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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无痕-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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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捶了捶酸痛的腰背,望着一道残阳铺在湖面之上,江水清波粼粼,闪映点点金晖,景色之美,仿佛一幅宁静平和的图画。他在心旷神怡之余,不禁喃喃说道:“若是师父也能看到这夕照美景,该有多好!”一言即出,胸口突然一痛,陶醉之情顿消,心中愁苦悲怅无限。
便在这时,忽听得湖岸上传来一阵马蹄声,狄梦庭猛地一凛,手中的抹布失手掉在船板上。在这一天一夜中,他屡遭惊变,先是在清晨遇见骑疯马的古北鹏,跟着便是马蹄声带来铁衣山庄的两大护法,夜里又逢神龙堂快骑踏庄,这一连串的可怕事件,都是从马蹄声开始的,因此他已如惊弓之鸟,一听到马蹄声,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恨不能立刻躲得远远的。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从湖堤的树林后闪出四匹骏马,一前三后,正往这边飞奔而来。当先那匹马上伏着一人,掌中斜提短剑,衣上血肉模糊,显然身受重伤。后面三匹马上的骑士均穿青色劲衣,一看便知是神龙堂的装束,分持双刀、单锏、板斧三般兵刃,口中大声吆喝,紧追不舍。
船上众人也都被惊动,那小丫鬟跑到船舷边,脸色大变,手指跑在最前的那人,惊叫道:“啊哟,那……那不是舅老爷么?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也看见了这艘花舫,挥手大叫道:“快走!开船,快开船!”
那小丫鬟已吓得六神无主,急得叫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正没主意间,舱中传出一个纤细的声音:“洁蕊,你别慌。听舅舅的话,开船。”这一口姑苏话音,轻柔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镇定,听在耳里,又清又柔,悦耳动听。
狄梦庭一听这话声,便知是小姐所言,心中不由得一荡,不知为什么,满心惧意一下子减了不少。他不敢向舱中张望,快步走到船尾,帮梢公搬下跳板,解缆起锚,将花舫驶离了湖堤。
这时,那四匹马也奔到了船前,当前那人见追兵已赶到背后,猛地一勒坐骑,那马唏聿聿一声嘶鸣,前两蹄往上一扬,直立了起来。那人将短剑突然回刺,唰的一声响,刺入那使双刀后生的前胸,剑锋直透背心,那后生惊天动地般惨叫一声,往马下载去。另一名使斧的老者跟着赶到,板斧斜出,疾劈那人的左肩。那人横剑格开,便在这时,啪的一声闷响,第三名使锏的大汉一锏击中他的右肩,短剑当啷落地。那老者高声断喝,大斧疾削。那人临危不惧,单掌翻出,喀喇喇几声响,那老者小腹中掌,肋骨纷断,狂喷鲜血,摔落马下。那使锏的大汉见对方如此勇悍,心生怯意,将马往斜刺里一带,连退了七八步。
那人本已受了重伤,方才又力杀两名神龙堂好手,伤口金创迸裂,实也不敢恋战。他打马甩开那使锏的大汉,径向湖中冲去,待到水边,猛地脚尖一点蹬,飞身直向花舫扑来。
花舫离岸已有五六丈远,那人轻功好生了得,一展身间,已到船头。眼看他距离船舷仅差一步之遥,岸上那使锏的大汉突然大叫一声:“姓赵的,休走!”将掌中的铁锏脱手掷出,直砸那人背心。
锏来如风,船上的人不约而同叫了一声:“哎哟!”眼见铁锏就要打上那人的背心,他轻提一口气,回臂将铁锏拍落。众人见他背犹生了眼睛一般,这一锏偷袭竟然伤他不得,齐声喝彩。
但就在彩声之中,那人身子微微向下一沉,他飞身上船,横跨数丈宽的湖面,全凭丹田提的一口真气,这时回手挡锏,虽然不费多少力气,一口真气却被从中打岔,身子登时下坠,距船头虽只差一步之远,却再也窜不过来了。
花舫之上,狄梦庭见那人武功惊人,好生钦服,只盼他就此跃上船头,这一刻见他遭人暗算,身子直往湖中坠去,登时动了侠义心肠,不假思索,顺手抓起一条船缆,向那人使劲掷去,叫道:“抓紧了!”
