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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无痕-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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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一层白箱,跟着水面结成一片片薄冰,冰越结越厚,只一盏茶时分,一铜缸酒水都化成了寒冰。
霎时之间,三因道长赖以拒敌的旋涡尽被破去,萧青麟的掌力乘势长驱直入,竟不给他丝毫喘息的余裕。
当此关头,三因道长为了名誉与威严,只有咬紧牙关,拼命支撑。哪知萧青麟的掌力源源而出,便如一座蓄满洪水的大湖,猛地湖堤崩决,洪水冲泻而下,将三因道长送出的掌力尽数倒回。片刻之间,三因道长已知不敌,身子直拔而起,掠出四五丈远,背心重重撞在楼柱上,喀嚓一声,竟将碗口粗的木柱硬生生震裂,才将这股巨力卸去。
恒河古佛和鲜于鹰在旁看到这等声势,齐声惊呼出来。他二人只道三因道长和萧青麟比拚内力,至少也得一盏茶时分方能分出高下,哪料到片刻之间,便到了决生死的关头。二人虽然有心相助,却已来不及出手,待见三因道长平安无恙的落下,手心中都已捏了一把冷汗。
三因道长双足着地,心中暗想:“此刻比拼内力,却全凭真实功夫,毫无取巧的余地。我一败涂地,输得无话可说。”他脸色苍白,道:“罢了,罢了!”回身向恒河古佛、鲜于鹰拱了拱手,道:“请两位拜上薛老庄主,说在下对他的盛意感激不尽,只是……只是技不如人,无颜……无颜……”又是一拱手,向外疾走,奔到楼梯口,突然站定,叫道:“萧青麟,你施展的武功,莫非就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冰罡小重阳’么?”
萧青麟道:“雕虫小技,贻笑方家。”
三因道长性子再狂傲,也知道自己武功实在相差一筹,人家既没有拔剑,也没有使诈,全凭真实功夫取胜。这时候自己多说一句话,便是多丢一分脸,当下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凄凉落魄的意味,疾步下楼而去。
萧青麟微微舒了一口气,目光向恒河古佛与鲜于鹰望来,既然三因道长与卢绝尘先后败走,接下来必定该由这二人出手了。
迎着萧青麟的目光,鲜于鹰缓缓解下虎皮背心,露出贴身劲衣,跟着取出一个大包裹,哗啦一声倒在桌上,却是十多柄没鞘的长剑,长短不一,轻重各异,每柄剑都是寒光璀璨,均为江湖罕见的利器。他指了指这些剑,道:“你挑挑看,有没有称手的?”
萧青麟道:“这是什么意思?”
鲜于鹰道:“我是剑士,不会对空手的人拔剑。今日一战,我要堂堂正正地赢你。”
萧青麟冷冷说道:“好一个堂堂正正!既然是冲着萧某来的,又何必牵扯上我夫人?”
鲜于鹰道:“我们请尊夫人来,只想逼你现身,并无其他恶意。她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保证没人会伤害她。”
萧青麟道:“是么?”目光向宫千雪望去。宫千雪听见此言,也将头转向萧青麟,微微一笑,摸到身旁一把椅子,缓缓坐下。
萧青麟懂得她的心意,知道她决不会离开自己,当下也不再出言相劝。
鲜于鹰却道:“萧夫人,此间已经没有你的事了,这便请你离开。”
宫千雪道:“为什么要我离开?”
鲜于鹰道:“剑士斗剑,须得心如止水,才能展现出剑道的精髓。你留在这里,萧青麟心中牵挂,怎能做到全神贯注?对他着实不利。”
宫千雪点了点头,道:“你要我离开,全是为外子着想么?”
