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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绕梁-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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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暗,男人就没了耐心。
余声在路边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屋里外婆喊她。身后这时候有汽车的声音传过来,余声的目光跟着它由近至远,然后向看不见底的黑夜里驶去。
第12章
小凉庄的高中自建国以来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历史,六幢三层的旧楼容纳了乡里乡外的几千个学生。余声第一次作为其中的一份子站在学校门口,陡然一阵欢喜。
有人推过来一个摆满文具的摊子。
四周立刻围上去几个女生,站在那儿挑来挑去,一边手拿着漂亮的笔记本翻来翻去一边手摸着修正液,嘴里还嚷嚷着‘老板橡皮多少钱’。
方杨停好自行车走了过来。
学校对面有几户人家前房很大院子很长,做着停车收费的买卖。余声骑得还不是很溜,暂时由方杨带着。女生一大早就过来叫她去报名,通往学校的那条山野马路上挤满了学生。
俩人先过去学校通知栏看分班名单。
方杨又带她去找教室,俩人不在一个班。余声到文(2)的时候,教室门口被捂的严严实实。从窗户里看进去,讲台上坐了一个老师在填写发…票,有学生交钱过去。
余声也跟在后头排起队来。
一切流程走完后已经是日上三竿,方杨为那天学车放她鸽子特意赔罪要请她吃麻辣烫。俩人站在小吃摊跟前一人手里拿了几串,大太阳下直冒汗也心甘情愿。
方杨先吃完去推车,她过了会儿去路口等。
“余声?”是陈皮,男生说话间已经走过来,“报完名了?”
她‘嗯’了声,两边扫了一下没其他人。
“你们没一起啊?”她问。
“是说梁叙吧。”陈皮一笑,“他昨晚就泡网吧去了,估计这会儿还在里头,我正要过去找他你去不去?”
余声摇了摇头:“我准备回去了。”
男生没再说什么,打完招呼就走了。余声看着陈皮进了不远处的一户门,她抬眼去看上头招牌:阳光天地。方杨已经在叫她了,余声赶紧走了过去。
彩色的太阳招摇过市,空气里全是汗味儿。
陈皮一面用手扇着风一面对柜台上的人说着‘开俩小时’,然后拿着票找梁叙的人影儿。这人坐在窗户前头戴着耳机,脸上没有一丝熬过夜的样子。
电脑跟前放了一瓶矿泉水。
陈皮坐在他身边拎了水过来喝了几口,然后凑过去看他电脑屏幕。梁叙下载了一个音乐调频软件,从昨晚开始一直在调音修改。
“完成的怎么样了?”
梁叙揉了揉眉心,从头上扯下耳机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网吧里热哄哄像蒸锅似的,窗户罩着帘子,一拉开光全投在电脑上,屁都看不清。
“马马虎虎。”他瞥了陈皮一眼,“名报了?”
“那还用说。”陈皮拉过他电脑的耳机戴头上听了一段他做的小样,然后拿下来,“这调子很棒啊,有点那什么山野村夫的味道。”
梁叙冷眼看过去:“老子做的是摇滚。”
陈皮自然是开玩笑,印象里梁叙对音乐有着某种执着的追求。李谓和自己仅仅也是爱好,可这人不一样,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干这事儿。
不过读了高三,自己和李谓就没时间了。
新学年的第一天早晨,校长就进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讲话。六点半的操场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大片大片的学生占领高地。
余声她们班在最后一排。
她个子不算高挑被安排在了中间位置,身边是几个正在悄悄聊天的女生。余声抬头看着国旗方向,它以高昂的姿态傲然挺立飘扬上空。
早谈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开。
所有学生几乎是在一瞬间散开的,然后各自找地方读书或者回教室。理科班在最前头两大排,梁叙个儿高站在最后,他一回头就看见正往教学楼方向走的女孩子。
余声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
“分在几班?”他问的随意且一手插在裤兜。
“(2)班。”她说,“你在哪个班?”
“(17)。”梁叙下巴点了点正前头的教室,又侧眸看她,“新班级还习惯么?”
