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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江红-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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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贝勒冷笑说道:“老弟,别怪小年,他也是一番好意,是怕我为难,这是皇上的算盘,那两个侍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我出了门才来,分明是有意趁我不在家弄走小年,当然,我要是在家,什么人都别想弄走小年,老弟,麻烦替我招呼海腾一声,叫他给我备马……”
郭璞忙道:“海爷,您是要……”
海贝勒道:“我要进宫问问皇上去,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璞道:“海爷,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皇上既然下了旨,他断无收回成命的可能,皇上旨意的道理您应该很明白,皇上既然这么做了,那表示他不受任何人的阻拦,您又何必白跑这一趟?”
海贝勒脸上又变了色,道:“那可以,我尽人事听天命,他要是不收回成命,即刻飞骑召回小年,我立即辞去这内廷之职,干我的赋闲贝勒!”
郭璞还想再劝,海贝勒已然摆手说道:“老弟,我跟小年是多年的朋友,知交如手足兄弟,他的事我怎能不管?我主意已定,老弟你就少说一句吧!”
郭璞便未再多说,沉吟了一下,毅然点头,道:“好吧,海爷,我等您回来,成了最好,不成我希望您准我个长假,让我连夜启程到杭州去一趟!”
海贝勒一怔,讶然说道:“老弟,你要干什么?”
郭璞扬眉说道:“年爷待我也不错,他的事我也不能不管,记得年爷对我说过,当年他帐下有个中军官名叫陆虎臣,有一次触犯军令,年爷要杀他,被岳提督劝住了,这陆虎臣对年爷一直怀恨在心,如今他官至江浙提督,假公济私,对年爷焉有不采取报复之理?还有那年爷得罪过的地方官,更有那各地想谋刺年爷的叛逆,海爷,您说我能不去一趟么?”
海贝勒脸色铁青,道:“陆虎臣他有多大前程,几个脑袋?他敢?”
郭璞道:“海爷,那难说,宦海中的事,您不是不知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年爷是个失势的人,落井下石的比比皆是,何况他一直恨年爷?远水救不了近火,杭州距此不近,爷您也鞭长莫及,总不如身边有个人,再说,地方官纵或不敢,那些亡命的叛逆可不管这么多,这个机会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海贝勒听得须发暴张,猛一点头,道:“好吧,老弟,就这么办,你等我,成则成,不成你跑一趟,但记住,无论谁想动小年,先毙了他再说,天大的事由我在这儿顶着呢,如今,叫海腾给我备马去!”
郭璞不再迟疑,未再说话,转身出了书房。
须臾,一骑健马驰出了“贝勒府”大门。
鞍上,是贝勒海青,他依然是那身装束,只是未带剑。
进紫禁碱,一般王公大臣是不准骑马的,可是海贝勒不同,他是皇上准他在紫禁城骑马的。
内城中宵禁早,紫禁城中尤然,可是那禁不了贝勒海青,他是伴驾,等于统领大内侍卫,可随时出入大内。
铁蹄翻飞,划破了内城中的宁静,海贝勒一人一骑很快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接着,蹄声也听不见了。
站在门口相送的郭璞,脸上突然掠起一片笑容,但那笑容之后,却带着不少的歉疚与不安。
跟着,他转身进了门,直奔自己房中。
进了房,他点了灯,开始收拾自己的一些东西。
他的东西很简单,似乎没什么可带的。
不过,无论怎么说,他好像料定了海贝勒这一趟准是白跑,必无所成,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果然。
一个更次之后,海贝勒回来了,脸色铁青地回来了。
郭璞迎之于大门口,看见他的脸色,便未发问。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海贝勒方始摆手说道:“老弟,你去吧,我给你长假,你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只记住一点,全力护卫小年!”
郭璞这才说道:“海爷放心,只要我有三寸气在,绝不让他们动年爷毫发,只是海爷,您白跑了这一趟……”
海贝勒道:“老弟,不提还好,提起来能气又煞人,皇上不在……”
郭璞一怔,道:“不在,哪儿去了?”