鲜于鹰道:“倒也未必尽然。我鲜于鹰纵横江湖,弹剑寂寞,生平最大愿望便是寻求一个真正的对手。萧青麟算得上是当今一等一的剑士,为此一战,我已等待了数年。”说到这里,他冷漠的眼中猛地闪现一丝热情,慨然道:“别人找萧青麟为敌,都是为了扬名得利。我与他一战,却是为了印证真正的剑道。为此,我不怕失败,甚至不惜战死,却不能战得不尽兴!萧夫人,恳请你能成全。”
宫千雪道:“原来如此。”
便在这时,一直缄口不言的恒河古佛忽然开口说道:“鲜于先生,我与萧青麟尚有一段过节,请让我一让。”他武功绝伦之外,兼且博学多才,居然会说汉话。
以鲜于鹰的身份,既然恒河古佛抢先出言邀战,自不便与他相争,只得往后退了半步,道:“今日有幸,得观古佛神技。”
恒河古佛道:“不敢。”
萧青麟见恒河古佛神情间举重若轻,似乎漫不经心,却知此人委实不易对付,武功高强还是次要,怕的是他一身剧毒,往往在谈笑间杀人于无形。这番较量,可又比兵刃内劲的拼斗更加凶险。
恒河古佛扫了一眼萧青麟,淡淡说道:“数月以前,我有几个不成气的徒弟在武昌地界上走动,不知何处得罪了你,竟被废了武功,此事没错吧。”
萧青麟心想:“那五个招魂鬼子是被二弟用‘五音无形剑’震散武功,怎地这笔帐又记在我的头上?”转念又一想:“记在我头上又有何妨?二弟出手与我出手并无分别,何必向他解释?”于是点了点头,道:“不错,此事是我做的。”
恒河古佛眼角登时闪过一丝煞气,道:“我那徒弟学艺不精,伤在你手下也就罢了。但你用酒破了我的五斑地龙大阵,将我辛苦眷养的神龙尽数毁去。这笔债你可推卸不脱,今日一战,是你冒犯我在先。”
萧青麟心想:“这当口还分辨什么谁先得罪谁?你说得纵然冠冕堂皇,还不是受了薛野禅的重金相聘,这等所作所为,与江湖杀手有何区别?”心中这么想,却不屑与他斗嘴,只是微微一笑。
恒河古佛又道:“你只道区区酒水就能破去我的神龙,今日叫你见识见识不怕酒的灵物。”从袖中摸出一条五色斑斓的小蛇,约莫七八寸长,蛇头极尖极扁,颈上生着一对血红色的肉翼,不住扭曲翻动,发出吱吱的尖叫声。
众人见了这条怪蛇,都是屏息不作声。这种异相毒蛇必有剧毒,自不必说,萧青麟武功高强,倒也不惧,只是不知恒河古佛弄的是什么玄虚。
恒河古佛端起一壶酒,放在怪蛇旁边,那蛇儿闻到酒香,摇摆不定,伸头将一壶烈酒喝得点滴不剩。待那蛇儿喝饱,身子粗了一倍不止,颈上的肉翼如同涂了一层鲜血,红艳欲滴,看来说不出的骇人。恒河古佛却露出一丝微笑,将右手中指放在蛇口前。
那怪蛇身子突然一窜,闪电般咬住了他的指头。萧青麟与鲜于鹰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轻喝一声。恒河古佛却深深吸一口气,右臂轻微颤抖,潜运内力和蛇毒相抗。片刻间,那条怪蛇的身子越来越小,不知他施展的是什么功夫,不但逼出毒蛇吞下的酒水,也将毒蛇体内毒液,回入自己血中。只见他满脸庄严肃穆之容,同时眉心和两旁太阳穴上淡淡的罩上了一层黑气,可见那蛇毒定然非同小可。过了一会儿,啪嗒一声轻响,吐干了腹中毒液的蛇儿掉在地板上,扭曲了几下,便即僵死。
恒河古佛脸上的黑气随即消褪干净,双手合什,口中喃喃低诵梵语经文,念的是密宗真言“无上金刚咒”,但见他每念一句经咒,浑身骨骼便是一阵劈啪作响。萧青麟见此情形,不由得悚然一惊:“这是佛门正宗的最上乘内功,自外而内,乃是金刚伏魔神通。此人身兼正邪两大奇功,不知我能否对付得了?”
