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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鸽子-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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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讥讽地笑:“余十音,你要是失眠,无非就三件事,没吃饱、吃太饱、在想自己吃没吃饱。”
十音红着脸,信口就来:“胡说!我……就是因为你才失眠的!”
少年眉梢眼角都在忍笑,偏偏还要讥讽她:“有病。”他听到一个笑话,但就是不想当着她承认,这是一个动人的笑话。
十音回到琴房接着练,隔壁那人不再弹琴,改拉琴。摇篮曲,福雷的,作品23号。
为了追梁孟冬,十音做过功课,连同他练习的曲目,喜欢的音乐家,全都研究过一番,福雷的摇篮曲……很特别。
十音边弹边笑,琴声飞起来。他才是有病,喜欢这种挽歌似的摇篮曲。
校园传闻,都说弦乐系的梁孟冬是神话,是不下神坛的神,是性子冷到北极的纯技术派,不食人间烟火,厌恶女孩。甚至有人传,他有个意大利男朋友。
他们统统都猜错。梁孟冬就是个纸老虎,根本就不敢看着她的眼睛拒绝她,她说失眠,他就给她拉摇篮曲。虽然像挽歌。
他不知道她耳朵好,还故意开着门拉,纸老虎!
但是,他居然注意到自己是个吃货……诶?会不会嫌她胖?她低头打量,身材明明那么好!
……要不要多跑跑步?
十音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蓦然睁眼,天已亮,怀里的电话电量耗尽,耳机线散乱。
“醒没醒?吴狄都打我这儿来了,你怎么关机啊?开门,接电话!”是江岩。
十音猛坐起来。
暗处有人要害孟冬,案子悬于一线,她在做什么?
吴狄昨夜联络的各大院校保卫科,今天一早有了收获。南照大学西照分校有位化学老师,同事反应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了。他本学期负责《现代分离技术》课程的讲授,这几天他自己的课没交代,人也联络不上,昨天院系领导只能指派了其他老师代上。
根据校区保卫科发来的初步信息,此人叫周炜,二十九岁,身高一米七零左右。最重要的是,他的学生非常确认,周老师用左手写字,是左撇子。
“时间描述都符合,是个宅男。学校派出所的人已经过去了,福利工厂暂时没定位到,先放一放,我让蒋聪现在直接去他宿舍。”吴狄问,“你手机坏了?”
“没有。”十音厚着脸皮答,“昨晚以为方向查对了,一放松……睡过了头。让苗辉带上林鹿,然后过来接我,我们去学校和蒋聪会合。你联络周炜老家。”
“收到。”吴狄在电话里笑:“什么以为对了,感觉这次没跑,十哥英明。不过你最近不对劲,谦虚过头。”
十音惭愧到死。
十音还在路上,蒋聪来电告诉她,已基本锁定此人。周炜宿舍提取到他的鞋码,正是41号,指纹也已取样发回技术科。
十音带林鹿到院校,本想着学校学生多,林鹿刚出校园,查案的时候能得诸多方便。想不到,还真是带对了人。
周炜宿舍物品比较精简,除了简单生活用品外,主要是一些专业书。特别的也有一些,他有一把小提琴,还有几册提琴入门乐谱。十音判断,对于一个入门学习者,他这把小提琴的价值还是偏高了的。周炜经济状况应该不错。
此外,他们还发现十五部双卡手机。林鹿很惊讶:“难以置信,这化学老师居然是混粉圈的。”
十音听林鹿接着解释:“就是追星,需要很多很多手机号,专门给偶像打榜刷票的。”
有几部手机还有电,他们按开其中一部,林鹿翻找着,忽然大叫:“原来是她!”
十音正与校保卫科及周炜同系老师了解他的日常情况,依据周炜同事对他的描述,周炜这人比较孤僻,平时少言寡语。他永远戴着耳机,除了上课时间,人很少出现在办公室或教学楼。周炜平时手头比较宽裕,但他在西照没有自己的房子,他经常回品县老家,回得比较频繁,他母亲在老家。
她听见林鹿在给蒋聪讲解:“这是Plus组合的许西岭,是个女生钢琴四手组合……对了,她是梁大师的绯闻女友,会不会和这有关?”
