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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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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一把年纪的人还玩恶作剧,当自己童心未泯呀!厉忻宁还挺来劲,指着纵建办公楼后的小石桥:“哇哦,这是就传说中金门大桥呀,高大雄伟,二百多米高的铁塔耸立在一片危险和暴怒的海域上。”
黎漠冷冷地睇着他,看他演。他刚刚在看国际新闻,新闻里刚好播到一位男子在金门大桥上跳海。金门大桥的桥身离海面七十米,从七十米的高空坠落,只要四秒。一场持续四秒钟的坠落,速度是每小时一百公里,这种冲击力不亚于撞向水泥路面。他正在想这得多疼呀,高以梵电话来了,他随口就说了个金门大桥,厉忻宁就像捡了个把柄,真是小人,不就借他个休息室住两天么。
厉忻宁玩够了,终于消停下来。他这个舅兼领导很尽职,黎漠的三餐,是他顿顿从家里拿过来的。“你还想在这里窝几天?”厉忻宁真的好奇疯了,黎漠到底在躲谁?
“我明天就走,住酒店。”黎漠也对自己的行为很诧异,突然的,就失了控。他在法国有自己的公寓,黎索南那边的别墅也有他的房间。比较北京,巴黎更像是他的故乡。他把差不多的资料全带回了法国,似乎不准备回来了。开头两天他呆在法国南部,和大桥建筑商沟通设计上的一些问题。结束后,他回巴黎,然后心就收不回来了,他一天上几次航空网站,看各家航空公司飞北京的班次,人都像魔障似的。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件事,他得回趟北京。航班落地后,他拖着行李,出租车师傅问他要不要车,他一张口说出的是纵建的地址。
厉忻宁和吉林倒是表现出巨大的热情,欢迎他的回归。他其实并不是在躲谁,只是还有些事没想好。
“别,我啥都不问了。好吧,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还给你保密。”厉忻宁通情达理道。黎漠又倒回沙发,“有烟吗?”
厉忻宁扔了一包过去。“我还真没看走眼,吉林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工作倒挺细腻。”
黎漠吐出一串烟圈,说道:“他有几年的施工经验,设计时考虑的角度就不同了,这就叫理论和实践相结合。”
厉忻宁眉梢一跳,在那直乐:“真是怨家路窄,说到施工,我听说张文映的公司这次设计争不过纵建,打起施工的主意。要是成了,张文映和吉林有不少交道要打!”
“挺好的,学姐学弟,沟通很方便!”吉林性格较真,为人爽气,张文映做什么都山路十八弯,这两人共事,画面会很欢快的。
厉忻宁斜着眼,像是洞悉了他的秘密一般,眼中流露出意味神长的神色。“别说别人,你呢,下个决定有那么难吗?”
黎漠没有回答。
隔天刚上班,纵建来了位特别的客人,吉林形容,特别到惊动了中央。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从海报上走下来的真人,他把眼睛揉了又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白日梦。其实他对来大剧院演奏的那些乐团从来不关注,票太贵也不爱听,这次是因为海报上有张东方面孔,还是个女的,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面对这么漂亮又高贵的女子,吉林紧张得都结巴了。“是的……黎哥在的……你请坐,我去叫他。”
梅歆微笑地拦阻:“不要了,我自己过去。”
吉林欲言又止,看她的样子,好像和黎漠关系不一般,难道在法国就认识了?
黎漠打开休息室的门,看到门外的梅歆,一时间怔住了。
“莫姨说你回法国了,我给黎叔打了电话,他说你回国几天了,我……今天就是来碰碰运气。”梅歆有点不自然,黎漠头发蓬乱着,身上随便套了件灰色毛衣,一脸的烦躁样,像是刚从床上下来。“我运气不错。不请我进去吗?”她抬起下巴,双手扭到身后,娇嗔地朝屋里看了看。
“里面太乱了,等我两分钟。”黎漠掩上了门,梅歆听到里面兵荒马乱的声音,幽幽地叹了口气。
黎漠洗了脸,头发整理了下,换了衣服,他把梅歆领到了会客室,坐下不久,差不多每个纵建员工都从门外经过了两回,吉林走了三趟,黎漠无奈地过去关上门,抱歉道:“他们都没见过大明星。”
“没关系的。”梅歆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黎漠你是不是为了躲我才不回玫瑰园?”她定定地看下她,杯中的水微微荡漾。
黎漠轻笑,坦荡道:“如果要躲,那坐在这儿的人是谁,一个幻影么?”