转眼间,一段经文转诵完毕,恒河古佛走到铜缸前,道:“好端端的一缸美酒,冻凝成冰,岂不可惜了么?”说着,将手掌平平伸入缸中。只听得“滋”的一声响,便如一块烧红的顽铁落在冰上一般。萧青麟仔细望去,才发现他的手掌变得殷红如血,颜色鲜艳之极,从冰面上划过,直逼得水气蒸腾,竟不弱于燃煤火炭。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缸寒冰尽被融化。
恒河古佛却不将手拿出,依旧浸泡在酒水之中。过了一会,铜缸中忽有一缕缕的水气上升。再过一阵,缸里水气愈冒愈盛。片刻之间,缸里发出微声,小水泡一个个从缸底冒将上来。酒香被这股热气一逼,直透而出,闻者无不醺然。
萧青麟距离铜缸最近,却闻出酒香中暗含一股腥甜之味,顿时微觉晕眩,似乎这股热气中也含了剧毒。缸口的酒气越来越浓,氤氤氲氲,热香弥漫,只怕过不了多一会儿,便将整个酒楼笼罩。以萧青麟的内功,虽然毫不畏惧,却担心宫千雪支持不住,当即双掌抵住缸身,潜运玄功,将“冰罡小重阳”的寒劲逼入缸中。
酒水的温度被寒气一逼,顿时降了下来。恒河古佛点了点头,笑道:“好,有点儿意思。”内劲随之渐盛,手掌愈显殷红,渐渐变成绛紫之色,酒气中的腥味也是越来越重。萧青麟脸上不动声色,但恒河古佛的内劲重一分,他的掌力便长一分,始终是旗鼓相当,不叫对方占得丝毫上风。
这一番拼斗,与先前两战又不相同。虽然场面上未见剑拔弩张,两人亦是面容平静,但内劲攻守交锋,此起彼伏,稍有不慎,便将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其凶险之处,比前两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一会儿功夫,半缸酒水滚烫如沸,半缸却寒气彻骨,一热一寒,势道截然相反,蔚为奇观。
此时,二人的比拼已到了难解难分的地步,萧青麟虽无杀死恒河古佛之意,但到了这等生死决于俄顷的关头,不是敌伤,便是己亡,实无半分容让的余地。恒河古佛更是暗自叫苦,他的毒掌功夫虽然霸道无比,但一经施展,若不格毙对方,反遭毒血逆涌,纵然不死,也要大病一场,因此只得奋尽全力抢攻。双方均是骑虎难下,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到内劲的吞吐发收上,渐渐进入眼无旁视、耳无别听、心无杂念的境界。
宫千雪与萧青麟心意相通,虽然看不见两人拼斗的情景,但从萧青麟低沉的呼吸声中,已察觉出形势的险恶。她心中大急,只要能助萧青麟,纵然舍了自己的性命,也是绝无后悔,但她深知自己柔弱无力,别说从中拆解,便是有力量上前袭击恒河古佛,恒河古佛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外力转移到萧青麟身上,令他受力更重。她百思无策,心想:“我真是没用,每次事到临头,都要靠麟哥照顾。可麟哥到了困境,我却帮不上一点儿忙。”转念又想:“麟哥若能胜了恒河古佛,还得再与鲜于鹰斗剑。他已搏三阵,气力势必衰竭,又怎是对方的敌手?”
想到这里,她径自走到鲜于鹰的面前,道:“鲜于先生,你在等待与外子斗剑么?”
鲜于鹰全神贯注观看两人拼斗,丝毫没注意宫千雪到来,微微一惊,道:“不错,我今日前来,但求一战,别无他愿。”
宫千雪道:“你选择此刻出手,自是胜券在握。这一战……哼,不打也罢。”
鲜于鹰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道:“你说我们用车轮战对付萧青麟不公平么?萧夫人,你忒也小看我了。”一言甫毕,他右掌运指如风,连点自己任脉九处穴道,道:“我自封任脉九处穴道,一身内劲已去八成,总与萧青麟旗鼓相当了吧。”
宫千雪道:“你……你这是为何?”
鲜于鹰傲然道:“我与萧青麟比剑,乃为求剑之大道。此举光明磊落,难道会占他便宜不成?”
宫千雪听他此言,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我错怪你了。”盈盈万福,向他一拜。
鲜于鹰将身一侧,不受此礼,冷冷说道:“萧夫人用不着多礼。我虽然只留下两成功力,一样可以杀人。萧青麟未必能够活着走出去!”
