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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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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骑着单车载她,沿着马路一路向前,最后拐进了白桦林。他们把车倚在树上,并肩往林子里走去。初夏夜里的白桦林,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黑暗中,树子更加静谧和神秘。夜风在硬亮浓密的树叶里穿行,沙沙细语。管蘅深吸一口气,凉爽带着野草味儿的潮湿空气直泌心肺。不知什么时候,陆庭芜抓住了她的手,一掌的汗,又湿又热。心,一热,万般柔情像流水般倾泻了出来。她感觉到他手臂一收,将她拥进了他的怀中。
  他的胸膛并不宽阔,不知怎么,心跳是那么的剧烈,以至于她很害怕他是不是患上了心脏病。
  她不敢动,甚至是僵硬的。过了许久,感觉发心上被一个又软又凉的东西压了下。
  那是他的唇吗?她一哆嗦,不对,是心在哆嗦,人好像动不了,就像有一根丝线将自己缠住了。她听到他在耳边,一声声的叫他的名字,“管蘅,哦,管蘅,管蘅,我喜欢你,真的喜欢,很喜欢……”这呢喃像一个魔咒,她情不自禁抬起头,嘴唇瞬间被他急促而又火热的吻封住了。
  她听到身体里面“砰”的一声裂开,一股热流奔了下来,直冲眼底。她想一千年一万年,也难以诉说尽,这一刻的巨变。他吻了她,她吻了他,在初夏的夜晚,夜晚在依着湖畔的白桦林,白桦林在宁城。宁城是地球上的一座城,地球是天上的一颗星。
  她以为这就是幸福的开始,这一刻将会永远地被镂刻,却不知,有一天,情会冷,意变薄,再回首这一刻,彼时有多温情,就有多心碎。
  祸起一锅牛肉土豆汤。
  如果两个人吃,鲜牛肉买半斤,土豆买四只,不大不小的那种。管蘅喜欢牛肉切成四方块,土豆是三角块。牛肉用热水过两遍,然后放进砂锅,加黄酒、姜、葱、冰糖,还有宁城自产的一种腐乳,色泽艳红,口味鲜美,她用它来替代酱油。一开始是大火,等汤沸的时候,就改成文火。十分钟后,放进土豆,继续慢慢地熬。差不多听两首曲子,就直接可以把锅端上桌了。
  陆庭芜最爱吃这道菜,他从后面抱着管蘅,下巴轻柔地在她脖颈处蹭来蹭去。他说:以前我是用心在爱你,现在我是用生命在爱你。
  陆庭芜是大三暑假时出来租房的,不是他一人,美院很多学生都在外面租房。大四的课少,住外面不受束缚,出外找个活,朋友聚聚会,很自如。沈郁也出来租房了,可惜游离女生还是选择了宁大的理工男。她用一种沧桑的口吻对管蘅说,两个人都是搞艺术的,以后怎么办,我做不到有情饮水饱,我还是喜欢热热腾腾的饭菜。宁大理工男的明天我看得见,他给我一种过日子的真实感、安全感。沈郁让我着迷,可是他是一只在海上风雨飘摇的小船,他不是自私,也不是吝啬,而是他没能力给予。
  管蘅没有想那么多、那么远,她和陆庭芜的爱情刚萌芽,对于将来,怎么想怎么美。
  妈妈是大一期末考结束那天走的。她和爸爸也不是特别的悲伤,甚至有种解脱感。最后的时光,妈妈讲一句话都要用尽全部的气力,人瘦得没了人形。生命就剩下一口游气,在那儿上上下下。她走时,爸爸握着她的手,管蘅趴在她身边。她很欣慰很平静地合上了眼睛。
