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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不要为我掉眼泪-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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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看向夏樱柠,说:“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你的目的是?”
  她低头笑了一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你知道吧?我爸爸是校长,我们学校今年争取到三个保送C大的名额,进入候选名单的有六个人,有你有我,而我,可以退出。”
  “你退出了也未必轮到我。”
  夏樱柠靠近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爸是校长……他选择保送我,别人肯定有些闲话,可是如果他选择保送你,是看重你的综合素质高,喜欢你的灵气,谁还能说什么呢?”
  我看着她,平静地问:“交换条件呢?”
  “离开骆轶航,并且要让他彻底死心,再狠狠地抛弃他。”
  我冷笑:“我和他分开了,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和你在一起。”
  夏樱柠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柔声说:“那就是我和他的事情了。这件事你可以考虑几天再告诉我,期限是月底,等保送名单出来了就没机会了。”
  我望着夏樱柠的背影消失在天台的红色铁门之后,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的前方是喧闹的操场,我的身后是湛蓝的天空,风吹着我的白色校衫哗哗地响,冰凉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胸襟上,又被风迅速吹干。我哭了又笑了,原来爱情也可以是筹码,用它换到想要的东西。我笑了又哭了,阳光温暖明亮了整个世界,却忘记要到我的心里去走一走。
  每个月向二伯母要生活费成为我生活中最痛苦的事。爸爸留给我的积蓄和卖房子的钱足够支持我到大学毕业,可是钱都由二伯母管着,每次我向她要生活费和额外的学习资料费时,她的脸色就会难看得像一整个月都在便秘。
  “昭昭啊,不是二伯母舍不得多给你,只是现在的物价真的涨得很快,钱不值钱啊。你别看你们家那房子挺大的,其实卖了不值几个钱,不知道够不够你念大学的。你们学校也真是的,怎么老是要钱……你堂弟想学画画,你二伯又是个没用的东西,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他抽烟的……”
  对我,她不太说难听的话,但是每次我问她要过钱之后,当天晚上她必然会和二伯大吵一架,指桑骂槐的骂词,其间还夹杂着堂弟的方言:“你们不要吵了好吗?烦死人了!那个拖油瓶没来的时候不都好好儿的吗?让她快点走好吗?”
  我独自坐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用袖子堵住自己的嘴巴,无声地哭泣,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考上大学,风风光光地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回来。
  可是第三次模拟考试的结果却狠狠地将我推入深渊。
  二伯母作为我的监护人参加了学校的高考动员大会,她回来的时候扬着我的成绩单对二伯说:“我还以为你们家昭昭多有出息……看看,这个名次,和我们家小伟也差不多嘛……”
  我面无表情地推开门,对还沉浸在幸灾乐祸情绪里的二伯母说:“快高考了,我想搬出去住,您能不能把我爸的钱给我?”
  二伯母垂下手,随手把我的成绩单往桌上一扔,白色的纸如一只断翅的鸟,缓缓地坠落地面。她冷笑一声:“搬出去可以,可是昭昭啊,二伯母是真的没钱了,你爸的那些钱你可能以为很多,其实办后事就花得差不多了。我这里还有一千块钱,要不你全拿去吧……不过二伯母丑话说在前头,你拿了这个钱,就算和我们两清了,别到时候说我们不管你了,今天可是你自己要搬走的……你要继续住在你二伯家,我们自然是欢迎的,你考上了大学,砸锅卖铁我们也会送你去读。”
  “一千块钱?”我几乎要笑出来,“我爸的积蓄、补偿金加上卖房的钱,就算办后事花了几万,也不至于只剩下这么一些吧?”
