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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无痕-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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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涛


正文 第一章 祸起萧墙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里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南宋词人姜夔终身仕途失意,唯文名流传,这首《鹧鸪天》写的是伤离别恨、怀恋情人的佳篇,所言、所赋皆“古之伤心人”之情之愁,虽只廖廖九句,可谓“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情宜愈曲愈深,把一个“愁”字推到了极境。
时当暮春三月,地处临安西湖。
天色初晓,薄薄的晨雾笼罩着烟水迷蒙的湖面。在湖岸的一棵龙爪槐下,有一个白衣男子悄立良久,他看来四十五六岁年纪,轻裘缓带,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双眉斜飞,面容雍容俊雅,俨然是一位富贵王孙,只是脸色苍白无血,眉目间隐含愁苦之情。
一阵轻风拂过,吹皱了如镜的湖水,白衣男子望着自己的倒影消失在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里,口中喃喃自语:“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唉,天下万事皆看一个‘缘’字。焉知世上有多少青丝,为情熬成白发。”一言既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枝玉笛,横在口边,幽幽吹起。
这段笛声便是他的心曲,每一声都似乎在讲述一个美丽而凄婉的故事,音韵时而温柔雅致,时而平和中正,回旋婉转之中,仿佛能看到春残花落,细雨绵绵,伴侣怅别于长亭,依依惜惜,情致缠绵。情到深处,笛声由清丽转至悱恻,渐渐低微,终于万籁俱寂。
西湖岸畔春色盎然,大片大片的杏树林开满洁白愈雪的杏花,随风摇曳,隔着迷离的水烟望去,宛若白云垂落于九天,景色之美,堪称人间天堂。
杏花荫下,有一块临湖突出的大青石,石上坐着一个粗布短衫的少年。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心思却显然没在书上,而是侧耳倾听笛声,身心沉浸在凄婉的音韵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笛声悄然而绝,他却依然痴痴的端坐不动。
这少年姓狄名梦庭,乃是当世医林第一圣手风霁月的侍药弟子。这一日早早来到湖边,本想趁着晨晓清静,诵读师父新近编著的一本《百草神篇》。不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笛声,他的神绪被乐音吸引,不知不觉中,已痴痴听了大半个时辰,手中摊开的医经,却半个字都没读进去。
待笛声终于沉寂,天色已经大亮。旭日升起湖面,晨曦洒将下来,映得波光粼粼闪动,如金蛇乱舞。狄梦庭坐在石上兀自出神,蓦地心念一闪,记起一件事来,脱口叫道:“糟了,糟了。”他想起师父昨夜在丹房中炼了十枚“九转仙芝丹”,叮嘱自己要在子时、辰时向丹炉中各加七分火,这是炼丹时头等紧要的事,时辰、火候差不得半分。他原本将此事记在心头,哪知笛声响起之后,浑然忘记了时光流逝,这时眼见辰时将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急忙跳下巨石,拔腿往回跑去。
他沿着湖岸急奔了一阵子,不禁心浮气喘,于是放慢了脚步,矮身穿过几株杏树,拐上一条青石铺的小路。正行之间,忽听西南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蹄声渐奔渐近,片刻之间便到了身后。狄梦庭急忙闪到路边,回头一望,只见路口狂冲而来一匹黑马,这匹马嘴角吐涎,又嘶又咬,是一匹惊缰的疯马。马上的骑士身穿青色劲衣,头戴一顶斗笠,遮住大半面孔,他双手勒住马颈,身子紧紧伏在马背之上,任惊马狂奔,却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狄梦庭心中一惊,暗想这匹马神智已疯,若被它冲到大道上,势必祸殃行人。忽听那马一声长嘶,四蹄猛纵,竟一头撞在道边的杏树上,这一撞力道极大,将杯口粗细的杏树生生撞断,连枝带叶砸在地上,溅得尘土飞扬。那匹马也是头骨碎裂,一头栽在地上,将鞍上骑士直掼了出去,重重摔在石板路上。
