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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来[出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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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你脖子上那个项链也给我。” 

我摸摸脖子,上面挂着一个在加得满都顺手买的镂空图腾项链。 

“干嘛?你都这样了,还想打劫我啊?” 

王灿眼睛一瞪,“赶紧的。” 

想到刚刚我对他不义,我也有点儿理亏,就把项链摘下来递了上去。 

王灿把那个镂空的图腾小扁片儿按在肚皮上,一手拿着镜子,小心的反射着正中肚皮的光柱,然后抬头看我,兴奋的一笑:“你说,我这么多晒一会儿,是不是能在我肚子上烤出一个纹身来?那就太帅了!” 

我看着拿自己肚子开玩笑,后脑勺还盘着一髻水草的王灿,一时间有点儿语塞。王灿也没打算从我这儿听到反馈,闷头开始实验。 

一起出发坐船的游客都走的差不多了,草坪上清净起来。王灿还在等着日光纹身的出现,如果这个科学实验真有效的话,我也很想亲眼目睹一个活人的肚子冒着青烟着起来。 

这时,草坪后茂密的森林里,响起了一阵铃铛声,叮叮当当的响一阵,然后消失在树林里,过不久,又在森林的另一端响起,那声音脆的特别通透。 

我和王灿同时竖起耳朵,追捕了一阵铃铛声,但王灿保持着烤纹身的姿势。铃声断断续续的响着,我越来越好奇,正好森林里走出来一个当地小男孩,他横穿草坪的时候,我凑上去拦住了他。 

“会说英语么?小朋友?” 

小孩乖巧的点点头,但一开口差点儿掀我一跟头:“What'up!Men?” 

看来旅游地区的小孩,从小都接收的是国际范儿的英语教育,我们从小学的那种“How do you do?”简直土鳖死了。 

“这个铃铛的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呀?” 

“铃声?什么铃声?” 

这时森林里正好传出了一阵铃铛的声音,我指了指树林,“你听。” 

小男孩解释完以后,转身蹦蹦哒哒的走了,临走前又甩下一句:“see ya! Pal!” 

王灿在我身后嚷嚷:“是哪儿的铃铛啊?” 

我转身看看他,“是水牛脖子上挂的铃铛。每只牛都挂一个,白天放它们进森林里吃草,去河里乘凉,晚上主人摇一摇铃铛,这些牛就沿着铃铛声回家了。要是哪只牛没回来,可以顺着它脖子上的铃铛声,回森林里找。挺好的吧?那是叫你回家,怕你走丢的铃铛声儿。” 

我觉得这事儿挺温暖的,但王灿明显兴趣不大,接着低头看肚子,嘴里说了一句:“不就是一防着牛逃跑的GPS么。那要是牛进了森林,自己把铃铛摘了呢?” 

我再次对这人的智商负值感到震惊,脑子里也不能控制的出现了牛坐在森林里,呲牙咧嘴的举着两只蹄子摘铃铛的画面。 

“牛凭什么摘铃铛啊?摘了还有家回啊?你会没事闲的把你爸给你的信用卡剪了么?一个意思啊。” 

王灿脸上的表情暗淡了一下。 

“就跟你脖子上没挂着铃铛似的。”王灿小声的反击了一句。 

我被这话堵的一愣。 

铃铛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近了很多,仿佛就响在耳旁。仔细听,好像都能听到牛群闷闷的吐气声。 

和水牛不同,回家的那个铃铛,确实早被我摘了。我出生的那个山西二线小城,就算全城警钟齐鸣,我也不会被钟声吸引了。 

很多次填表,看到“籍贯”两个字,我都会走神儿。籍贯,就是一个能给我父母陪伴,回家吃饭,每晚可以9点钟就上床睡觉的地方,但那里也是一个摔也摔不疼,跳也跳不高的地方。我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去,在北京这座城市呆的越久,就越不能接受自己铩羽而归。 

