怀着感激看向李斯特,这个钢琴家绝不对知道他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
等夏洛琳好不容易将视线分给李斯特的时候,却发现这位钢琴家先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叠乐谱纸,在听到帕格尼尼琴音的瞬间记下一个个潦草的音符。
他、这是在瞬时记谱?
他、这是要把小提琴搬到钢琴上?
难道、这就是《帕格尼尼大练习曲》的诞生之源?
她看着旁如无人认真写下音符的李斯特,突然就明白了这个人为何会有着那么独特的魅力了。他总是想着把所有的美好都记录在钢琴里,然后把乐谱散播出去,在这个没有留声机和录音的年代,让更多人听到音乐的魅力。
他不是一个单单纯纯的炫技钢琴演奏家,他的一切都是为他的音乐理念服务的。尽管他生命前半段都放在改编别人的乐曲上,但夏洛琳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小蝌蚪上,看到了他那颗比宝石更珍贵的赤子之心。
李斯特,你能写出最好的改编,也能做出最美的曲子。
她才不要承认,此刻的他,究竟有多么迷人。
疯狂记谱的钢琴家先生丝毫未觉小提琴家悄然改变的目光,他现在正沉浸在这首小提琴协奏曲精彩迷人的旋律中。乐曲已经进入到了第三乐章,这首b小调的曲子拥有着他听过的最富魅力的一条旋律。
他无法说出那些提琴上的技法,却丝毫不影响他判断记录这些可爱音符的走向。它听起来就像是在高音区变幻出的清亮的钟声,那么清脆悦耳。演奏者精湛的技艺赋予着这钟声辉煌的气势,让它不停地回荡,在人心上不停回响。
把这些音符记录得越多,李斯特就越发喜欢这种作曲的风格。帕格尼尼的音乐出奇地与他合拍,他能在这座宝藏中发掘出更多的东西——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然而突然暴起的欢呼与掌声打断了他原本顺畅的记忆,这让他愤怒地划破了这张谱纸,并留下一条长长的墨线。
帕格尼尼的演奏结束了。漫天的鲜花像流星般奔向舞台中央,将这盛景演变成一场浪漫的流星花雨。神灵在鲜花与赞美中退场,掌声却在不停地期盼着他回来。
“diable!”
李斯特十分恼怒地低吼,他的思绪被彻底扰乱,原本能记录下的音符在这哄闹的环境下化作泡影。
“这句旋律是怎么走向来着?”
他自言自语,由于要记谱,分心使得他无法准确回忆起瞬间经过的音乐。
“是这样的,弗朗茨。”
喧闹中,夏洛琳从他手里抽出那支她送他的钢笔,在纸上写下了这节缺失的音符。
“谢天谢地,夏洛琳,你还记得多少?”他仿佛看到了救星。
“你可以期待下返场,说不定帕格尼尼会再次演奏这首曲子呢。”她没有明说,只希望他不要那样紧绷神经,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琴声。
“饶了我吧,亲爱的小提琴家,这种要等待宣判的感觉太难受了。”
“你就这么喜欢这首曲子吗?”
李斯特刚想说些什么,又被瞬间响起的呼声打断,他看到那位饱受拥戴的小提琴家重新回到了舞台,便开始暗自祈祷能够再次重听这首像钟一样的曲子。
这位随性的先生丝毫没有架子,对待热情的呼声他摇了摇手中的小提琴示意他们安静。
“返场演奏又听帕格尼尼是否过于无趣?虽然我知道你们喜欢帕格尼尼。”
场下的观众乐意配合着这位演奏者,他们用哄笑友好地回应着他。谁知,舞台上的帕格尼尼,却向所有的观众扔下了一个炸弹——
“我们来玩个好玩的游戏吧。如果有哪位先生有勇气来台上贡献一段帕格尼尼,我就让你们见见疯狂起来的帕格尼尼!”
“巴黎的小提琴家,有谁愿意上来吗?”
第48章
帕格尼尼话音刚落; 整个音乐厅立马沸腾起来。去这位小提琴之神面前拉小提琴; 谁会有这样的能耐和勇气呢。
“难道没有人能满足我这小小的愿望吗?其实我就想再歇一曲而已。”
帕格尼尼在台中央抱着那把瓜奈里笑得毫无锋芒,完全想象不到这是个一拉小提琴就会释放出惊人压迫感的大师。
“我也很想听听别人手中的帕格尼尼是什么样子呢。”
他笑着说出自己的期待,这位年近半百的小提琴家难得在舞台上呈现自己除却演奏状态后和蔼的一面。
阁楼上的某间包厢。
“弗里德,这位大师果然总喜欢在自己音乐会上玩些惊世骇俗的小花样,年纪越大越像个小孩子。”
优雅的贵气青年用他平缓的声线跟自己的好友分享着自己对这位音乐家的看法; 听他熟络的语气; 应该是肖邦的好友。
悠闲品着红茶的他抬起了头看向身边的钢琴家,蓬松的棕发和浅棕色的眼前让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晨曦一样温暖。
但一看那张脸,分明就是上次肖邦音乐会被夏洛琳撞到的那位先生。
“菲利克斯; 你很关注这位小提琴家?”