狄梦庭吓了一跳,走上前望去,只见那人头上的斗笠已被摔飞,露出满颊虬髯,根根见肉,相貌极是威武。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手按住胸口,手指缝中不断渗出血来,一条极长的伤口自肩头直至小腹、大腿,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所伤,只是衣衫尽裂,血肉模糊,情景极是骇人。
狄梦庭大皱眉头,见此人伤势极重,一条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心想:“师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丹房之事虽然重要,但眼下人命关天,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想到这里,他用手指一搭那人的脉搏,顿时吃了一惊,但觉对方脉搏跳动忽强忽弱、时涩时滑,显然内脏有异,但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实是难明其理。
他想了一想,伸手撕开那人的衣襟,只见黝黑的胸肌上,清清楚楚的印着一个深褐色的五指掌印。狄梦庭再伸手抚摸,只觉掌印处柔软异常,周围却似坚硬似铁,分明是被一种极厉害的毒掌所伤。
狄梦庭心下凛然,他平日随师父出诊,所医内疾多为寒热、痨喘、癫癔、疟痢等顽症,这等毒掌内伤,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里面插着八根金针,他将其中一根金针拔在手中,半跪在那人身边,低声道:“你命在垂危,我只有冒险给你下针,若是不幸出了岔子,那也无法可想。”说着,他细细摸准那人的穴道,战战兢兢地将一枚金针从那人“灵墟穴”中刺了下去。
他跟随当世第一名医风霁月已久,于诊断病情、用药变化诸道,限于见闻阅历,与师父相差尚远,但针灸一门,却已学到师父的七八成本领。此时施针刺穴,手不停歇,顷刻间将其余七枚金针刺入那人“神封”、“步廊”、“幽门”、“通谷”、“阴都”、“石关”、“商曲”七处重穴,这七处穴道都属于“足少阴经”,最俱活血却毒之能。
一轮金针刺罢,狄梦庭长长舒了口气,怔怔不安地望着那人,不知自己这一番针灸能否见效。过了半晌,那人忽然身子一动,将头一歪,哇的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狄梦庭轻轻“啊”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知道自己施针救治已见功效,缓缓将那人扶坐起来,用右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片刻功夫,那人接连又呕出几口血,只是呕血渐少,血色也自黑变紫,自紫变红。
那人吐出了体内的淤血,登时长了几分精神,睁开双眼,望见狄梦庭扶着自己,道:“小兄弟,你救了我?”
狄梦庭将他身上的金针拔下,收入布囊之中,道:“你受的内伤着实不轻,所中掌毒已散入内腑,我仅能用金针将毒质暂时逼入丹田,无法除却病根。你这条性命……唉,还难说的紧。”
那人也粗通医道,一听此言,顿时变得面色惨然,喃喃说道:“想不到‘枯禅掌’如此厉害,我用‘天一真气’尚镇不住它,难道……难道古某便要命丧于此么?”
狄梦庭道:“你内伤不轻,半分也耽搁不得。我带你去见一位旷世神医,若他出手为你疗治,你便性命无忧了。”
那姓古的摇头道:“毒质散入脏腑,绝非寻常药物可治。罢了,古某命中该有此劫,天意如此,这是无可奈何。”
狄梦庭道:“可是这位神医却当真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那姓古的一怔之下,猛地里想起了一人,问道:“你说的莫非是医林第一圣手风霁月神医?”
狄梦庭道:“正是他,原来你也知道我师父的名头。”
那姓古的“啊”地一声大叫,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一下子翻身而起,用力抓住狄梦庭的胳膊,大声道:“你说风神医便在附近么?你……你没骗我?”
他吐出胸中的淤血后,功力已恢复了几分。狄梦庭被他抓住手臂,疼得身子一颤,大叫道:“那还有假么?你这人怎么回事……哎呦,快放手!”
