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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刀-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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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点的是约莫千把两银子,三五百两的情形更多,两千两对我而言,已经是破格的代价
了……”
  摇摇头,展若尘道:“据我所知,万两银子以下的价钱便不啻一种藐视,两千两还不够
耗口沫的补偿。”
  徐小霞红着脸道:“你说得不错,展大哥,但那是你们那个阶层的价钱,你们都是这一
行中爷子辈的人物,霸字号的高手,行事卖力当然代价不同,我却只是个人流不久的小角
色,资历名望和你们比较差得甚远、报酬上岂能和你们相提并论?能有这个价钱,我已十分
满足了……”
  展若尘道:“后来呢?”
  徐小霞接着道:“这一行的行规,展大哥也明白,我只要跟着来人前去,便等于答应了
这桩生意,当事的主儿说明内情之后,除非特殊原因,便极少有退出的余地,否则容易予人
误会,往往遭致各般意外;在我晓得待要狙杀的对象竟是大名鼎鼎的‘屠手’展若尘以后,
不禁颇觉愕然,力有不殆的感觉却更大,可能我的反应早在他们预料之中,李玉文马上劝我
不必担心,并且把他们商妥的计划说了出来;我虽然仍觉不算尽妥。但一则势成骑虎,欲罢
不能,再则,加上先付的报酬也着实引诱了我,就这样与卓晖搭档着展开今天早晨的那一幕
把戏……”轻揉着双手,展若尘道:“我不得不说,很逼真,连我都看走了眼。”
  徐小霞犹有余悸的道:“老实说,展大哥,我只听人提过你很行,却未料到你的本事竟
然如此精湛深厚,又如此狠酷凌厉,几乎才一动手,我与卓晖就都栽了跟头,而那犹是在你
不备中的结果,设若你早有防范,只怕我们连边也沾不上就被摆平了。”
  展若尘没有虚套,直率的道:“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找几个功夫硬扎的角色来?徐
小霞,你和那姓卓的两人,手底下并不见高明,只让你们来对付我,那些人也真敢冒这个
险!”
  徐小霞苦笑道:“理由很简单,他们如若找人同你硬拼,没有绝对制胜的把握,还得担
着损兵折将的风险,雇用我及卓晖,乃是我们两人正巧适合进行这条计谋,而且成功的希望
要比正面厮杀来的大,他们所付的代价只有几千两银子,权衡轻重得失,自然以雇用我们较
为上算……”
  展若尘问道:“卓晖在失手之后,一心寻死,莫非就为了他对那李玉文的承诺?”
  徐小霞阴郁的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他明白一旦失手,便不曾泄寄吐实,
李玉文他们也一样饶他不过;此外卓晖近况极为困窘,穷途潦倒、难以维生。他家里还有一
大家口人靠他抚养,如果他未能成事,非但性命难以保,报酬也将落空,他需要这笔钱用,
不如拼上一死,至少家里尚能得到些许的抚恤补偿……”
  表情恻然,展若尘沉重的道:“人的命竟就这么不值,便是死,也该有个道理,有个目
的,这却又算什么?”
  徐小霞心酸的道:“江湖圈子里打滚的人便总是如此愁惨可悲,人老了,体衰了,就像
沙粒一样经过时光与环境的筛子漏下去,再也攀附不得里,依恋不得……卓晖干这一行是太
苦大难了,他一直是在豁着老命挣扎,他希望能使一家人活下去,否则,他也宁愿舍了自己
叫家人活下去,这一次,他就这么做了……”
  展若尘沉沉的道:“姓卓的选错了行当——他不该把谋人性命的营生做为养家活口的依
恃,他早该知道这会遭难的,争的只是个迟早罢了……”
  惊愕的睁大了眼,徐小霞意外的道:“展大哥,我不明白你怎会这样?”
  展若尘凉凉的一笑:“你以为我也和你们相似,双手染血,杀人如草,全为了名同利?
