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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义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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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云忙道:“伙计,来把桌子擦一擦。”
一名满头癫疮的小伙计巴结的赶了过来,用一条比桌子颜色还要黑的抹布,用劲擦着桌面,俊兮兮问道:“少爷,少奶奶,要吃些甚么?”
苹地低阵了一声,骂道:“该死!”脸颊上刹时飞起两片红晕。那癫头伙计没听懂,茫然道:“什么?‘开水’?有!有!马上就送来。”
他不仅满头癫疮,鼻孔前更拖着两条又浓又黄的鼻涕,说两句话,鼻涕已流过上唇,连忙“呼喀”一台吸了回去。
苹儿看得直恶心,扭转头,也懒得再骂他了。
海云道:“你们店里有些什么拿手的好菜?”
癫头伙计笑道:“少爷你问这个?可多啦!水饺、蒸饺、包子。馒头、三鲜面、大卤面、山东拉面……”
海云道:“咱们要喝点酒。”
癫头伙计道:“那容易,有现成的卤菜、花生米,没渗过水的二锅头,先来半斤?还是六两?”
说着话,呼喀连声,两条黄龙倏进倏出,伸缩不已。
这情景,别说苹儿不敢看,连胡一帖也皱起眉头了。
苹儿苦著脸道:“表哥,我吃不下——”
懒头伙计道:“吃不下没关系,包干馒头都可以退的,吃多少算多少。”
胡一帖忽然问道:“听说你们这儿做的免于肉很好吃,是吗;’‘癫头伙计伸手搔得满头癫痢“涮涮”直啊,傻笑道:“不瞒您老实说,那玩意儿俺没有吃过,是不是好吃?俺也不知道。”
海云挥手道:“那就先给咱们来半斤二锅头,切点卤味,等一会再要别的。”
酒和卤菜都现成,不一会就端了上来,那癫头队计记性倒挺不错,特地替苹儿送来一杯“白开水”。苹儿一气,全给泼在地下。
海云举杯道:“胡夫子,你我萍水相逢,多承关顾,菜肴虽嫌粗鄙。可对夫子的敬意却毫无贰致,来,咱门兄妹同敬夫子~杯。”
胡一帖谦谢道:“公子言重了,在下和贤兄妹一见如故,二位既不以浅俗见鄙.在下只好高举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苹儿本来不愿喝,被海云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一脚,同时以目示意,只得勉强喝了半口,放下酒杯,立即取出手绢试探檀口。
海云又敬了两杯,突然起身道:“菜陋酒劣实在不成敬意,适才看见街头有卖风鸡的.想必味道不错,表妹陪胡夫子慢慢喝,待我去买些来下酒。”
一面说着一面向苹儿暗施眼色,不等胡一帖开口,便匆匆走了出去。
转过街角,闪身进入一家估衣铺子内,片刻之后再出来。腋下多了一包衣服.急忙加快脚步赶回客栈。
后院上房中灯光竟已熄灭了,薛超却绻卧床角,手里紧握一把匕首,目光灼灼注视着房门。
海云点亮了灯,诧异的问道:“发生过什么事?”
薛超哑声道:“公子离去不久,就有武林人物潜入院内欲图进来搜查.后来却被另外一批人引走了。”
海云惊道;“有这种事?”