那姓古的仰天大笑,放声道:“天啊!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铁衣山庄称霸江南又怎么样?你们用剑伤我,用毒掌打我,派人马追杀我。可是古某不但死不了,还在你们之前找到了风神医。哈哈,任你铁衣山庄机关算尽,咱辽东神龙堂偏偏又比你抢先了一步。哈哈哈哈……”
狄梦庭听他大嚷大叫,眼中血丝迸现,声音中露出险恶狰狞之意,不禁起了戒备之心,听他叫道:“古某不但死不了,还在你们之前找到风神医。”更是心中一动:“这人原来是为了寻找师父才伤成这样!他是辽东神龙堂的,还有什么铁衣山庄,也要来找师父。师父隐居在西湖边,与世无争,这些人找他做什么?为什么要拼得你死我活?”
那姓古的笑够了,扶着狄梦庭站了起来,道:“好了,小兄弟,你快带我去见风神医吧。”
若在先前,狄梦庭立时就带他去,但听了他这番狂笑,便存了一个心机,道:“你或许不知,我师父虽然医道高明,脾气却怪僻无比,要是不懂武功的病人,他定然尽心竭力的医治,而且分文不收,但若武林之士求他,便是万两黄金堆在面前,他也不屑一顾。因此隐居西湖这些年来,虽愈人无数,江湖中却没有人知道他隐居于此。”
那姓古的轻轻“唔”了一声,知道风霁月这种世外奇人,必有几分怪异之处,对狄梦庭的话相信了八九成,说道:“这个好办,待我见了风神医,不露出身怀武功之相,让他当我是个凡夫俗子便是。”
狄梦庭立刻摇头道:“你们练武之人的脉息与常人不同,怎能瞒得过我师父?”
那姓古的皱眉道:“这……这便如何是好?我是一定要见风神医之面。小兄弟,请你给想个主意。”
狄梦庭装着思考了一阵,道:“这样吧。此处距离我师父的药庐不远,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向师父通禀一声,在他老人家面前为你美言几句,或能说动他一发善心,为你将毒伤治愈。”
那姓古的一想,除此之外确也无法可施,便道:“好吧,我在这里等着,你速去速回。”
狄梦庭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他向前走出二十余丈,回头往后望去,却见那人从路边折了一根树枝当作拐杖,双手拄着,一瘸一拐地跟在自己身后。
他心中既生疑虑,便不愿将师父的住处泄露给外人,立时起了甩掉对方的念头。于是他愈走愈快,到后来竟拔腿跑了起来。
那姓古的见狄梦庭加快步伐,心中起疑,暗想:“你向师父通禀,也用不着急成这样。”又见他发足狂奔,越发觉得不对,在后面大声叫道:“喂,小兄弟,你慢些走,快给我停下来。”
狄梦庭哪去理他,跑得更加快了,忙里回头一望,见那人在身后紧追不舍,索性将身一转,钻入路边的杏树林中。
那姓古的唤他不住,怒道:“快给我回来!他妈的,再不站住,老子要了你的小狗命。”他本来言语甚是客气,这时急怒之下,竟忍不住口出秽语。
狄梦庭听他破口大骂,更是害怕,拼命地向杏林最深处跑去。那姓古的身上伤势不轻,禁不起奔跑,他蹲低身子,右手折下一截树枝,呼的一声,掷了出去,正中狄梦庭膝弯穴道。他重伤之后,出手准头不差,劲道却已大减,否则这一下就能闭绝狄梦庭腿上的经脉。饶是如此,狄梦庭仍觉下半身一麻,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那姓古的急走几步赶来,一只大手挥下,已抓住了狄梦庭的后颈,骂道:“不把你这小畜生割成十七八块,老子不是人。你胆敢逃跑!”狄梦庭反手抱住他胳膊,一股劲儿地与他拉扯。
那姓古的没料到他竟敢反抗,身子给拉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怒气更盛,用手扼住狄梦庭的脖子,将他拽到大路边,厉声道:“快带我去见风神医,你这小畜生胆敢再使什么花着,老子扼死你。”
狄梦庭满脸紫胀,摇了摇头。那姓古的咬牙道:“老子中了奇毒,这条命全在风神医手上,倘若有个不测,老子叫你与我陪葬。”
狄梦庭道:“你……你这样抓……抓我,师父怎……怎会为你……你疗伤……”
那姓古的重重一哼,将手松了开,道:“怕怎的?你的小命在老子手中,咱们一命换一命,风神医治好了我,我便放了你。否则……嘿嘿,老子一命呜呼,他的得意弟子也是一道送死!”