不,你错了,我为的是平舒心中的一口气,明辨‘义理’两个字,事外的代价,只是偶而的
点缀,并非我行事的原因或根本。但无论怎么说,双手染血,杀孽在身乃是事实,我不愿诅
咒自己,诅咒这一行的同源,然而,我们的行为却是有干天和的,早晚免不了报应临头的二
天;或重或轻,或大或小,端看方才之间那J抹心念的动处了。”
  徐小霞不由寒凛的道:“你说的我好害怕……”
  展若尘道:“打踏入这谋人性命一行的开始,徐小霞,你就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干干的咽着唾沫,徐小霞喃喃的道:“也曾想过,却无此时感受之深刻及悸怖……”
  展若尘道:“因为你未曾亲身体验过此时这般生死交关的煎熬。”
  抖了抖,徐不霞若有所悟,沙哑的道:“是的……我想是如此……”
  展若尘静静的道:“让我们再把话题转回来——徐小霞,那李玉文是个干什么的?”
  徐小霞忙道:“李玉文又称‘李老斧头’,大概六十上下年纪,是黑道中的人物,在
‘北通道’及‘伏平岗’一带很有点潜力,名声也颇为不小,他们背后叫他‘李老斧头’,
当面都尊称他一声‘玉老’……”
  皱皱眉头,展若尘又道:“他曾否告诉你们,为了什么缘故要狙杀我?”
  徐小霞道:“他说了,他说你前几天谋害了他的一位挚交好友,他这样做是要为他的那
位好友报仇——”
  展著尘的意念微动,低沉的道:“他说过他的那个挚交好友是谁么?”
  徐小霞道:“没有说。”
  冷冷一笑,展若尘道:“除了这李玉文直接委托你们办此事外,他可有提及其他任何方
面的关系?”
  沉思了一会,徐小霞道:“没有,他甚至不让我们接触到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
  展若尘道:“那么,他是否告诉你们,他是用什么法子探知我的行踪的?”
  摇摇头,徐小霞有些歉意:“一字未提,他只告诉我们在什么地方,什么时辰,便一定
可以和你相遇……”
  展若尘道:“我没有猜错,徐小霞,你是知道的不多。”
  徐小霞不安的道:“展大哥,这是我所能向你托出的一切,我很惭愧无法再提供你一些
什么,希望我方才说的对你多少有点帮助——我想,事情不会像表面上的这样简单……”
  展著尘忧虑的道:“这是一个牵扯很广的阴谋计划,是一桩正在酝酿中的恶毒行动,我
不敢说判断的很明确,但至少我已有了大概的轮廓……”
  知趣的,徐小霞没有再往深处问,她沉默着。
  一个凶险的,巨大的漩涡已在形成,一场狂虐的,涌荡的风暴即将出现,漩涡中卷回的
是同门手足,风暴里翻腾的是伙伴亲友,而他,展若尘,眼看着也不能幸免于这遭浩劫之
外!
  展若尘怔怔凝视着天边一角——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把人与人之间应具的道
义,良久的情感,那一份原该温馨而挚真的亲善,完全抹煞于血肉横飞的争斗里?这是个人
的世界啊,苍天。
  徐小霞的声音像自极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虚虚渺渺的,怯怯生生的:“展大哥……展
大哥……”
  仿佛从一场迷茫的幽梦中觉醒,展若尘感到一种怅怅的失落,一种炔快的倦怠,他苦涩
的笑了笑,懒散又沉闷的发出了一个单音:“嗯?”
  徐小霞关切的道:“你,你没有什么吧?”
  展若尘怔怔的道:“我有哪里不妥么?”
  徐小霞轻声道:“你的脸色很难看,透着青,两眼却蒙陇得似一层雾,展大哥,我知道
你在寻思一个苦恼的问题,一件烦心的又不可解的事……”
  望着对方,展若尘低沉的道:“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因此,你越发不该再在这个
龌龊又残暴的圈子里混下去,徐小霞,做点别的适合你做的事,你将会发觉比原来的环境里
打滚更有出息,更充满了喜悦及生机……”
  徐小霞感动的道:“我会照你的话去做,展大哥,只要我还有这样的机会。”
  展若尘庄重的道:“你会有机会的,徐小霞,等他们察觉事败,你已经逃到足够他们倾
终生之力也找不到的远处了,但你一定要走得快,走得远,不可再有留恋,再有迟疑……”
  点点头,徐小霞道:“我明白,展大哥,事情已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有什么可留恋或迟
疑的……”
  展若尘叹息着道:“江湖道真是个陷人坑,唉……”
  徐小霞有些依依的道:“你呢?展大哥,你莫非在这‘陷人坑’里尚有什么舍不下,抛
不开的事?”