宫千雪道:“你为印证剑道的精髓而来,出剑原当毫不留情。况且胜者悟道、败者殉剑,本应是剑士的归宿。鲜于先生,我敬重你是一个真正的剑士。”
鲜于鹰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痴迷于剑,轻利薄名,是以一生落落寡合,纵然剑法如神,却从没被人真正的看重过。此刻听了宫千雪之言,实是暗合心意,大有知己之感,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宫千雪又道:“剑道精髓,贵在痴于一心,心中有剑,手中无剑而似有剑,心中无剑,手中有剑而似无剑。真正的高手,以心御剑,大拙藏巧,大简补精……”
鲜于鹰暗暗一惊,心道:“此言深通剑道妙理,委实是非同小可,倒使我受益不浅。‘大拙藏巧,大简补精’之理,我以往只是模模糊糊的悟到,从没想得这般清楚。”不由得想出了神,宫千雪以后的话便没怎么听进耳中。过了一会儿,才陡然回过神来,“啊”的一声,道:“你……你说到哪里了?”
宫千雪道:“鲜于先生,我的话可有道理?”
鲜于鹰道:“你所言均是剑道深理,好,了不起!是不是萧青麟告诉你的?”
宫千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将手一伸,道:“鲜于先生,请借佩剑一观。”
鲜于鹰皱了皱眉头,道:“你想借我的剑?”他一向将剑看得重愈性命,自行走江湖之日起,从无须臾离身。哪知宫千雪的声音传来,却似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不由得拔剑出鞘,递到宫千雪的手中。
宫千雪左手托住剑锷,右手指尖轻轻掠过剑身,呵了一口气,剑锋上顿起一片白霜,寒气迫人,颔首道:“好剑!好剑!”将剑交还给鲜于鹰。
鲜于鹰急忙将剑接过,心中暗道:“奇怪,我怎么如此轻易将剑交给别人?”但给也给了,便道:“萧夫人,此剑如何?”
宫千雪出了一会儿神,道:“这柄剑出自阴山寒铁谷,由谷中特有的铁英煅铸而成,经过一十八道淬火,方始出炉。”
鲜于鹰听得张口结舌,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宫千雪道:“这柄剑汲取深谷寒铁的阴戾之气,动辄便要伤人,一旦出手,剑芒四射,只怕连剑主都不易收敛。鲜于先生,你的剑法尽走偏锋,虽然厉害无比,但杀性过重,长此以往,对你剑道的修行实无益处……”
鲜于鹰脸色大变,不待她将话说完,猛地喝道:“这决无可能!就是萧青麟也无此眼力。你一个盲眼女人,如何知道我剑法的走势?”
宫千雪道:“是你的剑告诉我的。”
鲜于鹰道:“你胡……胡……”他本欲说“胡说八道”,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便即忍住不说。
宫千雪道:“你不相信,那也无可奈何。”话音顿了顿,又幽幽说道:“一柄剑跟随主人久了,浸透了剑主的心血,便也有了灵性。此剑左锋二尺三寸处最为锋利,想必是你伤敌的杀招所在,对不对?”
鲜于鹰神情愈发郑重,道:“不错,你说的极对,那又如何?”
宫千雪道:“你用右手发剑,却以左锋伤敌,必是反手运剑,自中宫径取偏锋,这本是南海旁支、天风堂门下的独传剑招。你既能练成这路剑法,想必与天风堂大有渊源。”
她这几句话说得并不甚响,但“南海旁支、天风堂门下”这个名称,听在鲜于鹰耳中却如轰轰雷鸣一般。当年他为了自创剑法,不惜偷学各大门派的绝技,曾经冒险夜入天风堂,盗走剑谱。此事被天风堂视为奇辱,在江湖中绝口不提,是以不为人知。此刻竟被宫千雪一口说出,他心下大惊,暗道:“邪门!她……她怎地得知我的底细?”
宫千雪看不到他的神情变化,自顾说道:“不过,天风堂的剑法却有一个短处,就是当你侧身攻敌之际,右肋必会出现破绽,若与当世第一流高手过招,难免被对方所趁。因此出剑之刻,须得配合极快的步法,方能弥补这一缺憾。依我所知,崂山派的‘天罗步’和湖北柴家的‘浪漩八打’均是大可借鉴……”
鲜于鹰却再也忍耐不住,大喝道:“够了!你别说了!”他自创这一门剑法,其实是融会糅合数十家门派武功,去芜存菁,不断修改变化而来。其中保留最多的,也是最花费心思修改的,便是天风堂剑法、崂山派的‘天罗步’、湖北柴家的‘浪漩八打’这三门武功。数十年来,他将三门武功中种种不够狠辣的招数,不够堂皇的姿势,逐一改正,使得自己的剑法完美无缺,早已胜过其中任何一门武功。在他的心目中,只道无人知晓其中原委,孰知宫千雪信口道来,便如亲眼所见一般,他如何还能镇定得住?