海贝勒道:“‘干清宫’的太监告诉我说,他带着云珠到热河行宫去了!”
郭璞又复一怔,道:“什么时候走的?”
海贝勒道:“就在弄走了小年之后……”
郭璞道:“怎么这么巧?”
“巧?”海贝勒冷笑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根本是料定了我必会进宫找他,所以故意上了热河,来个避面不见……”
郭璞道:“可是他总不能永不回来啊!”
海贝勒道:“那当然,可是我不等他回来了,在宫里我就写好了奏折,放在御书房里,告诉他这伴驾的事,我不干了!”
郭璞道:“海爷,那是对年爷,不是对您,他不会准的。”
海贝勒道:“准不准在他,干不干在我,我说不干就不干,他能拿我怎么样?大不了要了我这颗脑袋!”
郭璞犹豫了一下,道:“海爷,为朋友,您义薄云天,那很够意思,可是……”
“可是什么?”海贝勒道:“这样干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老弟,你不明白,他分明是藉着小年这件事挤我,他如今有了云珠,不会要我了!”
郭璞笑了一笑,道:“海爷,您这是吃云珠的醋!”
海贝勒没有笑,摇头说道:“那倒不是,老弟,我不是个量小的人,云珠是个奇女子,也是个可怜的女儿家,我气只气皇上他不该这样……”
郭璞道:“海爷,毕竟他是皇上!”
海贝勒道:“所以说,我奈何不了他,不干总可以吧?”
郭璞摇头道:“恐怕他不会那么由您!”
海贝勒脸色一变,道:“老弟,你看着好了,我说不干就不干,便是他杀了我我都不干,他身边有个云珠,我很放心!”
郭璞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始道:“那么,海爷,我走了,早一点到总比晚一点到好,您还有什么吩咐么?要不要向年爷带句话?”
海贝勒摆手说道:“我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什么话说,只记住全力护卫小年安全,别让任何人动他,你去吧!”
郭璞应了一声,转身要走,海贝勒又道:“慢点,老弟,多带些钱去,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很多,找海腾拿一千两银票,另外再带点别的!”
郭璞心中激动,口中应道:“知道了,海爷,我会带的!”
“还有!”海贝勒接着又道:“骑我的马去,另外再带上这个!”翻腕递过那方钦赐玉佩……
郭璞伸手接过去,心中的激动不可言喻,但是也一句话未再说,施了一礼,出门而去……
须臾,蹄声响动,郭璞孤剑单地骑出了“贝勒府”,出了内城。
※ ※ ※
他出了内城之后,未往别处走,掉转马头却驰向了“八大胡同”,这时候他到“八大胡同”去干什么?
进了“八大胡同”,他把座骑系在一处暗隅里,然后背着手行向“怡红院”。
到了“怡红院”,他没走前门,却腾身飘起,越过围墙,直上西楼瓦面。
站在西楼瓦面上,他未出声,却曲起大、中二指,轻轻地弹了两下,“叭叭”两声轻响过后,他转过身。
刚转过身,眼前倩影闪动,瓦面上,悄然翻上一个无限美好的人影。
朦胧月光下,那是梅心心迎风绰立!
梅心当然想不到郭璞夜访,而且是这个造访法。
她怔了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会是燕爷?”
郭璞含笑拱手道:“姑娘,请恕我打扰安歇……”
梅心截口说道:“燕爷光临,那是我的荣幸,我还没有谢过燕爷援手大恩呢!”
郭璞呆了一呆,道:“什么援手大恩?姑娘是指……”
梅心嫣然笑道:“燕爷又何必装糊涂?只能瞒过海青一人不就行了。”
郭璞未置是否,笑了一笑,道:“春寒料峭夜晚尤甚,姑娘准备在瓦面上待客?”
梅心笑道:“不敢,请燕爷房里坐!”
郭璞迟疑说道:“姑娘,那恐怕不方便,我未敢失礼!”