余声‘嗯’了下。
“要是有什么事儿随时过来找我。”他说,“教室不在就来地下室。”
那幢旧楼至今没有新修,楼下负一层是学校里搞文艺活动的地方。梁叙拿的其中一个教室的钥匙,也算是他们的练习基地。
“赴汤蹈火也行?”她歪头问。
梁叙抬眉:“行啊。”
那会儿他们站在教学楼下,有穿堂风吹过来。或许是他距离他教室领地太近的缘故,周边三三两两的男女生从身边经过和他打招呼,余声忙将落在他脸上的目光移开。
俩人分开后,她回了教室看书。
文科(2)班大部分学生未有变动,只有几个是从外班调过来的。余声几乎不怎么说话,不是做英语就是看人文历史。刚开始周围人都以为这姑娘腼腆,后来才发现她话是真少的可怜。
一个阴天的下午,余声去教室外头转。
操场上一堆一堆人聚在一块,玩什么的都有。这里没有漂亮的塑胶跑道和宏伟的建筑楼,余声却感觉到分外的亲切和舒坦。
晚自习下,一群人蜂拥而出。
方杨去车棚找了很久才寻着自己的,余声想试试让女生待后座。方杨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大概可翻译为‘不是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身边有人一个一个的超过她们。
两边黑黢黢的野地都撒起欢来,叶子抖个不停。方杨骑到一半脚下用劲瞪了一下,链子忽然掉了。余声从后座跳下来察看,方杨弄得手都黑了。
倒腾了近乎十来分钟仍是没好。
余声撸起袖子正要上手试,身边有几个人停下自行车看了过来。有一个将车挪到路边停好,朝她走近。
“怎么回事儿?”梁叙问。
方杨立刻起身退到边儿上,余声简单解释了下。
“能弄好吗?”她又问。
他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然后提起裤子蹲了下去。一旁的李谓和陈皮交换了个眼神,先走了一步。余声弯着腰看他一手挑起链子一手转着车轱辘,背影宽厚像堵挡着风的墙壁。
“链子有点干,回头找个地儿抹点汽油就行。”梁叙对方杨说完又看向余声,“你还是坐我车吧。”
方杨头也没回就瞪上车跑远了,身边有人经过带过来一阵风,嬉笑吵闹的声音一波一波。有男生耍酷双手插在兜里双脚控制着车子的方向,嘴里还哼着刘德华的忘情水。
“怎么不骑自己那辆?”路上,他问。
“下周吧。”她说,“我还有些不太习惯。”
空气里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白色月光洒在马路上。梁叙将自行车停在她家那条街道的第一个路口,余声下车的时候没站稳脚他伸手去扶,那会儿她刚好又侧身,梁叙的手滑过她的胸口。从她的角度看,倒像是他故意似的。
“……”余声看他,“你摸我干什么?”
梁叙抬了抬眼皮。
路灯从上而下打过来,照着他单薄的唇。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跑过来一只猫,余声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吓到,人往他身边跳了几下,双手揪着他的胳膊。
“咱俩谁摸谁呢?”梁叙问。
他的目光从她纤细的手指落在那张白玉无瑕的脸颊上,余声怔了一下立刻缩回手。她不自然的往两边张望,梁叙促狭一笑偏头去挡她的视线。
余声:“我回家了。”
那天过后连续几日俩人都没有再见过面,星期六下午的两节课过后他们就放假了。小镇上的学校没有那么严格,师资力量也非常一般,对于那些不务正业的学生老师们基本上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
梁叙那会儿正在地下室沙发上躺着。
他脑海里在想那个制作的demo,过几天H&B就要截止报名了。可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他总觉得听起来有些不舒服。
教室里他没有开灯,耳边的一切都被放大。
梁叙沉吟片刻,从沙发上坐起来出了门。校园里全是往外走的学生,几个成群三两一堆。当时余声正背着书包一个人走着,身边也没有人一起。
他是在校门口撞见她的。
那种低着头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好像让他又看到那晚的西宁街道上她的样子,他正要出声喊。有几个女生走到余声身边,似乎是要和她打招呼。
这姑娘愣愣的挤出个僵硬的笑。
梁叙看着她有些想乐,一看就知道没怎么和人打过交道,不过除了性格上有些天真沉闷需要敲打敲打之外至少某些时候还是有点孤勇的。
等那几个女生走后,他走了过去。
“怎么不见你那个朋友?”梁叙问。
余声看到他挺惊讶,瞬间又恢复平静。俩人站在一辆冷饮车旁边,那车被大红伞罩着,有阴影投射到地面上,穿过她的头发。
“她有事先走了。”
事实上方杨已经决定从下周开始住校了,女生觉得晚自习来回家会浪费学习时间。对于这点,余声不好阻拦。
“那你怎么回去?”他问。
余声说:“走路啊。”
她指了指右手边那条长长的马路,又回头看他。其实步行用不了半个小时就到家了,余声是喜欢行走在夕阳下的田野边那种感觉的。
“这会儿天还热,你这么回去行么,这样吧。”梁叙低眼看她,眸子漆黑闪过一丝光芒,“我现在要去网吧忙个事儿,估计不到一个小时就完了,你等我一块走?”