十音看向林鹿这边,提琴、许西岭……
晚些时候,市局的案情分析会上,林鹿发表了她的推测,周炜的行为的确有可能是粉丝偏激行为:粉丝不满偶像选择的恋人,于是对其实施攻击、栽赃、陷害。
十音认为,林鹿的推想在周炜身份完全确认后,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栽赃行为精细到指纹的行为,这名罪犯依旧不容小觑。还有药品的来源问题,普通市场上这样的30克药品,价值不菲,其他人斥巨资从普通不法渠道购得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但毕竟只是为了栽赃,对方如果是周炜,结合他正好是一名化学教师……
会开到此处,技术科致电十音,周炜宿舍取样的指纹比对结论出来了,可以锁定周炜。
吴狄很振奋:“嗅到大鱼了。”
吴狄白天联络上了那个刑满释放的李俊。李俊电话里提供的福利工厂地址,他哥哥早不去那儿上班了,因为几年前就已拆迁。
吴狄很快核实到,那个地区很荒凉,确已拆迁多年。当年周边的大小工厂很多,当地工商部门提供了一份历史登记信息,单从名称上很难辨认一家违禁品工厂,它甚至更可能从未登记过,是一家小作坊。
“暂时没找到和周炜的关联,”吴狄说,“但如果刨出来,也是大鱼。我觉得这个暂时放一放,先抓周炜。车站火车站机场全都通知到了,周炜老家的品县派出所24小时盯着他家,他母亲这两天都在家。”
品县是隶属南照的郊县,算离得不远,十音不安心,决定亲自前往抓人。
吴狄抢着说:“我去。”
十音示意吴狄接着跟工厂线。她前几年听云队说过,他们保县想要争一个大项目,西照什么工厂区的落户,好几个园区都出了优惠政策,但最后没能争过品县。
“你尝试从工商迁移记录这里,看会不会和周炜总是回家,找到联系?”
吴狄点头:“好,那我接着跟,注意安全。”
十音嘱咐江岩:“先别告诉梁先生。”
她在担心,许西岭如果真的吸毒,她的粉丝知道么?她本人涉毒到什么程度?
她既忧心这个程度问题,也担忧孟冬的承受力。他表面再淡定,女朋友要真有事,还能处之泰然么?
她希望情节并不严重,告诉他的时候,也好和缓一些。
“明白。”江岩其实有同样的担心。
车停在品县周炜家外的马路上,十音车上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周炜家小区的大门。
品县建设不错,房价虽不算贵,但这个区域的新楼,在当地算是最好的楼盘了,一梯一户的准豪宅。周炜父母皆是普通退休职工,以周炜的收入水平,的确有些蹊跷。
已是夜凉露重时分,小区内守着的派出所同事在耳机里提示:出来了。
门内很快走出名老妇,手中有提篮。
步行?看来她要去的地方比较近。
十音示意苗辉跟上,自己带着小郑下了车,计划从另一条路尾随接应。
她的电话却振起来。
出任务不该开机,但云队有个外情也是品县人,家有工厂,十音和他很熟,也有联系方式。刚趁着等人,十音不想浪费时间,去电联系上了。问的是关于品县近年工厂落户的问题,她得了新信息,就打给吴狄通报了一番。
十音以为又是吴狄来电,没看直接挂断。又振,只得接起来,十音轻声问:“什么事?”
耳机里的人轻哼:“在做什么?”
正是急烦交加之时,十音还是不忍对他发作,按捺着柔声说:“出任务,完了给你回电。”才挂了。
免提拨通之后,梁孟冬已将琴架在肩头,弓也在手。
被挂电话的人,就像有口气横梗在胸口,窝在那里。郁郁生痛,今夜不想练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提到的摇篮曲:
Gabriel Fauré的 Les berceaux,Op。23,No。1
第11章 不眠之夜 十一
不眠之夜 十一
早晨梁孟冬接到江岩电话,断指客落网。
他想起昨夜,问怎么抓到的,江岩说:“还在突审。我得去看看十音的伤,这丫头一回来就在审讯室,破伤风还得我追着她打。”
那头声音一滞:“伤在哪儿?”
“右前臂。”江岩说,“本来也不至于,那小子生得弱,还在发烧呢,苗辉也没当回事。但他突然发疯拒捕,用钝刀往苗辉身上扎,十音一急,制服他的时候,硬生生被他划出道口子。口子比较深。”
那头默了几秒,忽然说:“我过来。”
“不用。”江岩奇怪,“还在审,不找你配合调查,你过来也没人接待。是十音让我先知会你,她说你有权第一时间知道,毕竟事关你的安危,要让你安心。我们十音是不是特别贴心?”