  二伯母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蹦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和你二伯把你家的钱放到了我们自己的口袋里?哎哟,那你真是冤枉死你二伯母了……这年头果然不能做好人,还不如像你那些叔叔舅舅那样往外一推,干干净净、舒舒服服……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的钱不经花,而且那时候房子急着出手,卖的价格也不高……”
  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我只觉得头痛欲裂:“够了!别说了!”我打开门跑了出去,二伯在我身后叫我的名字,声音里有几许焦急,但他也没有真的追出来。
  我穿着拖鞋在大雨里不知走了多久,单薄的春衫紧紧贴着皮肤,浑身湿得像是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在路边的电话亭里,我的手按在电话听筒上,垂着头看着脚下淙淙流过的雨水,眼睛酸涩,分不清脸上的是雨还是泪。这个动作我保持了大约一个小时,最后我抬起头,按下了夏樱柠的电话号码。
  “我答应你……不过为了让他死心,我需要你的配合。”
  夏其刚是夏樱柠的远方表兄,他既没有夏校长的儒雅,也没有夏樱柠的美貌,甚至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一点夏家人的基因痕迹——粗乱的浓眉,细小的眼睛,方正的国字脸上最显眼的五官是中间那个成龙式的大鼻子,笑起来时露出满口黄牙。
  夏樱柠介绍我们认识,她给了我一部手机,里面只存了夏其刚的号码。
  “你需要挡箭牌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我哥这边我和他说好了,他会尽量配合你的。”
  我抬眼望向夏其刚,他正上上下下地看我,那眼神让人觉得很脏。
  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不快,他收起肮脏的眼神,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夏樱柠说:“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女生……不过既然妹妹你开口了,做哥哥的当然不在话下,何况你的同学也是娇滴滴的小美女一个,看着就让人喜欢。”
  我皱了皱眉头,说:“其实也没什么事,也许不用麻烦你也说不定,为以防万一先和你打声招呼,有需要的话可能要请你扮演一下我的男朋友,你很有钱,我现在吃的、住的、花的都是你给我的。”
  “哈哈,我一直想做演员,谢谢妹妹给我这个实战演习的机会。”夏其刚笑得谄媚。
  夏樱柠借给我一笔钱,我便从二伯家搬了出来,在学校附近的弄堂里租了一个单间,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学习。我临走的时候除了二伯母给了我一千元,二伯还背着她偷偷塞给我两千元,他搓着手说:“你二伯母看得紧,我也没什么多余的钱……二伯对不住你……”
  我没说话,收下钱放在口袋里,提着行李箱下楼,坐上出租车之后眼泪才掉下来。我透过泪眼望着窗外模糊的树影,我看不清楚前方的路。
  我租的单间在一条老式的弄堂里,下出租车之后还要走一段上坡的阶梯,我提着行李箱累得肺好像要爆炸一样时,手上突然一轻。
  居然是夏其刚,他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提着我的行李箱轻轻松松地就跑到了我的前面。
  “你怎么……”
  “樱柠告诉我的,她说你今天搬家,我就想过来看看,也许能帮上忙。嘿,还真给我来对了。”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我冷着脸,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箱。
  “给我一个机会嘛。”夏其刚抓住我的手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种粗人?我初中就没读书了,人笨,没办法,但是我特别羡慕你们这种会读书的。你不知道,我还特意让樱柠她爸,就是你们夏校长,给我弄了套你们学校的制服,一穿上,哎哟,那个精神。”
  我甩开夏其刚的手,脸上热辣辣的,没有再说什么。他又嘿嘿笑了两声,殷勤地跟在我的身旁。
  到了我租住的地方,我磨磨蹭蹭地假装找钥匙,站了半天就是不开门。我不想让夏其刚进去,但是十七岁的我尚不知道怎么拒绝一个刚刚帮助过我的人。
  “嘿嘿,你是不想我进去吧?我也就是觉得你一个小姑娘住在外面不方便,换个灯泡什么的估计也不会……既然你觉得不自在我就先告辞了,再见。”夏其刚朝我挥挥手,露出标志性的眯眯眼笑容,说,“我走了啊,你晚上小心点,把门窗都锁好了。”
  “再见……”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自责和内疚。我想夏其刚也许真的只是好心,人长得不好看不见得心灵也不美吧,是我多心错怪了他的好意。
  骆轶航之前说我太压抑自己,将自己围困在一个玻璃盒子里,拒绝所有的好意和靠近,甚至是他的温暖。
  不用他担心,因为我很快就向另一个极端发展了。
  从表面上看我似乎正逐渐恢复,又变成曾经那个爱说爱笑的顾昭昭了,笑容与活力又一点一点地回到我的脸上,可事实上,我千疮百孔的心依然如筛子一般无法修复。骆轶航不止一次想和我好好儿谈一谈未来的计划与打算,可我一次次转换话题。
  他说:“你在你二伯家住得习惯吗?”我说:“夏樱柠昨天背的那个背包你看到没?好看死了,那个牌子卖得死贵死贵。”
  他说:“我们去北京读大学好不好?你不是说喜欢那里的文化氛围?”我说:“现在商场就跟抢钱似的,你说我们大学毕业后平均一个月三四千的工资,就算能上万吧,买个LV都不够,怎么花啊?”