余声看了他一会儿,重重的点了一下脑袋。
第13章
这是余声第一次来网吧,她跟在他后头上二楼。或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里头有种怪味道。梁叙要了两个机子,带她去了自己常待的位置。
她一路上东张西望惹得梁叙好笑。
“坐这儿吧。”他弯腰给她按了主机箱电源键然后打开电脑,输入账号密码后将那张开了一个小时的票子扔到一边,“你自己随便玩。”
余声盯着电脑屏幕却一动不动。
网吧里的烟味儿比较重,有的男生甚至直接光着膀子。余声侧头看了一眼梁叙,他将一个优盘插…进电脑里,正准备戴上耳机,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没事儿吧?”他注意到她的目光。
余声摇了摇头没说话。
梁叙又转回头忙自己的事情,他将那个小样反复听了好几遍仍是找不到切入点。背后的窗户里吹进来一丝凉风,梁叙的烦躁少了些许。
他偏头看看余声,女孩正趴在桌上。
“怎么不玩?”梁叙扯下耳机,低着脑袋俯身凑近凝视着她的脸,“是不是有点闷?”
余声从胳膊里抬眼:“我不知道玩什么。”
四周有敲击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音,前头两个女生在看视频,一个戴着耳机笑出声来。右边角落里有人打电话,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游戏玩过么。”梁叙看着她,“女生好像都喜欢那个。”
见她一脸懵懂的表情,梁叙心里有了底。他将自己的椅子往她跟前挪了下,拉过她跟前电脑的键盘,余声的目光却落在挨着右边过道的那个女生的电脑上。
“我想玩那个。”她给梁叙一指。
男生眼睛一抬看过去然后渐渐转回来看了余声一会儿。
“那是□□农场。”他说完又问,“你不知道?”
余声慢慢说:“我没有□□。”
她刚一说完那句话,旁边有几个人看了过来。梁叙一句话没说开始在键盘上敲来敲去,余声只看见屏幕上的对话框幻影移形。
他给她申请了一个七位数的号。
“□□号和密码要记熟知道么。”他说。
余声盯着那几个数字,想来想去还是记在本子上比较稳妥。梁叙又讲了一些好友添加和几个简单设置,以自己的□□号为例做了个示范。
“你为什么叫‘一个烂人’?”她问。
梁叙:“……”
□□农场打开的时候,余声立刻凑上去。梁叙给她一一讲了买种子施肥养狗盖房子偷菜,她听得全神贯注。网吧里的人来来去去,估计只有他俩那片儿比较独树一帜吧。
有背景音乐忽然冒了出来。
那一瞬间梁叙突地灵光一闪,他知道自己的demo里缺什么了。等余声开始上手试,梁叙立刻回到自己座位搜索类似风格的音乐资料。
他要给这个demo里加上一点儿后摇。
外头的太阳一点一点落了下去,网吧里这会儿格外的安静。梁叙想点上一根烟抽,刚摸到裤兜又收了手,听到身边的女孩子莫名的叹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的上网时间到了。
“怎么。”梁叙笑看她:“还玩上瘾了?”
“还差最后一点。”余声认真的说,“就能把你的菜偷完了。”
梁叙:“……”
紧接着他的电脑也恢复初始屏,那会儿时间也不早了。从网吧里出来后余声做了个深呼吸,还是外边的空气新鲜。梁叙去拿车,余声站在门口等他。
路上过去了个近两米高的男生,余声惊为天人。
梁叙直接从屋里将车子骑了出来停在她身边,余声还盯着那个高大个看。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转回来,女生白皙的脸颊在夕阳下像是抹了红晕似的。
“有那么好看么?”他打趣儿。
余声:“他长得可真高。”
“高么。”梁叙挑眉,“不都一米多?”