我身上挂着的,是其他的铃铛。一个铃铛是房东挂给我的,每到交房租时,都会急赤白脸的拼命响,一个铃铛,是主编挂给我的,而且是和房东的铃铛绑在一起,有时会形成二重唱。还有一个铃铛,是北京这座城市,挂给我的,每次被它欺负和冷落的心灰意冷,想要卷着行李回家时,就算咬牙切齿的决定离开,但心里总会有一丝微弱的召唤声,就像这铃铛声一样,想要我别走,想要我留下来。 

其实我知道那铃铛声,是我摇给我自己听的。 

正数着自己身上的铃铛时,现实里的铃铛声渐近,一大群水牛从森林里浩浩荡荡的现身,脖子上挂着的铜铃相互应的响着。水牛群横穿过草坪,铃铛声连成一片,浮在半空,集结成团,撞向半空中快要下沉的太阳。 

“疼,疼??” 
身后咕咚一声,王灿捂着肚子,默默的抱着树干滑了下来,翻在草坪上。 
我凑上去一看,王灿的肚子中央,有一个被晒的通红的小圆点。 

“这也不是一下晒出来的啊?你怎么刚嚷嚷疼啊?” 

“??实在忍不住了。” 

我长出一口气,再次看看王灿,真是觉得他脖子上,除了他爸的信用卡,其实还挂着一个铃铛。这铃铛应该是某个神仙挂的,当神仙老爷每天处理凡间各种祈祷,发现俗世的人都活的身心俱疲,想要找点儿乐子,或是发泄一下愤怒的时候,都会摇一摇王灿脖子上的铃铛,让他演这么一出,给大家看。 

KC和吉普车终于出现在草坪边,我和王灿走了过去,王灿边走边揉着肚子。 

“哎,其实我晒出来的这块儿,也可以说是一纹身呢。” 

我扫了一眼,客观的说:“再怎么看,它也就是一小红点儿。” 

“咱们换个角度看啊,这个小红点儿,也可以是从遥远的外太空看到的太阳系。我自己晒出来了一个太阳系。牛逼么?” 

我点点头,我真的服了,“您父亲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我真羡慕他。”




经过了下午的你来我往后,我以为我和王灿的关系已经趋于平和了。虽然离“有好感”还差很远,但起码看到他的脸,已经不搓火了。 

但没想到,就是在奇特旺共处的最后这一晚,我和王灿,大打出手了。 

傍晚时,kc把我们两个人接回来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我们各自在酒店里呆了一会儿,kc过来敲门,说本来酒店给我们安排了河边的篝火晚会,现在也办不成了,但明天就要走,今天怎么也得意思一下,所以请我们两个一起去看酒馆里的当地舞蹈表演,然后喝两杯,不留遗憾的离开。 

我们举着伞,和kc一起穿过雨里雾濛濛的野地和村庄,到了小酒馆,小酒馆其实是半露天的,就是一个大草棚,建在一大片空地中央。草棚外是一团雨雾,大草棚里,挂着彩灯,点着蜡烛,尽最大可能的把这个孤零零戳在野地中央的酒馆,打扮的欢天喜地,灯火通明。 

游客们三三两两的坐好后,草棚里人气变的很旺盛。因为下雨,很多活动都被迫取消,大概附近村子里的游客都集合到了这里。 

表演开始了,当地的年轻男孩们光着脚,踩着鼓声,在小小的舞台上卖力的跳。群舞和单人舞跳完后,是人兽舞,男孩和孔雀一起跳的,孔雀当然是人扮的了。跳完舞之后是喷火表演,喷火之后是舞棍,一个多小时的表演下来。男孩们的脸上已经全都是汗,但卖力度丝毫不减。男孩们跳的卖力,不由的我们也看的认真,边看边喝酒,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到了最后,男孩们把游客一个一个抓上来,跟着鼓声围成一个圆圈,开始跟着鼓声跳舞。我和王灿都被kc推了上去,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但王灿很放得开,边跳边加入自己设计的动作,上下甩头拼命抖什么的,看着像是被电击了。不过也没人笑话他,大家都努力跟着节奏,转着圆圈。 

