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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汉-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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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玄大师哈哈一笑:“你是忘玄哥哥,果真和他同样聪慧,一点就通。”
“不不,我为人愚鲁,万万比不上曜弟……嗯,等等,忘玄?”郭靖惊奇之下,反应过来,愣愣道:“原来曜弟出家了?”
天龙寺法号排辈,传义玄禅师,演派八字,圆觉昌玄,义本法忘。这两位大师都是“玄”字辈,谢曜法号“忘玄”,地位自然不低。虽然出家多让人遗憾,然而想到谢曜未死,郭靖又极为喜悦。
法玄道:“嗯,他出家多时。”
郭靖却全然想不明白,谢曜小时候他眼里一直都是很乐孩子,到了少年渐渐沉稳,但也绝不至于遁入空门,抛却三千青丝。郭靖倒也不笨,他心下一沉,估计谢曜是遇到什么大事想不开,正欲询问,本玄大师已然遥指窗外,道:“你可曾见过天龙寺涅槃炉?”
郭靖顺他手指方向看去,大殿前空荡荡一片,哪里有甚么巨炉?
“我听人说,这涅槃炉被人偷走。”
本玄摇了摇头,喟叹道:“甚么偷走……那是被你义弟出掌拍毁。”法玄也怅然道:“可不是,几百年涅槃炉,毁于旦夕。”
饶是郭靖早有准备,也没想到是这样结果,他忙问:“这是为何?”
本玄道:“实则无怪忘玄,他从涅槃炉中参悟原理,方知涅槃炉若要大乘,须得二人同入,生死其一。忘玄深觉厌恶,道‘以命换命,兹若杀人者焉有区别?’,盛怒下将涅槃炉一掌击碎,就此毁之。”
郭靖一怔,以为听错:“几掌?”
法玄斩钉截铁道:“一掌。”他想起涅槃炉便心痛,哎哎叹气。
本玄望他一眼,却道:“老衲亦觉忘玄所言不差,涅槃炉古往今来但余他一人七七四十九日活下,却也是用其爱妻性命所换,不如了罢。”
郭靖却是听得胆战心惊,他和谢曜后分别便是那终南山上,料定那若仙若画女子定是谢曜红颜知己了,没曾想……法玄将那喜帖还给他,道:“莫说忘玄此刻不寺中,即便是,他也不会参与你婚事。”
郭靖想问为什么,但一看法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谢曜痛失爱妻,自己却和蓉儿欢天喜地成亲,睹物思人,自会凄怆,如此不如不提。他深深叹一口气,怜惜义弟一生波折,却也暗暗庆幸他和黄蓉能走到这日。
“曜弟不寺中?”
两位大师皆是摇头:“他半月前留书一封,牵走马厩坐骑,早已离开。”法玄哼了一声:“若忘玄此,那群宵小之辈岂敢来寺中撒野。”
郭靖继续问:“那……那他去了何处?”汗血宝马如踏飞燕,这片刻时间,倒也能耽搁,怕就怕……
本玄叹道:“山高水长,游历四方,我等亦不能料。”
*
郭靖离开大理后,又漫无目寻找几个地方,眼看婚期将近,只得返回桃花岛。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谢曜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明手榴弹,阿辞地雷,年前能完结吧,如果不卡文话:…D
第119章 漫卷西风
西夏保义二年,蒙古率大军进攻西夏,夏末帝中兴府被围半年后投降蒙古,西夏灭亡。拖雷遵照成吉思汗遗言,展开屠杀。此等恶行激怒西夏境内众多豪杰,万兽山庄联合聚义庄,从皇宫中救出不少无辜。
*
广袤大漠,死寂沙海。
地面似乎升腾着一股无形热浪,烈日漠然地注视着这片荒凉之地,带着几分冷然和压抑。
一老一少牵着两头骆驼,并肩行来。少年十一二岁,脸上稚气未脱,身形却格外壮硕魁梧,老头佝偻着背,戴着一顶花帽。
“德爷,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少年拉下面巾,转身询问。
老头看了看一望无垠沙漠,忙将他脸上面巾给遮回去,道:“你大宋待了几年,莫不是连回家路都给忘了?”他说罢,又叮嘱一句,“少说话,咱们水可不多啦。”
少年一听这话,却来了兴致,从骆驼背上取下一双板斧,笑道:“大宋师父刚教过我这套斧法,我使给你看!”不等德爷应答,那少年双斧齐出,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端得是虎虎生风。
“罢!”德爷一把将他拦住,急道:“沙漠里面你省些力气!”