江岩没有说许西岭的事。他也怕弄巧成拙,如果所有的粉丝行为,偶像都要担责,那责任可是无限的,谁都不可能担得起。不如等十音先审,有了结果沟通不迟。
周炜是在他家老宅抓到的,他的舅舅是个县医院的大夫,前些天给他作了伤口包扎消毒。昨夜抓获时,他的母亲正去给他送饭。
审问并不顺利,此人智商不低,心思缜密。至少在他那两个家里,竟是一无所获。
他入梁孟冬室内的证据确凿,但藏毒这件事,并无任何证据直接指向他。
他目前的罪名至多是个入室行窃,问题是梁孟冬并无失窃,周炜自然也无赃物。
626队的人都心知肚明,企图栽赃梁孟冬的,应该就是这个周炜。但只要他坚不开口,案情只能继续僵在原地。
吴狄性急,恨极了揪着周炜的脖子问他在哪个渠道购毒,指望把口供吓出来,那宅男眼神混沌,像是懵而不懂,好像还掺了几分不屑。演技了得,拿他无计可施。
整整一天,他该吃吃,该喝喝,只承认随便入了所房子看看,结果被条恶狗攻击,咬掉了二指。
吴狄拍桌子,问他知不知道只要救治及时,断指是可以再植的。他满脸无畏,仿佛自己就是个断腕的壮士。
除此之外,其他的犯罪事实和动机,他拒不交代,一直闭目养神。
吴狄觉得,还不如带人先跑一趟品县工业区,从制毒工厂那里挖线索。白天周炜久攻不下,他和十音已经在当地工业区的地图上,标定了几处具备条件的可疑厂址。
十音劝他暂缓:“我们的人力全扑进去,半个月也未必暗访出一个结果。你留在家里,等那边的消息。我让特情在帮忙暗访了。”
吴狄问:“云队的特情?”
十音点头。
吴狄感叹,云队人不在场,却总在帮我们。这个案子如果没有云队,我们连梁孟冬的嫌疑都还没排除。
这话倒提醒了十音,周炜是许西岭脑残粉这个点,她是不想轻易打的,指望他能自己主动交代。
看样子不可行,只能用了。
吴狄听了冲动道:“我来问!”
十音拦下他,让林鹿去。
一个人,付出时间、金钱、不惜触犯法律,甚至断送了自己的手指。走到这一步,有必然,也有意外。
人性远不如自己想象那般无私。只要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某个人,下意识里,应该就盼着自己的行为被了解、被读懂、被合理化。
林鹿预先作了一番功课,打印下不少许西岭的照片、新闻资料、日常微博,用文件夹装订成册。十音扫见其中一条微博是:
“他居然不会弹吉他。我不信,我听说弦乐家很少有不会吉他的。”
又有一条:
“他今天演出,认错了一个小姐姐,黑T,盘发,很失望的样子。在找人么?”
林鹿嘻嘻笑,悄悄说:”这说的倒像是十哥你哦,常年黑衣、丸子头。”
十音催着:“快去吧。”
林鹿抱着资料审讯室,在周炜身边坐下来,以讨教的口气问:“周老师,您知道怎样才能得到女神许西岭的签名?”
周炜的目光原本是呆滞不动的,不知是累了,还是今天演成惯性了。这会儿镜片后那双眼睛忽就亮了,不可置信地注视林鹿。
“我是听说,女神要来南照开音乐会了,想去要签名,我怕面都见不到。”林鹿尽量放松,对着他笑,“不知女神收学生么,我想学钢琴,要怎样才能获得她的指点呢?”
周炜忽然也笑了,像被提及了心里最美好的东西,就这么情不自禁地,开出一朵花来。
他还是没说话。
林鹿尝试着,又问:“我发现您好有行动力!周老师学小提琴,是想和女神合奏么?您在粉圈里地位一定特别核心,她有没有和周老师交流过学习心得?女神直播时说自己在学小提琴呢。”
十音在监视器里,观察到周炜的神色僵了许久,面色也沉下去,他低头看着自己包裹着的左手。林鹿这是个险着,也可能触怒周炜,他现在这样子,这辈子怎么学琴?
隔了半天,他竟开了口。
“她都是为了他,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个人铁石心肠的。”他话音里充满恨意,厚镜片后的眸光里,依然掩藏不住的恨意,“该失去手指的人是他,他有什么天分?都是外界光环罢了,他只是一架演奏机器!”
十音手指头绞在一处,慢慢收紧了拳,他说的那个人是孟冬。孟冬少年时,业界对他就有过这样的非议,说他太过机械,对技术的追求到了极致,甚至超越了音乐本身,是冷漠的演奏机器。
孟冬全不往心里去,他还会嘲讽:“夸大音乐的意义,不就是那些人的工作?”