梅心美目深注,道:“燕爷,这并不是第一次……”
郭璞霎时红了脸,梅心接着又道:“再说,房里坐比客厅坐好得多,燕爷不是不希望再有第二人知道么?那么房里最安稳。”
郭璞道:“姑娘怎知我不愿再有第二人知道?”
梅心笑了笑,道:“燕爷这是考我,燕爷要不是怕人知道,何必跑上瓦面弹指?到后院招呼老爹一声不就行了么?”
郭璞道:“姑娘高明,那么我只好从命了。”
梅心一声“请”字当先掠了下去,郭璞立即闪身跟了下去。
进了房,幽香浮动,沁心醉人,纱帐低垂,隐隐可见红被翻起,这情景,该是最能令人心神摇动的。
然而梅心落落大方,泰然自若,支起纱窗,以月代灯,房中并不黑暗,然后含笑肃客入座!
郭璞显然地有点不安,称谢坐在桌前。
坐定,梅心笑道:“燕爷,深夜客来茶当酒,我便连茶也没有,请您原谅!”
郭璞忙道:“姑娘这是什么话?我已至感不安,何敢……”
“还有,”梅心截了口,道:“我并不是吝啬这些灯油,而是怕点上灯,惊动了小玉跟双成,那么对燕爷不太好。”
郭璞笑了笑道:“姑娘以月代灯,别有一番情趣,我也未敢让姑娘燃灯!”
梅心笑了笑,忽改话题,道:“燕爷,海青定然很难过,是么?”
郭璞不得不点头,道:“是的,姑娘,因此我一直感到歉疚!”
梅心道:,“燕爷是令他太难堪了些!”
郭璞道:“姑娘该知道,我不得不如此。”
梅心道:“那么燕爷又何歉疚之有?”
郭璞苦笑一声,没说话。
梅心淡淡地笑了笑,道:“燕爷,现在我要请教,燕爷何事莅临?”
郭璞道:“我来告诉姑娘一件事,另外还托付姑娘一件东西。”
梅心目光一凝,问道:“燕爷,什么事,什么东西?”
郭璞沉默了一下,道:“年羹尧被胤祯连降十八级,贬为杭州的护城官。”
梅心“哦”了一声,惊讶地道:“燕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郭璞道:“就是这两天的事,可是年羹尧今夜才接到胤祯的旨谕!”
梅心道:“燕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郭璞道:“我在年羹尧接获胤祯的旨谕以前就知道了!”
梅心忽地笑了,道:“那该是那位多情痴心的云姑娘告诉燕爷的!”
郭璞脸上猛地一热,却只得点头说道:“事实如此,我不否认!”
梅心道:“这不是正合了燕爷的心意了么?”
郭璞摇头说道:“不,姑娘,只能说一半儿是,我的目的就是希望胤祯不信任他,处处打击他,使他心灰意冷,但我并不希望事情发展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胤祯会作得这般迅雷不及掩耳,这么快!”
梅心道:“我懂燕爷的意思。”
郭璞道:“我已经说服了年羹尧,我希望在胤祯还没有动他之前,拿到他的兵符,然后赶往陕甘带着他的兵将起义,假如说胤祯动他,那兵符就失掉效用了。”
梅心动容说道:“燕爷高明得令人敬佩,这么说来,如今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郭璞摇头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目前仅成功一半,那另外的一半,一方面要靠人为,一方面要看天意。”
梅心呆了一呆,道:“燕爷,这话又怎么说?”
郭璞道:“姑娘该知道,今夜我是跟在海青之后出来的,年羹尧他帮了我很大的忙,可是在我早一步回到‘贝勒府’时,年羹尧已然更早一步地被胤祯派来的两个大内侍卫带走了,所幸年粪尧没惊动别人,在我房里留了一封信给我,另外在海青的书房里留了一封信给海青,给我的信,说明他已准备回头,另外还留了件东西给我;给海青的信说明他已接旨谕,要他即刻动身,连夜启程赶往杭州赴任……”
梅心突然说道:“胤祯果然阴险奸诈,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分明是趁着海青不在的时候,调走年羹尧,免得海青阻拦,多生枝节。”
郭璞点头说道:“姑娘,正是如此。”
梅心道:“可是海青回去之后总会知道的?”