  管蘅没有告诉陆庭芜,他说一放假就要回老家去。晓冬从北京赶回来陪她。晓冬找了家建筑公司打暑期工,在宁城只能呆三天。下葬那天,宁城特别的闷热。仪式很长,管蘅感觉自己都要晕了。从墓园出来,在门口看到了陆庭芜,手里提着个包,黑T恤,黑长裤,裤管和鞋面上都是灰尘。他没有冲过来打招呼,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管蘅。晓冬也看见了陆庭芜,管蘅似乎听到晓冬长长地叹了口气。
  整个暑假陆庭芜都留在宁城,几个男生办了个暑期素描培训,他有时过去帮帮忙,有时去会馆看画展,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着管蘅。管蘅被导师发掘出指挥的天赋,整个暑假都泡在宁城交响乐团实习。乐团有演出,近时,两人一块骑车去,远一点,两人挤公车、地铁,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管蘅有时会想,以前,她和爸爸、妈妈三个人是一个家,现在妈妈走了,家少了一个角,陆庭芜来了,那个角又重新合上了。家,仍是完整的。
  美院的男生性情豪放不羁,视钱财如草芥,今朝有酒今朝醉。陆庭芜的租屋经常一堆一堆的朋友来,整箱整箱的啤酒,这样那样的外卖摊了一桌。管蘅好几次早晨过去,推开门都无法下脚。陆庭芜很穷很穷的时候,就会去给人家临摹名画。他擅长的是印象派,几乎以假乱真。真品就一幅,价值连城,不是谁都买得起,买得起也不是就能拥有,于是,像陆庭芜临摹的这种作品就很受青睐。但陆庭芜不屑于这种行为,他一直向往有一天属于他个人风格的作品名扬海外。每绘制一次名画,陆庭芜情绪就会低落好几天。管蘅看着,过了几天上待街买乐谱时,顺手买了本菜谱。自己做菜,无论是自己开伙还是朋友聚会,比起什么都买现成的省很多。
  陆庭芜的早餐爱吃西餐式的,沙拉,土司,煎蛋,牛奶。双11时,管蘅从网上淘了烤箱和面包机。就失败了一次,管蘅就能做好松软和面包和烤得脆香脆香的小饼干。带了一袋去琴房,同学吃得直夸。做菜、买菜,倒是花了管蘅不少精力,怕陆庭芜担心,开始只敢在家里悄悄的试验。有天手里被油烫了个泡,被导师都骂哭了。其实,导师并不凶,以为她妈妈刚过世,她需要在家分担家务,对她很是怜惜。
  在做菜方面,她没有学指挥的那种天赋,但也不算太笨。她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新鲜的蔬菜,知道超市几点之后有打折的肉类,知道怎样和菜农讨价还价。这年的圣诞,陆庭芜的朋友来租屋狂欢,所有的菜都是她烧的。烧完之后,她赶去学校排练。新年,每个系都有几场公演,她将第一次上台指挥。陆庭芜送她去坐地铁站,两个人在冬青树旁接吻,一下又一下。宁城的冬天很少下雪,却总是下哑巴样的细雨,那雨比雪还冷。她窝在他怀里,他给她扎围巾,戴口罩,亲吻冻僵的手指。
  管蘅指挥的作品是施特劳斯的《玫瑰战士》圆舞曲。可以说是自知之明,也可以说是扬长避短,管蘅轻易不尝试史诗般的宏伟乐章,她觉得自己没那个气场,也没有能力驾驭。也许有一天,等她有了丰富的阅历,经验多了,她可能会考虑。
  与乐队已经磨合了好久,演出反响不错。她也很兴奋,第一次穿燕尾服,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与首席提琴手握手时,她都在抖。
  陆庭芜送了一大束粉色玫瑰,她笑得像个傻子。
  春节后开学,陆庭芜是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了,管蘅听他和同学谈,想在画画上有所造诣,至少要去国外浸泡个几年。同学问他是不是准备出国,他看了看管蘅,没说话。管蘅想他可能是舍不得和她分离吧!