梅歆低下眼帘:“莫姨以为你抛弃她了,心情很不好。她……很在意你的。”
“她在意的是《全城恋歌》,一个电话都没有。”黎漠自嘲道。
“也许她在等你先给她电话呢,有时候,不打电话不代表不想念,而是需要斟酌,需要勇气。”
黎漠哑然失笑:“梅歆你搞错了吧,莫静言是我妈妈,她就是半夜给我电话,我也不敢不接。”
梅歆放下茶杯,苦涩地看向黎漠:“黎漠,你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我……”
黎漠打断了她:“晚上有演出吗?”
“有的。”
“如果方便,我们一块吃午饭吧!你回来这么久,我们都没聚一聚。中餐还是西餐?”黎漠先站起身。
“当然是中餐,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吗?”梅歆故意用期待的口吻问。黎漠点头。梅歆今天没化妆,卡其色的大衣配牛仔裤,系一条格子的羊绒围巾。那围巾是他送她的圣诞礼物。她收到时当晚就围上了,扑在他怀里,蹭了又蹭,要他感觉围巾有多柔软。
餐馆的午餐客人不多,梅歆下午要排练,不能喝酒,两人点了几个菜,就着一碗泰国香米,很快就吃完了。梅歆还想走走,黎漠笑道你现在是国际级的大提琴家,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梅歆脸色立刻就灰暗了,像失去平衡似的,身子晃了下。“黎漠,你以前不是这样刻薄的。”
黎漠摸着袋子里的烟盒,淡淡道:“对不起,我只是在开玩笑。不早了,我送你回剧院。”
一路上两人再没说话,下车时,梅歆扶着车门回过头:“黎漠,需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黎漠笑了笑:“说什么傻话,你又没有做错。”
“可是……可是我再也感觉不到你的热度了。”梅歆控制不住哽咽了。
“那是因为现在是北京的冬天。”真奇怪,以前梅歆耍个小脾气,他都紧张到不行,现在,面对她夺眶的眼泪,他竟然无动于衷,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高以梵说郎心如铁就是这个意思吗?
黎漠又隔了一天才回了玫瑰园,撒谎先要想好细节,要是高以梵知道他回来,至少时间上要圆得起来。莫静言竟然在家,衣橱大开,连客厅的沙发上都堆满了衣服。看到他,也没表现出惊喜的样,招招手:“快过来帮我挑挑,星煌的庆功宴,我穿哪件比较好?唉,又瘦了,好多衣服撑不起来。”
黎漠从一堆衣服里给她挑了件薄昵的连衫裙,介于礼服与正装之间,很保暖,料子又挺括。“不是还没决赛吗,怎么现在就庆功了?”
“五进三的收视率创纪录了,做人要大气,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正好也给大决赛造造势。”莫静言拿着衣服在镜子前比划了好一通,又从首饰盒里挑了项链和耳环来配。
黎漠俊伟的浓眉拧了拧:“那我的晚饭呢?”
莫静言咦了一声,像不认识黎漠似的:“亲爱的,你不会是想跟着我去蹭饭吧?”
“如果我说是呢?”黎漠耸了下肩。
莫静言眉开眼笑:“我正愁找不到一个护花使者呢,看什么呀,快去洗澡换衣服啊!”
黎漠是天生的衣架子,杜嘉班纳的竖条纹羊毛西服套装,这个季节穿正合适。莫静言上上下下看了又看,自豪道:“也只有我莫静言才能生出这样的大帅哥。”
黎漠配合地点头,撑起臂弯:“女士,走吧!”