郭璞摇头说道:“那有什么用?年羹尧已被他调走了,他自己也连夜带着云珠到热河行宫去了,给海青来个避面不见。”
梅心呆了呆,道:“这么看来,胤祯是有除年羹尧之心了。”
郭璞点头说道:“胤祯这个人本就多疑善嫉,且阴险奸诈,再加上年羹尧兵权在握,威风赫赫,在外面难免有些不称龙心的,而且年羹尧也确实仗势得罪过不少人,在各方密奏之下,胤祯早就把他视为心腹大患,非除去不可了。”
梅心点头沉吟片刻,然后抬眼问道:“可是燕爷适才那成功一半之语,是指……”
郭璞截口说道:“那是指年羹尧把他的兵符留给了我。”
梅心神情一震,喜道:“那不就全成功了么?”
郭璞摇头说道:“不,姑娘,那仅是半块兵符的一半。”
梅心一怔说道:“半块兵符的一半?他这是什么意思?”
郭璞道:“这意思我明白,那是他以一个失势之人被贬往杭州,既无权,又无人,不但如此地方官会乘机报复,便是各地方的忠义遗民也要群起谋刺他,所以他不得不以那半块兵符的另一半,来换取自己的生命安全!”
梅心道:“我明白了,那就是说要那半块兵符的另一半就得赶去找他,也就得保护他的生命安全。”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正是如此。”
梅心扬了扬眉,道:“他也真是,既有回头意,何必再对咱们动心机?”
郭璞道:“姑娘,我刚才说过的,那怪不得他,壮士途穷,英雄末路,如今他是个失势的人,换了谁谁也不会不为自己打算。其实,他错了,他这人称得上英雄豪杰,对我也很诚恳,便是不为这半块兵符的另一块,我也会保护他的安全。”
梅心点了点头,道:“真说起来,年羹尧是可悲可怜的,伴君如伴虎,尤其伴胤祯这样的君主,也由此可看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郭璞点头说道:“说得是,姑娘!”
梅心扬了扬眉:“那么,燕爷如今打算怎么办?”
郭璞道:“姑娘,只为保护年羹尧,所以海青准了我长假,我如今就是要到杭州去,顺便先拐到了这儿来。”
梅心道:“这就是燕爷要告诉我的事儿?”
郭璞点了点头,没说话!
梅心又问道:“那么,燕爷又要托付我什么东西?”
郭璞采怀取出一物递了过去,道:“姑娘,就是这半块兵符的一半。”
梅心伸手接了过去,道:“这么重要的东西,燕爷怎么交付梅心?”
郭璞淡淡笑道:“京畿附近仅姑娘一人可信托,再说,姑娘也是‘洪门天地会’的双龙头,我认为交给姑娘保管,最恰当不过!”
梅心美目中异采一闪,道:“谢谢燕爷看重,其实燕爷带在身边不挺好么?”
郭璞道:“我此次赶往杭州,自知免不了有几场搏斗,万一把它失落了,那不但是功亏一篑,而且还影响整个大局。”
梅心笑了笑道:“燕爷这句话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从此我的责任就更重大了。”
郭璞报以一笑,道:“我另外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姑娘……”
梅心道:“但请吩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言麻烦二字。”
郭璞道:“不敢当,我这里还有一封信,请姑娘伺机交给云珠!”又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向梅心!
梅心美目中异采一闪,笑道:“燕爷,小别耳,何必如此……”
郭璞脸上一热,忙摇头说道:“姑娘,这无关儿女私情,是……”倏然住口不言。
梅心紧跟着问了一句:“燕爷,是什么?”
郭璞笑而不答,但旋又说道:“姑娘以后总会知道的。”
梅心道:“这么说来,我现在是不能知道的了?”
郭璞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梅心笑道:“燕爷难道就不怕我拆开看看么?”