  指挥系的课比哪个系都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课后突然被导师召见,管蘅还在嘀咕,她要去超市,要去买碟,忙着呢!导师办公室有两个外国男人,个子高大得给人一种山峰般的压迫感。他们在看管蘅新年演出的视频,结束后,导师让管蘅弹了几首曲子。其中一个外国男人和管蘅还聊了会音乐理论,他的中文很破,管蘅的英语一般,两人一半中文,一半英文,磕磕拌拌,竟然也聊下来了。
  过了几天,导师拿过她一堆表。她看着“柯蒂斯音乐学院”几个字,震愕得话都说不出来。她结巴地问道:我……真的……真的可以去柯蒂斯吗?导师狠狠地敲了她一下:看清楚,只是申请,不是录取。每一年,全球至少有二百个人向柯蒂斯提出申请,能录取四个就不错了。有时候一个都没有。所以说希望很渺茫。
  她知道,可是这已经可以让她有理由狂喜了。不管会不会成功,先让她做做梦。进了柯蒂斯,不仅会接受到音乐界大师的教导,还会有一百场公开演出的机会,最主要是学费、生活费全免。
  她一路小跑地去了美院,陆庭芜在画室。几个学生分散坐着对着画板,画室中间放着一张凳子。凳子上侧坐着个女子,梳着发髻,穿绣花的薄纱旗袍,神态幽然淡远。
  管蘅没敢打扰,静静地在外面等着。经过的人都觉得这女孩有点不正常,一个人在那傻笑。陆庭芜是和女子一块出来的,女子看见管蘅,神情黯了。
  “怎么突然跑过来了?”陆庭芜有点奇怪,管蘅很少主动来美院。
  管蘅很喜欢陆庭芜身上颜料的味道,很多人说刺鼻,她却觉得沉醉。她激动地告知自己获得柯蒂斯申请资格的事。“如果能出国,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你学画,我学指挥。”她的眼中溢满了对明天的憧憬。
  陆庭芜却没有太开心:“如果我出不去呢?”
  管蘅想了下,果断说道:“那我也不去了。”
  “你傻啊!”陆庭芜气道。管蘅摇头:“我不傻,不过有点笨,所以一次只专心地做一件事。我喜欢音乐,但是更想和你在一起。如果我一个人出国,取得再大的成就,你看不到,一切都没什么意义。相爱就是分享一切,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不出国,又不是放弃音乐,只要努力,我想也不会比国外差多少的。喂,别和我说牺牲和值不值得,我讨厌这几个词。我想守护我们的爱情,总要出点力吧!”
  “真拿你没办法。知道了,我会争取出去的。”他揉乱她的头发,语气宠溺。
  从这天起,两个人都忙了起来。柯蒂斯的审核很严格,动不动就要提供这提供那,还有老师飞过来现场考核。管蘅每一天都神经紧绷着。陆庭芜不知在忙什么,好几次,管蘅去看她,他都喝得醉醺醺的。他像是有什么心思,吃饭时话变得很少,接电话也会背着管蘅。管蘅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他不肯回答。管蘅问得急,他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出国,烦都烦死了。管蘅低下头,默默地洗碗筷。他过来哄,不一会,管蘅就消气了。
  管蘅感觉陆庭芜又开始临摹画了,因为他的情绪低落得厉害,脾气也越来越坏。她不敢乱说话。暑期越来越近,陆庭芜要毕业了,他的情绪也像到了一个极点,为一句话就青筋暴立,有时还直接摔门而去。
  管蘅后悔了,她不该和他说出国的事,这给了他太多的压力。她那天说的真的不是宽慰他,能不能出去,她真的不是很看重。他不知道吗,在她心中,他比什么都重。
  两个人,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真的很悲哀。
  然后,陆庭芜毕业了,天天和同学出去,有时连着几天都不回。管蘅依然呆在交响乐团。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谱子看不进去,琴弹不了,每天都心烦意燥。
  暑期档上映了一部不错的文艺片,她想约陆庭芜去看,突然发现他的手机打不动。最后还是找到沈郁,才找到了陆庭芜。他说手机在地铁上被偷了。背景里很吵,有男有女,像是玩得很野。
  陆庭芜是第三天回租屋的,一回来就睡了,说话时鼻音很重,像是热伤风。管蘅去菜场买了牛肉土豆,买了绿豆。她熬好绿豆汤,然后做牛肉土豆。放土豆时,她去看了下陆庭芜,他睡得很沉。她关上门,戴上耳机。可能是因为他在家令她心安,她专心地听音乐。
  “咣当”一声巨响,她惊得跳了起来,一股焦糊的味直冲鼻子。她跑进厨房,陆庭芜脸和地上烧焦的牛肉土豆一样黑。
  “管蘅,你说我们在一起合适吗?”俊美的脸冷如刀锋,他不是在开玩笑。她很紧张,也很难受:“我不是故意的。”他朝她吼:“我没说你是故意的,事实摆在这里,除了音乐,你还能做什么?”