这一下奇变陡生,那人随机应变,快捷异常,抓住缆绳,劲运双臂,往起一荡,就如一只大鸟般飞起半空,斜斜落在船头。这几下变化如兔起鹬落,迅敏无伦,船上众人无不瞧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那人一脚踏上船头,哈哈一笑,左手拍了拍狄梦庭肩膀,说道:“小兄弟,谢了!”右手拎起一只铁锚,向岸上高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好朋友,你也接接赵某的手段。”呼的一声,将铁锚掷了出去。
这只铁锚重量不下七八十斤,再加上飞掷之势,声势极是惊人。岸上那大汉躲闪不及,被铁锚撞在胸口,登时口中狂喷鲜血,倒地毙命。
那人重伤之下,犹奋起神威,力毙三名强敌,傲然笑道:“神龙堂的本事全在倚多为胜,但想放倒某家赵士德,那是妄想!”说到这里,他身子摇摇欲坠,已是支撑不住,猛地里嘴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载倒在船板之上。
狄梦庭听他自报姓名,心中默念:“赵士德,赵士德。”只觉这名字好熟,似乎什么时候听说过。他心念一闪,猛地想起,昨夜在师父坟前有一个夜行人突袭神龙堂人马,那人是铁衣山庄四大护法之首,便叫赵士德,当时夜色黑暗,看不清那人的面容,这时仔细一想,不是此人是谁。狄梦庭心中一凛,对那人的钦服之情顿时化作乌有。
这时船上已乱作一团,三名梢公中一人掌舵,一人摇橹,剩下一人却抬不起赵士德来。小丫鬟洁蕊虽想帮忙,但她一见鲜血,先已吓得手足发软,空自焦急,却无计可施。狄梦庭站在一旁,忽听舱中传来一个声音:“小叫……叫化大哥,烦你帮忙将我舅舅抬进舱来,好么?”虽当此境,这声音仍是斯斯文文,正是小姐出言相求。
狄梦庭恼恨铁衣山庄杀害师父,本已打定主意不管赵士德的死活,但听了小姐轻语恳求,心中不由得一软,上前将赵士德的双腿搭起,与梢公一起将他抬入舱中。
一进舱门,顿觉一阵幽香袭人,抬头望去,只见船舱分成两间,陈设辉煌灿烂,榻上椅上都铺着锦缎软垫。狄梦庭一生村居简朴,从未见过这等富丽舒适的所在,自顾衣衫污损,站在这豪华的舱中实是大不相称,不由得自惭形秽。
内室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淡绿罗衣的少女,道:“你们把舅舅放到榻上去,慢点儿,哎,轻一些啊!”狄梦庭从她身边走过,只觉她吹气如兰,一阵阵幽香送了过来,胸口登时突突突突的跳个不停。当下低下头,不敢去看她的面容,将赵士德放在一张锦榻上,连忙转身走出舱门。
这时夕阳西下,天边红透的晚霞逐渐暗淡、暗淡,不一刻便被夜色吞没。花舫驶到湖心,狄梦庭站在船边,眺望无垠的夜空,心乱如丝,他一会儿想到师父临终前给自己讲的故事,一会儿想到自己前途未卜,一会儿又想到舱中的小姐,他方才在舱中匆匆一望,未能看得清楚,却也觉出这小姐容颜娇媚,秀丽动人,此刻回想起来,犹然为之心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湖风,暗自对自己说:“狄梦庭啊狄梦庭,你如今师仇难报,落魄世间,前途凶吉难料,这当口还动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人家是名门巨富,千金之躯,你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叫化子而已,可别想入非非,没的让人家笑话!”
话是这么说,他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地望向船舱,只见舱中亮起了烛光,纱窗上映着那小姐的纤影,她跪在榻前,肩头一耸一耸的,似在哭泣。狄梦庭心中一热,又想道:“铁衣山庄派人暗害师父,是受了薛野禅的指使,与赵士德未必有太多干系。何况师父常说:医家应以救人为本。纵是万恶不赦之徒,也须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能见死不救。”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走到舱门前,轻轻敲了敲,推门走进。
舱中烛光昏暗,映得小姐与洁蕊的脸上一片凄恻之色,两人坐在赵士德的床前,均是一筹莫展。见狄梦庭走进,洁蕊抬头道:“小叫化子,你来做什么?”