少年闻言一愣,将双斧放回去,垂手叹气:“是。”
德爷见状分外欣慰,拍拍他肩膀,说道:“庄主说了,等你再大一些,他会亲自教你功夫。你那认师父武功如何我不知道,但咱们邀他一起来西夏帮忙共抗蒙古,他竟说不管自己事,数次推诿,这种师父,不认也罢!”
“师父是宋人,同西夏和蒙古无半点瓜葛,他不肯来就算了。”少年顿了顿,正欲再说,忽然一阵驼铃叮叮,抬头一看,一行驼队从沙丘上飞驰行来,七八个人,皆用麻布将头脸包住,否则这样天气,非得晒脱一层皮。
那驼队飞奔如马,一路上尘土飞扬,不过片刻便已近咫尺。当首一人嘬唇呼哨,骆驼们仿佛听懂言语般,四腿一弯,同时蹲下。
那人走到少年面前,抱拳道:“可是聚义庄少庄主、德管家?申屠庄主数日前得知贵庄少主赶回西夏,但苦于无暇抽身,我等前来迎接。”
德爷心下惊奇,将少年护身后:“敢问阁下是……”那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黝黑面孔,乃是一个四十多岁汉子,笑着说:“下万兽山庄庄主,史荣。”德爷闻言,一直防备神情顿时笑逐颜开,拱手道:“原来是大名鼎鼎史庄主!”
聚义庄和万兽山庄联合抗敌,本就是盟友,没曾想史庄主竟亲自前来迎接,德爷和史荣两人互相寒暄,片刻便已熟稔。
德爷朝少年招了招手,对史荣介绍道:“这便是庄主独子,申屠行冲,若不是西夏已到生死存亡关头,也不会让少庄主这般火急火燎从大宋赶回来。”史荣一愣,问:“少庄主去大宋干么?”
不等德爷开口,申屠行冲便道:“我爹说宋人懂东西多,让我多学习一些有用。”
“哦?甚么有用?”
申屠行冲道:“爹说那甚么论语经书是好东西,可我看得脑袋都大啦!我不喜欢!”德爷一吹胡子,说:“这话庄主面前可说不得!”史荣哈哈一笑,道:“少庄主不如来我万兽山庄,教你如何养虎驭狮!”
德爷心想,这可不能乱讲。万一少庄主当真喜欢上那些把戏,不好好看守自家基业,岂不是大大不妙?他正要将话题引回来,却听申屠行冲指着远处,瞪大眼道:“看!那有个人!”
史荣和德爷一同望去,只见茫茫大漠中,仅有一块巨大砂岩,孤零零伫立,哪有半个人影?
“少庄主,你莫不是眼花了?”史荣说罢,从腰间取下羊皮水袋,扔给申屠行冲,“喝点水,提提神啊。”
申屠行冲揉揉眼睛,说:“我没有眼花!方才确确有一个人牵着马,绕砂岩后面去啦!”