狄梦庭见他竟将自己擒作人质,气苦之下,好生后悔,当初实不该救了此人的性命,那料到人心反复,到头来竟会恩将仇报。
那姓古的见狄梦庭向自己怒目而视,心中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道:“小畜生,你刚才替老子解毒,便当是老子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你心中一定在痛骂老子,是不是?”
狄梦庭道:“这难道不是恩将仇报?我与你无亲无故,若非我金针施救,你这条命活得过来么?”
那姓古的狞笑道:“你自己不长眼,怨得谁来?老子在江湖中一世英雄,今儿为了保命,做下这等没遮拦的事。你说恩将仇报也好,忘恩负义也罢,嘿嘿,反正老子受伤之后的德行,都让你瞧在眼里啦,日后传将出去,老子在江湖上也不好做人。”说到这里,他目中凶光一闪,厉声道:“还不说出风神医的住处?你敢嘴硬,老子一掌毙了你,再向旁人打听,未必便打听不着。”
狄梦庭听他说得这般无耻,胸中一股悲愤之气直冲上来,他反手乱抓乱打,突然碰到自己腰间装针灸的布囊,情急之下,更不思索,随手拔出一根金针,使劲向前送出,刺入那人的小腹。
那姓古的不曾提防这一着,“啊”的一声怪叫,心中老羞成怒,骂道:“小畜生,你敢还手,敢不服老子。”提起钵大的拳头,直往狄梦庭的背上擂去。
狄梦庭只觉对方一拳打来,虽未落在要害之处,却也疼痛难忍,只要再挨得几拳,非昏去不可。他绝无还手之力,只有将脑袋去撞那人的胸膛。
两人正纠缠得不可开交,突然之间,那姓古的大叫一声“啊哟!”抓住狄梦庭的手慢慢放松,举在半空的拳头也不击落,竟缓缓地垂下,身子扑地而倒,抽搐了几下,就此不动了。
狄梦庭吓得一颗心似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急忙挣扎着起来,只见那姓古的一动不动,显已死了。他惊魂未定,不敢去碰尸体,远远站在道路一边观看。只见那人直挺挺地躺在石板路中央,一动也不再动,隔了良久,看来真的已死,狄梦庭兀自不敢放心,拣起一块石头掷到他身上,见仍是不动,才知不是装死。
狄梦庭走上前来,猜不透这恶徒到底如何会忽然死去,见自己的金针还插在那人的小腹上,弯腰将金针拔出,收回布囊之中。就在这一刻,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大叫一声:“是了!”猛然明白了那人的死因。
原来那姓古的身中掌毒,本已到了垂死之境,全仗狄梦庭用针灸将毒质逼入丹田。方才两人扭扯之际,狄梦庭用金针一刺,恰恰将金针刺入那人的“气海穴”中。这“气海穴”属丹田之门,一经金针贯穿,其中毒质顿时通过此穴涌入任脉,顷刻间遍布周身,令那人毒发身亡。
想通了这一节,狄梦庭只觉背心一阵发冷,连着打了几个激灵,暗道:“好险!”若不是自己随手用金针一刺,那针又不是恰恰落在那人的“气海穴”上,那么此时躺在地上的一定是自己的尸体了。他越想越是后怕,怔怔地站在路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便在这时,忽听得马蹄声响,两匹马自北边道上奔来。
狄梦庭大惊失色,心想:“这是密迩城郊,人命关天,非同小可。若被人撞见,可不能轻易了结。”他心中一慌,顾不得将那人的尸体藏起,转身钻入杏林,伏在一丛野草之中,探头向路上望去。
那两匹马来得好快,片刻后便到近前。只见马上骑士均为江湖豪客,一人身材敦实粗壮,圆脸大耳,穿一袭藏蓝色长衫,脸上时时挂着三分笑意。另一人身形甚高,但十分削瘦,身穿玄青色绸袍,颌下留着短须,脸色却颇为阴沉。那胖子纵马在前,首先看见路上的尸体,口中“咦”了一声,勒住坐骑,回头道:“老四,你快看,这不是神龙堂古北鹏的尸体么?”