薛超道:“小的听见他们在院子里互相争执,好像还动过手,语气中,都是为了追查祸水双侣下落而来,其中有人负了伤,才追逐着走了。
海云眉峰微微一皱,也没有再问下去,解开那包衣服道:“这儿有几件外衣,都是普通常见的式样,你仔细辨认一下,有没有和你那天穿的相同的。”
接着,便一件一件抖开来让薛超辨认。那十余件衣服,包括了各种质料和式样,有罩衫,也有夹饱,凡是当时气候能穿的,深浅颜色,长短宽窄,各式俱全。
薛超指着其中一件深蓝色的短衫道:“就是这一件。”
海云道:“你认确实了?无论颜色、质料和式样,都没有认错产薛超肯定的道:“决不会错的,这类短衫十分普通,大凡小本经营商人或单帮客人,都喜欢穿这种外衣。”
海云仔细看看那件短衫的领口,对襟式斜领,配着蓝色锦缎的滚边,果然并无特殊之处。
这种极平常的衣服,穿的人何止千万,它能暗示什么意义呢?赵七在重伤临死的时候,用手指点着衣领,究竟有何含意?海云虽然绝顶聪明,也不禁为之茫然了。
薛超仍然神情紧张的望着房门,蹑儒问道:“公子,刚才那个姓胡的郎中,他……”
海云道:“他怎么样?”
薛超道:“小的也说不上来,小的只觉得他笑的时候,那声音很熟,就像…就像…”
海云接道:“就像那强灌你药水的黑衣蒙面人,对不对?”
薛超混身一震,忆道:“正是,正是很像。公子,你说会不会就是他?”
海云徐徐道:“当你提到曾被一个黑衣蒙面人强灌药水的事,我就开始怀疑他了,但咱们没有证据,所以只好与他虚与委蛇,等一会儿……”
忽然目光一闪,扬声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公子,是我。”
随着话声,房门缓缓启开,却是一名店伙,手里提着一只肥大的风鸡。
这店伙欠身道:“这是公子一位朋友刚才送来的,柜上要小的过来访问一声,是留着?还是现在就切好装盘子?”
海云微怔道:“那人走了没有?”
店伙道:“刚走。据他告诉柜上说:知道公子喜欢吃风鸡,恐怕街头上贩卖的不干净,特地在隔壁松鹤楼选购了一只,送给公子下酒!”
海云淡淡一笑,道:“真亏这位朋友如此热心,你问替我道过谢了么?”
店伙道:“柜上曾对他说,公子正在店里,但那位朋友说另外还有事,不进来坐了。留下凤鸡便匆匆走了。”
海云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放在桌上吧!”
店伙放下风鸡,欠身退去。
薛超急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海云冷笑了一声,哺哺道:“没有什么。只不过咱们的行藏已经落在人家眼里而已——”
突然站起身来,将那件蓝色短衫揣入怀中,低声叮嘱道:“我得去接苹姑娘回来.这里无论发生什么变化,你只须假作病重昏迷,千万不可反抗招惹杀身之祸,如果遇见姓胡的,你要装诈不认识,这一点务必要牢记。”
说完一扬掌扇灭了灯火,顺手取了那只风鸡.推门而出。
自从海云借口离去以后,苹儿再也提不起丝毫食欲,看见那油腻的桌子,粗劣的食物,便从心里泛起十二分厌恶。
尤其坐在对面的胡一帖,更是越看越叫人恶心.瞧那骨瘦如柴,满脸蜡黄的讨厌样子,纵然满桌子罗列着山珍海味,也叫人食难下咽,这种人居然还是行医郎中?说给鬼听鬼也不会相信,瞧他那~脸病容,三分不似人,七分倒像鬼,自己早该请个郎中诊诊脉了,竟然还想替别人治病?真是活见他的大头鬼了。
若依平时性子.苹儿。早就拂袖而去了,但想到海云临去的眼色,只好耐着性子等吧!虽然不愿多看胡一帖那付讨厌模样,也只好将就些少看两眼了。
她心里真恨海云,不知有什么迫不及待的大事,自顾抽身走了,却要自己陪着个病鬼.坐在这种肮脏的破面店里?偏偏胡一帖还不识相,一再举著相邀道:“姑娘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呢?”
苹此冷冷道:“你自己请吧,别管我。”
胡一帖笑道:“姑娘一定是嫌这儿太脏,其实,在下也有同感,只不知令表兄为什么会选中这地方?”