郭璞淡淡笑道:“无不可告姑娘,姑娘尽管看。”
梅心笑道:“燕爷,您请放心,我还懂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郭璞笑了笑没说话。
梅心望了他一眼,道:“让我转信给云珠,这主意亏燕爷想得出来。”
郭璞道:“姑娘要是不愿……”
“燕爷!”梅心截口笑道:“别那么难伺候,好不,梅心岂是那么量小之人,您请只管放心,这封信我一定为您转到就是。”
郭璞赧然一笑没说话。
可巧梅心也沉默了,刹那房间中好静。
这一静,静得郭璞大为不安。
四目交投,梅心很快地垂下螓首,郭璞心弦一抖,却连忙站了起来道:“姑娘,我该告辞了。”
梅心猛然抬起螓首,娇靥飞快地掠过一丝异样神情,但是那香唇边仍然泛起了笑意,道:“怎么,燕爷,不多坐会儿?”
郭璞道:“谢谢姑娘,这件事迟缓不得,我要尽快追上去,免得一步之差落个遗恨无穷,影响了大局。”
梅心笑了笑道:“这么一说,我倒不敢留燕爷了,不过,燕爷,你今夜来这一趟,到底揭穿了自己的身分!”
郭璞摇头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好在只有姑娘一人知道。”
梅心道:“我明白,只要有一点办法,燕爷对我是不会承认的。”
郭璞脸上一热,拱手欲去。
梅心及时说道:“燕爷,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实姓了吧。”
郭璞笑了笑道:“姑娘但知燕南来与郭璞,何需再究其他!”
话落,不等梅心再发话,闪身穿窗而去!
梅心连一句保重的话也未及出口,她抬起了柔荑张了张口,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背着门,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知她伫立窗前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放下了窗户。
窗合月去,刹那间房内又是一片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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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鲁中三虎
由“北京”到“杭州”,本来是可由运河一帆而下的。
可是郭璞嫌水路舟行太慢,不若这匹蒙古种的健骑脚程来得快,所以他弃水路由陆路直奔“杭州”。
这样一来,假如年羹尧走的是陆路,他不必纵骑飞驰,便有希望赶上他,就是赶不上也差不了多少。
假如年羹尧走的是水路,他说不定还可以赶在年羹尧前头。
出北京一路上,他没有听到有关年羹尧的任何消息。
这一天,他到了济南,济南是个大地方,大地方就免不了卧虎藏龙。看看是用饭时刻,郭璞顺着城内大街,策马徐驰,找到了一家名唤“鲁中第一楼”的酒楼。
这座酒楼不愧是“鲁中第一楼”,不说别的,单那两层楼的宏伟建筑,就非济南城内其他酒楼所能企及!
就在这座“鲁中第一楼”中,他听到了有关年羹尧的消息。
郭璞的座头,在楼上靠窗的一边。
他身在隔两席的那付座头上,坐着三名彪形黑衣大汉。
这三名黑衣大汉举止豪放粗犷,一派江湖豪雄本色,姑不说别的,单那三块个头儿瞧起来就怕人。
只是,这三名黑衣大汉身上都带着伤,一个伤了胳膊,一个伤了腿,还有一个右脸肿了一块。瞧样子,准是跟人打了架。
像这样的三个人,到哪儿都扎眼,何况是在这眼皮杂、形色多的酒楼之上?所以郭璞一上楼便对这三个人留了意。那倒不是留意别的,而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
他一眼便看出,这三个黑衣大汉并非泛泛,而是各有一身横练功夫,足列江湖中的一流好手。
事实上并不错,那三名黑衣大汉目光炯炯,寒芒闪烁,胳膊粗得像腕口,手大得像蒲扇,而且筋肉坟起显得强而有力,瞧样子一巴掌准能打死人。
也就因为这样,郭璞才多看了那三个黑衣大汉两眼,其实也不过就那么两眼,看了两眼之后他就没再看了。
本来就是,哪能老看人?像这么三个,要是看多了两眼,他们准会翻桌子打架不可!