那瘦子的目光也落在尸体上,冷冷说道:“姓古的中了三哥一记‘枯禅掌’,居然硬撑到此地才死,倒让咱们兄弟一通好找。”
那胖子哈哈一笑,道:“古北鹏在神龙堂位居八大坛主之职,算得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嘿,我看也不过如此。凭这点儿技业想与咱铁衣山庄放横,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那瘦子道:“三哥说的极是。神龙堂虽然称雄辽东,但江南却是铁衣山庄的地盘,庄主命咱们兄弟今儿料理了古北鹏,就是要叫神龙堂知道,想问鼎江南,也得掂掂自己有几分斤两。”
那胖子道:“不错,神龙堂主若收了霸主江湖的念头,回到辽东,尚能落个善终。否则大家吵翻了脸,动起手来,只怕连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到最后还不如古北鹏的下场。”说罢,他将手中的马鞭挥出,卷住古北鹏的尸体,手腕微微一振,尸身应手而飞,直甩出十二三丈之外,扑通一声落入湖水之中。
狄梦庭见状骇然,心想古北鹏身体魁梧之极,少说也有一百七八十斤,这胖子手臂轻抖,便将尸体送入湖中,武功之高,实所罕见,不由得脸上微微变色。
那瘦子脸上却始终冰冷冷的,望着尸体沉入湖中,道了一声:“三哥,走吧。”两人同时打马沿来路折回,顷刻间消失在道路尽头。
待马蹄声去远后,狄梦庭从草丛中爬了出来,顾不得掸落头上身上沾的花瓣草根,急步往回跑去。他拐过一条长堤,又走进一片杏树林,这里的杏树比湖畔的更茂密了数倍,老干横斜,枝叶如盖,遍地都是开落的白花。行了约莫半里多路,只听水声潺潺,前方出现一条清溪,溪边结着四、五间茅屋,屋前用篱笆围成两大片花圃,种满了诸般花草。
直到这时,狄梦庭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走进西首最大的一间茅屋,只见厅侧坐着一个神清骨透的中年人,正守着一个丹炉煽火炼药,满厅都是药草之气。
狄梦庭蹑足走到那人身边,垂手站立,轻轻叫了声:“师父。”
这中年人便是以医道闻名天下的神医风霁月,他低头望着药炉,说道:“你的本事越来越长进了,今儿大清早便没了影子,炉也不烧,药也不管,疯到哪儿去了?”
狄梦庭诚惶诚恐道:“我到湖畔读医经去了。”
风霁月哼了一声,道:“读医经?我看你读书是假,到湖畔贪玩才是正经事。若不叫你玩上个够,明儿读起书来便懒洋洋地不肯用心了。”
狄梦庭垂下头,不敢吭声。
风霁月用手捶打了几下右腿,道:“这几日天气渐阴,腿痛又发作了。庭儿,你把师父的手杖拿来。”
狄梦庭知道师父的右腿残疾,平日须靠手杖助行,愈到阴雨天气,愈是酸痛难耐。当下不敢怠慢,取过一根桐木手杖,递到师父手中。
风霁月站起身,走到茅屋檐下,道:“这些天你在读我新编的《百草神篇》,我问你,倘若一个人中了‘铁线掌’又或‘寒阴箭’之类的毒掌伤症,阴毒浸入内腑,你该如何为他医治?”
狄梦庭知道师父常常出其不意地考较自己的医理,若在平日,他自会照医书所著据经论典,对答如流,但此刻他心神不定,偏偏所问的题目又是毒掌之症,只道湖畔杀人之事已给师父知悉,是以考问自己愈内伤之法,竟不敢回答,叫道:“师父。”
风霁月一皱眉头,道:“你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我常对你说,病来如山倒,片刻都耽误不得。倘若遇到了病人,你也是这般迟钝,病人还有命么?”