狄梦庭道:“这位先生内腑移位,伤势着实不轻。若不及早医治,拖到天明,只怕纵能留住性命,一身武功从此不能保全。”
洁蕊急道:“舅老爷伤重,谁不知道?可是……可是这当口上哪里找大夫去?”
狄梦庭道:“倘若你们信得过我,让我为先生切脉诊治,试试好么?”
这时赵士德从昏迷中醒来,听到有人说话,睁开眼睛,见舱门前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不暇理会,向小姐问道:“什么人要给我治伤?”
小姐望了一眼狄梦庭,犹豫说道:“便是这位小……小先生。”
赵士德哪里相信,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说道:“胡闹,胡闹!”
小姐心中也是不信,却道:“舅舅,您的伤这样重,再不能拖下去了。不如让他给您治一治,左右算是一线希望。”
赵士德听到“左右算是一线希望”八字,心头一震,叹了一声:“罢了,就听我外甥女这一次。”他撑起身,向狄梦庭打量了一会儿,道:“少年,你也会治病么?”口气中颇有怀疑之意。
狄梦庭想着师父惨死的情景,本来对铁衣山庄的人心下暗恨,可是他天性不易记仇,否则也不会进舱请求治病了,此刻听赵士德如此不信任的询问,虽感不快,还是点了点头,道:“生死由天,晚辈只能勉力一试。倘若治得好,算您命里的福缘,若治不好,那也是该有这么一劫。”说着走到床榻前,只见赵士德肩背都受了极厉害的刀剑之伤,包扎的布片上还在不断渗出鲜血,伸手又替赵士德搭了搭脉,道:“您遭人偷袭,匆忙中使阴劲与那人对了一掌,却被对方的掌力回激入体,致使胸脉经络受了震荡,对不对?”
赵士德见这个少年单是搭一下自己的脉搏,便将当时动手过着的情形说得一点不差,心中大奇,脱口道:“你……你怎么知道?”
狄梦庭道:“我知道。”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拔出八枝金针放在床榻边。
赵士德心中生出一丝指望,道:“小……小先生,这伤有治么?”以他铁衣山庄四大护法之首,居然叫狄梦庭一声“小先生”,可算得客气之极了。
狄梦庭不答,剪开赵士德的绷带,发现他肩背上共受了四处外伤,臂骨亦已折断,右膀有一处肩骨裂成碎片。这等厉害的骨碎,在外科中本是极难接续,但在风霁月门下弟子看来,却也寻常,于是替他接骨疗伤,又用师门独传的金针灸法,刺遍三十六路大穴,理正他受伤扭曲的经脉。他初次替人接骨,手法未免不够敏捷,但忙了个把时辰,终于包扎妥善,说道:“我用金针刺了您的麻穴,待会儿麻劲过去,伤口会疼得很厉害。您现在睡一会儿吧。”
他又转过身,对小姐说道:“小姐,我给尊舅父开一张药方,你可有笔纸?”
小姐见他为舅舅接骨针灸,着手成春,心中又奇又敬,听他出言询问,微微一惊,脸上不禁闪过一丝酡红,道:“有,请小先生随我来。”她将狄梦庭带进内舱,向桌后的锦凳指了指,说道:“小先生,请坐。”
狄梦庭见桌上整整齐齐放着笔墨纸砚,在一方镇尺下面,压着一张素笺,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这二十个字刚好题满半张素笺,甚为精致,当是出自这小姐之手,虽微嫌劲力不足,但颇见清丽脱俗。
小姐也发现狄梦庭在注视自己的书法,忙将素笺收起,羞道:“胡乱涂鸦,不入方家法眼。”
狄梦庭除医经之外没读过多少书,书法更不行,但常见师父练字,对书法的好坏倒也识得一些,便道:“小姐这笔钟绍京《灵飞经》帖的书法,轻不为飘,重不为滞,加之灵巧遒媚的笔致,好得很啊!”