  她沉默,感觉心里面像有把刀在割。
  “我们都把爱情想得太美好太简单,可是生活是狰狞而又复杂的。我们……”
  “不要说。”她哭着打断他,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狼藉,“今天是我错了。庭芜,别轻易下结论,我很……爱你,你冷静下。”她把厨房整理好匆匆走了,陆庭芜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这是陆庭芜留给她的最后一个背影,她一直记得他头发是凌乱的,宽大的T恤,蓝色的沙滩裤。
  一个人的消失就像一滴水从海洋中的蒸发,瞬间找不到一丝痕迹。租屋退了,房东说早就谈好的,手机停机,她能找到的认识他的人都说不知。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勉强合上眼就是恶梦。
  她去了一趟他的老家,家里也没有他的一点音信。她把所有所有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越想越怕。她没办法上学,没办法练琴,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人一天比一天瘦。爸爸说去教室听听经吧,至少上帝能让你安宁。
  从教堂出来时,她明白妈妈为什么要信教了,人在无望、绝望时,只能全心依赖上帝。
  她通过了柯蒂斯的申请,可是她只能放弃。她的精力已经到了极限,连呼吸都很艰难。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可是她的情感做不到。她想过,只要陆庭芜回来,平安地、健康地回来,可以不相爱,可以做路人,可以离他远远的。爸爸去为她办休学,因为她不惜福地放弃了柯蒂斯,导师愤怒之中责令她退学,宁城音乐学院没有她这样的学生。
  晓冬那时开始就边实习边上课,每个月有两天,她坐晚班火车回宁,陪她一天,第二天再赶回北京。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她像妈妈一样,在家收学生教琴。她看上去还好,就是人像是空的。
  又是一年的圣诞,她在路上遇见了沈郁,他看到她就躲。她疯了一样追着他,将他堵在街角。他无奈地说陆庭芜挺好的,人在北京,有了新女朋友。
  那一夜,她抱着《圣经》坐了一夜。她想起妈妈过世的那一天,是的,她也有了一种解脱感。从此,不必担忧,不必相思,不必纠结,不必自责。她可以郑重地把他放在过去。以后,她终于能专一地去爱音乐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回忆渐渐褪色,慢慢变成了个影子,若隐若现,几乎不存在了,可是当她完全将他搁在过去的时光之际,他们邂逅了。这不是缘分未尽,可能是世界太窄。他俊美如昔,风度翩然,已是成功人士,别人都尊称他一声陆先生,田总说他和女友—那个有一对长腿的女模一起两年了。
  她懂了,有些人不是不向往天长地久,也不是不肯定心面对细水长流,只不过对象不是你罢了。
  岁月会让桑海变成沧田,最青涩最纯真的恋情又会变成什么呢?
  一段过去而已!


第五章 十一月幻想曲
  陆庭芜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明朗的光线,透过微荡的窗帘,在地板上投影出一串串轻灵炫动的光斑,曼舞着,逐渐靠近他。
  又坐着睡了一夜!他揉揉酸痛的脖颈,站起身拉开窗帘,这是个干净宁谧的清晨,柔如雀羽,美好得让人忘记了春天的沙尘、夏天的桑拿、冬天的干燥。这里是他的家,不是租屋,房产证上写着他的名字。三室两厅,墙上所有的画都是他自己画的。看着那些画,他才会记起他也是会画画的。
  看到客厅里立着的两个硕大行李箱,他才想起乔鹿今天去米兰参加那里的一个时装节。秋天一到,就像收获果实似的,满世界都是这样那样的颁奖礼、什么什么节。
  “叫车了吗?”他听到洗手间的水声,问了一声。
  “你是不是要送我?”乔鹿一身清凉的三点式跑出来。她对自己的身材非常的自信,当初两人认识,她是别人推荐过来给他画人体的。他不是很喜欢她这副样子,总觉得在家里应该是穿着舒适的家居装,但他不会对乔鹿说。不管是两年,还是五年,她都不会是他的家人。
  “我走不开。”推开书房的门,俊脸倏地阴沉,“你是不是翻过我东西?”