狄梦庭道:“是。”他定了定心神,道:“我当从冲脉与足少阴着手,自十二经之海落针,用‘子午五行针法’打通他滞涩的脉息,助他固本培元,然后佐以麻黄、桂枝、细辛、紫苏诸药,壮热却寒。”
风霁月点了点头,道:“这才是了。”他转入内堂,取了一部厚达十余卷的手书医经出来,交给了狄梦庭,道:“你自幼在我门下,已深通四诊断症,八纲辨证,八法十问,寻常病症已难不倒你了。不过医术之道,变化多端,即使同一病症,也须视患者的阴阳五行、脏象、经络、营卫气血而定医疗之法,还要观其四气五味、升降沉浮,才能酌情下药,丝毫马虎不得。庭儿,这部医经乃是我毕生心血之所寄,天下种种奇病怪毒的疗法,十九含于此中。以往我一直自秘,没给你看,是怕你年幼学浅,难以领会,反耽误了其它功课。现在传给了你,只盼你潜心参研,不负我对你的期望。”
狄梦庭接过医经,恭恭敬敬捧在心口,道:“师父学究天人,这本书必是博大精深,弟子一定仔细读阅。”
风霁月道:“以你的悟心才智,又得遇我这个百世难逢的明师,不用十年,便能与扁鹊、华佗比肩。日后你年纪渐渐大了,师父头上的名望,慢慢也要移到你的肩上。”
狄梦庭应道:“是。”若在往日,他听得师父夸奖自己的悟心才智,必是十分兴奋,缠着师父谈论不休,此刻心中却似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想着古北鹏与那两个胖瘦骑士的影子。
风霁月并未发现弟子怔忡不安,指着篱笆墙外的杏林道:“庭儿你看,这一片杏林多么壮观。十余年前,这里才不过长着数百株杏树,如今林中良木何止万千。庭儿,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狄梦庭道:“弟子知道。三国时期,名医董奉隐居在江西庐山,他为人治病不取酬金,只要求重病者治好后在山上植杏树五株,轻病者治好后植杏树一株。数年后,愈人无数,得杏树十余万株,蔚然成林。师父您效前人古风,也以植杏树代替医资,因此得到这片杏林。”
风霁月语重心长地道:“你能记住这一点很好。咱们为医之辈,须有济世惠民的仁人之心,至于名声钱财,皆不足道,否则你空有一身医术,却不救人于病痛,那又算什么良医?”说到这里,他话音忽然一顿,仿佛记起来一件毕生的恨事,深情顿时变得极是苦痛。
狄梦庭见他脸上肌肉扭曲,只道是腿上的宿疾发作,急忙道:“师父,您哪儿不舒服?我……我去拿‘六参丹’来好么?要不给您冲一剂‘紫芝九珍散’?您……您……”
他还要说下去,风霁月却挥手制止了他,道:“不必了。身体的创伤有药可治,良心的痛楚却又能如何?庭儿,你须切记,一念之差,往往致贻终生之恨,绝非世间任何良药所能疗治。”
狄梦庭似懂非懂,怔怔地望着师父,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功夫,风霁月恢复了常态,用手摸了摸狄梦庭的头发,叹道:“你哪儿都别去。一会儿就到开炉的时辰了,你仔细着丹炉的火候。”交待完这句话,他转身进了内堂。
风霁月离去之后,再没回到前厅。狄梦庭独自坐在草堂之中,诵读师父留下的手书医经。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正读到一篇“十二经流注大论”,忽听得隐隐蹄声,自杏林外直响进来,不多时已到了茅屋之外,只听一人朗声道:“风神医在家么?有江湖同道求见。”
狄梦庭放下医书,走到门口,只见门外站着一人,身材甚胖,穿着一袭蓝袍,双眼目光炯炯,太阳穴向两旁高高凸起,显是武功不弱。狄梦庭一见之下,登时认出此人正是清晨在湖畔见过的那胖子,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道:“先生欲见风神医,有何事相求?”