小姐听他认出自己的字体,心下甚喜,却不多言,重新换过一张白纸,铺在狄梦庭面前,道:“小先生家学渊源,书法定有造诣,请开方吧。”
狄梦庭提起笔来,脸上登时红了,他虽然也读书写字,却从未跟师父临帖习字,于书法一道实是浅薄之至,此刻见这小姐的年纪比自己还小着一两岁,字却写得如此好看,可把自己比了下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开了一张药方,交到小姐手中,道:“待会儿将船靠了岸,请吩咐人照方抓药,我来为尊舅父煎煮。”
小姐接过药方,道:“今天若没有你,真是不堪……唉,真是多谢你啦!”说着深深施下一礼。
狄梦庭见小姐没笑话自己的字写得难看,暗松了一口气,又见她向自己盈盈拜倒,惊得手足无措,有心前去搀扶,却又不敢,忙道:“救人乃是医家之本,你可别……别……,我还是到舱外待一会儿吧。”
正文 第三章 娟影凌波
狄梦庭来到船头,脸上犹然阵阵发烫。他坐了好一会儿,凉凉的湖风迎面吹拂,陡觉微寒,才发现为赵士德接骨时将外衣脱下,出来时忘记穿上。他不敢回屋去取,心中默想那小姐的一颦一笑,暗觉自己自惭形秽,不由得一阵甜蜜,一阵廖怅。其实他年纪尚小,自幼随师父过着隐居的生活,对男女之情只是一知半解,但每人一生之中,初次知好色而慕少艾,无不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固不仅以狄梦庭为然。何况那小姐容颜清丽,在他颠沛困厄之际与之相遇,竟致情窦初开,倾倒难以自持。
正在他心猿意马之际,忽听舱门一响,却是洁蕊走出,见狄梦庭怔怔出神,道:“小叫化子,你想什么呢?”
狄梦庭心中一惊,只道被她看出自己的心事,羞得脸上通红,道:“没……没……想什么。”
洁蕊奇道:“没想什么?那你脸红什么?”她似笑非笑的打量了狄梦庭几眼,却没继续追问下去,从身后取出一件迭放整齐的衣衫,道:“你这件衫子又破又脏,我家小姐给你补好洗净了,叫我送来,说船头风冷,让你赶紧换上。”
狄梦庭接过衣衫,见衣上的几处破口都用锦线缝好,针脚细腻之极,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补缀过的痕迹,显然颇费一番心思。他将衣衫穿上,心中一片温暖,道:“多谢小姐。”
洁蕊笑道:“你为舅老爷接骨治伤,说来应是我们该多谢你呢。”说着双手捧起一个托盘,走到狄梦庭面前,道:“这次舅老爷转危为安,可多亏你啦!小姐说你辛苦了半日,定然又饥又渴,让我送点心香茶来。”说着,将托盘放在船头的一张小几上。
狄梦庭见盘中摆的是四色小碟,分别放着一碟虾仁蒸饺、一碟鸡丝炸藕盒、一碟桂花松子千层糕、一碟冰糖百合酥饼,另有一壶香茶,壶嘴冒着袅袅一丝热气,相隔尚远,已是清香扑鼻。
狄梦庭闻到点心的香气,舌下已不由得涌出一团口涎,感激地说:“你家小姐想得周到,我便不客气了。”先捏了一只蒸饺放入口中,轻轻一嚼,满口鲜香,滋味绝妙无伦。当即落手如飞,顷刻之间,将四碟点心吃得干干净净。洁蕊见他吃得香甜,只是微笑。点心吃完,狄梦庭倒了一杯茶,望着杯中碧绿的西湖龙井,一口饮尽,只觉一道热线直落肺腑,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哪知洁蕊却大声叫道:“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真是个小叫化子,茶是这么喝的?”
狄梦庭吓了一跳,放下杯子怔怔地望着洁蕊,心想:“怎么?我……有什么不对之处?”
洁蕊道:“这壶茶是小姐为你精心烹的,连我家老爷都没口福品味,你却这么大口大口地牛饮,岂不将小姐的心意都糟蹋了?”