那砂岩宽高五六丈,可谓庞然巨物,像一座小山似。纵使要绕过去也不会一眨眼功夫,沙漠中热急了经常出现幻觉,对此,德爷和史荣也都笑了笑,不放心上。
一队人往凉州行去,落日余晖铺满黄沙,气温骤降。史荣和德爷都是老手,忙吩咐太阳未落之前扎营露宿,傍砂石挡御夜里风沙。众人正为扎营忙碌,申屠行冲却无事可做,他拿了双斧,悄悄躲另一边,运气踏步,演练武功。
申屠行十岁时,便被聚义庄庄主送去临安一间学堂,学习四书五经,他虽然于此无甚兴趣,但从小就十分听长辈话,性格使然,即便不喜,也脚踏实地认真学习。后来遇到一位使板斧师父,教了他扎马冲拳等基础,说起来,也好几年不曾见得父亲。申屠行冲想到此处,心中颇为记挂老父,他收招而立,望向晚霞。
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一点黑影,他揉揉眼睛,仔细瞧去,那黑点却又消失。申屠行冲先是一惊,想到小时候听过那些鬼神之说,不由汗毛直竖,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做,有何可惧?当下挺直脊梁。
“少庄主,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帐篷搭好,却不见了申屠行冲,德爷绕到砂石后正看他朝远处出神,忙出声招呼。
这时西风阵阵,吹得漫天沙尘。十匹骆驼像一排屏障似,安安静静卧帐篷前面,抵御风沙。
申屠行冲毕竟童心未泯,上前拨弄骆驼,那骆驼也丝毫不动半分,他不禁连声称奇:“这骆驼怎这般听话?”德爷开口:“万兽山庄祖先世代相传,以驯兽为生,史庄主不但驯兽本事出神入化,武功也深不可测!”史荣听他赞誉,心中大喜,笑道:“哪里哪里,聚义庄和万兽山庄并称凉州二庄,申屠庄主自然只高不低。”
史荣让人拿来几坛烧刀子,架柴火上烫热,沙漠夜里极冷,喝酒暖身,再好不过。申屠行冲虽是小儿,但他从小便粗生粗养,端起一碗热酒,咕噜噜下肚,史荣一众见得,纷纷拍手叫好。
申屠行冲放下酒碗,正擦嘴,瞟眼又瞧见东边一点黑影,众人见他动作,忙朝他方向看去,这次那黑点并没消失,反而越走越近,原本热闹一群人,此时都屏息凝视。
茫茫荒漠中,来人行动甚缓,待走近了,借着火光,却见是个牵马和尚。那和尚头戴斗笠,缁色僧袍覆左肩掩两腋,脚蹬罗汉鞋,腰间衿带丝条风中左右飞扬,西风卷起漫天尘沙,和尚大步独行,竟似不惧。
史荣道:“这和尚身上很有功夫,看来是条好汉。”德爷也道:“不错,时值西夏和蒙古交战,咱们请他过来喝几碗,交交这个朋友。”
两人当即起身,本以为那和尚走得缓慢,却没想晃眼之间已十余丈外,如此轻功,实所罕见。
史荣运功扬声大叫:“大师,请留步!天色已晚,大漠独行怕是不大安全,大师何不过来同饮一杯酒,待风沙小了,明日再行?”喊声甫歇,申屠行冲“哈”一声笑出来,他转头道:“史荣叔叔,出家人哪能饮酒?”
“啊哟!你不说我都忘了!”史荣顿时大感尴尬,心想那和尚是断然不肯过来。
岂料那和尚闻言脚下一顿,看了眼身旁灰马,忽而转过身来,顷刻间来到他们帐外,淡淡道:“诸位施主,可否讨一口水。”
史荣忙取了一袋水递上,道:“大师请用。”
那和尚伸手接过水袋,反手掏了一锭银子给他,“啵”一下揭开水盖,倒了一捧水手心。史荣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惊觉自己手中水袋变成了银子,正暗自心惊,就见和尚牵来灰马,将水凑到马嘴边,马沙漠中耐力不如骆驼,兴是渴狠了,忙大喝起来。
史荣和德爷互看一眼,不免奇怪。要知道沙漠之中多一口水,便多一点得生机会,若是没水,杀了坐骑也不失为一种方法,而这和尚不饮水,却将水留给马匹。
“大师,来火堆旁坐坐罢。方才是下无礼,说甚么请你喝一杯浑话,切莫放心上。”
那和尚这时才抬头正眼瞧他,说:“无妨。”
夜色里,这和尚斗笠遮面,看不清面容。申屠行冲立他身侧,却他这一抬眼间,看见对方坚毅下颌一圈胡茬,而脸上数道刀疤,从额角划右眼布满大半张面颊,端得可怕。
德爷这会儿见史荣同和尚谈话,觉得和尚态度冷漠,既然别人不愿意结交,自己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当下给史荣使了个眼色。
江湖人都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史荣好奇这和尚武功,心底十分想交他为友。奈何这和尚给马喂饱水,道了句“多谢”,漠然转身离去。
德爷看了史荣一眼,那眼神似乎说:看罢,你想和别人交朋友,可惜别人看不上你。史荣摇了摇头,坐回原地。一群人围着火堆又聊了许多大事,眼看月上中天,火堆渐冷,皆准备各自回帐歇息。
正这时,寂静大漠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史荣掀开帐篷一瞧,见先前那和尚去而复返,他忙道:“大师可有要事?”