宫千雪听他声音急怒交加,微微一怔,道:“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鲜于鹰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喘一口气,恢复了常态,道:“想不到萧夫人对武学之道的见识,竟如此渊博精辟,深令鲜于鹰钦佩!我倒想知道,如果我与萧青麟过招,究竟谁胜谁败?”
宫千雪似乎早知他会有此一问,道:“若论剑法,外子不输于天下任何一人。若论狠勇,你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二人各擅胜场,实难分出高下。你这一问,可叫我难答得很了。”
鲜于鹰脸色一沉,道:“听你的口气,倒似我只是一个亡命之徒。说到剑法,自是萧青麟比我强些了?”
宫千雪道:“不敢。”
鲜于鹰重重一哼,道:“你这么评价,是因为萧青麟的剑法确实在我之上呢?还是因为他是你的丈夫,自然要偏向他一些?”
宫千雪轻声一叹,道:“鲜于先生,你若这么想,便与第一流剑士的襟胸不符了。其实剑法一道,并无高下之分。所差的只是剑士强弱有别。第一流的剑士纵使第九流的剑法,亦可所向披靡。你又何必为此耿耿于怀?”
鲜于鹰却仍愤愤不平,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就是不相信自创的剑法,竟会不敌萧青麟!”说着,右臂一展,拔剑出鞘,往前微微一递,剑尖不住颤动,端的是若有若无,变幻无方。这一招“青萍暗动”,是他得意之作,与各派起手式皆不相同,不由得傲然道:“萧夫人请看,尊夫君的剑法中可有这等景象?”
宫千雪既不肯首,也不摇头,神情若有所思。
鲜于鹰却暗骂一声:“该死,她眼睛瞎了,岂能看得见我的剑法?没来由多此一问,好生没趣!”正在自怨自艾,忽听宫千雪说道:“好剑法!含实若虚,抱元守一,这一招是从南阳剑派的‘风动千荷’演化而来,可又高明得多。”
鲜于鹰吃了一惊,道:“你的眼睛……可是……怎么知道我的剑招?”
宫千雪道:“衣袂拂动,金刃划空,都可得知剑势走动,也不必非要眼睛看见才行。”
鲜于鹰道:“原来如此。”他手腕一旋,长剑虚点三记,似攻似守,风声飒然,道:“这一招又如何?”
宫千雪道:“这一招古朴浑厚,但剑上的威力只发挥得二三成,其余的却是蓄势以待。鲜于先生,这时候你还深藏不露么?”
鲜于鹰心下骇然:“她眼睛虽瞎,耳音之灵,实已到了以耳代目的地步,再加上聪明机智,料事如神。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实难相信世间居然能有这等人才。”此刻在他心中,早已将宫千雪当成一位剑道的高手看待,再无丝毫轻视之情,当即抖擞精神,长剑一立,跟着连环三剑,锋声嗤嗤作响,身手轻灵沉稳,兼而有之。
宫千雪道:“这一招‘神鬼三连环’,取自赤城山太虚观剑法。李太白有诗云: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我若以‘天姥九式’应战,脚踏七星,运剑中宫抢入,便能化解你的攻势。”
鲜于鹰轻轻“啊”了一声,他对李太白的名篇从没读过,也毫无兴趣,所奇的是这天姥九式原是凌厉的攻招,对方一个柔弱女子,竟敢在第一招便与自己展开抢攻,且用招猛捍之至,这份胆识委实匪夷所思。
便这么稍一迟疑,宫千雪道:“你还不还招?若是真的交手,你已然败了。”
鲜于鹰一呆,随即道:“你说的不错。”脚步一滑,长剑往起虚架,道:“我横剑于胸,截住你的剑势。”
宫千雪道:“我运剑斜挑,刺你右肩。跟着剑锋下划,刺你左肋,再一缩一进,刺你丹田。”
鲜于鹰应了一声,运剑上架下压,将身畔守得风雨不透。三招过后,出剑反击,迅捷异常。
宫千雪口中剑招也是源源不绝,不但将鲜于鹰攻来每一剑都封挡住,而且招招进击,不落丝毫下风。