苹儿道:“谁知道!大约他眼睛瞎了。”
胡一帖深沉的笑道:“令表兄少年机警,聪明绝顶,他这样做.必有深意。”
苹儿道:“我不懂什么深意浅意.只盼他快些回来,这地方,真叫人坐不下去了。”
正说着,门口暗影一闪,进来两个人。
苹儿以为是海云,刚叫一声:“表哥———”突然发现不对,连忙住口。
胡一帖却吓得脸色大变,急急侧过身于.背朝着门口.低着头伪装吃菜。
那两人比一矮.一瘦一胖,矮件的像个水桶,瘦高的却像一根竹杆,偏生那瘦高个儿又长了一张马脸,矮胖子则肥头大耳,活像一个肉球。
苹儿忍不住轻笑道:“真是两个怪物——一”
胡一帖闻声大骇,急忙压低声音道:“嘘——姑娘噤声,这两人招惹不得。”
语声虽甚低微,那~高一矮两个怪人已经略有所觉,四道目光一齐向这边桌上投射过来。
矮胖子忽然细声细气的笑道:“嘻!妙极了!妙极了!想不到边题陋店中竟遇故人。”
此人身材虽很粗肥臃肿,说起话来却矫脆得很。只听声音.准会当他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那瘦高个儿看来瘦弱,话声却亮如洪钟,只见他两眼一翻,冷哼了一声,道:“这叫做‘吹鼓手遇着抬杠子的’——虽不同行,免不了常碰头。”
那轻轻一声冷序,恍如平空响起一声闷雷,全店的人都吃了一惊,掌灶的大师傅正在下面,手一松,长竹筷也掉进面汤里去了。
苹儿芳心一颤,才相信这两个怪物果然不好招惹。
可是~切都太迟了,那两人一哼一笑之后,竟笔直朝苹儿和胡一帖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到一桌边,两人毫不客气,各人拉过一条木凳,大刺刺的坐下,~边一个,刚好凑满一张方桌。
这时候.胡~帖仍然连头也不抬.但可以瞧见他频头上已在冒着冷汗。
矮胖子又吃吃的笑道:“胡老哥大约饿极了,只顾吃东西,居然没有瞧见咱门哥俩个,嘻!嘻嘻……”
瘦高个怒目道:“他若是想装糊涂,那可是打错主意了。”这人不但长相难看,一开口总带着火气,与那矮胖子的一脸笑容,恰好是两个极端。
胡一帖除了头上冒汗,连手也开始簌簌发抖,但依旧低着头.伪作没有听见。
矮胖子又笑道:“这年头怪事真多,像胡老哥这付尊容,竟也有如花似玉的姑娘陪伴,难怪他听不见咱们的话了。”
苹儿柳眉一挑,刚要开口,冷不防那瘦高个儿“蓬”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历叱道:“姓胡的,你再装聋作哑,老子就宰了你!”
一掌拍下,满桌碗盏纹风不动,桌子上却添了一个寸余深的掌印。
那掌印只有三根指头,形如鸡爪,小指和无名指都已齐掌而断。
胡一帖身躯猛震,急急抬起头来,忙不迭陆笑道:“原来是尹老前辈和吕老前辈,失利!失利!”
矮胖子笑道:“胡老哥太客气了,自从长白山分手,大约总有四五年了吧?”
胡一帖笑得比哭还难看,连声道:“有四五年了.时光过得好快,两位却音容如昔,当真是可喜,可贺。”
矮胖子道:“当年之会,胡老哥还记得?”
胡一帖忙道:“在下多蒙四位前辈高抬贵手,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矮胖子突然发出一阵宛如望鹦叫一样的笑声,说道:“胡老哥真会说话,当年你那一帖药,只叫咱们兄妹发了几天寒热,总算没要咱们的命,这番情意,咱们兄妹也永志难忘。”
胡一帖脸色顿变,嗫懦道:“这……这纯系出于误会,完全误会……”
瘦高个儿叱道:“去你娘的误会,姓胡的别装蒜,咱们今天得把旧帐算~算!”