郭璞本来没再看了,可是他刚一杯酒入口,“砰”的一声,那三名黑衣大汉中,那伤腿的一名拍了桌子。
郭璞禁不住又看了,刚投过一瞥,那伤腿的黑衣大汉发了话,一口山东土腔,脏的、净的都有。
“他奶奶的,咱兄弟三个什么时候栽过这样的跟头?三个收拾一个都收拾不下来,俺看咱三个别混了。”
那伤胳膊的黑衣大汉,双眼一翻,冷冷开了口。
“老二,你他奶奶的在这儿横个鸟,有种的咱们就再赶上去,那怪谁,怪他奶奶的咱三个学艺不精!”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猛饮了一杯,“叭”的一声放下杯子,一抹嘴,瞪眼说道:“奶奶的,不知道哪个狗娘养的教他这么一身好本领,那狗娘养的也瞎了眼,什么人不好收徒弟,偏偏收这个忘祖宗的杂种……”
那伤胳膊的黑衣大汉道:“本领好有啥用?如今不是由半天里一个跟斗翻了下来,再也神气不了,这就是他奶奶的报应!”
“有啥用,”那伤腿的黑衣大汉道:“你说得好,没啥用,咱三个就收拾不了他一个,你瞪大眼看看,一个胳膊一条腿,又有半张脸,要不是那杂种为他自己积德,咱们三个就全躺下了!”
那伤胳膊的黑衣大汉浓眉一挑,冷哼说道:“老二,你放心,这一条胳膊、一条腿,还有半张脸,他奶奶的俺非讨回来不可,讨不回来俺是这个。”
伸出那没有伤的右手一比,比了个乌龟王八。
“算了吧,老大!”那伤腿的一名摇头说道:“不是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凭咱三个要想讨回这笔账,俺看得重投娘胎再回炉……”
那伤胳膊的黑衣大汉道:“你知道什么,难道说想动他的就只咱们三个?多啦,老二,这条路上的同道全动了,只要有任何一个收拾了他,那跟咱们三个收拾了他有什么两样?你瞧着吧,那杂种要到得了杭州,俺这头割下来让你当夜壶!”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闻言乐了,咧嘴笑道:“老大,俺可没有这么好褔气!”
那伤脸的黑衣大汉想想也觉好笑,刚一咧嘴便牵动了伤处,痛得他马上敛去笑容,换上一脸苦相!
害得郭璞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那伤胳膊的黑衣大汉瞪了眼,道:“你他奶奶的脸皮厚也不能这样厚法,栽了这么个大跟头,脸都丢到尿坑里,亏你还笑得出来,走吧,咱们跟上去瞧热闹去,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踢上两脚出出气。”
他这么一说,那伤腿的黑衣大汉立刻笑不出来了,猛饮一杯,抹抹嘴,一句话没说地站了起来。
丢下了酒钱,一个抱着胳膊,一个抱着腿,一个苦着脸,难兄难弟三个下了酒楼。
这三个一走,郭璞自无心思再吃喝,丢下一锭碎银跟下了楼,三个人中有一个瘸着腿,郭璞自然比他们快。
郭璞自栓马桩上解下了座骑,那三个黑衣大汉才由了酒楼大门,栓马桩上另栓有三匹高头健骑,那三名黑衣大汉一人一匹,翻身上鞍往西驰去。
郭璞抖缰蹬马,随后跟了过去。
郭璞跟着三名黑衣大汉出了西门,看看行人稀少,一马冲了过去扬声叫道:“三位,请候我一步!”
三名黑衣大汉陡然勒缰控马,三匹健骑踢起前蹄,长嘶飞旋转了过来,一动不动,骑术居然颇为精湛。
三名黑衣大汉一见郭璞那张陌生的面孔,不由一怔。
对望一眼之后,那伤腿的一名愕然问道:“朋友可是唤咱三个?”