舞台太小,草棚太矮,灯光太暗,跺脚时,地板上一阵阵灰跟着蒸腾起来。就是这么一个舞台,但我跳着跳着,却越来越大声的,跟着这节奏和人群笑了出来。大家都在笑着,有人不小心踩到前面人的脚,有人一边抱着酒瓶子一边跳,上台的人越来越多,鼓声越来越快,转圈的时候,我看向草棚外,雨幕和夜色混合在一起,在这片荒草原上沉默的潜伏着,但草棚里的欢乐,马力很强的向外发射。 

我一直觉得“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是一句很扯的话。心越大,你允许登上的舞台,在你眼中就越小,小到容不下身,站不住脚。 

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我开始乐观了一点。我对自己说,就算回到北京后,供我卖力的舞台还是那么大,还是没人喝彩,随时会被哄下台来,但我会想一想现在,想一想曾经在这么一个简陋的舞台上跳舞的我,笑的很开怀。我可以偶尔做做程天爽。 

整个表演结束后,大家回到台下,都跳的精疲力尽,大口大口的灌着啤酒,我也不例外。王灿拎着啤酒,和那群跳舞的小男孩凑在一起,轮番敬酒,搭着肩膀,一副已经认了拜把子兄弟的感觉。我刚把气捋顺,KC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和我碰了碰杯。 

“程,”KC抬头,专注的看着我,表情深沉,眼神似水,“程,你明天就要走了。” 
我点点头,“对啊。” 
“你还会再来么?”KC像念诗一样,问出这句话。 

我一愣:“应该,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KC听完,脸上露出了特别心碎的表情,眼神瞬间写满悲伤。 
“程,那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么?” 
我对此刻的状况有点儿理解不了,KC这是要跟我表白么?不应该啊,我长的没这么可人疼,而且这两天也没打下这种感情基础啊。 
但一想到尼泊尔男人的深情和浪漫,我很怕心脏上已经长了一层角质的我,粗枝大叶的回答伤害了他,于是小心翼翼的说:“客观来说,应该是吧,不过,我会记得你的……” 
KC暗淡的点点头,“明白了。我也会记得你。” 

一阵尴尬的沉默,我都想拔腿跑了的时候,KC一转身,坐到了隔壁桌,和隔壁桌一个丰乳肥臀的金发妹子碰了碰杯,“mary;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么?” 

我眼睁睁的看着同样的心碎,同样的悲伤,KC在人家金发妹子这儿又演了一遍。原来最后的临别告白是KC喝酒以后,要表演的节目。 

我一边笑一边又多喝了两杯,渐渐的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周围的笑声吵闹声,也忽远忽近了起来。 

“程天爽!咱俩也碰一下吧!” 

我回头一看,王灿已经回到了我们桌前,但头上顶着孔雀的冠子,几只蓝绿色羽毛在他脑袋顶上左右晃着。 

我指指他头顶,“你先把这个摘下来,晃的我眼晕。” 

王灿摸摸头顶,一愣,显然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顶上这个东西的。 

王灿把孔雀毛摘下来后,往我身边凑了凑,“哎,程天爽,明天你坐我的车走吧?” 
我扫他一眼,“我有车,干嘛坐你的。” 
“你也租车了?什么车?” 
“……也是敞篷车。”我想想我那辆“鸡车”,还有坐在车顶上的心惊胆战,头不禁疼了起来。 

“你就跟我一起走吧,路上吃饭喝水,我全包了,怎么样?” 
我看王灿一眼,决定在摸清他路数之前,先不发言。 

“你就跟我一起走吧,好歹也是个伴儿。来的路上,我那个翻译和司机,都不搭理我,我无聊的都开始数自己腿毛了。而且我觉得那俩哥们老黑我钱,路上停车吃饭,一炒面他们要了我10美元!你英语好,路上跟着我,还能省我点儿钱,你又能舒舒服服的,双赢!” 