  乔鹿无辜地眨眨眼:“没翻呀,我就进去看了下那只小摄像机。”
  他低吼道:“要我重复多少遍,不要碰书房里的任何东西。”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碰坏了我赔你就是。对了,我这次出国给你买根指挥棒,你那根都褪色了。”
  “不需要。”他的拒绝硬邦邦,乔鹿也不生气,嘻嘻一笑又进洗手间了。她和陆庭芜能和平相处,是她懂得示弱,示弱复示弱,再大的火气也灭了。陆庭芜的脾气要是像他那张脸一样就好了,她对着镜子里的妩媚女子扮了个鬼脸。
  两个人一同下楼,出门时,乔鹿凑过来,圈住陆庭芜的脖子,嗔道:“给个送别吻。”陆庭芜皱着眉头,敷衍地亲了下。乔鹿不满意,扭着身子撒娇还要亲。“电梯来了。”他一把推开她。有一会,他在她眼里仿佛看到了受伤的神情,但很快她脸上就挂满了笑意。
  “庭芜,我有时会想,如果那天去给你做模特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你们也会在一起的。你那时看上去特别的需要人爱。是不是?”行李箱太大,占了电梯的一大半,两个人对角站着,像谈判似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庭芜烦燥地看着电梯上方的数字,一楼终于到了。
  乔鹿可怜兮兮道:“我嫉妒那只指挥棒。”
  “无聊!”他扔下这句话合上电梯门。停车场在地下一层,他要取车。他的车是辆银色的迈腾,开着挺顺手。田总说这车太掉价,给他换辆车。田总的礼物是不能拒绝的。今天,车会送去画廊。
  二百米外就看到画廊停车位上聚着一群人,他响了声喇叭,人群闪开,一个个羡慕地上前打招呼:“陆先生早。你的车到了。”
  黑色的卡宴,阳光下亮着刺眼。他轻轻点了下头,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他对车没什么兴趣。画廊工作人员告诉他,田总在里面等他。他一怔,加快了步子。办公室里有两个人,另一位是田总生意上的朋友,姓夏。
  “夏总得了一幅画,心里面有点打鼓,请你看看。”田总和他说话,总刻意文绉绉的。陆庭芜让人送来两杯茶,然后关上了门。
  “黑市过来的,那人打了保票,钱花得不少呢!”夏总小心翼翼地把画从画筒里抽出,一点点展开。
  仿制名画的人很多,想以假乱真就得在细节上下功夫。陆庭芜当初临摹名画时,就曾深入研究过。无心插柳柳成荫,这竟然成了他生存的法器。
  凡?高的自画像!和毕加索、伦勃朗一样,凡?高经常拿自己当模特。他的画呈现出一种无法模仿的风格,他通过绘画对自我的探寻到了一种令人瞠目的病态程度。画里的凡?高阴郁地斜视着,这目光似乎地追寻你又像是在躲避你。
  “是真的吗?”夏总紧张得出了一额头的汗。
  陆庭芜指着下方的签名:“凡?高从来不在他的任何一幅自画像上留下名字。其他的画,也很少签。即使签,比如那幅著名的《向日葵》,也只签名不签姓。”
  “那……那是假的喽?”夏总已经汗如雨下。陆庭芜替他叹息。田总同情地拍拍他:“这个凡?高真是个怪胎,这是轻狂呢还是不自信?”