  低喟一声,展若尘道:“我还有未尽的责任,未了的心愿……”
  徐小霞道:“退出这个泥沼,就一身轻快,无牵无挂了。”
  展若尘的目光幽遂而深暗,他苍凉的道:“事实并非如你所说的这么简单,徐小霞,责
任是一付无形的枷锁,它不但枷桔着身心,也禁铜着灵魂,抛舍了应尽责任,便等于混淆了
人的良知、品格,等于抹消了生命的意义……而心愿更是发自五内,蕴于神魂之中的一种祈
求,未曾了结,这一辈子便终会感到有所缺憾了……”
  徐小霞微觉茫然的道:“我也不太懂你的话,展大哥……”
  原也没有祈望她懂;展若尘的笑里泛着一抹惨白:“你只记得一桩就行了——我们各有
各的环境,各有各的际遇,你能遵循的道路,却不一定也是我能遵循的,你可以寻求的未
来,也不一定会适合我,这样说,你大概就明白了……”
  徐小霞犹豫了一会,终于羞涩的道:“展大哥……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我,我欠你
的是太多,太多了……”
  展若尘道:“人与人之间的遇合也是一种缘份,或许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但谁又敢于
肯定?至于你欠我的,其实你什么也不欠,我给予你的,又何曾想到索回什么?”
  眼眶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徐小霞的声音又噎塞了:“展大哥……你是我今生仅见的一
位仁德君子,豪义武士,你是如此恩怨分明,善恶公断,你用你的刀来行王道,而我承你赐
赏的大多,我不知要如何才能报答于你,我……我只有用两句最俚俗的话来表达我想说的心
意干万一;展大哥,今后有生之年,皆感德之时……”
  展若尘低缓的道:“罢了,徐小霞,在你去之前,你的伤碍事么?”
  徐小霞抹着泪道:“不要紧,我还撑得住……”
  展若尘温和的道:“早点找郎中诊治,把碎裂的腕骨接好,别延宕,拖久了伤处就会肿
大溃烂的……”
  徐小霞咽着声道:“我会谨慎——展大哥,抱歉,我也使你挂了彩……”
  故意耸耸肩,展若尘道:“皮肉之痛,牵扯极微,倒是你那纤纤十指,想不到竟坚锐如
刀,我这么老厚的肌肤,也经不起你这一戳呢。”
  脸红了,徐小霞羞惭的道:“展大哥,你再要这样说,可真叫我无地自容了……”
  展若尘想了想,又道:“你身上带的钱,足够你这一路上使用么?我是说在你下次的收
入之前,你得花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徐小霞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她连连点头:“够了……足够了……”
  展若尘微笑道:“那么,你去吧。一路顺风。”
  徐小霞突然跪到地上,泪如泉涌:“展大哥……请多珍重……”
  往旁一让,”展若尘道:“不要这样,徐小霞,你心中的感受,我能体悟,这已令我觉
得安慰,何苦定要在形式上表达?”