肖邦略微有些惊讶; 他这位德意志好友很少会直率地表示出他对某个音乐家的关注。
“那可是帕格尼尼啊; 谁都会被他吸引的。弗里德; 可别说你没有为这琴技和作曲倾倒,我不会信的。”
“我只是惊讶于你对这位先生似乎很了解; 原以为你只是关注他的音乐。”
“哦,弗里德,只要我想; 我可以得到任何人的资料、可以去任何人的音乐会现场。帕格尼尼可是位少有的、很有意思的小提琴家,缺了个形容词; ‘很伟大的’。”
“是; 但请不要在你窘迫的朋友面前展现你令人羡慕的生活了; 不然你绝对会得到一个背影——菲利克斯·门德尔松; 我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间包厢里的。”
“得了吧; 你绝不会允许自己有这么不绅士的行为的。我亲爱的弗里德,就算我出再大的价钱都不能把你买回去。要知道我觊觎你的钢琴已经很久了,很想把你塞进我的乐团里呢。”
“死心吧,门德尔松先生。第一你的朋友是无价的,第二把你的朋友放进交响乐团?我打赌你一定会得到一封来自他的绝交信。”
两位青年音乐家就此笑了起来,相互打趣对方让他们收获着来自友谊的快乐。
“我记得你以前都叫我‘弗雷德里克’来着,为什么换了叫法。”
“这就源于你的一位朋友了,弗里德,说到她……”
楼下的再次惊起的高呼打断了门德尔松的话。他和肖邦对视了一眼,把视线转向了喧哗发源的地方。
“洛琳?!”
肖邦震惊地起身。他立即赶到围栏的扶手前,微微探出头,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那个起立的真的是黑发的小提琴家。
“洛、琳?”
被好友的举动勾起好奇心的门德尔松顺着肖邦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成为全场焦点的小姐正是上次在好友音乐会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等等,那位小姐身边的先生,好像就是上次音乐会上的那位钢琴家李斯特?他们三人应该是好友来着,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听音乐会?
门德尔松微微眯起了双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被牢牢锁定注意力的肖邦,瞬间觉得寄给自己的这张帕格尼尼门票应该有很多故事能讲。
“弗里德,看来你隐瞒了我不少事呢……”
这位德国作曲家在心中默念着,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被勾起兴趣的微笑。
这间包厢的正对的另一端。
“海因里希,你要上去试试吗?”
听到帕格尼尼的游戏邀请后,柏辽兹饶有兴味地鼓动着自己的好友。
谁都知道,小提琴家海因里希·恩斯特,是帕格尼尼狂热的追随者。他渴望着与这位大师面对面交流,却一直被帕格尼尼拒之门外。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恩斯特可是追着帕格尼尼足迹把欧洲逛了一圈。
帕格尼尼在哪开音乐会,他就跟着去哪;帕格尼尼在哪家旅馆落脚,他的房间就排在哪。这种疯狂曾一度让柏辽兹汗颜不止。
虽美其名曰追随大师,实则他在默默研究着大师的技艺。恩斯特就凭着这一路的听看练,竟将帕格尼尼的本事学了个六七成。
帕格尼尼就是他的启明星,有这样的好机会,错过实在可惜。
“不,埃克托尔,我不会上去的,我听他演奏就好。”
年轻的小提琴家有些惆怅地回答自己的朋友,手却有些颤抖地抚在自己那把瓜奈里琴上。
“为什么?你现在上台他肯定不会拒绝你。”
“那是他的音乐会,我不想搅乱了他的心情。还有……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做好了用琴声面对他的准备。”
柏辽兹看着他的好友。高挑的恩斯特长着一副和帕格尼尼年轻时极为神似的脸孔,却比那位小提琴大 师少了锐气。即使他拉着再激烈的音符、表现着再激烈的情绪,都泯灭不了他的温和。
偏分的发在鬓边耳上卷起,发色是近乎墨色的棕黑,却丝毫不显得老成。少见的灰褐色眼睛沾染着些许愁绪和犹豫,抱紧小提琴的青年流露出的不自信简直让人心疼。
“海因里希,你很优秀,只是你老是想得太多,犹犹豫豫会让你错过很多美好的东西。”
柏辽兹无奈地摇了摇头。恩斯特虽然温和,却比谁都固执。
“埃克托尔,有人要自荐了!是……是位小姐?!”
“哦?还有这样戏剧性的发展?”
凑过去的柏辽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让他曾经因轻视而羞愧的小姐,十分惊诧地低呼了声“是她”。
“你认识她吗,埃克托尔?她的小提琴是什么样的?”
“海因里希,那是位很不错的小提琴家。不要因为她是女士就轻视她,至少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勇气。”
“哦,那我会好好听听的。”
青年灰褐色的眼睛一扫颓唐,亮起些兴味的光亮。他左手在怀里的提琴上极其清晰干净地拨出了几个和弦,清越的声音一点都不符他的温和气质,带着些许森然的逼迫感。
柏辽兹被这琴声引了个小小的寒战出来,他捂起嘴压下到了唇边的笑。
海因里希这家伙,竟然认真了啊……
场下,帕格尼尼再次的邀约让人群开始了哄闹的讨论。
会有人愿意上场吗?恐怕没有人会愿意去自取其辱吧,毕竟那可是当着帕格尼尼的面演奏。
夏洛琳却听不见那些纷乱的讨论声,她发现自己捏着手杖的的手心起了不少汗珠,来自灵魂深处的冲动让她的身体开始颤抖不已。
她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兴奋了。能当着帕格尼尼的面演奏小提琴,简直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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