  陆庭芜笑道:“艺术家都有点异于常人,像莫扎特从不谈论他的音乐,他认为音乐中最美妙的部分,正是那些不可言传的灵感的火焰。”
  “陆先生也喜欢古典乐?”田总有点惊奇。陆庭芜讪讪道:“以前听别人说的。”
  夏总一脸土色地告辞,田总为了宽慰他,让他随意在画廊挑幅画走。他摆摆手,说下次吧。田总也没挽留,和陆庭芜又回到办公室。田总叮嘱一直呆在外面的吴秘书,不让任何人打扰。
  “刚刚那画如果是你仿,估计就没人辨得出了。”田总还挺遗憾。陆庭芜拿了块湿纸巾,细细地擦拭着桌上的一盆兰草。现在复制名画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前提是你手里有真迹,然后少量的高仿复制,再根据真品补笔补色。画轴要做旧,做成三四百年前的样子,这是一项最精细的活。这样的画放在拍卖行,那些所谓的鉴宝专家是看不出来。
  “田总今天不是有个拍卖会吗?”陆庭芜问道。田总摆摆手:“推迟了!条目里不是说有封名人的书信么,人家家里人起诉了,说这属于个人隐私。也不知这个月怎么了,昨晚有架飞机失联,据说掉印度洋了,几百号中国人说没了就没了,里面有不少艺术人士,电视台为了表示哀悼,几档节目也推迟了。哦,《全城恋歌》这周也不播了。”
  “《全城恋歌》的收视率怎样?”
  “还行,七进五那场好像被另一家挤到第二去了,下一场估计又会冲上去。那个叫管蘅的和柯逸最近的新闻炒得很火。营销部给我的市场销量统计图,暖光在几大一线城市销得很不错。”田总沾沾自喜,过了一会,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在独乐。“陆先生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二十进十是走光,十进七请来合唱团和管弦乐团护驾,七进五炒作绯闻,还是柯逸这样的一线明星,下一次要是人气再低落,莫姐怎么办呢,难道要去好莱坞找个国际大影星来站台?”
  田总打量了陆庭芜好一会,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陆庭芜评论一件事带着这么强烈的情绪。“暖光和星煌仅仅是合作关系,他们的决策我不太好参预。不过,我也觉得要是把那个管蘅捧到冠军,性价比不高。”
  陆庭芜漆黑的睫毛一颤,嘴张了张,没办法接话了。
  田总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有机会我遇着莫姐,提醒几句,创个品牌不容易,毁了可是很简单。”
  陆庭芜笑笑,从柜子里拿出两卷画。田总接过,打开门,递给外面的吴秘书。“今晚有活动吗?没有的话,一块去洗个温泉。”
  “有几个同学来京了,约了吃饭。”陆庭芜把田总一直送到停车处。
  “都是画画的?”
  “嗯,大学同学。”
  “画得不错的话,来我们画廊吧!我信得过你的眼光。”
  陆庭芜淡淡的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田总算是他的贵人,他在北京没漂多久,就遇到了田总。海瀚那时被人骗走了一笔巨款,差点吃上官司,因为张大千的一幅画。得知陆庭芜会仿画,还会鉴画,田总立刻就聘他为海瀚的艺术总监。半年后,就把海瀚的管理大权全扔给了他。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不是无条件的,不管田总怎么说,陆庭芜知道要守好自己的尺度。
  今天同学聚会,沈郁也来了。毕业后,同学里,陆庭芜就和他联系比较多。沈郁现在宁城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他自嘲说和画还算是挨着个边。出发时,陆庭芜犹豫了下,决定开卡宴过去。想试试新车,也想……其实没什么好显摆的,他自嘲地一笑。卡宴的感觉真好,脚下轻轻一带油门,车就像顺风船在玻璃上滑行,畅通无阻。泊车的小弟接过车钥匙时,两眼都直了。
  陆庭芜让人订了包厢,推开包厢的门,几个人正斗地主等着呢!一比较,差距就出来了,陆庭芜人又俊,一身名牌,自然的贵气十足。沈郁还好点,另外几个,仍像读书时的一副愤青样。不过,到底一个战壕里混了四年,一会儿就闹腾上了,你挤兑我,我挤兑你,什么糗事全抖出来了。
  沈郁挨着陆庭芜坐,不住地看陆庭芜。“喝酒呀!”陆庭芜举起杯子和他一碰。他爽气地干了,杯底朝下给他看。吃了两筷菜,他又扭过头看陆庭芜:“知道管蘅么,她上《全城恋歌》了。”
  陆庭芜嗯了声,举杯和对面的同学又干了一杯。沈郁凑过头来,又问:“你们见过了?”