  于是,徐小霞站起身来,再次裣衽,依依而去,步履跄踉间,几乎是一步一回首……展
若尘仰天无语,气字萧索而冷木,他没有再与徐小霞的视线相触。
  自古以来,仁德最能收心,这不仅是公论与定律,更是事实,任是最锋利的刀剑,几曾
把一个仇敌渡化成挚情挚意的感恩怀德之人?即使有了“李老斧头”李玉文这条可寻的线
索,展若尘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再去追查,沿途上,他己耽搁得大多,为了不使金申无痕悬
挂,为了有以交待,更为了及时提出一个宁可信其有的警告,他都得快马加鞭,倾尽全力的
朝回奔赶。
  一路上,十分平静,再也不曾发生任何变故。
  好像那些隐于暗中,处心积虑的凶神恶煞们,业已忘怀了这件事,或者,业已淡漠下来
了……这里,叫“虎头沟”,距离“金家楼”只有三十多里的路程。
  三十多里,策骑狂奔,至多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耗费而已,眼看着目的地就朝鼻尖上凑近
啦。
  展若尘奇怪自己怎么会兴起一种罕起的“归心似箭”的感觉!他咀嚼着这种感觉,不由
愕然发现,其组成不只是职责的驱使,是内疚的担负,更有一种亲挚的情感在内——好像游
子回家的那等振奋及喜悦!
  回家?那真是他的“家”么?荒原中的一条干沟,宽约丈许,沟沿叠集着风化了的层石
如土,黄黄褐褐的,灰灰黑黑的,层石的间隙里杂生着野草,沟底凸凹不平的似凝覆着上
片,干涸了的泥浆,看不出任何“虎头”的征象来,然而,这里就叫“虎头沟”。
  奔骑向前,干沟最宽阔的横面便切过道路,好在筑有木桥一座,人马可以从木桥上通
行。
  当擂鼓也似的马蹄声敲击在桥面上,滚雷般往前卷动时,耳中听着桥下空洞的回声,展
若尘鼻子里却也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那是一个呛鼻的味道,像烧焦了什么东西,又似点燃了硫磺一类的物质,带着点辛辣,
刺激着嗅觉,虽然,气息是轻微的。
  脑海里闪过一抹灵光,而展若尘的反应便如同心念的初动——他双臂猛振,人已冲天而
起,凌空倒旋,暴泻向后。
  几乎就在他脚未沾地的刹那,一声“轰”然巨响倏而传扬,整座木桥随着这声巨响,卷
裹在一蓬裂焰的浓烟中崩升向天,又四散纷飞,而大地震动,热浪排涌,空气里迷漫着一股
强烈的火药味,能把人窒息晕倒!
  本能的顺着这突起的震动滚跌出去,展若尘伏卧于地,良久不动,每一呼吸,全是薰心
呛肺的烟硝硫火气味,那种凝胶也似的炙热浪潮,更似将他周身的毛孔也黏罩住了。
  半晌。
  他缓缓的站立起来,先检查自己的身一还好,除了满头灰土,毛发表皮略有的伤之外,
就只有衣袍破裂了几处,其他尚无大碍!
  有些怔忡的望着前面那座业已消失的木桥,展若尘不禁晴呼侥幸;木桥全被炸散了,只
有几节乌焦冒烟的长短木桩还凄惨的竖在那里,周围几十丈方圆,皆是散碎抛置的木板,以
及块块黑红交杂,撕裂般的血肉——那是展若尘的坐骑。
  尚有袅袅的烟硝在飘漾,尚有呛鼻的火药气息在浮动,但是,就没有人影,除去展若尘
以外的人影。
  然而,这显然是人为的阴谋!
  多毒多狠的一条诡计,他们真是要赶尽杀绝,令展若尘烟消云散,死无葬身之地!
  向四周搜视了几遍,展若尘却未能发现什么,好像这一切乃是自然形成的一样,好像那
座木桥恰巧该在这个时候爆炸而已!
  轻拂着衣袍上的灰土,展若尘来到沟边,这里,也一如异变之前,只是沟底有了掀震后
的斑驳,增加了一些散碎的木板及勉可辨认的焦黑肉块。
  那匹可怜的,饱尝辛劳奔波之苦的马儿啊……咬咬牙,展若尘掠过于沟,直往“金家
楼”的方向奔去。
  如今,只有靠他自己的两条腿了。
  好在他很习惯,他这两条腿,原就跨越过荒野群峰,寒漠叠岭,这本来就是一双受得起
千里跋涉的腿。
  他目不斜视的奔往“金家楼”,实则他在行动之间凝神聚意,全力贯注,一路上丝毫不
敢松懈,他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他过关的,越是将达目的的这段路途,是会越发凶险!