在车上,莫静言状似闲谈地问了句:“帅哥,你最爱我,对吧?”
“是的,亲爱的!”黎漠笑意飞扬。
谁都能感觉到莫静言今天的心情好,走到哪都是春风扑面。黎漠端着酒杯,站在一根罗马柱后面,这么多年了,看上去莫静言依然星光熠熠,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满目怆夷吧!黎索南再婚的消息,是黎漠告诉莫静言的。黎索南说自己有种出轨的罪恶感,但他渴望被关怀,想有人陪着吃晚餐,管着他不偏食,下雨的时候看着窗棂上的雨,一起埋怨埋怨天气。你妈妈像风,她停不下来。我再婚不是因为爱情,而是陪伴。
莫静言接到黎漠的电话很平静,她说要参加一个活动,赶不过去,让黎漠帮她送束花,亲吻黎索南和他的夫人。第二天,莫静言电话就打不通了。黎漠不放心,让厉忻宁去看看。厉忻宁说你妈妈出去旅行了,一个人。一个月后,莫静言的电话才打通。那一个月,黎漠不知莫静言是怎么过的,她也从不提。再谈起黎索南,她已云淡风轻。
莫静言有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称职的母亲,但是她对黎索南的爱,没有一点保留。只是相爱,并不一定适合相守。
星煌的庆功宴放在北京城著名的四季酒店,自助餐式,满眼各式俊男美女,华光溢彩。莫静言说前十的选手都来了,星煌其他签约的艺人也邀请了,还有上次的帮唱嘉宾。
明星们平时在媒体和粉丝面前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这样私密的场合,一个个都露出了本来面目。斗酒、跳舞,一个个玩得很疯。黎漠和星煌高层都熟,分别敬了酒寒暄几句便转开了。他没看见柯逸,也没看见管蘅。他看到大厅外面有个露台,他走了过去。
露台下面有个音乐喷水池,四周缀了一圈的灯光,五彩的。喷泉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灯光一打,像是音符有了生命一般。黎漠侧耳聆听,肖邦的《钢琴协奏曲》。
黎漠一开始没注意,看着看着,隔着喷泉,他发现水池边站着一个人。那一瞬间,好像时间停住了。
管蘅并没有发现自己进入了别人的视野,她挥着手,仿佛站在一个交响乐团面前。她捕捉每一个音符,倾听每一种乐器。她下来多久了,这是第几首曲子?
她站在那里,是那么的沉醉,那么的投入,那么的享受,也是那么的孤单,仿佛天地万物,她孑然一生,除了音乐。
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视线流进了黎漠的脑海,软和滑润的东西,像某种可以顺着喉管滑下的一种果汁,沿着大脑的每一根血管流动,然后到达心湖,变成了一滴墨,迅速演染开来,再也无法平静了,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了,再也无法躲避了。他仰起头,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一阵子的失控、错乱、魔障都有了答案。
十万大军全线溃败,城倾墙倒,割地划押。
是什么时候萌芽的?在玫瑰园门口的初遇,她坐在他车上,指尖颤抖,脸色发白?还是大雨的夜里,她站在车棚里喊他的名字?还是她在天空刚露鱼肚白的早晨,对他说谢谢你陪我聊音乐?还是听她在街角的琴房弹琴,只为他一个人?还是她在剧院第一次露出外放的情绪,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还是……
挣不脱的命运安排!不管了,什么都不要说,就这么看着,静静的感觉时光被空气切成分、切成秒,化作河流,默默流淌。
原来投降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管蘅是一个人先走的,走出大厅时,突然被门僮叫住。“管蘅小姐,有位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一小束小雏菊,还有一张小卡片。
“那位先生是?”景涂然交代过不可以随便收粉丝的礼物,管蘅不肯接。
门僮回道:“先生只说他回来了。”然后便把花束和卡片硬塞进了管蘅手中。管蘅怔怔地看着卡片,慢慢地拆开。
“喜欢是一件严肃而又神圣的事,在还没有做好准备,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给予时,我会选择止步,给自己冷静的时间。我已不是冲动的少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管蘅,如果有一天我说喜欢,这不只是表白,还是承诺,一辈子的。黎漠!”