我被说的有点儿动心,“也行,不过我车费跟你平摊,该给你多少给多少,不欠你的。“ 

王灿大大咧咧的一拍我肩膀,“就这么定了!什么钱不钱的,咱都是一起见过鳄鱼的人了,说这多伤感情。” 

王灿举杯,跟我碰了一下,喝下一大口。 

“再说,多个人一起上路,还能找点儿乐子嘛……” 王灿冲着我挤挤眼。 

听完这话,我刚卸下的防御网,“噌”的又张开了。 

“找,乐,子?找什么乐子?”我瞪着眼睛问王灿。 

王灿一乐,喝的红通通的脸一笑,呲出一排白牙,你别想的那么脏!” 

我放松了一下,网收了回来。以王灿的智商,想找的大概不会是我理解的“乐子”。 

“但你……也别想的那么简单。” 

我转身盯着王灿,“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看,咱俩,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条路,存在各种可能嘛!反正你就跟着我走,咱开开心心的玩一玩儿,你回去也可以跟你朋友吹牛逼,说路上捞着一个快乐的小开,共谱了一曲人生的赞歌,多好!” 

王灿自己想象的尽情尽性,但他说的每句话,都像是打在了我脸上一样。 

“等咱们到了博卡拉,要是处的好,就一起再混一天。你跟着我,跟着我灿爷,我告诉你,保你天天乐的跟被喜鹊咬过似的。天爽,其实我这一路,发现你活的特累,特拧巴,什么什么都看不惯,天天自己跟自己吹牛逼。这样不好,你应该给自己的心灵洗个澡,我!就可以帮你洗这个澡……” 

我的愤怒已经冲到头顶了,但还是先拼命忍着,开口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咱俩可以发展一下艳遇? 

“别说的这么俗!咱现在在尼泊尔,不是在工体三里屯儿!在这儿不叫艳遇,是精神上的交集。你看咱们还有两天就回国了,好歹也是缘份,你说呢?” 

我冷冷的盯着王灿,王灿还傻不愣登的乐着。 

“而且,我觉得我特适合你。你多跟我聊聊,我可以帮你纠正一下你吹的那些牛逼。你说的好多地儿,哥们我都去过,妹妹,真不是你说的那样儿。你在我这儿上一课,有助于回去更好的吹牛逼,对吧?”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怒气已经足够把杯子里的酒点着了。 

“嗨!”王灿大手一挥,“不客气!” 

愤怒指数爆棚,再忍肾该裂了,我抄起桌子边挂的大黑雨伞,迎头向王灿劈去,边劈边大喊:“谁!他!妈!跟!你!客!气!了!” 

伞就要落到王灿头上,王灿这次反应居然很快,连人带椅子往后一蹭,右手抓住了伞尖,但他动作跟上了,脑子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我操!是来了尼泊尔打人就不犯法了吗?都动手动上瘾啦!” 

雨伞被王灿紧紧抓着,我俩一人抓着伞的一端,僵持着。 

“你到底什么情况?……”王灿拼命想把雨伞拽过去。 

我气的浑身发抖,“我真应该查查,在尼泊尔杀个人犯多大的法,就应该把你这种人留在这儿,北京就能少个祸害了。” 

“至于么至于么?也就是在尼泊尔,我好心想带着你玩儿,你当在北京我看得见你呢?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愤怒的难以控制时,我摸到了雨伞上的开关按钮,想都没想,我用力按了下去。 

老式的黑色大雨伞“砰”的用力张开, 撞向了王灿的脸,王灿被雨伞一推,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桌上的杯子稀里哗啦的被扫了下去,周围的客人纷纷看向我们,但四周也就只静止了一秒,喝的不比我们少的客人们,习以为常的接着聊起天来。 