狄梦庭张口结舌,道:“这茶……这茶不一般么?”
洁蕊白了他一眼,道:“那是自然。茶乃水中之君子,酒乃水中之小人。你喝时一饮而尽,分明是把茶当酒了,这种小人的喝法,不雅之至。小叫化子,你可知吃茶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狄梦庭道:“吃茶便是吃茶了,还有学问么?”
洁蕊说道:“我来告诉你,吃茶重在一个‘水’字上。以露水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轻而色味愈佳。这可不是酒,越陈越好。你看这壶茶,碧澄澄的色如琥珀,香却如空谷幽兰清冽沁人。这是小姐以暮春的晓露为你烹煎而成,单凭这一壶晓露,便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功夫,今日若不看在你救了舅老爷的份上,就是摆出千两黄金,小姐还舍不得给你喝呢。”
狄梦庭哪里知道吃茶中竟有这么多的讲究,听得入神,嗟讶道:“我哪里懂得这些,只道吃茶可以提神解渴而已。只一样的茶、水,竟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洁蕊笑了一笑,道:“若要解渴,打一瓢湖水也使得的。吃茶却要一点一点品尝才上味,你不要等这壶凉了,现在再尝尝,滋味是不是与方才不一样了。”
狄梦庭依言倒了一杯茶,细细慢品浅尝,果觉甘冽清芳,异常爽口,每次只呷一点点便满口留香,与平常冲沏之茶迥然不同。
洁蕊见狄梦庭明白了品茶之美,便道:“你先在这里慢慢歇着,我服侍舅老爷去。”转身进舱去了。
狄梦庭坐在船头,饮茶赏月,望着浩浩湖面,胸襟甚爽,想起昨日的毁家之难,几疑身在梦中。
约莫过了两柱香功夫,花舫驶到了西湖南岸,梢公稳舵落锚,将船靠在岸边。
狄梦庭忖道:“天色甚晚了,我该去提醒小姐差人上岸抓药。”他一想到进舱去见小姐,心便怦怦地跳个不停,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舱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昏暗的烛光照着赵士德半靠在床头,小姐坐在床上,两人低声说着话。
狄梦庭从窗中望去,见舱中只有他们两人,洁蕊却不知哪里去了,心想:“他们亲人间谈话,我不好打搅,还是回到船头多待一会儿吧。”正想离开,忽听赵士德说道:“风神医的门人果然手段不凡,我这会儿已觉得好多了。哎,那姓狄的小子现在干什么呢?”
小姐道:“我刚刚看过,他在船头品茶赏月呢。”
狄梦庭听他们话中说到自己,顿时一凛,心想:“我又没吐露自己的身份,怎地会给他们瞧破?嗯,想是我为赵士德治伤,使出了师父传的金针灸法,他见多识广,登时便识破了我的来历。这……这可怎么好呢?”他的一颗心猛然悬了起来,忙闪到窗页下,侧耳倾听。
只听赵士德说道:“现在船已靠了岸,你仔细着些,可别让他偷偷溜了。”
小姐道:“看他在船头怡然自得的模样,料想不会疑心到咱们身上。何况他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天下之大,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赵士德哼了一声,道:“话不是这么说。现在江湖中几大门派都盯在姓狄的小子身上,铁衣山庄可不能落在别人之后,一定要先抢到这个头彩。”
小姐问道:“他是神医门下,无非多懂一些医道,哪值得您花这么大的心力?”
赵士德道:“孩子,你不知道江湖中的事。十六年来,最后见过萧铁棠的人便是风神医,如今风神医一死,唯一知道萧铁棠秘密的人,可能就是他了。我身为铁衣山庄四大护法,一定要赶在神龙堂的爪牙到来之前,将他押回铁衣山庄。”
狄梦庭听到此处,一道凉气从背脊上直冲下来,不由得全身打战,只听小姐小声道:“可他毕竟救过您的性命,如今咱们反将他扣押,这……这未免太对不起人家了。若传了出去,只怕对舅舅的……名声……也不大好。”
赵士德叹了口气,道:“舅舅是凭硬本事在江湖中立名,几十年来,从未做过这么没遮拦的事。可是人在江湖……唉,总有些事不得以而为之。何况这次神龙堂八大坛主齐聚临安,都是冲着风神医来的,自然也不会放过姓狄的小子,就算我不擒住他,他也逃不脱神龙堂的毒手。”
小姐道:“那他真是无路可逃了么?”