那胖子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贵姓?不知跟风神医怎么称呼?”
狄梦庭道:“我姓狄,是风先生的侍药弟子。”
那胖子道:“既是风神医门下,便请向尊师通禀一声,就说铁衣山庄有一个姓孙的远道来访,奉命将一封要函拜交风神医。”
狄梦庭自幼随师父隐居西湖,从未听说过铁衣山庄的名头,却知道这胖子必非常人,不敢怠慢,将他让进门来,道:“孙先生远来辛苦,请到前厅坐下喝杯茶。我这便去请师父出来相见。”
那胖子拱了拱手,道:“如此有劳小兄弟了。敝庄庄主另备了一份薄礼,这是礼单,烦请一并交与风神医。”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迭礼单,恭恭敬敬递到狄梦庭手中。
狄梦庭忙道:“多谢!”打开礼单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十余张泥金笺上,一共写了二百多款礼品,第一款是“千年雪参一对”,第二款是“四寅虎胆两付”,无数奇珍名药之后,是“夫妻首乌成双”,、“极品麝香八坛”、“鹿茸雪片十盒”、“南海珠霜百瓶”。那铁衣山庄庄主知道风霁月为当世名医,若送钱财未必能使动心,竟搜集来这么多举世罕见的奇药,这份苦心可难得的紧了。
狄梦庭心下踌躇:“师父从不受礼,这是多年来立下的规矩。可是这些药品千金难求,家中所藏药材虽多,若论贵重,实不如这礼单之万一。”他犹豫了一下,道:“我师父清贫持家,山居简朴,这些珍物太过贵重,只怕未必肯收。”
那胖子似乎看透了狄梦庭的心思,淡淡一笑,道:“风神医济世轻财的风节,大家素来敬佩。可是我家庄主远道致礼,贵贱不论,这份情面也重得很了,若是不受,未免不恭。这样吧,请小兄弟将此物呈交风神医,他看在我家薛庄主的面上,不会不赏脸的。”他从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块三寸见方的金牌,上面镶满了珍珠钻石,宝光四射,金牌正面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腾龙,背面是“铁衣山庄”四个凸起的篆书。
狄梦庭道:“是,且请稍候。”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金牌,转身往后堂走去,才到前厅门口,却见风霁月从屋中出来,问道:“庭儿,你和谁说话?是不是有病人上门求医?”
狄梦庭道:“不是病人。有一位姓孙的先生登门求见,说是带给您一封要函。”说着,他将礼单与金牌一并送到风霁月面前。
风霁月的目光从金牌与礼单上瞥过,面色顿时为之一变,惊声道:“铁衣山庄的令牌!”他抬头向那胖子打量了几眼,道:“无怪出手如此阔绰,原来是铁衣山庄的信使。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那胖子道:“我姓孙,叫孙士功。”
风霁月点了点头,道:“‘铁衣四鼎,德权功名’,阁下便是铁衣山庄四大护法之一,今日光临风某的茅舍,赏脸得很啊!孙护法远道来访,风某未曾迎迓,好生失礼。”他口中虽然客气,脸上却冰冷冷的没有一丝笑意。
孙士功毫不见怪,说道:“在下奉庄主之命,将一封要函拜交风神医。此事关系到武林中无数同道的身家性命,风神医不可等闲视之。”一言既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了上去。
风霁月接过信来,道:“孙护法此言,未免也太抬举风某了。风某只是医林中一介庸手,隐居乡野,门下也只收了这么一个不成材的弟子,委实无足轻重之极。铁衣山庄瞧中了风某哪一件本事,居然能关系到许多武林同道。”当下撕开信封,取出信来。
孙士功道:“风神医闲居西湖,自然不会知道,十六年前销声匿迹的魔枭萧铁棠,近来又在江湖露面了。”
风霁月本来十分镇定,但听到“萧铁棠”三字,眉梢猛地一颤,脸色变得煞白。然而一瞬之间,他又是一付无所谓的神态,淡淡笑了笑,道:“萧铁棠是江湖中第一杀手,风某却以医术救人。我与他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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