  他说:“我想好了,高考一结束我就去打工。我养父一个同事的儿子读高一,数学特别差,他请我给他儿子补习,五十块钱一节课。我算了算,一个暑假大概能挣三千块……以后你的生活费就不用担心了,我给你挣。”
  我说:“你知道吗?听说叶琳姗的姐姐快结婚了,嫁了个富二代,光彩礼就给了三十万。”
  我们各讲各的,欢喜着各自的欢喜,可是当欢喜的温度退去,我们又都沉默了。
  骆轶航抚着我的脸颊,哀伤地说:“昭昭,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和以前一样?”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骆轶航,内心却酸楚难耐:“我们分手吧,骆轶航。”
  他的手一顿,笑了一下,说:“别开这种玩笑好吗?我会害怕的。”他的嘴角在笑,眼神却是恐惧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我躲过他的手指,撇过头扼杀他的希望:“我是说真的,骆轶航,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已经不爱你了。”
  “你骗人。”
  “我没有。这段时间我想得很清楚了,你已经不适合我了,你的出身、你的家庭背景……以前爸爸还在,我家的条件也还不错,所以我不用考虑这些现实的问题,可是现在不行了……我没有人可以依靠,我得为自己多考虑点。”
  骆轶航什么话也不说,脸上的神情从慌张到平静,然后再到冷漠,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发冷,我好像在瞬间穿越到了南极大陆。
  “我不信。”他仍是固执地说,倔犟地咬紧牙关。
  我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说:“你不信也没有用……骆轶航,我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不得已,我搬出夏其刚。
  “你再说一遍?”他不可置信,眼睛睁得很大,眼里爆红的血丝清晰可见。但即使我这样说,他仍不愿相信,竭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的双手抓着我的臂膀,像两把虎头钳一样钳得我生疼。
  我狠狠地吸了口气,一口气把所有话说完:“你别再缠着我了,我真的对你已经没感觉了。你家也那么穷,你自己也还是个向父母伸手要钱的小孩儿,你没有办法照顾我,我只能靠自己,你一点用也没有……我现在不想想这些了,骆轶航,我们分手吧。”
  我以为骆轶航会转身就走,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一个多么倔犟多么要强的人,我的那些话无疑是将他的自尊狠狠踩在脚下,无论骆轶航多爱我,他都会扭头就走。
  但后来我发现我还是错了。
  骆轶航原本像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可是在我扭头要走的时候,他突然从身后抱住我,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呼出来的热气喷在我的后颈上,然后有温暖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在我裸露的后颈皮肤上。
  我听到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很软弱很软弱地说:“昭昭,我们……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昭昭我答应你,我以后会努力挣钱,挣来的钱都给你,我会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我会一直对你好,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听你的……挣大钱,买大房子,养一条你喜欢的大狗,生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说到后来,他几乎泣不成声,那么倔犟爱面子的骆轶航,旁人眼里骄傲到有些不可一世的骆轶航,为了挽留我,竟然哭得那么懦弱。
  我可以将语气、神情控制得很好,可是却控制不住不停滑落的泪水,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没办法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在自己面前痛哭得像个孩子,还能无动于衷。骆轶航的每一滴泪都像是赤色的熔浆,一滴一滴落在我最柔软的心窝里,烙出一个又一个疤印。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不是夏其刚恰巧出现,我想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我差点就要放弃和夏樱柠的约定紧紧抱住骆轶航,告诉他一切都是骗他的,我只是自私地想得到一个保送C大的名额,所以和夏樱柠交换了我们的爱情。我不要什么骄傲与荣耀了,如果我的未来没有他的参与,那该多么遗憾而让人难过啊。
  可是我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夏其刚突然冲过来给了骆轶航一拳,将我紧紧搂在他的怀中。他居高临下地对骆轶航说:“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刚哥的女人也敢动?”