  陆庭芜嘴角勾起一抹轻讽:“干吗见,找她签名?”
  沈郁就此打住,后面再也不提这事。几人都喝多了,走路东倒西歪。陆庭芜还好,叫了车把人送走。沈郁都上车了,跌跌撞撞地又从车上下来,指着他的鼻子,口齿不清道:“虽然是……哥们,但这事还得说,你……小子当初不地道,欺负人家小姑娘。走……就好好地走,搞什么不辞而别。既然伤害,就冷酷无情,搞那么暧昧是对她的侮辱。你没看到她那……可怜样,连学都不上了……你现在混得再好,我、我也瞧不起你。”
  陆庭芜双手贴着裤管慢慢攥成拳,眼神像一条冰冷的河流,回溯到不知什么地方。
  “走不走呀?”司机不耐烦地催促。
  沈郁打着酒嗝,回过身:“就来。”一张口,吐了一地。泊车的小弟跑过来,脸色很难看。陆庭芜让小弟把沈郁送上车,给了小弟丰厚的小费。小弟见他要开车,善意地上前建议:“先生,我帮你叫个代驾吧!”
  陆庭芜一言不发地踩上油门,卡宴像头兴奋的野兽,呼地冲了出去。他打开全景天窗,暮秋的空气灌满车厢,已经不能叫凉爽了,不过,这样的冷刚刚好,皮肤一点点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他知道他正在开往一个叫做汇贤佳苑的小区,那个地址是他找私家侦探找到的。
  破旧的道路,破旧的小区,他嫌弃地蹙起眉头。侦探说管蘅住在四楼,四楼黑黑的,人还没回来么?他推车想下来走走,两束灼亮的车灯突地照过来,他忙缩回车里。是一辆白色标致越野车,一直开到楼道口。一个帅气的男人绕过车头,把管蘅从副驾驶座上拉出来。管蘅穿着连帽的卫衣,戴着墨镜,已经有了那么一点明星的范。她似乎很兴奋,两只手上下挥舞着,嘴巴说个不停。男人看着她,满脸的笑意。
  很多人都夸陆庭芜风度卓然,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翩翩风度,轮廓深刻有种侵略感,似笑非笑的嘴唇,人中极深,在灯光下造成一颗瓜子般深影,眼睛里是他熟悉的与生俱来的优越。陆庭芜认识柯逸的,这人显然不是,他是谁?当他还在思索中,手已经自动打开了手机的照像功能,对着并肩上楼的两人。
  管蘅进了屋,心还在狂跳不息。太疯狂了,一个小时前,黎漠带她去了天安门广场,看人潮,看金水桥。夜晚是件很好的隐身衣。广场上人太多了,挤在人群里,谁也不会刻意去注意谁。来北京这么久,几处著名的景点她都没逛过。她看什么都新鲜,黎漠像个导游,什么典故都说得头头是道。他还让她站在金水桥边,用手机给她拍了两张照片。两人翻看时,一个女孩凑过来,说:你和管蘅长得很像哎!管蘅嘴巴半张,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黎漠还和人家讨论上了,管蘅是谁啊,今天好几个人都这么说。女孩看他的眼神像看着一只山顶洞人。然后黎漠又恍然大悟道,是不是那个《全城恋歌》里面的,像吗?女孩原谅了他的浅薄,像呀,鼻子和眼睛最像,以后有模仿秀,让她去参加,肯定行。我是管蘅的铁粉哦!
  女孩走后,管蘅身子一软,差点趴地上。
  事情怎么会演绎成这样的?早晨去公司,景涂然告诉她暂时不要搬家了,那儿僻远,还挺安全的。她谢了又谢,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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