  飞跃着,奔掠着,他提住一口气,腾起走落,宛若一头鹰隼,一抹流光,快到只见影幻
如风,瞬息里已是卷扬的老远……很快的,他已赶出了十里路。
  至少,十里路的过程中,没有再出差错。
  前面是几座土丘,零落的分布在大道两侧,土丘上生长着矮小的野松,风吹声动,隐隐
然意味着险恶,似乎有着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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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霜月刀》
第十九章 危机四伏

  展若尘业已是憋了一肚皮怨气,他双目盈煞,面寒如霜,来近土丘分布零落的这段路面
上,他故意缓下身形,放慢脚步通过——他一心想把可能的埋伏者引现,然后加以狠杀痛
歼!
  一座座巨坟似的土丘,那么阴森森的突耸在地面上,宛如一个个庞大的,带着沉寂邪恶
及恶作剧意味的怪异的头颅,而野松摇晃籁籁有声,更似发出那种沙哑得仿若吟位般的讪
笑,这样的情景,不止透着凶险,尤其显示着极端的沉寂与慑窒,令人兴起非常讨厌又忐忑
的感觉。展若尘怒火满腔,但表面上却冷木如昔,他从容的向前走,目不斜视,嘴唇紧闭,
甚至双手的摆动也颇有韵律,其实,他早已云集了全身功力,提足了精神,只要周遭稍显异
状,他已打定主意不叫对方有还手的机会,他要一击之下便追魂夺命!
  刀锋贴在他的右时腕上,冰凉冷硬,他已觉得刀身在隐隐的跳动,在轻轻的震颤——像
是一头饥饿的虎,一条干渴的蛇,只要拘束一去,便会迫不及待的脱射于袍袖的掩遮之外,
啮肉吮血!
  但是,预料中的异变竟然没有发生,他平平静静的通过了这段险地,除了风吹草动,除
了他心头的疑惑,未曾发生任何意外!
  回过头来,他又微觉迷惘的打量着他方才行经的所在片刻,摇摇头,他感到十分宽怀的
洒开大步继续登程。
  心中的负担顿轻,不仅步履松快,连周身的肌肉也固由紧绷而散软,不觉有种懒洋洋的
倦意,他在盘算,这遭回去之后,得好好歇息上几天……就在这样的情形下,狙击的发生便
宛若突起的旱雷——令人措手不及,又带着暴烈凌厉的万钧之势!
  道路两旁的旷地中,原本是并不平坦但却一眼分明的地形,视野广阔,掩藏不住什么,
然而就从地面的下方——一个事先挖好的浅穴里,一片上堆黄土杂草为掩饰的薄木板,猝然
掀扬,一条人影暴蹿而起,随身闪耀着白刃的寒光,自后撞击向前!
  展若尘蓦闻音响,身形斜偏,视线瞥及,已被那抹森森冷芒炫花了双眼,危急之下,他
猛的迎向刃锋刺来的势子,右腕上扬,“呛”声金铁交接里,他的左掌已将对方劈了个跟
头!
  路边,又是两块伪装的木板飞抛,灰土与草屑溅散旋舞里,另两条身形跃自浅穴,疾若
鹰隼般扑到,一个人一柄大砍刀、左右合斩,狠削狠切!
  “霜月刀”便将两次的流射并连成一抹横接的光带,两人两柄大砍刀“当”的一声分左
右齐齐荡露,“霜月刀”的锋刃已在同一时间,进出于这两个狙击手身上的同一部位——胸
窝!
  “嗷……”
  “唉哟……”
  鲜血赤漓漓的迸洒,曝叫声里,两名狙击手全弯腰弓身的倒翻出去,那原先被劈倒在地
的汉子却猛一挺身,凌空跃起,人和他的“三尖两刃刀”一起冲荡!
  展若尘的身形倏然左右晃闪,动作之快,像是他根本没有移挪过半步,对方强悍的下扑
之势立刻落空,那人好歹毒,拧腰错步,刀刃回扫,打横反斩过来!