余声:“……”
回去的路上他骑着车吹着口哨,十来分钟就到了她家门口。余声看着他走远才进了屋,外公正端着小碗给鸡喂食,院落里的树叶簌簌作响。
晚上一家人在房间看电视。
深夜静悄悄的,屋子外头蟋蟀蹦来蹦去。余声看了一会儿就回自个屋了,她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然后从头顶的小袋里掏了颗大白兔含在嘴里,嚼着嚼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公鸡还没打鸣,余声就爬了起来。
厨房里外公拉着风箱烧饭,外婆去了隔壁婶子家借盐巴。大路上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远处的山还埋头在云雾里,空气干净极了。
那会儿梁叙还在地下室睡着没醒。
他昨天送完余声回了趟家又过去学校了,连夜将那小段后摇做了出来。凌晨两三点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像摊烂泥似的,那沙发虽然破烂,却可以折叠起来。梁叙一个人睡在上头,倒也宽敞。
周末他一直呆在学校,星期天下午晚自习前回去了趟。
沈秀早早就收了摊去了隔壁打麻将,他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回校。这会儿梁雨从外头玩回来叫住他,从书包里拿出个巴掌大的小瓶子让他捎给余声。
“里头装的什么?”梁叙接过扫了眼。
“薰衣草啊。”梁雨头一扬,“安神的。”
“她睡眠不好?”
“不是啊。”梁雨说,“余声姐不是升高三了么,压力肯定很大,带这个在边上没事儿闻闻会很舒服的。”女生说完好像意识到什么,嘿嘿一笑,“哥你就算了,用不用反正都一样。”
梁叙:“……”
他有气无力的看了自个妹子一眼,骑了自行车直直从院子里冲了出去。梁叙到学校的时候预备铃刚响,他径直回了教室。老师抱了一沓模拟题让发下来做,没一分钟他的桌子上全铺满了卷子。
陈皮从前头转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
“嗳,丁雪刚来找过你。”男生说。
梁叙眼皮抬都没抬,将卷子一揽胡乱塞桌兜里然后趴桌上就睡。这一眯眼就是一个自习,他那晚不回家直接去了地下室。等想起来那瓶薰衣草的事儿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当时他刚在校外头馆子里吃完面。
回学校路过小卖部买了几包零食。
然后在第一节后的课间十分钟里梁叙拎着袋子浩浩荡荡的前往文科(2)班,还没上楼就碰见迎面而来的丁雪。
“你去哪儿啊?”女生瞄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给她拿的吧。”
“咱俩早完了。”梁叙淡淡的说,“你再这样就没意思了吧,丁雪?”
他最后那两个字是咬着牙尖说的,说完绕过女生就走。楼梯边人来人往的看过来,丁雪脸色很难看的站在那儿。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爱答不理,女生难免会被刺激到。
“梁叙。”丁雪大声叫了他的名字。
那会儿他已经走到楼梯拐弯处,脚步虚停了下。
“你以为她能看上你?”女生狠狠的转过身,“出身不说,就你爸那样儿……”丁雪看到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停住不说话了。
女生的印象里,那是他生气的前兆。
丁雪后背有些发凉,一时没了动静。梁叙原地站了两秒,手插着裤兜的动作都没变,然后平静的上楼了。男生一走,女生就绷不住,眼圈哗的就红了。
楼道间的男女吵闹追逐。
梁叙站定在余声教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那个正低着头看书的女孩子。他没进去只是叫住刚从里头出来的同学让帮忙带给她,话说完转过身走远。
预备铃慢悠悠的响了起来。
余声刚放下笔抬头,有人将东西放在她桌上说有人给的。她那会儿愣了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楼梯口的学生两三步奔上楼往各自教室跑,余声趴在栏杆上看到了他的背影。
男生穿过大厅,转了个弯不见了。