  骆轶航躺在地上,仰着头怔怔地看着我和夏其刚,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冷漠再到鄙视,而我只是一个劲地哭,像要把心里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亦航……”我叫他的名字,可是破碎的声音被夏其刚洪亮的嗓门儿轻易地盖过:“臭小子我告诉你,以后再来纠缠顾昭昭的话,有你好看!”
  骆轶航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理会夏其刚,只是冷漠地看着我问:“这就是你的新男朋友?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三千?五千?还是一万?”
  我哭得浑身发抖。
  “顾昭昭,你曾经在我心中是无价之宝……今天我终于知道原来是我傻了,你的价格原来这么便宜。”他似乎是想冷笑,可是一皱眉却又落下泪滴,他红着眼睛,像一只伤心欲绝的小兽。
  “亦航……”我后悔了,我不想要保送名额,我不想和骆轶航分手。可是夏其刚紧紧抱住我,让我无法动弹,他在我耳旁轻声说:“你现在说了他也未必信,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他如果真喜欢你,等你拿到名额上了大学,再和他解释也不迟。”
  我捂住嘴,望着骆轶航离开的方向,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走得不慢也不快,但是背影看起来忧伤极了、脆弱极了,好像风刮得再大一些,他就会轻轻地倒下。
  那天他在我的视线里迈了二百七十八个步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低贱的心上。
  是的,我觉得和骆轶航相比,我的灵魂低贱得如同一粒尘埃。


第八章 如果能痛饮三杯,醉生梦死
  ——骆轶航说,顾昭昭,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个冷血一点的人,不为情爱所动。可是这辈子我只能认栽。

  夏其刚送我回家,用小小的电热水杯给我煮泡面,食物的温暖香气在出租屋里弥漫,我的哭声渐渐停止,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如同一具尸体。
  夏其刚叹了口气说:“你也不要伤心了,如果他真的爱你,你以后和他说明白,他会原谅你的。如果他不原谅你,说明他爱你还不够深。”
  我的眼珠子动了一动,望向夏其刚,他方方的国字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给你煮了面,起来吃点吧,都过了饭点了,你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继续伤心啊。”
  我抹干眼泪坐直身体,双手捧着电热水杯,氤氲的雾气迎面喷在我的脸上,又融化了我的泪滴,它们一滴接一滴,奋不顾身地掉落在泡面汤汁中。
  我就着眼泪吃完了那杯泡面,我告诉自己这一定不是我和骆轶航的结局,等过了高考,等我们各自拿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们一定能重新开始。
  那天我放声哭泣、歇斯底里,但内心并不绝望,更多的是一种发泄,夹杂着感动和自我厌恶。我总觉得我一定还会和骆轶航在一起,我们只是暂时地告别,等我们平稳度过人生的一个又一个关口,下一站等待我们的肯定是幸福。因为我对我们的爱情有信心,我对骆轶航对我的爱有信心。
  我答应夏樱柠,只是希望爸爸在九泉之下瞑目,只是希望永不再看到二伯母那讥讽的笑脸。我只是有点虚荣,拿爱情赌注,博一个看起来光明点的未来。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和我的人生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吧?那天我带着奢望昏昏沉沉地入睡,浑然无知命运的残忍,它转手之间就让肮脏的海水吞灭一切,让我连废墟的一点渣滓都再也找不到。
  我和骆轶航开始形同陌路,像歌里唱的那样,我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顾祈不知道我和骆轶航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又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旁敲侧击地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越不过去的坎儿呢?你们两人可是学校里最被看好的情侣,别让大众失望。”
  面对好友的关心,我微笑,但不语。骆轶航也越发沉默,除了上课回答老师的问题外,我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他沉默地学习,沉默地走路,沉默地打球,沉默地面对所有询问和关心。