两人这一番交战别开生面。鲜于鹰长剑纵横,招数千变万化,宫千雪侃侃而言,应答如流。霎时之间,两人虚战数十招。虽是虚打,但两人均是剑术大行家,各大门派的剑法无不了然于胸,哪一招失利、哪一招占先,各自心知。双方都是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懈怠,便与近身肉搏无异。
鲜于鹰越斗越是心惊,他的剑法以攻势凌厉见长,一经施展,剑招便如长江大河一般,滚滚而下。哪知与宫千雪对敌,前三十招尚未觉出异常,但越往后来,发招越觉滞涩,仿佛一条宽阔的河流渐渐进入一条窄峡,峡中礁岩密布,水流在其中左右碰壁,无法舒展奔畅。又斗了四十余招,宫千雪口中喝招越来越快,接连换了一十七门剑法,每一招不待使老,立刻变化新招,几乎没有一招是使得到底了的。
鲜于鹰自负于天下剑法无所不窥,但此刻见宫千雪论剑之能一至如斯,不由得暗自叹服,心道:“照这么个打法,只怕真要输给了她。”心中一急,真气外涌,刹那间将封闭的九处穴道一齐震开,顿时剑气大盛,内劲贯注于剑上,逼得剑刃如弯似曲,闪烁无常,实已将内劲、剑法合二为一,着数固然繁复无比,内力更是沛不可当,
在此情形之下,宫千雪已不能好整以暇的应战,口中连声道:“我退‘无妄’,守‘归妹’,疾退‘蒙位’,再退‘明夷’……”
鲜于鹰心中喜道:“九宫八卦步有什么希奇?我看你究竟能退到哪里?”手中加劲,剑招越来越快。
宫千雪依旧不断退后,连闪了十七八招,陡然喝道:“拧腰伏身,剑换左手,一招‘倒转天枢’,刺你咽喉。”
这一招突如其来,尤其是左右手互换发剑,出人意料之外。鲜于鹰吓了一跳,急忙回剑招架。他这路剑法之中,本来灌注了无数精神力气,突然间中途转向,不但剑势登时为之窒滞,同时内力改道,只觉丹田中一阵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
宫千雪随即说道:“进步抢占坎西位,‘丹凤朝阳’刺你顶门、‘玄鸟划沙’刺你胸口、‘白虹贯日’刺你小腹。”
鲜于鹰一声大叫,身子向后疾拔而出,同时长剑在身前纵劈横划,有如一道光网,从头顶一直罩到脚底。
宫千雪等他身子刚刚落地,脱口道:“‘马面掷叉’,甩手飞剑,刺你丹田!”
鲜于鹰又是一声大叫,左手按住小腹,便似真给利剑刺穿一般,身子一个踉跄,撞翻了一张饭桌,怦怦乓乓,碗碟杯筷撒了一地。
宫千雪将右手一摊,道:“鲜于先生,承让。”
鲜于鹰面沉若死,回思刚才交手的情景,一招一式在他心中闪过,清晰无比。宫千雪所用的均是江湖中最平常不过的招式,即使刚出道的后辈也都使得纯熟无比,哪知将这几招连环施展出来,却把自己的剑招尽数破解,尤其最后一招“马面掷叉”,出忽意料之外,又猛悍凌厉无比,若是真正的生死拼斗,自己决计躲闪不开。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沮丧之情,实是无以复加,嘿嘿笑了一声,长剑竖起,左手振指一弹,当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信手弃于脚下。
宫千雪听到断剑声响,不由得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说道:“你何必如此?”
鲜于鹰苦笑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与其叫这柄剑陪我丢人,不如趁早毁了。”
宫千雪道:“此剑伴你风风雨雨,就这样毁掉,太可惜了。”
鲜于鹰道:“你替它觉得不值么?”
宫千雪摇了摇头,道:“我是替你觉得不值。”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毁剑是小,失去自信才是大憾。咱们印证剑道,胜固不以为喜,败亦不以为耻。若连这点挫折都禁受不起,何敢自称第一流剑士?”