人要是红,挡都挡不住。就像初春的草原,一场喜雨之后,草随风疯长,绿浓得像要滴下来。
各种评论占据了纸媒与网媒的版面,微博上的留言成千上万。管蘅看过几篇评论,她感觉太夸张,一点也不中肯。有一个人预言中国的雅痞时代即将到来。管蘅是知道“雅痞”这个词的,由于工作的压力、生活节奏的骤然加快,一些人希冀精神、心灵得到片刻休憩,也有些人是为了追求一种生活方式的精致和时尚,他们是高雅音乐的追随者。其实雅痞对高雅音乐只是懂得一点皮毛,因为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定力去深入。不过,管蘅认同音乐是心灵的良药。
沈从文先生这样说过:给我一点点好的音乐,巴赫或莫扎特,只要给我一点点,就已够了。我要休息在这个乐曲作成的情境中,不过一会儿,再让它带回到人间。
管蘅此刻也很需要音乐,不是一点。事实上,昨晚她听了一夜的肖邦,只是肖邦什么也帮不了她,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他太羞涩太忧郁。
黎漠的汉字写得并不好,“蘅”写得很像她小学第一次考试写的名字,几乎占了半张纸,但一笔一划很认真。卡片上的几句话,她都可以倒背如流,可是她不知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也许是知道的,却不敢去确定。
《全城恋歌》总决赛的比赛规则出来了,第一轮是才艺表演,这是为了让选手给自己拉票,评委不参与;第二轮是个人演唱,评委的票数加上短信投票,得票最少的被淘汰;第三轮还是个人演唱,演唱结束,关闭短信投票,票数最高的获得冠军。
但三个人是撑不了三个小时的直播,到时,进入前十已被淘汰的选手也会上台友情演出。
规则不是很折腾,只是才艺表演让三人用了点心思。陈谣选择了跳舞,她没什么基础,管蘅经过舞蹈室,听到老师在里面叫着“踩准节拍,跟上,跟上!”吃饭时,管蘅看到陈谣拿筷子的手都在抖,手背都淤青了。小虎牙选择的是做魔术,好像是变成一个大火球,练习时,不小心把头发烧掉了一块。看到管蘅,嘴巴鼓得像青蛙。
景涂然让管蘅选择钢琴独奏,这是管蘅的强项。“姐,教我弹琴吧!我好喜欢你和柯逸那天在台上弹琴的样子,太唯美了。”小虎牙擅长的乐器是爵士鼓,他说男人打鼓很性感。
也许是比赛没什么悬念,管蘅不再是他们的假想敌,三人之间的火药味淡了许多。陈谣遇见管蘅,也会牵强地弯下嘴角,而小虎牙则像是管蘅失散多年的弟弟,排练一结束就过来找管蘅玩。
“姐,我买了这个。”他挤上管蘅的琴凳,掏出个钥匙圈,吊坠是管蘅与柯逸的卡通娃娃。娃娃的样子很形象,至少一眼就看出是谁。管蘅知道这叫周边产品,星煌公关部的陈列室里一堆呢,有布偶、明信片、画报……《最爱》那个视频在网络上的下载量好像快过亿了,柯逸和管蘅最后牵手谢幕的画面被截屏、转发,甚至很多人制作屏保、头像。
“好羡慕哦!我什么都没有。”小虎牙低着头,烧焦的那缕头发覆在额头,管蘅看着就想摸一摸。“你有广告啊!”