十音觉察到,自己此际的心绪是愤慨。只为一个过激之人,这刻说的一些过激之词。
她说服自己平静,心底甚至有些庆幸,与嫌疑人谈话的是林鹿。在这一刻,她竟无法客观,而林鹿能够做到。
林鹿很聪明,她也在揣摩周炜的意思,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嗯,自以为是的可恶机器。”
“何止可恶,他该死!”周炜攥起他已然残缺的左拳,嘶声低吼,“从不怜香惜玉,所谓青梅竹马、父母之命……我们都认了,只要她幸福,都会真心祝福。可西岭为他连自我都放弃了!甚至……”他哽咽了。
十音略有些走神,青梅竹马?原来有这么一个女孩,他从未提及,是因为当年许西岭年纪还小?
林鹿演技了得,也带了气声,揉眼睛:“就是个直男癌!”
吴狄对着监视屏笑出声,的确很……
十音也笑笑,轻松不起来,她继续认真观看。
周炜显然十分认同这个称号:“他嫌西岭不努力,西岭就努力练琴;他嫌西岭没天分,西岭就拼命找东西激发自己。不惜伤害自己……”他身子在抖。
激发自己?伤害自己?
林鹿常混各种粉圈,私下听过不少丑闻,被举报坐实的有不少,更多的隐于冰山之下……她刚刚查了下,许西岭传过嗑药丑闻,上月被公关压下去了。
林鹿职业警觉性很高,她猛地望着周炜,缓声试探:“无论如何,女神是不该……伤害自己的。”
“有我在,又怎么会让她伤害自己?”这个时候,周炜突然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莞尔笑了,露出宠溺的表情来,“都是那人害的,只要他消失,一切都会好。到那个时候,她会看到,只有我在,我慢慢帮她戒。”
林鹿几乎明了一半,暗自心惊。
十音发现事态出离预判了,栽赃的事情还没交代,周炜在透露,他知道许西岭接触违禁品。
林鹿很冷静,悄悄冲摄像头勾勾手指,遗憾摇着头:“不可能的,我见得多了,真的,周老师。这都是不归路,有去无回的,我女神……”她开始抹泪。
周炜叹着气,却笑起来,反过来嘲笑林鹿:“瞧瞧你们这些不成器的粉丝,能不能为西岭多分担点?哈哈哈,你说的,是市面上那些丧心病狂的土制配方,毫无鉴赏力的黑心商人做出来的东西!他们有作品么?他们只会做那些毫无美感的麻醉剂,我是什么人?西岭喜欢什么口味,我就能给她什么配方!哪怕我的公主爱榴莲味!草莓味!我会一直陪着她,只要循序渐进,慢慢缩减比例,一定可以走出来……”
他言语中,充斥着有那种自认掌控一切的、属于雄性的骄傲。炫耀过后,周炜猛地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再抬头,苗辉已站在他的面前多时了。
防线一溃,精神即刻就垮了。
佯作镇定了一整天的周炜,终于低下头,他的眼镜跌落在地,脸埋于手心,先是低声啜泣,慢慢发出撕心裂肺的哑嚎来。
吴狄身子一直是半前倾状态,在监视器前极紧张地观望全程,看到这里才放松下来,猛捶桌面,笑骂:“操,老子平常小瞧小丫头了。十音,林鹿到底是你带出来的,后生可畏!”
十音说:“后面的审讯,可以交给他俩了。”
“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照他说的,他给许西岭供过货,他的‘作品’。”
十音当然也察觉了,原本只是假设,周炜是把自己假想为男友型粉丝,栽赃梁孟冬,作出类似报复情敌行为。
她没想到,话题的主战场,会突然引向吸食与供毒。
“林鹿说许西岭就在南照,刚蒋聪查了,这两天她住丽思酒店。女的,估计得你出马,运气好今晚能抓着现行,那就完美了,如果不能,按周炜的说法,那女的基本已经重度依赖,不可能抓不到……对了,给江岩打个招呼,毕竟是他朋友的女朋友。”
吴狄想起,上次就得罪了江岩,自家兄弟,其实很没必要。
“好。”十音说。
吴狄发现她脸色刷白:“累了?”