  我们相熟之后,他身上那种潮湿冰凉的阴沉气息如见了阳光的晨雾般渐渐消散,而如今又卷土重来,甚至越加汹涌。他将自己掩藏在重重浓雾之后,像一棵挂满蛛丝的荆棘树。
  他不再在早操的队伍中偷看我;不再隔着汹涌的人潮旁若无人地望着我微笑;不再在中午放学铃一响时就冲出教室,只为去食堂排队抢个好位置,让我吃到最大的鸡腿;不再在投进每一个球后,扬着明亮的微笑冲着场边的我吹一记又响亮又臭屁的口哨。
  他好像真的决定放弃我了,把我彻底剔除在他的世界之外,可我却还是忍不住用目光搜寻他的身影,望着他郁郁的背影和冷峻的侧脸。我一遍遍地在心底说:不要对我绝望,不要放弃我,我们还会在一起,一定,一定……
  一天放学,我跟在骆轶航的身后走出教室,看着他背着书包穿过长长的林荫道,看着他推着黑色的自行车,从蓝色屋顶的车棚里出来,看着他直起身体踩脚踏车,被风吹起的校衫像一面扬起的风帆……突然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清冽的目光毫无预警地撞上我的目光。
  我惊慌失措地掉转目光,等恢复平日淡漠的神情时才又重新去看他,他安静地望了我一眼,神情复杂,然后和他的朋友一起离开。
  我要多么努力才能挺直脊梁,绷住如常的表情,一步一步走回我的出租屋里,然后躲在薄薄的被褥下,让自己脸上僵硬的表情、心上坚硬的盔甲,一点点崩溃,一块块龟裂。
  夏樱柠警告我说:“如果你再用那种眼神看骆轶航,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取消。”她说这话的时候,离高考还有七十二天,离公布保送名单还有三天。
  春日的阳光薄如蝉翼,在我的眼底熠熠发光,我恨夏樱柠捉着我的痛摆布我,但我更恨我自己,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我眯着眼睛对夏樱柠笑,说:“我用什么眼神看骆轶航了?怎么,我都那么践踏他的心了,你还是没办法靠近他吗?”
  夏樱柠盯着我,眼神锋利如淬毒的箭,但只是极短的一个瞬间,她的神情又恢复成美丽纯情的少女该有的甜美,她说:“顾昭昭,你其实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爱骆轶航,最爱骆轶航的人是我,我可以为他放弃一切,可是你却连一个保送名额都放不开。既然如此,你干吗不把戏做足一点?不要先伤了他的心,后失了保送名额,那真是得不偿失。”
  我沉默不语,她又凑近我的脸,将胳膊搭在我的肩上,状若亲热地说:“对了,我得提醒你一声,我爸爸可是很想把那个保送名额给我的,毕竟这几次我考得都不错,就算他把那个名额给我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仍是眯着眼睛微笑,直到夏樱柠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才感觉到疼,紧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里,有四枚红色的月牙印,那是指甲抠出的伤痕。
  那一刻我不恨夏樱柠,真的,我恨我自己,懦弱的、虚伪的、为了走捷径而伤害自己爱人的自己。
  三天后,布告栏里终于贴了新的公告,粉红的底,黑色的宋体字,三个保送名额,我望着“顾昭昭”三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校园里的香樟树开始大批大批地掉叶子,像得了脱发症的少女,风吹过的时候树叶就簌簌地掉,就像那些关于我的流言一样纷纷扬扬。
  “你知道吗?顾昭昭居然和骆轶航分手了。”
  “不是吧?当初不是她死皮赖脸地倒追骆轶航的嘛,怎么会分了呢?”
  “真的!我在七班的朋友说他们现在跟仇人一样,见面都不说话的。”
  “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是顾昭昭提的分手,明明是她对不起骆轶航在先。”
  “啊,有八卦?她怎么对不起骆轶航了?”
  “你不知道吗?顾昭昭的爸妈不是死光了吗?本来她连学费都可能付不起,后来她豁出去了……据说现在有个大哥罩着她……”
  “看不出来啊,顾昭昭是这么有手段有心机的人。”
  “你也太天真了吧……”
  ……我真的不想听到这些与我有关的八卦,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总有那么巧合、那么恰好、那么恰如其分的声音钻进我的耳里,让我知道,那些窸窸窣窣的耳语所讨论的主角是我,那些指指点点的对象是我,那流言飞语里不堪的女主角,是我。
  有一天中午,叶琳姗很恼火地冲进教室,像个女金刚一样充满暴力气息,张凯歌不怕死地问:“你今天吃了火药了啊?好像快爆炸的样子。”
  叶琳姗瞪了张凯歌一眼,她坐立难安地磨蹭了一会儿,终于站在我面前说:“你就任她们胡说八道吗?那些人说得实在太难听了,简直太贱了!”