小虎牙昨天去拍了支广告,知名牛奶品牌新推出的一个系列,人家送了几箱,他很大方地分给管蘅一箱。景涂然说那支广告的价格是六位数,还是大六位数。陈谣也被通知参加什么代言,似乎公司一碗水端得很平,没有厚此薄彼。
“对了,姐,我刚在会客室又看见柯逸了。”小虎牙眼睛圆溜溜的,“他不是想追你吧?不像啊,他都没和你说话。”
不只是不说话,连面都没碰着。五进三比赛后,他来两趟星煌了,就在会客室坐个半小时,玩把游戏,然后就走。但每次都恰巧会让外面守候的狗仔拍个正着。莫姐言问景涂然,他这是赖上我们了?警告我们,拿他炒绯闻,就得负责到底?景涂然也纳闷,炒绯闻之前两家就说好,这两天发声明,两人不是情侣关系,一切都是为了比赛。现在他这样,声明倒像是欲盖弥障。他是不是和谁在赌气?景涂然说。莫静言骂了句幼稚,吃饱撑着了。
管蘅不管柯逸玩什么,她和他的合作已经结束。她很少强烈地讨厌一个人,但柯逸真的让人喜欢不上。
小虎牙在琴房磨蹭了一会,又被魔术老师叫去排练了。管蘅看到他没有直接回排练室,而是去了大厅。大厅里的大屏幕像机场航班信息的电子屏,滚动播出三人的实时投票情况。小虎牙排在第一,管蘅垫底。小虎牙上个洗手间都会跑去看下,他不是怕被人超上,他是想看自己有多少人喜欢。
管蘅在琴房呆了半天,也没确定下演奏哪种曲子。琴谱从前翻到后,从后翻到前,心,像一团杂乱的毛线。不就一张卡片么,有必要这么心神不定么?她生气地抿紧嘴唇,起身去洗手间。
回来时,钢琴前坐了个人。“能原谅我的不请自入吗?”梅歆放下手中的琴谱,拂开如瀑发布般黑幽幽的长发。
管蘅有点不习惯,可能那天梅歆穿的是华丽的晚礼服,给人一种距离感。眼前的女子,圆圆的娃娃脸上,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看人的时候,总是眯成一条长线,仿佛有点儿近视,又仿佛暗含笑意。“没关系的。请问你喝茶还是咖啡?”
“刚刚在莫姨那儿喝过了,想起你在这,过来打个招呼。”
“莫姨?”是莫静言么?
梅歆恍然道:“就是莫姐。不过我不能叫她莫姐,我和黎漠是男女朋友……虽然现在僵持中,但是辈分在这。”
管蘅轻轻嗯了声,摆了张椅子在钢琴的旁边坐下,她不知这样的场面该如何处理,只傻愣愣地看着梅歆。
“对了,你和黎漠是怎么认识的?”梅歆像是不经意地问了句,可是看向管蘅的眼神却不允许答案很应付。
管蘅被她看得局促起来:“黎先生和我同学曾经合作过一个工程。”
梅歆眼角滑过一丝苦涩:“莫姨虽然对待工作很严苛,铁面无私,但黎漠是她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总是无条件地应承。你很幸运认识黎漠。人比人,真要郁闷死。我当初去巴黎,几乎是两眼一摸黑,法语说得又不溜。巴黎的地铁像蜘蛛网似的,去剧院看演出我不知坐错过多少次。巴黎街头东方面孔是很多,可是都是匆匆疾行的游客,有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遗弃了。”
大概不小心戳痛了心底的隐处,梅歆停顿了下,眼中泛起一片晶莹。管蘅张了张嘴巴,声音像卡在了嗓子口,最终,她又紧紧闭上了嘴。
好一会,那波疼痛的情绪过去了,梅歆继续说道:“知道吗,我们是校友呢!我知道你的,昨天还特地给老师打了个电话,提起你参加《全城恋歌》这事。”
老师一定气得脸色都青了,师门不幸!