赵士德点了点头,道:“我已探明,神龙堂将临安到铁衣山庄之间的道路上布满暗桩埋伏,往东、北、西三个方向都行不通,唯有往南走钱塘江水路,或能摆脱这伙儿人的追杀。我若没受伤,倒还不惧。如今却只能绕道躲着走了,这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
小姐道:“那神龙堂是什么?这样厉害。”
赵士德道:“我们两家是半斤八两,各有所忌。铁衣山庄的薛庄主厉害不厉害?四大护法的本事也不小吧?那神龙堂的堂主莫独峰不但不惧,反而敢惹上门来,单看这份胆气,便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小姐担心道:“您这次回庄,一路风波险恶,杀机四伏,可要千万小心!”
赵士德笑道:“别为舅舅担心。如今我走这一步棋,虽是情非得已,但凭神龙堂的这点儿道行,却还拦不住我。”
小姐犹豫了一会儿,又道:“舅舅,您若能躲过神龙堂的追杀,平安回到铁衣山庄,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赵士德道:“什么事?”
小姐道:“那狄……他……他到底对咱们有恩,咱们这样做,已经够心愧了,您可……可不要再难为他。”
赵士德道:“好吧,舅舅答应你便是。不过,那也得看他是不是识时务了,我虽然不难为他,但铁衣山庄其它人若要动刑逼他招供,我也无法阻拦。”
狄梦庭听到这里,心寒到了极点,暗想:“若不是这扇窗恰好开着,被我听到赵士德的阴谋,只怕还蒙在鼓里。可笑我还一心一意打算为他治伤,呸,给他治好伤来干什么?来害自己吗?狄梦庭啊狄梦庭,这当口你还相信世上有善有善报的事,你真是蠢到家了!”
他暗骂自己几句,不敢再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高抬腿,轻落步,每跨一步,要听得舱中并无动静,才敢再跨第二步。他知道赵士德武功极高,虽然受了重伤,但耳目无恙,自己只要稍一不慎,发出半点声响,立时便会给他惊觉。他虽出不了手,只须一声吩咐,船上的三名梢公也足以将自己拦住。因此从窗下到船舷这十几步路,走得缓慢无比,直到从跳板上到湖岸来,才走得稍快。
他慌不择路,只是向岸边的杏林深处走去,走了约莫七八十丈远,回头眺望,要看看船上是否有人跟来,这么一望,突然叫了一声:“哎哟!”原来他心神慌乱,从船上匆匆逃到岸上来,竟将随身的包袱忘在了船头。
他怔怔地呆在杏林中,心里乱成一团,暗想包袱中虽无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师父留下的医经却万万遗失不得,倘若回到船上去取,内心又实在害怕。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不禁暗骂自己无能,回想这两天来毁家亡命的种种经历,越想越难受:“古北鹏、赵士德这些人都是凉薄之辈,他们恩将仇报,我原也不放在心上。可是那小姐如此娴雅人品,却也帮人害我,我……唉……,师父临死时叮嘱我什么话来?怎么我全置之脑后?”
师父临死时对他说的那几句话,清晰异常地在他耳旁响了起来:“庭儿,你心地仁厚,原该福泽无尽,但江湖中人心叵测,你日后行事处事须得小心谨慎,千万不可轻信于人。”他心中一阵激动,热泪盈眶,想道:“师父跟我说这几话之时,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境地。他拼集最后的力气,如此叮嘱于我,我却将他这几句血泪之言全不放在心上。我……我真是太该死了!”