王灿在地上躺着发愣,我站起来,蹲在他头顶上,踩着椅背,看着他的脸。 

“咱俩是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是你吧?你凭什么,觉得我就可以陪你找乐子?我脸上写着“好勾搭”三个字?我看着像是卖笑蹭饭吃的那种人? 是,我是穷,我是贱民,我一年挣的没你一天花的多,我出来玩儿都被人瞧不起!我们挤大公共的时候,你们正开着跑车到处撞,我们攒首付的时候你们用麻袋装着钱在网上炫富,我们为了一个小职位忍气吞声笑脸迎人,你们到处拜佛捐庙,要找人生的意义,还他妈要听内心的声音。你是不是看我特假,你看我后背是不是弯的?那是因为直起腰来,就得撞着天花板!我们的天花板为什么这么矮?因为没钱,没钱把它堆高一点儿,那我的钱去哪儿了?把腰挺直的机会又去哪儿了?都他妈的被你们这种人给抢走了!抢走了你们变着法儿的得瑟。现在,还要从我身上找乐子?是,这个社会,谁有钱谁有资格耍混蛋,一条狗混到首富的位置上,都能叫人四条腿着地,趴着走。但是,王灿,你丫也该醒醒了,你吃穿不愁,活的青天白日,想过钱哪来的么?是我们这种人被迫捐给你的!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丫这种人,得管我们叫妈!我们一直供着你,让你丫断不了奶呢!你还想在我身上找乐子么?” 

王灿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虽然处在暴怒中,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这一长串话,不打磕绊的发泄完了。 

王灿脸色僵硬的把我指着他的手推开,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起身想走,但走了两步,转身又回来了。 

“程天爽,你真想多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女的。我没想过你穷不穷,是干什么的,只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想跟你多聊聊。我不知道我是哪种人,我没那个闲功夫往自己身上贴金。我也没想到咱俩都是人,但你身后能站着一个队伍,卷着阶级矛盾来跟我单挑。那咱俩就这样吧,接着装不认识,行么?你就当我刚刚放了个屁,行么?痛快么?阶级矛盾我惹不起,你自尊自爱,就是社会对不起你,社会一直侮辱你,您这气节我比不起,我走,行么?” 

王灿又走了两步,但气还是没忍住,转身回来:“我们这种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一棍子抡死一片??我们来钱就特容易是吧?也得拿命挣!我爸年前,陪当官的喝酒,回了家先吐绿的,再吐红的,绿的是胆汁,红的是血,洗胃洗三天……” 

“还不是为了钱么?不就为了多挣几百万,命都不要了么?你们这种人,活着不就奔着钱去的么?” 

王灿一噎,吐出一口气,“行,我们这种人,要钱不要命,只要钱攥手里,心跳就不会停。行了么?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又瞧不起钱,也瞧不起我们这种人,那你现在活的这么拧巴,又是图什么呢?你连爹妈给的名儿都换了,你自己给自己愣编出来一个假人,什么去托斯卡纳摘松露,什么小岛上晒太阳,你不也装的自己吃喝不愁么,那你又是演谁呢?还不是在演我这种人?” 

王灿冷眼看着我,酒意渐渐散掉了,四周的世界在我耳边安静了几秒,我只能看到喝的醉醺醺的游客们,在草棚里相互拥抱,劝酒,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推心置腹。就算世界为我静止了片刻,让我用最恶毒的语言说出那些话,但我攻击的却不是王灿一个人,而是站在他身后的,一大群面目模糊的假想敌。我恨他们恨了很久,久到忘了自己的最初的恨意,起源于哪里。在我和王灿相互仇视的世界外,草棚里依然是彩灯旋转,欢歌笑语,马照跑,舞照跳。 

“我改名字,是我做不了程天爽,我爸妈一开始想给我起名叫天骄,但怕这名儿给我压力太大。但后来我才发现,我连天爽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替我爸妈实现不了。你可能不知道羽蒙是什么意思,这两个字,就是现在的我,我一直清楚我自己是什么。” 


我先离开了那个草棚,雨还在濛濛的下着,衣服不会被湿透,只是一点点的变潮。身后那片灯光离我越来越远,在那灯光里,程天爽曾经短暂登场过,但很快的,就被现实的雨滴打的发潮,那影子逐渐发黄,变脆,然后碎掉。 

我把名字改成“程羽蒙”,是在两年前。其实在那时候,“程天爽”已经是苟延残喘了。那时候的我在一家小公司里做广告文案,公司派我给一家准备开业的餐厅做创意策划。 

那家餐厅的老板一上来就告诉我:“我们的餐厅,要打文化牌,从logo,到装潢,包间名字,菜品介绍,都需要有历史沉淀感。我现在有个想法,我想把中国的名著《山海经》用上来,你看过《山海经》么?” 