整幢教学楼彻底安静了下来,余声回去了教室里。她将那一袋子零食塞到桌子下,会在老师讲课的空当眼睛往窗外扫,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那个月的农历初九断断续续的下起了雨。
小凉庄一连好几日都被裹在雨雾里,这场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总是不能撤干净。自那天开始,余声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第三周的升旗因为下雨也取消了。
最近天空总阴沉着,还是傍晚天就已经黑透了。余声那会儿去了小操场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目光落向那幢旧楼于是临时改了道,半路上雨点又往下掉了。
她跑到楼下跺了跺脚上的泥水。
负一层一点声音都没有,余声沿着楼梯下到地下室。那里头黑漆漆的没有人在,她站定看了一下又上去了。天上的雨一瞬间的功夫就变大了,闪电打雷一个个接踵而来。
地面上的水淹了足足有几厘米高。
余声坐在檐下的第一个台阶上,她将下巴埋进搭在腿上的胳膊里。旧楼上有几个被改成教师房间的教室亮着灯,和着路灯一起打在水面上,朦胧而上的水汽在光下摇摆飘零弥散不开。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至近。
“余声?”是吃惊的样子。
她仰起头看过去,梁叙微弯着腰站在一米开外。他整个人都被淋透了,裤子挽在腿弯,雨水从头发上往下淌。男生身后有一整幢教学楼灯火通明,隔着瓢泼大雨看的遥远转瞬又模糊起来。
第14章
梁叙利落的甩了下头发,在她身边坐下。
余声看着他撩起短袖就是一拧,哗啦啦一摊子水直往下掉。接着他又抹了把脸,一手搭在跨开的单膝上,一手从裤兜里掏出烟抖了一根塞嘴里。
“这么大雨坐这儿不冷么。”他虚掩着手低头点烟。
天空上一道闪电嗖的划过去,台阶被瞬间照亮了一下。梁叙夹着烟的指间腥火明明灭灭,他抬眸去看她的脸。
余声摇了摇头:“我喜欢下雨。”
此时此刻,寂静的楼檐和走廊里只有他们俩的说话声。从上而下的雨帘将他们隔开在这儿,校园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幽暗破了口的湿布,有雨汽一个劲儿的往里蹿。
“也喜欢打雷闪电。”她又道。
梁叙看了她一会儿:“还真没见过哪个女生喜欢这个的。”一般她们都怕的要命,缩着脑袋往他怀里挤还要他出声哄着。
刚刚漆黑的夜空又横劈了一记雷。
“你还没问我过来找你干什么?”余声歪着头。
梁叙抬眉:“谈人生,谈理想?”
“……”余声忍不住笑了。
那雨下着下着往里头使劲的溅,俩人在楼梯上坐了一会没怎么说几句就回了地下室。余声坐在沙发上略显无聊,梁叙从一边的桌子下拿出一个圆盘似的东西出来。
“玩过么?”他坐在沙发另一边。
余声从他手里接过一看,是一副跳棋。她当时低着头,领子稍微开了点,梁叙一眼就能瞥见她锁骨下的胸口之上那片白腻,甚至能闻见她身上的淡淡奶香味。
“梁雨以前拿过来玩忘这儿的。”他不自然的扭开脸转移话题,掀开盖子将弹球一个一个往上摆,“你选哪个颜色?”
“红的。”她说。
他刻意退让,余声赢得直乐。
后来距离晚自习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余声不能再逗留下去。外头的雨慢慢变小,梁叙将门背后竖着放的长把雨伞让她拿去,好在晚自习下停了一时半会儿。
小凉庄的那个晚上,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罕见的出了太阳,早上第一节课刚下就听见外头过道很多人起哄说有彩虹,大家都跑出去看。有教师驻足带头,余声也跟在后头溜去栏杆边。
五颜六色的云彩横挂天际。
梁叙一只手掌撑着脑袋支在桌子上,一只手不停的转着笔,眼睛直直的落在某个方向。教室里的人都趴外边看热闹,里头没剩下几个。
“你怎么不看啊?”陈皮从窗户探进来一个头。
梁叙扫了男生一眼:“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啧啧。”陈皮往他乱七八糟的课桌上瞄了一眼,晃了晃脑袋,“我还以为你转性要考清华呢,不会是那瘾犯了吧?”