她点头,笑得勉强。
“你别去了,等这边审出一点点眉目,我带着林鹿,让她伪装服务生进去。”吴狄很体谅,“你熬太久了,脸色很糟。”
十音没强争,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许西岭,丽思酒店……万一孟冬还在场,她根本不敢想。
她现在特别后悔,说晚了。要是早些让江岩找孟冬,许西岭应该还有主动坦白的机会。
江岩听她简述案情,倒有自己的看法。说既然摊上了,他觉得孟冬绝对不会垮。孟冬不是一般人,会就事论事,正确面对。
江岩说,前两天他们是想知会,担心冒犯;现在知会,就成了违纪。如果事情确实,早说晚说,都是覆水难收的结局。这种事情,度本来就难把握。
“自己的女朋友,他自己没管好。孟冬身为警务人员家属,这点分寸感还能没有?你那么为难做什么,搞得我多不好意思。案子脉络越来越清晰,周炜这个绝壁算年轻版的绝命毒师啊!要破大案了,还不高兴?”
十音没说话。
“脸色好差,”江岩看着她,皱眉头,伸手去探她额头,“那么烫!”
入夜,酝酿了一晚的雨落下来了。不像家乡冬雨那般绵延凄绝,南照的冬雨,风雨声骤然挤拥在一处,紧贴着夜色,呜呜咽咽而来,是混沌的。
无须去医院,家里有大夫。
十音本想等到审讯完毕,可江法医把她强行押送回了家。可能是伤口炎症的缘故,她的确是撑不住了。到家裹了所有的被子在身,依旧浑身冰凉。
江岩给了她退烧药,冲了一个热水袋,但凉得很快,他就又给冲了一个。她心里特别感激。
迷迷糊糊,满脑子还是愧疚自责,无法入睡。
眼前全是梁孟冬冷若冰锥的眼神,他嘴角的讥诮也是冰冷的,像是隐隐在说:“余十音,你为了破案,还真是不择手段。”
心、肺统统揪到了一处,浑身如坠冰窟,胸腔却灼痛如绞。
电话响了五下,十音看到来电显示,犹豫着划开。她勉力坐起身,没必要像面对瘟神那样面对他。
电话那头却依旧是一声低哼,如此常规。却又隐约,比平日里添了一丝温度。
十音猜测,吴狄已经到了酒店?孟冬是打来求情的?
十音胡思乱想着,以他从前的性子,不会做这种事。
她没说话,实在没有力气说。
只要她能够去做的,也不用他开口。
窗外的夜雨茫茫如海。
电话里的人半天不说话,十音终于轻轻“喂”了声,已经准备好了面对。
“骗人骗习惯了?”他忽然质问。
第12章 不眠之夜 十二
不眠之夜 十二
梁孟冬说她骗人,听起来仿佛言重了。但如果,以曾经的亲密和无猜来衡量?他没骂错。
十音话没出口,听见砸门声:“孟冬你别挂,江岩找我。”
为方便送药,江岩刚才没把门关严。
他推了门,已经径自进来,手里是自己的手机:“怎么占线?吴狄电话。”
她去接,江岩却不给她,反而重新执起话筒,往里头抱怨:“吴狄你一个大男人,天塌了不会自己扛会儿?你家队长快烧糊了!”
吴狄说了句什么,江岩还是把电话交了去。
十音声音很小,嗯了几声,说:“审温柔些……好。”
又听了会儿,十音神色凝住了,忽地提了嗓子:“验血报告加急……加特急!”
江岩看着十音,她本来就不好的面色上,倏忽间又蒙了层灰,唇色煞白。她给江岩比了个简单的手势:举起小指,垂直往手臂上点了点。
江岩秒懂,张开的嘴竟久久没能合上。
梁孟冬那头等待许久。本想骂她,为什么骗他说要回电,根本没回,还把自己弄发烧了;想想算了,打算告诉她,我这就过来。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音,连恼人的雨声都止了。
她让他不要挂,他便还在等,只听长久静音之后,背景的雨声重又回来。倒像是……人为切的静音。
话筒那端换成了江岩,急切的声音:“孟冬?是你么?这个事态我们都没预料到,你先镇定,听我说……”
梁孟冬颇疑惑:“什么事态?”
江岩不解:“你不在酒店?那为什么打给十音?”
“我在南照大学,教师琴房。现在来你家。”
“不。”江岩很坚决:“我过来,见面说。”
今夜的教师琴房走廊,只有这一间,门缝里尚亮着灯。
梁孟冬在练琴,开门将江岩让进来。
“孟冬,”江岩一把夺了他的琴弓,逼迫他与自己正面对话,“我必须问你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半点弯子都不许绕。”
不知为何,今夜江岩异常严肃。
梁孟冬隐隐不安,那个家伙,究竟出了什么事?江岩出发后,他再拨十音电话,久久占线。
“好。关于什么?”