我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哎呀你们这代人,没有底蕴,不行的。你回去把《山海经》好好看看,然后我们再来谈。” 

我回去抱着《山海经》死磕了一个礼拜,终于琢磨的差不多了,再和这老板聊的时候,我发现他可能也没读过,只是大概翻了翻。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出创意,出了四个版本的方案,再小的细节,我都尽力往《山海经》里套,做噩梦都梦到的是山海经里的人物。这老板听我聊了两次,开始还很满意,让我放手去做,但后来他忙了起来,就把这事儿交给他女儿管了。 

他女儿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第一次给她看构思,是在一家宠物美容店里,她一边看着自己的泰迪狗修毛,一边听我给她讲方案。 

“《山海经》,那么老土,谁会喜欢啊?” 

“您父亲想用这个创意点……” 

“我觉得不行,应该用有意思一点儿的,你再好好想想吧……哎,你觉得我要给我们家coco身上的毛染个色的话,染什么颜色的好?淡蓝还是粉黄?” 

“淡蓝吧?” 

他女儿点点头,“行,那我选粉黄了。” 


我和他女儿僵持了很久,直到老板出差回来。最后一次开会,老板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我做的第六版方案,我心里已经开始觉得不妙,果然,老板抬头笑了笑,开口说:“我最近想了想,《山海经》做主题,恐怕不合适……你看过穿越小说没有?” 
我再次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这个我也没看过,不过女儿给我替了个好建议,说这个主题搞成穿越风格,应该不错,比如大厅是现代的,走廊是穿梭机,哎一进包间,回唐朝了!应该有意思。你回去好好找几本穿越小说看。看完我们再谈。” 

后来,这个餐厅的案子我没有再跟下去,公司觉得我能力不够,派了别的同事去。我颓了很久,整理厚厚的《山海经》资料时,我发现了羽蒙这两个字。 

羽蒙,是山海经里的一种怪物,长着人形,但却又生着一对很短的翅膀。能飞,却飞不远。羽蒙住在羽民国,靠近高山,它们终日站在山边,试着用翅膀飞远一点,再飞远一点,但总是摔下来,总是惨败。 

这不正是我。 


回到酒店后,我穿着潮呼呼的衣服,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看着对面镜子里,作为程羽蒙的我。我知道这个名字的矫情和做作,但我却对它一见钟情,这么多年里,当我离开了规划路线,当我一次次的调低底线,当我装模作样只为了让别人高看我一眼,当我成为了自己年轻时瞧不起的那种人时,我需要有人喊我一声:哎,程羽蒙。 

陷在回忆里的时候,酒店里又停电了,但我这次没有再害怕。但过了不久,门外响起了一声咳嗽声。 

我又紧张起来,不会是王灿吧?他还想干嘛? 

我警惕的把门开了一条小缝,然后松了一口气,门外站着的,是KC。 

KC拿着手电,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到了,笑了笑。 

“我记得你说,前天停电的时候,如果周围有人能咳嗽一声都好,所以,我刚回来,发现停电了,就过来……咳嗽一声。” 

我和KC之间,亮着一小束手电筒白色的光,我感动的笑了笑。 

“谢谢。” 

“好好睡觉,不要害怕,这次我一定会在前台,不会走的,我保证。” 

我用力点点头。 

KC转身走下台阶,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在小路上,嘴里吹起口哨,是首老曲子,《丹尼男孩》。口哨声渐渐飘远,但那声音,一直陪我直到睡着,始终没有散开。 