郭璞笑了笑道:“如今这条路上没有别人,自是呼唤三位。”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又复一怔,道:“朋友是……”
郭璞道:“我想向三位打听一件事,尚望三位赐告!”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一摆手,道:“俺不懂什么赐告不赐告,要问什么你问吧!”
郭璞笑了笑,道:“三位适才在酒楼上所说那人,可是年羹尧?”
三名黑衣大汉脸色一变,那伤腿的一名轩眉说道:“俺再问一声,你朋友……是……”
郭璞道:“不知三位听过我这个名字没有,我叫贾子虚。”
三名黑衣大汉闻言脸色又是一变,那伤了腿的急道:“你朋友可是那在北京城里大展神威,杀了不少番秃跟满虏鹰犬血滴子的那个贾子虚?”
郭璞不由一怔,旋即笑道:“江湖上消息传得好快,不错,正是我!”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哈哈大笑,一马冲了过来,伸出那只好手握上郭璞的左臂,猛然一阵摇晃,既激动又惊喜更亲热,且带着无限敬佩地道:“贾老哥,你可不知道,你的大名如今在江湖上响亮得很呢,乖乖隆地咚,你老哥在北京城连展神威,杀得那些贼种尿流屎出,谁不敬仰?俺一听就知道你老头跟俺差不多的人呢,没想到你老哥皮白肉嫩,活像个大姑娘……”
碰上这种人,郭璞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那伤腿的黑衣大汉接着又道:“俺说贾老哥,俺弟兄三个请你上酒楼喝一盅,你老哥把在北京的威风说给俺三个听听过过瘾,怎么样?”
这敢情好,郭璞一皱眉,忙道:“我还没有请教三位……”
那伤腿黑衣大汉一摆手,道:“贾老哥,没有什么请教不请教的,俺三个王拜把兄弟,自己取了个名号叫‘鲁中三虎’,俺叫雷一飞……”一指那伤胳膊的,道:“这是俺老二,叫劳汉天……”又一指那伤脸的,道:“这是俺老三,叫刘鸣远。”
郭璞一一含笑拱手,道:“原来是鲁中三虎三位,失敬了。”
那雷一飞又摆手道:“贾老哥,别提什么‘鲁中三虎’,那比你贾老哥的名头差得多,你要是看得起俺三个,咱们交个朋友……”
虽然粗了些,但还豪迈真诚,朴实无华,生的是一副不拐弯儿的直肠子,倒也是英雄本色!
郭璞笑道:“本来四海之内皆兄弟,能得相逢便是缘,刚才在酒楼上,听三位说,好像是跟年羹尧动上了手!”
这一提,雷一飞立刻竖起了浓眉,一掌拍上大腿,叫道:“贾老哥,不提还好,提起来真能气死羞煞人,昨天俺们三个听年羹尧将路过此地去杭州上任,俺三个就在城外截住了他,嘿,三招不到,全让他收拾了,你瞧瞧俺三个?收拾一个都收拾不了,你老哥一个人却在北京……”
郭璞连忙拦住了他的话头,道:“这么说来,年羹尧走的是陆路!”
雷一飞一怔,道:“谁说?他走水路了!”
郭璞忙岔开了话题,道:“三位是听谁说的?”
雷一飞道:“巡抚衙门里有个人跟俺三个认识,他说的。”
郭璞呆了一呆,忙又说道:“要动他的同道很多么?”
雷一飞浓眉一扬,道:“当然多了,谁不想宰了那杂种?”
郭璞又复略一皱眉,道:“雷老哥可知道他由哪条路上走的,如今差不多到哪儿了!”
雷一飞道:“这个俺知道,他是顺着运河走的,如今差不多快到临沂了,怎么,你老哥也要追他?”
郭璞忙点头说道:“正是,正是,我由北京来,就是为了找他!”
雷一飞大喜笑道:“那正好,咱们可以做个伴儿,俺三个替你带路,贾老哥,咱们说走就走。”说着便要拉转马头!
郭璞忙道:“谢谢雷老哥,我还有件事儿要在这儿办一办,三位先走一步好了,咱们前面见吧,总是要碰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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