  这时,展若尘早已鬼舵般贴上了敌人的背后死角,当对方的刀锋回斩,也是他的“霜月
刀”十一次透入那人背脊又十一次拔出的时刻。
  狂号着,那人往前扑撞,连连翻滚,每次的滚动,地下便印上一滩殷赤的血渍!
  那么快,又那么毫无征兆,在破空的锐风尖啸甫始入耳之际,展若尘才发现七溜冷芒到
了腰侧,他斜着蹬跃,右手伸缩如电,青莹的光焰仿佛流火掣闪,击飞了七道冷芒中的穴
道,仍有一溜“嗤”声穿过他的袍袖,遥坠向远处的荒野里。
  那是七只小指粗细,长只两寸的“锁骨钉”,入肉透骨,最为霸道阴狠的几种暗器之
一!
  展若尘顺着暗器射来的方向暴掠而去,三丈外一块以杂草掩蔽的地面正在微微颤动,道
路两边又像被凭空揭翻了地皮也似,“砰”“砰”连声里,随着尘土的飞扬出现了八个凹
坑,八条人影宛若从地层下钻出来的鬼魅,沾着满身的灰沙,凶神恶煞般合围过来!
  那样酷厉的神色凝布在展若尘的脸庞上,他凌空倒翻,对准一名手舞双斧的大汉飞射疾
扑,当那名大汉怒叫着挥斧来拒的瞬息,他扑掠的身形突然硬生生折回——完全违反力道惯
性的折回,青光流灿,一个挺着双枪的汉子已经尖叫着摔出,摔跌的起点与终点之间、拖着
遍地瘰疬的肠脏!一条“七节钢鞭”呼啸临头,展若尘的刀尖不向敌人的身体攻击,只是骤
然以上磕的角度精确至极的撞击鞭头。于是,“七节钢鞭”突而失去它的既定方向,似一条
发了疯的毒蛇,反转疾射,尖锐的鞭头,便深深穿进它主人的胸膛,强大的反撞之力,更将
这位钢鞭的主人碰跌出五六步远。狂吼着,两个体形魁梧的大汉不要命的冲上,一个用双
锤,一个使双匕首,轻重不同却同样是可置人死地的同伴家伙,泼风飘雪般卷倒,展若尘身
形旋飞,随着陀螺似的转动,他的四周便恍若滚乱一圈刀轮——闪掣的,可以任意调整其刃
齿长短的刀轮!
  两柄匕首和两柄铜锤分成四个方向抛上了天。此外,还有一块块,一条条奇形怪状的血
肉,宛如被千百刀斧剁斩一般同时上扬。
  那可是些鲜嫩的,活生生的人肉啊。
  一根“齐眉棍”便在此际奋力砸向展若尘刀轮敛收的一刹空隙里,展若尘背对着砸来的
棍子,连人带刀幻为一抹经天的虹光,弹掠至五步外那个正待冲近的黄脸大汉眼前,红光略
沾即起,黄脸大汉一对“手钩子”拼命挥战,却次次截空。只是眨眼的顷刻,这位仁兄已猛
的将身体扭曲,一头栽向地下——求生的机会,在搏杀里往往是稍纵即逝了。砸空的“齐眉
棍”堪堪再度举起,执棍的人却骇然发觉展若尘已站在棍头之上,这人在惊恐中正不知是抽
棍好还是挥扬好,展若尘已沾着棍身似溜滑梯般一溜而下,但见他身形着地,“霜月刀”的
刃锋也拔出了那人的胸口!
  迟疑,乃是拼斗的过程里最大的致命伤——展若尘十分了解这个道理,可惜的是,他的
对手似尚未学及这一门经验,是谁说的来着?经验乃是血汗与生命的积叠,有的人不幸,就
只有承受一次教训的机会。
  不似人声的啸叫出自那手执双斧的大汉口中,他贴地滚进,双斧便随着身体的滚动而翻
飞起波光似的寒彩,展若尘眼神凝聚,卓立不动,在敌人接近之前的须臾,他猝而横跃,一
刀闪现,那名大汉贴地的身子蓦向上挺,又重重平躺下去,那一刀,正好穿透他的心脏,准
确无比!