睡了没多久,天刚半亮的时候,我又被kc的敲门声吵醒了。这次,门外站着的kc,没那么气定神闲,表情有些着急。 
“赶快出发吧,公路上有暴乱,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要封路的。”




虽然KC已经安慰我,尼泊尔的暴乱经常发生,但平时在国内看到城管抄摊都心惊胆战的我,还是有点儿害怕。收拾行李的功夫里,院子外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印度人收到的消息可能最早,已经拉家带口的拖着箱子准备离开了。 

我拎着行李走出房间时,正看到王灿的导游和司机在砸王灿的房门,着急的就差拿脚踹了,但门纹丝不动。 

印度人坐着大巴车离开了酒店,车棚里只剩下王灿的敞篷跑车,我毫无头绪的坐在前台,KC的大眼睛眨巴半天,忧虑的看了我一会儿,冲我挥挥手,“来,跟我走。我带你去村口看看有没有车。” 

我用头顶着行李箱,坐在KC的摩托车后面,一路穿过村庄。村子里一片兵荒马乱,每家小旅店里,都有载着游客的大巴车在往出开,我趴在KC身后大声问他:“不能让我出点儿钱,跟着别的游客的车一起走吗?” 

KC回答我,“他们不会带你的,尼泊尔旅游管的很严,不能在路上随便载客人,平时不行,像今天,更不行了。” 

天还没完全亮,四周阴雾沉沉,看着大家都有组织有方向的从村子里坐着车撤退,在我们身边卷起阵阵黄土,我的心情堪比大海上的一艘扁片儿小舟,眼睁睁的看着泰坦尼克号那样的大船从自己身边轰鸣着启航。 

我有点儿绝望的问KC,“如果村口没车来的话,你能把我送到哪儿啊?” 
KC回头看着我,眼神特别真诚,“那,我就送你回中国。” 
“……谢谢啊。不过说真的,你到底能把我送到哪儿啊?” 
“村口。” 

十分钟后, KC和我等在村口的中巴车站,路上只有往出跑的车,来的车一辆都没有。渐渐的,游客的大巴车和小汽车,都走远了。 

又等了一会儿,路上开始出现一辆接一辆的摩托车,骑车的都是村子里的年轻人,脸上挂着一副黑口罩,口罩上都交叉画着惨白的两道白条,看上去有点儿凶神恶煞,几乎每辆摩托车上,坐在后座的年轻人,都举着一面旗子,兜着风向前冲。 

“这是……?”我指着这个场景问KC。 
“他们去参加暴乱。” KC说。 
“这么多人啊……” 
“我一会儿也去。” KC接着说。 
我瞪着眼睛打量KC,真想象不出这个成天找着机会就对游客表白的男孩,参加暴乱会是什么样。 
KC接着说,“你今天一定得离开,游客都走了,你自己留在这里,一个人,不安全的。路不知道会被封多久。” 
我垂头丧气的点点头,不管危不危险,我也必须得走。后天我就得回到加都,坐飞机回国了。机票是特价的,不能退也不能改签。不管这次的尼泊尔人民的暴乱是为了自由还是为了人权,它都不能为我几千块的机票钱买单。 

路上一片荒凉。KC看着村口的方向,转身看看我,“……王先生还没走,没看见他的车。如果他的导游能同意的话,你就和他一起走。好不好?” 
我摇摇头,“我宁可自己走着出去。” 

话正说着,王灿的大红敞篷车裹着一团雾,出现在公路上。导游和司机脸色阴郁的坐在前面,王灿一个人横躺在后座上,外套裹在脸上,蒙头睡着,头底下居然还塞着一个枕头。 
我和KC看着这车从我们身边卷着土开过去,司机向KC点了点头,后座上的王灿连眼睛都没睁。 
KC盯着后座的王灿看了一会儿,拔腿跨上摩托车,着急的招呼我:“上车,上车,拦住他们!” 
我一边拎着箱子追KC,一边嚷嚷:“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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