那和尚翻身下马,走上前来,问:“你们可要前往西夏?”
“正是。”
和尚点了点头:“我和你们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葱丝儿、潇潇地雷
第120章 大漠行侠
次日清晨,史荣叫醒一众人,收拾东西准备上路。申屠行冲一面给自己骆驼刷毛,一面忍不住朝东侧砂岩望去。
砂岩下灰马闭眼休憩,而昨夜遇见那和尚正盘膝抄结印而坐,闭目定神,似参禅。他斗笠挂马背一侧,满布刀疤面容晨雾中显狰狞,申屠行冲迟疑片刻,从骆驼背上取了两个干馍,走到和尚面前,伸手道:“叔叔,你吃饭么?”
他称呼一个出家人为“叔叔”那自是极为不妥,但这和尚并不意,道:“多谢,我不用。”
申屠行冲顿了顿,转身掰下一块干馍,递到灰马嘴边。那马儿却不似主人这般无趣,它本休息,闻到干馍香气,立时竖起耳朵睁开黑黝黝眼睛,张嘴给吃了。申屠行冲忍不住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马头。
这马额间一点菱形白毛,四肢矫健,着实为一匹良驹。申屠行冲越看越欢喜,忍不住问:“叔叔,这马有名字么?”
和尚愣了愣,道:“有。”
“是甚么名字?”申屠行冲问罢,却不听他继续回答,扭头一看,那和尚痴痴怔怔望着沙地,不知想什么。
史荣朝这边走来,他乍眼一看和尚面容也暗自一惊,但立刻笑着掩饰过去:“大师是要往哪里去?”和尚依旧发愣,待史荣又唤了一遍,才回过神来,答:“不知道。”
申屠行冲为人憨直,没见过有人这般回答,当下便说:“你怎会不知自己去哪?是要回家么?”
那和尚闻言一怔,低下头喑哑道:“……天下之大,何处可为家?”
他确不知道自己往何处去。
自离别天龙寺,便带着芦苇,一人一马一天涯,漫无目浪迹四处。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一路走来,他身边连半个可以述说人都没有,红尘空落,即便是遁入空门,却只觉空,仿佛游走人间孤魂,彷彷徨徨。
这本是极悲切心事,但谢曜却面无表情地望着悠悠白云,约莫是伤到极处,反而漠然。
“史庄主,大伙儿都收拾妥当了。”德爷牵着骆驼向他们这方大声喊道,“时候不早,启程罢!”
史荣朝和尚抱了抱拳:“我等前往凉州,大师若不介意,不如来敝庄做客,下定一地主之谊。”
谢曜看他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微一颔首。
※※※
驼队前开路,谢曜骑着灰马,戴上斗笠,不紧不慢跟后面。
申屠行冲时不时转头瞧他,心中记得昨夜德爷和史荣谈话,他们说这是一位好汉,那便真是一位好汉。申屠行冲也想做一位好汉,所以他好奇多了不少。
“德爷,你说那个叔叔会武功么?”申屠行冲悄悄问。
德爷闻言转头看了眼身后谢曜,摇了摇头:“少庄主,我虽不会功夫,但这和尚怕是惹不得,你少同他说话为妙。”他看对方面目可憎,不免有了先入为主观念,总觉这和尚不安好心,思及此,德爷又回头看了眼。
他和申屠行冲走末,心下惴惴,正准备拍骆驼走些,霎时间吹起一股妖风,黄沙铺天盖地,砂砾进入眼中,半晌睁不开。
史荣行走江湖惯了,他一手护脸,一手从腰间拔出弯刀,大喝道:“大伙儿警惕了!”话音甫落,沙风中突然传来簌簌轻响,一股白色迷烟混合黄沙袭来,不少人吸入几口,连带骆驼数倒下,德爷一把伸手捂住申屠行冲口鼻,自己也赶紧屏息。
“不妙!莫非遇到沙匪帮人?”史荣脱下长衫连挥,将沙尘一一荡开,忽地里他长声大叫,身子猛然不见,缩入了沙地中。这一变故极,德爷和申屠行冲都大惊失色,加脚步,奔前一看,只见史荣和一众人都被困流沙坑,不过一炷香,这流沙便将众人活埋了!