梁叙直接扔了一本书过去。
窗子边陈皮立刻闪远,梁叙俯身躺在长凳子上,从桌上又摸了本书盖在脸上。第二节课铃声响过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的坐直了身子。
外头的太阳渐渐从东北往东南爬。
到了下午的时候,日头有些毒了。自习课上闷得人无聊,梁叙踢开凳子去了地下室。里头还有着昨晚的潮气,他拿过吉他慢慢拨起弦来。
晚自习前,李谓和陈皮过来这儿找。
几人去了学校食堂吃炒面,头顶的风扇呼啦啦吹着也不解热。梁叙坐着板凳,曲腿踩了一只脚在上头,裤子被掀到膝盖,右手捞起面就往嘴里喂。
余声早已经习惯他那种民工形象。
她端着碗粥站在十几米外,犹豫再三重新找了地方坐下。李谓正和陈皮开着玩笑,眼角瞥到了那个身影。男生胳膊肘撞了撞梁叙,眼神示意某个方向。
“那不是余声么?”陈皮也看到了。
女孩子背对着他们仨坐着,穿着浅粉色条纹外套。梁叙将嘴巴里的面条嚼干净端上碗走了过去,然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余声从粥里抬头,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一个人?”他说着捞起面吃起来。
她‘嗯’了声:“习惯了。”
“以前也这样?”梁叙咬着面,皱了皱眉头,“我指的是你在西宁读书那会儿。”
余声低下头轻轻用勺子搅拌着稀饭,沉默了片刻又抬起看他。
“一个人挺好的。”她说,“不用没话找话。”
四周到处都是谝闲传和说说笑笑的声音,有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叫另一个人的名字。梁叙盯着她看了片刻,在她又低下头的时候然后倒转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这样可不行。”他说,“会闷出病来的知道吗。”
余声:“……”
俩人正说着话,桌子边过来了几个她不认识的男生和梁叙打招呼。有人递了根烟给他,眼神有意无意的扫向余声,暧昧的笑着拍了拍梁叙的肩膀然后走了。
一顿饭很快吃完,食堂里人已经不多了。
他们一起往外走的时候,梁叙在门口买了两瓶水递给她一瓶,自己拧开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到教学楼下,俩人分开一个往里一个往上。
余声刚上到二楼,就看见丁雪站在那儿。
俩人虽然有过一面之缘,彼此却从未说过一句话。丁雪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余声礼貌的轻轻颔首继续爬楼。
她回到教室从书包里掏出真题做。
桌兜里的薰衣草味儿淡淡的溢了出来泼洒在鼻尖,风从窗户外头溜了进来吹起她的卷子一角。余声忙摊手去抚平它,一抬眼就看见玻璃上不知是谁玩着镜子或者用铁文具盒投射过来的光。
同桌正背靠着桌子坐着和后排聊天。
她们说着近来正热播的古装剧,一个问里头的主题曲叫什么名字。余声默默地戴上耳机听着吴彤和陈琳唱卷睫盼,好像只要听起歌哪怕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剧里的画面辗转。
小龙女一哭,天就下雨了。
晚上余声回到家里,外婆给她留着稀粥和馒头热菜。老太太正在屋子里熨着衣服,问外公今天是农历多少。老头走去日历面前,看了半天琢磨着不对头然后发现早上忘记撕了昨天那张差点弄错了日子。
再有一周就该放十一假了。
院子里好像又起了风,梧桐树叶到第二天早上外公去打扫准会又掉一地。家鸡和栖在树上的鸟也应该睡了,夜晚静悄悄只剩下万家灯火。
小镇的街道上模糊的光线闪耀着。
沈秀和梁雨正在房间看电视,给梁叙下了面在锅里热着。男生回来后操起筷子端进屋子吃了干净抹了嘴,听见沈秀和他说这几天老家有客收梨的事儿。
“这我知道。”梁叙说,“到时候我叫上几个人就弄了。”
“多叫几个,别让你爷做重活。”
每年的这时候,青草坪的梨子就该熟了。菜摊上沈秀离不开,都是梁叙从头到尾揽事儿。前两年爷爷身体还好能使上劲儿,现在是愈来愈力不从心了。
梁雨从电视里转开注意力:“我也回么?”
“你说呢?”梁叙凉凉的动了动嘴。
小姑娘叹了口气,那两天不脱层皮才怪。
后来夜深,梁叙去院里洗了把脸冲了脚,又弯下腰将嘴对着龙头接水漱了漱口才回了房间躺下。他枕着胳膊目光落在墙上的热辣女郎海报,脑子却不知道跑去哪里。
没一会儿下身就涨了,挺得他难受。
梁叙皱着眉头狠狠闭上眼睛,将被子直接往头上一盖硬是要把那劲儿压下去,到最后还是自己动手爽了把才平静下来。
十八年里真他妈想荷枪实弹来一回。
那两日天气一直放晴,学校里也因为嗅到了假日的气息逐渐热闹起来。早上的第二节课下之后有长达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方杨从隔壁班过来拉着余声去了操场。
场上围了一圈又一圈儿人看男生跳街舞。
方杨高三住校之后,偶尔也会过来找她。虽然俩人都在一层楼,但见面的机会实在没多少。女生忙着复习,连晚饭都是一下课就冲去食堂买好,然后找个地方边吃边背书,和余声的慢习惯简直天地之别。
她看的没意思先转过身走了。
刚从人群里出来就看见好像是从旧楼方向过来的梁叙,男生穿着短袖长裤,一面走一面打着哈欠。余声笑了一下他那样子,嘴角还没弯成一个弧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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