  由人力挥动的物体,其连贯的间隙总有疏密,分的是个宽与窄,快及慢罢了,展若尘要
求的便是这一点——他仅须寻找那一刃之薄的隙缝,他的对手实际上却给予他更多的破绽,
以这位运斧的朋友功力来说,展若尘已胜任愉快到可以挑选下手的部位了……现在,狙击者
只剩下一个人了——至少,露面攻击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那是个干瘦焦黄的中年人,鼠眼薄唇,颧骨特别高耸;他满脸惊怖绝望之色的站在那
里,双手紧握着一柄生铁铜,眼下的肌肉抽搐得把眼都扯斜了。
  展若尘注视着对方,他并没有悲悯或者不忍的感觉,他深深知道这一类的人,这是属于
狠毒、浇薄、斩尽杀绝的一类。当他们在双手染血之时,他们或是为名利,为律令,为嗅
恨,却不会有一丝半点的道义存在,其中也有一些自始至终,对个人的生死表现得似对别人
的生死一般无动于衷,但有一些,待轮到自己面对死亡的辰光,便完全没有屠戮他人时那种
狠劲了……眼前,似乎便是一个。
  走近几步,展若尘冷漠的道:“朋友,你是在等待一个好时辰么?”
  那人猛的一震,往后倒退,连嗓音都走了调:“你休想……想我向你屈服……我会……
我会死拼到底……”
  展若尘硬梆梆的道:“谁说要你屈服?我又哪来这等耐心?对你这种三流无赖,最好的
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宰杀净尽!”
  那人嘴唇在哆嗦,拿锏的双手在发抖,他近似干嚎般叫着:“姓展的,你不用卖狂——
你的好日子也在不远了……今日我不论死活,总会有人找你算帐,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展若尘冷冷的道:“那是后事了,与你再也无关;朋友,你的伙伴们皆已上道先候,
你,也就早请吧!”
  “咯登”一咬牙,那人似也豁了出去,他半声不响,朝前连抢三步,挥锏狠劈而来。
  展若尘鄙夷的哼了哼,轻飘飘的侧移一尺,锏身便擦着他的左边挥空,那人吼喝如位,
一脚暴蹴,铁锏顺势横翻,动作倒也干净利落。
  “霜月刀”闪缩指顾,那人踢来的右脚齐踝斩脱,翻挥的铁铜也分先后的被磕截荡开,
展若尘甚至不愿再多看对方一眼,刀锋翻飞,那人已曝叫着捂胸坐倒。
  展若尘已经够慈悲了,以这个人方才大开的门户来说,他原可以戮上对方三十余刀,但
他只用了一刀——送人走向死亡,他喜欢采取简捷的方式!
  现在,他回头走向三丈外的地方,他并未忘记寻找那个曾以“锁骨钉”暗算他的人!
  尚未走近,他已废然止步,那里,一块上覆沙土杂草为掩蔽的薄木板已被移开至旁,露
出一个刚够人体蹲伏的浅坑来,当然,浅坑里已经没有人迹了。
  不可否认的,那个以“锁骨钉”为暗器的人手法相当高明老到,而且,他逃逸的本领也
可与他的暗器功力至为媲美,都是一样的来去无踪,不见征兆。
  展若尘向四周搜索了一阵。并无发现,他不禁有些懊恼的呢喃着:“你等着吧,锁骨
钉,或早或晚,当我再见到你,你就会尝试到你自己暗器的滋味了……”
  望了望路边及野地上十一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他咽了口唾液,挥拂去衣袍上的灰尘,然
后,头也不回的向来路上走去。
  走着,他估量,距离“金家楼”不会太远了,至多,十五六里吧?纵然是步行,这也是
个很近的路程——如果不再出纰漏的话。
  约莫往前走了两里多路,他看见路边有一片青翠的竹子外面筑有一问瓦屋,瓦屋的前
门,便正对着道路,而门是开敞着的。
  这一路来的折腾,也着实够累了,他更觉得唇干舌燥,口渴得紧,望着那间瓦屋,他在
迟疑着是否需要前去讨碗水喝……就在这时,瓦屋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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