鲜于鹰悚然一惊,咀嚼宫千雪这番话的滋味,又是感激,又是惭愧,猛地撕下衣襟,将半截断剑仔细包好,郑重说道:“多谢萧夫人金玉良言!今日一战,鲜于鹰终生受益。这便告辞。”
宫千雪道:“你不想再与外子交手了么?”
鲜于鹰道:“一败至此,再战何意?况且萧夫人的人品与襟怀,我是衷心钦佩,哪敢再行冒犯?”说罢,飘身跃出楼外,隐入湖畔的浓荫之中。
作品相关 第三十章 生离死别
鲜于鹰一去,楼上只剩下萧青麟夫妇与恒河古佛三人。
宫千雪拭了拭额上的汗水,暗道一声:“侥幸!”她与鲜于鹰这一番论剑,虽是虚打,但一招一式攻守分明,不仅心中包罗万象,经验、急智、胆识更是缺一不可,消耗心神之甚,实不逊于一场实战。尤其最后的连环三击,堪称神来之笔,便是萧青麟亲临,也未必施展得更好。
直待鲜于鹰远去之后,她才觉得四肢乏力,几欲软倒,心中却异常欣慰,想道:“终于替麟哥打发了一个强敌,怎生再助他一臂之力?”自知两人已战至紧要时刻,自己无论如何插不进手去,心思转了几转,摸索着走到一张桌边,拾过几只空碗,又摸到一大壶酒,依次往碗中倒酒,有的碗中倒得多些,有的却只倒一个浅底,七八个碗中的酒水各不相同。这些事对平常人来说,容易之极,但她双目不能见物,做完这些事,已冒了满头汗水,却顾不得擦拭,双手各拈一枝竹筷,在碗沿上轻轻敲击。
这几只碗中盛了不等的酒水,发出的声音也不相同,竟暗合宫商角征羽诸般音律,丁冬脆响,煞是悦耳。
这以碗作琴的手段,原本是他们隐居时的游戏。然而对于萧青麟,意义却非比一般。此时正值生死关头,虽然他的内功与恒河古佛不相上下,但“神游物外”的枯禅功夫却远远不及,对外界滋扰难以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看见宫千雪与鲜于鹰论剑,心中大急,待鲜于鹰施展出快剑绝技,剑锋围着宫千雪纵横飞舞,更是心神慌乱,生怕鲜于鹰一个收不住手,伤到她的身体。高手比拼内劲,哪容如此心猿意马?恒河古佛的内力直逼过来,迫得萧青麟胸口气息郁闷,热血逆涌,眼见就要喷出口来。
正在危急时刻,宫千雪突然喝出三招神剑,震服鲜于鹰,萧青麟这才松了一口气,内劲立长,将恒河古佛攻来的劲力一一化解,霎时之间又恢复了相持不下的局面。待到宫千雪击碗奏乐,他已心神平定,周身真气聚于双臂,仿佛在身前凝成一道铜墙铁壁,任凭恒河古佛掌力猛烈如飚,再也奈何不得他半分。
宫千雪似乎知晓他已转危为安,手中的竹筷越敲越快,声音连成一片,依稀一曲“将军令”,音符激昂,铿锵回荡。
萧青麟听得热血沸腾,力由心生,奔泻而出。恒河古佛陡觉对方倾力攻来,吓了一跳,心道:“斗了这么久,他内力还是这般充沛!”当即聚气反击。
两人斗了良久,于对方的内力变化均已了然于胸,都不想再耗下去,是生是死,但凭一击而决。两人同时发力,实乃毕生功力所聚,后力推动前力,一道强似一道,重重叠叠,奔冲撞击,便如将数十道劲力归并为一击而出,世原无如此巨力。随着两人身子晃了几晃,那口铜缸再也禁受不起,只听得“喀嘭”一声巨响,震得四分五裂,一缸酒水冲天而起,直上数丈之高,洒将下来,淋得两人衣衫尽湿。
萧青麟吸一口气、呼一口气,已将内息调匀,跟着呼的一掌,向恒河古佛迎面劈去。
恒河古佛举掌相接,“啪”的一声响,双掌相交,两人一齐向后跃开。萧青麟不待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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