沙丘后忽然传来一阵狂笑,先是一人,后是两三人,再后来十几人一同大笑,笑声于整片沙漠回响不绝。
申屠行冲转头一看,指着沙丘上一行驼队,骇然道:“德爷,是他们!”领头那人赤裸上身,浑身黝黑,袍子系腰间,驾骆驼奔来,十几人围着申屠行冲和德爷打转,黑脸汉赞叹道:“肥羊!肥羊啊!”
史荣虽被埋于流沙坑,但尚能说话,他一见众人打扮,立时明了:“原来是沙匪帮帮主,下史荣,身怀要事,还请给万兽山庄和聚义庄一个方便,日后再亲自登门道谢!”
黑脸汉闻言一愣,说:“万兽山庄和聚义庄?”他突然嗤声一笑,“莫说是凉州二庄,即便是中原丐帮全真两大门派,只要到了我沙老大地盘,就别想活着离开!”
德爷和史荣都知道这沙匪帮可谓西夏第一恶帮,沙老大心狠手辣,火方拳成名极早,同中原铁掌帮一向交好。两年前铁掌帮解散,不少人投奔到沙匪帮,势力日渐壮大,便是万兽山庄和聚义庄,单独碰上也颇为忌惮。
“甚么沙匪帮?我听都没有听过!”申屠行冲性格耿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沙匪帮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们把史荣叔叔困沙子里作甚?还不把他们救上来!”
德爷想要捂他嘴,申屠行冲却将他手挥开,取下腰间板斧,那态度似乎想要和沙匪帮人打上一架。
沙匪帮一众见他一个十岁小儿,哄然大笑,左首一个瘦子迈着大步走上前来,吐了口唾沫手心搓了搓:“小娃儿,我赤手空拳拧断你脖子,可别怪叔叔心狠手辣啊!”
申屠行冲心下一惊,但随即咬牙道:“我不怕你!”说罢双斧挥舞,斧口上白光闪烁,风声呼呼,却始终攻不进瘦子身旁一丈以内圈子。瘦子让了三招,抖臂一伸,往申屠行冲脑门擭去,口中喊道:“着!”
眼看五指袭来,申屠行冲被势风笼罩,竟连胳膊也抬不起,便此时,那瘦子突然“啊”大叫一声,五指停申屠行冲眼前,似乎被人点穴一般。申屠行冲大喜,好容易有这良机,岂肯放过,猛喝一声,直扑到瘦子身边,双斧直上直下砍将下来。瘦子突然回神,就地打滚儿避开,但这一下却露了个大破绽,瘦子突觉小腹上一痛,已被申屠行冲一脚踢中,身子飞出。
申屠行冲左手斧头本想往瘦子身上砍去,但临时变招,却收不住劲,利斧竟往自己头上斫去,德爷眼前一黑,差些晕倒,众匪却乐意见得,心想着小子自个儿杀死自己,当真好笑。便此时,只听“当”一声轻响,申屠行冲虎口一麻,板斧脱手,直直朝瘦子飞去。瘦子躲避不及,斧刃胸口,登时毙命。
这一变故奇怪至极,沙匪帮众人不由大惊,史荣等人旁观望,却也摸不透缘故,还当申屠行冲会妖法。
而申屠行冲呆呆看着自己双手,以为是自己师父教武功起了作用,大喜上前:“我不怕你们!你们谁敢再来?”
沙匪帮个个惧怕他会妖法,无人上前,沙老大自觉被一个十来岁小儿抹了面子,将腰间袍子一扯,手持盘龙亮银枪,道:“小子,不管你有甚么妖法,遇到沙爷爷,也只有送死!”
申屠行冲见他手拿武器,自己双板斧却被打飞一旁,他正要去捡,沙老大已经一脚将他双斧踹飞,冷哼道:“方才我手下与你赤手空拳,你是不是也该赤手空拳,才算礼数啊?”
史荣等人大怒道:“沙帮主,你五十岁人了,何必如此欺负一个稚子?此事传扬出去,你不怕江湖人耻笑吗?”