一阵自怨自艾之后,他定了定神,打好了主意:“这部医经是师父毕生的心血,说什么也不能落在铁衣山庄的手里。我宁可回船被他们抓了去,也不能丢下这些医经。”在他内心深处,想到自己对那小姐痴心尊重,哪知她却与赵士德一道将自己送上绝路,不禁又是惭愧,又是伤心,转身往回跑去。
片刻之后,狄梦庭回到岸边。他躲在一株杏树后向湖中张望,只见花舫上的灯火熄灭,四下里黑沉沉的,既无人影,又无声息。他心中怦怦大跳,从树丛间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唯恐脚下踏着柴草树杈,发出声响,慢步走到船前,心想:“他们没发现我溜走又回来,这会儿一定都安歇了。我轻轻上船,取了包袱便走,谁也不会知道的。”
他壮了壮胆子,正要向跳板走去,突然背后的树丛一响,闪出一个人影来。狄梦庭吃了一惊,只道对方在周围埋伏下人手,吓得心旌一颤,险些惊呼出声,跟着颈中一凉,有人向他衣领中吹了一口气。
他惊魂未定,忙转身一看,见背后站着一个圆脸大眼的女孩,笑靥如花,正是小丫鬟洁蕊。她脸上带着一丝狡黠顽皮的笑容,道:“小叫化子,想不辞而别么?”
狄梦庭虽极怕被船上的人发现,唯独不惧洁蕊,板起脸说道:“你们捣鬼,难道还骗得倒我么?”
洁蕊奇道:“我们捣什么鬼了?”
狄梦庭重重一哼,道:“你家小姐知道了我是风神医门下弟子,却不说破,反而赠以香茶美食,让我丝毫不起疑心,在不动声色间,将我诳去铁衣山庄。你们……你们打得好一笔如意算盘。”
洁蕊道:“所以你就偷偷地溜下船来。”
狄梦庭道:“我可不是俎上之肉,任你们宰割。”
洁蕊道:“那你不赶快逃命,为什么又回来了?不怕被抓住送死么?”
狄梦庭道:“你当我愿意回来么?我的包袱落在船上了,因此来取。”
洁蕊轻轻“喔”了一声,将手一扬,道:“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个包袱?”
狄梦庭看去,见洁蕊手中拎着一个青布包袱,正是自己遗落的,急忙神手接过,道:“是……是……就是它,你怎么拿来的?”
洁蕊道:“小叫化子,到这会儿你还不明白?这是小姐让我送来的。”
狄梦庭一怔,问道:“你说什么?这是……是小姐让你送来的?”
洁蕊微微一笑,道:“你现在一定暗恨小姐和舅老爷,是不是?你救人活命,他们却恩将仇报,是不是?连小姐为你精心做的香茶点心,也是圈套,是不是?”
她口齿伶俐,一连三句“是不是”,句句都打在狄梦庭的心上。狄梦庭听她话中有因,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得含糊点了点头,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洁蕊道:“你又不是傻子,难道还想不出来么?舅老爷那么大的本事,会让你轻易溜下船去?我又何苦巴巴在这里等你取包袱来?”
狄梦庭心念一动,蓦然想起赵士德与小姐谈论如何坑骗自己时,本是一件极隐密的事,却为何将舱窗大开,那不是成心要自己偷听么?何况赵士德乃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自己躲在窗下偷听,焉能瞒得过他的耳目?更甭说让自己溜下船了。这一刹那间,他隐隐觉出赵士德与小姐对自己有一片苦心,但是为什么这样,却又猜不出来,说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待我呢?”
洁蕊道:“这里面的苦衷,却不足为人道了。你救了舅老爷的命,他却奉薛庄主之令抓你回庄。这该怎么办?他是铁衣山庄四大护法之首,受主之命,忠主之事,倘若放过了你,日后如何对庄主交待?倘若抓你回庄,便是忘恩负义,心中不免愧疚。舅老爷自忖事难两全,才用了这个自欺欺人的主意,就是让你自己溜走,日后若被追问起来,他只有失职之过,没有叛主之嫌。”
狄梦庭恍然大悟,心头一热,先前许多的怨愤顿时一扫而光,道:“原来如此!我还……还当你们……唉,把你们想成那样,真是对不住!”
洁蕊笑道:“算啦,我们也不缺你这一声‘对不住’。这会儿天色已经深了,你别忘记舅老爷的话,趁着天黑,赶快走吧!”
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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