梅歆温柔地抓住管蘅的手:“老师是老古董,你别往心里去。我很多同学都放弃了古典音乐。古典音乐市场一直不是太景气,很多乐团都没演出机会,有些连演出服都需要借。我们都说只要有一个人欣赏,就有意义走下去。事实上做到很难的。人有了体面的收入,才有体面的生活,才有闲情雅致去感受音乐。穷困潦倒时,说什么都是假的。像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忍受了很多,放弃了很多,包括对黎漠的爱。”
管蘅浑身的汗毛无比整齐地竖了起来,毛孔也十分配合地悉数张开。她想站起来,想离开,想捂着耳朵,想走得远远的。什么时候初次见面的校友熟稔得可以分享心底的隐私?
梅歆甜美的娃娃脸上浮出一丝心酸:“我们那时候真的很相爱,黎漠在法国长大,骨子里深受法国文化的洗礼,他很浪漫很绅士。他的温柔像海洋,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学院里优秀的人那么多,压力大,竞争大,什么时候人都是一张拉满弓的弦,不敢有一丝松懈,是他陪着我,我才没有崩坍。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乐团看中我,直到我获得了帕格尼尼的金奖,我才被一些知名乐团接受。就在那时,黎漠被日本政府起诉,他设计的一座立交桥因为没有考虑到防震,造成了人员伤亡。这件事媒体盯得很紧,甚至跑去了他爸爸的餐馆采访。我很害怕,怕媒体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来乐团堵我,别人会怎么看我,我会不会失去上台的机会。我没有人可以商量,一个人关在屋里胡思乱想,最后,我给黎漠打了电话。我说我的羽毛刚刚长齐,我很珍惜,我们能不能暂时不见面?我说不出分手这两个字,太痛。黎漠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挂了电话。”
梅歆哭了,泪珠争先恐后地往下滴落。管蘅感觉到她的疼痛,但感觉不到她的悔意。有些人总是那么聪明,知道怎样做才是最正确。
“我们以后再也没见面,我听说日本那边最后没追究他的责任,听说他在建筑界沉寂了几年,后来又听说他回国了。那天在大剧院的后台,是我们分开后第一次相遇。我发现我还是和从前一样爱他,甚至比从前更强烈。爱也像人一样,需要成长,才变得成熟,变得自信,变得强大,只不过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还年轻,可能不是很明白,有时候一瞬间的心动,是激情,不是爱情。我相信有一天,黎漠会原谅我理解我的,毕竟爱很难轻易遗忘。”梅歆的神情亮了起来,像是鼓起的风帆,要启程远航。
“不好意思,话茬一开就收不回来了。羞愧的往事,让你见笑了吧!”
管蘅摇头:“没有。”
“我该回去排练了。演出结束,我要去宁城看看,有时间,我们同行?”
“公司的安排很紧。”管蘅站起身,送梅歆出去。走到大厅,梅歆看到了电子屏,扭头问管蘅:“这是什么,你怎么排在第三?”管蘅解释了下,梅歆恍然大悟。“没事的,我来帮你。我在国内的朋友很多。”梅歆说得很有信心。
“不用了。”管蘅皱起了眉头。
梅歆悄声和她耳语:“黎漠这座桥梁只能让你走到莫姨那,他毕竟是学理工的,以后的事你不要麻烦他了,音乐方面,我应该比他好沟通。”
管蘅目送梅歆仪态万方地进了电梯,如果晓冬在一边看着,肯定会轻蔑地哼一声,说道:无故示好,非奸即盗。
其实梅歆理解错了,爱情从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不管外部的力量有多强大,心不动摇,爱就像根须牢牢扎在土壤里的大树,永远枝繁叶茂。
可能是这个小插曲影响了管蘅,这一层的人一下午听到琴房里琴声不断,《波莱罗舞曲》、《F大调浪漫曲》,还有《无忧无虑的波尔卡》……明明应该是轻盈欢快的曲风,却弹得灰暗艰涩、阴冷沉重。
晚上有个聚会,莫静言让景涂然通知三人都要参加。“管蘅也要吗?”景涂然追问了一句。莫静言点头:“张导的夫人是戏剧学院的老师,专长音乐剧。”景涂然笑道:“当年韦伯为莎拉?布莱曼量身定制了《歌剧魅影》,莫姐也想给管蘅找个伯乐吗?”莫静言叹道:“可惜世界上只有一个韦伯。”