“唧唧歪歪吵个屁!”沙老大从腰间摸出一支断箭,抬手便朝史荣额间射去,奈何史荣身子被流沙埋了大半,想要躲却挪不开分毫,正心中大呼天要亡我,那短箭却离他面目三寸之处,自动断为三截。
史荣背后冷汗涔涔,望着断箭半晌说不出话。
那边厢申屠行冲同沙老大已然交手,但申屠行冲不过一小儿,哪里斗得过这老狐狸,不出两招,便捉襟见肘,长枪刺来,毫无还手之力。但莫名其妙,沙老大长枪总是惊险之处要么往左一斜,要么往后一缩,要么枪杆一震直接脱手。
众人不是瞎子,渐渐看出苗头,心道若不是这小子有妖法,便是有高人相助,史荣思及此,陡然明白过来,伸长脖子一望,漫天尘风中,那和尚负手而立,站沙丘上,淡淡看着这边情势。
他心下一喜,大声道:“申屠少庄主,你不必同这匪徒留情,他武功不济,你杀了他可是为民除害啦!”
申屠行冲闻言暗想,原来这个沙匪武功连自己都及不上,怪不得他长枪一会儿掉一会儿斜。想罢,忙扑上前,直接同沙老大像小孩儿打架一般抱住一团。沙老大好不恼怒,想要挥拳去揍,岂料手腕半空中又莫名其妙挨了一痛,一时间竟奈何不得。
他毕竟人老精明,心下一转,也猜到有人故意帮那小子,沙老大愣了愣,故意卖了个破绽,趁申屠行冲扑来之时,长枪一抖,直朝他心窝一捅。申屠行冲这算是自己前扑,待反应过来上当,却躲避不及,重力使然,往枪口上撞去。
但下一刻,申屠行冲只觉背后被人一抓,胸口离长枪五寸处停下。
沙老大立刻拔起长枪,一招“毒蛇入洞”,枪上银光闪闪,往申屠行冲心口直搠过去。岂料顷刻之间,刺了个空,沙老大不禁一怔,抬头看去,只见不知哪里冒出一个疤面和尚,他心思倒也不笨,立刻猜到那些“妖法”定是这和尚暗中助阵,那这和尚武功简直深不可测。如此一想,不由暗自心惊,长枪刺也不敢刺,缩也不敢缩,僵站原地。
沙匪帮余下众人却没有瞧出苗头,一个劲儿大喊:“帮主!杀啊!这和尚出来碍事,故意折辱咱们沙匪帮!”“不错!让他见识见识帮主你武功!”
沙老大心下一横,存了侥幸,万一这和尚只是虚张声势,他不出手,那不是大大折了面子。
“秃贼,吃我一枪!”话音未落,身随枪走,朝和尚左右攻去。和尚左步一跨,轻轻松松侧身避过,随即右掌翻转,径自来抓枪头。沙老大这杆枪上曾苦下幼功,深得武艺,虽比不上杨家枪法,但这一杆盘龙亮银枪也是非同小可。他攒刺打挑,枪尖点点,招数灵动,变幻巧妙。但那和尚身随枪走,趋避进退,却哪里刺得着他半分?
沙老大枪法堪堪使完,不禁焦躁,他斗然间拧腰纵臂,回身出枪,直刺和尚面门,这一枪刚猛狠疾,不知多少江湖豪杰败手下。和尚见一瞬间枪尖已到面门,淡淡道:“枪法不错,奈何人心。”双掌合拢,拍一声,已把枪尖挟双掌之间。
沙老大猛力挺枪往前疾送,竟是纹丝不动,不由得大惊,奋起平生之力往里夺回,枪尖却如已铸一座铁山之中,哪里拉得回来?他胀红了脸连夺三下,枪尖始终脱不出对方双掌挟持。和尚右掌忽然提起,如闪电般枪身中间一击,格一声,沙老大只觉虎口剧痛,急忙撒手,双掌满手是血,而那盘龙亮银枪,已弯成一截废铁。
这一下众人无不惊骇,史荣忙道:“忘玄大师,这沙匪帮沙漠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今日多亏大师出手相救!”
那和尚转过头,眼底一道精光闪过,问:“你如何得知我法号?”