“关于你的性生活。”江岩开门见山,“你平时采用什么安全措施?”
梁孟冬蹙着眉:“为什么这么问?”
耍流氓,凡事难道不该先问有没有?
“正面回答。”
“不采用。”不需要。
江岩跳起来:“跟我去医院。”
梁孟冬觉得他是吃错药了。
江岩却企图拖他走:“不要浪费时间。”
“她在医院?”梁孟冬问。
江岩摇头:“在市局审讯室,你先顾好自己,别耽误。”
“发烧还在审讯室?”
“你在说什么?发烧的是十音。”江岩顿下来,怎么有点乱,“十音烧到40度,被我弄回家了。她担心得要命,让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伤口感染?”梁孟冬有些焦躁,“她担心什么……不自己问。”
面前这人,显然搞不清状况,说的话江岩都听不懂。他来的路上给林鹿去电,说邱比已经到市局了,没通知孟冬?
江岩干脆划开手机屏,让他自己看。
弹出来的照片里,拍的是一组注射器,管壁上的粉末触目惊心。
全是不加修饰的现场照片。有个女人,颓唐地低着头,侧脸埋在发丝间,看发型和轮廓,眼熟,有点像是……他不确认。
“什么情况?”梁孟冬声音冷下来。
江岩几句话简述完案情,至于许西岭接触违禁药品的具体时长,以及开始用注射方式吸食海|洛因的时长,统统待审。
“你真一点不知道?你太大意了,孟冬。”江岩看着他,“我很抱歉,十音也很抱歉。”
梁孟冬只觉一股凉气倒灌入胸腔:“抱歉什么?”
“十音这方面很敏锐,她之前帮我的忙,为你女朋友处理交通事故那回。其实就有所觉察,她判断……是麻醉类药品。她当时让我提醒你,要多关心女朋友。结果这两天,你遇了那么多棘手事,我给耽误了。”
江岩尽量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十音毕竟没有义务的。
“……”
梁孟冬不说话,面色黑沉。
江岩在劝他,他和十音常接触这类案子,男女恋人,一方注射感染HIV,一方清清白白就被毁了。但真摊上了,除了正确面对,还能怎样?
“走吧,先送你去医院验血。”
验血……梁孟冬寒声问:“她电话里怎么不直接问?”
江岩是要被他气疯了,孟冬从小就轴,可现在是弄清楚来龙去脉的时候么?
“怎么问?你女朋友的血检结果,十音已经让他们加了急。她着急,因为你自己笔录里说,你不用安全套。这种事情你要人家怎么出口?”
“她不是问了你?”
“能一样么?我是医生。”
梁孟冬哑然而笑。
江岩怒极:“梁孟冬!你是什么都无所谓,你还有爹妈的。”
他还是笑,益发肆无忌惮。
“擦!”
“流氓,那个不是我女朋友。”梁孟冬望着他。
许西岭的父亲与梁孟冬的父母,很多年前曾经在同一个医学课题组工作。长辈们是有些一厢情愿,也有意牵过线。
许西岭主修现代钢琴演奏,毕业不久,去年与另一个拉小提琴的女孩组了个Plus二重奏,在国内积攒了一些粉丝。
长辈们给二人提过合作建议,这在孟冬看来十分搞笑,弹成那个样子,和他合奏?
邱比身为古典乐经纪人,受朋友之托,同时也是看好更广阔的时长,才带着这个时尚组合。这次是邱比透露给许西岭,梁孟冬计划留在南照,小姑娘颠颠跑了来,说是南照气候好,人杰地灵,她很喜欢,也要留在这里发展。
梁孟冬和邱比酒店餐厅吃饭,遇过她,当面甩过脸,甚至赶过一回人。可赶不走,他想想,觉得自己管不着,这又不是他的地盘。
“你也别担心,十音不会为难她。但是该走的程序肯定不能免,目前邱比是过去了,你认为是通知家属……或者你出面?方便么?”
“不方便。该怎么做,经纪人会安排,不需要我。”
江岩讶然:“你怎么那么绝情?”
“她卸了妆在路上遇见,我不一定认得出。这么个交情,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有情?”
梁孟冬此刻只想揭了邱比的皮。
“真不是为了撇清关系?”江岩带着琢磨的神色,“江岩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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