娱乐圈的夜晚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狂欢节,无数个生日Party、开业典礼、周年庆、歌局牌局和各种无名头的聚会。张导是国际大牌导演,现在很少拍片,但一出手,票房创新高,各大奖项拿到手软,这次的聚会是他的儿子从国外学成归来,量子物理学博士。天下父母都以子女为荣,张导差不多把演艺界、文化界有头有面的都请来了,平时难得一见的画家、钢琴家和退休多年的戏剧演员都在。
莫静言带着三人到处打招呼,她不指望今晚有什么结果,但给别人留个印象,以后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就会想到他们。张导的夫人很亲切,她一下就说出管蘅的名字,夸管蘅嗓音条件好,演唱的几首音乐剧的选曲都很好听。可惜要和她说话的人太多,说了几句,就被喊走了。莫静言今晚的目的达到,人也放松了下来,叮嘱几人言行举止要得体,便让他们自由活动,自己找朋友们说话去了。
管蘅早就看到陆庭芜了,玉树临风般站在人群里,与别人颌首、握手,寒暄,优雅又从容。他现在已是文化界的名流,这样的场合处理得如鱼得水。他没有和她打招呼,但管蘅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跟着她。那目光,有一丝期待,有一丝怨恨,有一丝悲伤,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当你想去确定时,又隐藏在某个未知的角落里。
“喂,吃不吃?”身后递过来装着一小客黑森林的碟子。管蘅转过身,高以梵脸臭臭的,语气凶巴巴的,“如果不吃这个,我再去拿别的,还有提拉米苏、三明治什么的。”
“谢谢。”管蘅接过黑森林。高以梵好像一刻都不愿多呆,可是又不走,表情像抽风似的。“我要是和你呆久了,人家会以为我想挖角,这个得避嫌。没办法,黎漠那家伙说如果你有个闪失,他就和我绝交。”
管蘅突然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不住地去摸头发。“他……他也来了?”
高以梵忿忿道:“他才不委屈自己呢,戴个面具,见谁都笑哈哈,喝杯水都要注意礼仪,东西又特难吃!妈的!不过也不全是为这个,那家伙要是肯装,谁都没他做得到位,好像他天生就是干这事的。上一次他替他家太后出席个慈善晚宴,狗仔们就盯上他了。他现在要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什么光都没有,不然,你是明星,他是强光,想约个会,就得穿隐身衣了,那还得向哈里?波特借呢,可人家只有一件,给谁?”
这位高太子简直就一活宝啊,管蘅想维持一会羞涩都不行了。“我们去那边坐。”高以梵指着窗台边的一张沙发,沙发前有一盆碧绿的巴西木,硬是辟出了一块幽静。
“我告诉你,他这是求着我才向我说实话。以前,哼,我不知给他卖过多少次,还当他是好兄弟好哥们。有时想想绝交就绝交,离了谁不好过。可是,人这一生谁没遇见过几个人渣呀,我就当修行吧!”
管蘅不得不把黑森林放到窗台上,她已经笑得端不稳了。“你是一个气量很大的人。”她由衷地赞美。高以梵傲娇地点点头:“所以他一拜托我照顾你,虽然有点不爽,我还是答应了。他这人没什么优点,我就佩服他一点:品味高。无论穿衣、听交响乐,还是看人,他都知道哪些是顶尖好的。”
这到底是在夸谁?管蘅手臂撑着沙发,托起下巴,一汪清眸中,有如清晨的山林,明澈安然。
高以梵眨巴眨巴眼,都有点看呆了。
高以梵很健谈,他告诉管蘅来的人中,哪些是真正的一线,哪些是伪一线实际上二线都勉强,哪些人演什么砸什么,可是一上综艺就光芒四射,哪些人后台硬,连导演都要看他脸色,遇到这些人,避远点……一个晚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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