史荣心下一惊,他脱口叫出和尚法号,不知是不是惹怒了他,但他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昨夜和大师说话之时,无意看到大师脖上所戴佛珠,刻有‘大理天龙寺忘玄’几字,这才……这才……”
他话未说完,忽然双肩一紧,被人拉出流沙坑,只见那和尚朝他道:“你眼力倒是极好。”除此之外,也没有责备怪罪意思,史荣不禁舒了口气。他转身伙同德爷,申屠行冲,又将一干埋流沙坑人拽出来,那沙老大眼看此番无果,趁几人忙碌之时,暗暗从腰间摸出三支短箭,扬手一挥,朝对方射去。
岂料那和尚背后似乎长双眼,转身袖袍一挥,三支短箭数被他挡下。
刀疤下漆黑眼神一沉,似乎想到什么,他肃容道:“纵恶归山,后患无穷。”语毕,袖袍急挥而出,三支短箭又返还回去,对方出手明明白白,沙老大侧身便要躲避,腰间已然一痛,随即噗噗两声,眉心、胸口各中一箭,瞬间毙命。
众喽啰瞧那疤面和尚不费吹灰之力便杀了沙老大,顿时大叫饶命,各自四散奔逃,沙匪帮群龙无首,旦夕间土崩瓦解。
第121章 路见不平
待史荣等人重出沙坑,又用水灌醒被迷药迷倒几位兄弟,休息片刻,继续上路。谢曜依言潜心修佛,将自己内心后一丝心魔压制,期盼借助佛道洗礼将其净化,无穷路途中寻找天地真理。他四处游历,见得何处有不平事便出手帮扶一把,这次史荣等人能够遇到他,能够脱险,算是大幸。
史荣方才见他出手,心中十分敬仰,他走上前来抱拳连声道谢,又邀请他前往万兽山庄做客,谢曜却抬手道:“我昨夜离开时便看沙匪帮人鬼鬼祟祟前路布置埋伏,如今大恶已除,便不陪了。”
史荣“啊”了一声,惊讶道:“原来大师昨日不走,便已经是预料到这件劫数?下当真感激涕零!”
谢曜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寻常事,你也无用挂怀。”
史荣一听此话对谢曜是崇敬,心道:这忘玄大师昨夜留下,便只是为了帮助他们,既不求财物,也不求人情,这等侠义心肠着实难得。史荣见他虽是僧人,但言行举止既也不捻佛号,也不自称贫僧衲子,着实好奇。他心下隐隐想与谢曜交为朋友,但谢曜虽然举止有礼,但也拒人千里之外,想要同他多说几句,怕是没有机会。
正思忖间,只听身后有人道:“叔叔,你要去护国寺吗?”
申屠行冲见他是和尚,那定然也要去和寺庙有关地方,说到寺庙,西夏便以凉州护国寺首屈一指。史荣闻言暗道不错,忙接口道:“护国寺中藏经书万卷,寺中主持与下关系交好,大师前去便是。”
史荣心中其实还有一点私心,这一路虽然离凉州近了,但还是害怕有匪人前来拦路。他万兽山庄以驭野兽出名,拳脚功夫反而不及聚义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西夏经书他倒是从未见过。谢曜抬眼看了看申屠行冲和史荣,对方盛意拳拳,自己若是一再推脱,倒不爽。当下便颔首道:“一路叨扰。”
※※※
一行人出了沙漠,再行两日,便到了凉州境内。史荣将谢曜引去护国寺,同主持交代几句,便匆匆赶回庄中,临走之时几番邀请谢曜若有机会,定要来他万兽山庄。谢曜对此人也颇有好感,一口应下。他护国寺中待了几日,看了百卷经书,同老主持互相探讨了佛法,可还是未曾感到茅塞顿开,心如死水,沉沉一片。不知自己作为是对是错,迷茫至极。又过了两日,谢曜辞别护国寺主持,想到史荣之邀,准备前往万兽山庄对他道谢一番。
他按辔徐行,走向凉州郊外。路上皆可见火烧房屋,一片萧条,行出数里,忽见道旁松树上悬着一具尸体,瞧打扮是江湖人士。再行出数丈,山坡旁又躺着两具蒙古官兵死尸,伤口血渍未干,死去未久。
谢曜暗自奇怪,却见大道上两乘马疾奔而来,马上人一穿葛衫,一穿黄衫,其中一人正是史荣,另一个四十余岁汉子满面虬髯,却不认得。史荣远远也瞧见了他,大喜叫道:“忘玄大师!”他翻身下马,步走上前问:“大师,巧啊!”
谢曜颔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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