  我合上书本,看着叶琳姗问:“你相信她们说的吗?”“当然不信!”我若无其事地说:“这就够了啊。明白我的人自然知道那不是真的,不明白我的人我解释了也没用,难道扇她们耳光让她们闭嘴吗?她们肯定会在背后说得更难听吧?”
  叶琳姗还想说什么,我拉住她,说:“走吧,别为这些奇怪的人不开心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和叶琳姗边走边聊,头顶的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初夏的阳光美好得像一首诗。骆轶航与我冷战了一个月之后,第一次主动拦住我的路,问:“我们可以聊聊吗?”
  他的脸上有摇动的细碎光斑,微皱的浓眉,冷淡又困惑的深眸,充满男性气质的高挺的鼻梁和刀削般的下巴弧线,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又似落满了柔软的哀伤。
  叶琳姗捏了一下我的手,然后说:“我有事先回教室了,你们慢慢聊。”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掉头回教室。
  这个傻姑娘,她以为我和骆轶航只是因为误会而赌气,好好儿聊一聊解开误会就能雨过天晴、和好如初。
  我跟着骆轶航走向教学楼后的小花园,因为是午休时间,那里稍显偏僻。一路上都安静极了,灿烂的阳光劈头盖脸地落在我们裸露的皮肤上,我似乎能听到死皮被晒得翘起时,发出的轻微的啪啪声。麻雀在枝头跳跃,蜜蜂围着一朵硕大的月季花嗡嗡地飞着,我们的脚踩在草叶上,发出窸窣的声音。
  骆轶航在花坛边站定,转身面向我。白色校衫和黑色的布裤子,最普通的衣着,穿在他的身上却自有一种宁静贵气的气质,挺拔、俊朗。他的右手旁刚好是一朵开得正艳的芍药花,画面美得像一幅画。
  他望着我,我亦望着他,也许只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但从我心里流淌过的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而我希望是一百个世纪那么长。我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儿地看一看骆轶航了,以前我们好的时候我还觉得对视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可是失去了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能坦坦荡荡地直视爱人的眼睛、眉毛、鼻子,是那么奢侈。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而疲惫。
  我笑了一下,反问道:“你希望我说什么?”
  他眉间的褶皱又深了几许,深得我很想踮起脚去抚平它。
  “顾昭昭,”骆亦航似乎是强按着怒气,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是怎么回事,严格来说你和我已经半点关系也没有了。可是我就是他妈的贱,我就是他妈的听不得别人说你不好,我就是他妈的想知道你现在好不好!”
  骆亦航的修养一直比我好,以前我激动或者生气的时候就会飙几句粗话脏话,可是他从来不。因为很多脏话都是和“母亲”有关,他不愿意亵渎,所以干脆控制自己不骂任何粗话脏话。可是现在他一连说了三句“他妈的”呢。
  我没出息的又有点想哭,因为骆亦航对我的心是那么的赤裸裸,哪怕被我抛弃,被我践踏,他仍是难以自控地关心着我。
  再等一等吧,两个月,不,只要再等一个月零十七天,我就把所有隐情都告诉你,哪怕你要打我要骂我我都愿意,只要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原谅我这一刻的自私和虚荣,我想守住自己对爸爸的承诺,亦想在那些等着看我悲惨下场的人面前扬眉吐气。
  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会拿一生做补偿。
  我在心里对骆亦航说了长长的一段话,而事实上我只是望着他不说话,眼底有泪光流动。最后我只说了一句“谢谢”——谢谢你爱我、关心我,谢谢你走进了我的生命。
  然后我转身一步一步离开,骆亦航在我身后静默着,如一尊石像。


第九章 有类似的遗憾,所以一起漂流在人海
  ——我在黑暗中如一只失眠的黑猫,抱着膝盖披着毯子缩在沙发一角,只希望黎明快点到来。

  陈梓郁很喜欢吃我做的饭-这是我最近的新发现。
  那次他差点掐死我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们冷战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他还是每天回梓园住,但我起床的时候他还没起床,我下班的时候他还没下班,我们各居一室,打照面的时间并不多。
  直到某个周末,我心血来潮在家做饭,他来倒水时经过餐桌然放慢脚步,看着我做的小炒肉,略显惊讶地问:“你还会做饭?”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出于礼貌,我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你吃饭了没?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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