胡一贴摇手笑道:“姑……姑娘……这两位前辈,乃是当今武林中顶顶有名的关外千山四义.尹世昌尹大快,吕不欢吕二侠……”
矮胖子尹世昌笑道:“胡老哥何必损咱门,在下兄妹四人,合称‘千山四煞’,不敢当“大侠’二字。”
瘦高个儿冷冷接道:“老了最恨那些自命为大侠的东西,全是他娘的挂羊头卖狗肉。”
胡一帖苦笑着道:“正是,正是。吕前辈快人快语,在下深有同感。”
尹世昌突然凑向苹儿道:“说了半天,咱们还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尊姓芳名?”
苹儿正在气头上,不加思索地冷然道:“我姓韩!”
尹世昌道:“听韩姑娘的口音,也是关外人?”
苹儿道:“不错。我生长在韩家堡。”
尹吕二人同时一愣,脸上顿现惊诧之色,尹世昌低沉的笑道:“那蓝衫神剑韩少君,跟姑娘如何称呼?”
苹儿道:“他就是我爹。”
尹世昌眼中一亮,嘻嘻笑道:“想不到姑娘竟是名门干金,咱们兄弟真是失敬得很了。”
抬头向吕不欢抛了个眼色,眯目笑道:“老二,咱们的运气不错,要是让三妹和四弟知道这桩奇遇,不把他们乐死了才怪哩!”
吕不欢人如其名,脸上始终不带一丝笑容,闻言只将嘴角扯动了两下,冷然道:“韩少君既然遭了报应,那笔账就跟他女儿算算把!”
尹世昌笑道:“这话不错,等三妹和四弟赶到,两笔账一起算,岂不更妙。”
苹儿听出他们口气不对,立生警觉,左手一按桌面,右腕后翻,便想拔剑起身。
但她纤掌刚刚触及剑柄,突闻一声冷啊,吕不欢那鸿爪般的手指,已经飞快搭上她的手肘。
她用力一挣没有挣脱,急忙挥起左掌,猛向吕不欢脸上掴去。”
掌势甫动,忽然脱际一麻,左手又被尹世昌一把扣住,左腕“鱼际”穴上,恍如加上了五道钢箍,真气顿泄。
第十一章 恶人磨恶人
苹儿急得胀红了脸.娇叱道:“你们想干什么?”
尹世昌笑容可掬地答道:“韩姑娘。请包涵一下.这面店太简陋.咱们替姑娘换个地方。”
吕不欢出手如风.飞点了苹儿双肩上的穴道.回头朝胡一帖横了一眼.哼道:“姓胡的,你是自己识趣,还是要咱们动手?”“胡一帖急忙笑道:“不敢有劳二位前辈,在下情愿自己追随.决不妄图脱逃。”
吕不欢道:“谅你也不敢。”迳自拉着苹儿向外走去。
他身裁本来又瘦又高,苹儿却生得娇小玲戏,两人走在一起,几乎差了一半高度,倒像是父女俩模样。
尹世昌冲着胡一帖点点头,笑道:“胡老哥!请啊!还等什么?”胡一帖不敢违拗,紧跟在吕不欢身后,尹世昌挺着大肚子,摇摇摆摆走在最后。
将近店门,那癫头伙计忽然赶上来叫道:“各位老客,酒菜钱请惠一惠.咱们小本经营,经不起欠赊的。”
尹世昌驻足问道:“一共多少钱?”
懒头伙计道:“酒加卤菜,总共三十枚铜钱。”
尹世昌笑道:“便宜!便宜!
说着,探手取出两小块碎银,摊在掌心里掂了掂,笑眯眯问道:“‘这些够了么?”
癞头伙计道:“太多了,一块已经足够了。”
尹世昌将碎银轻轻放落队计手心,柔声道:“多的赏给你。接稳了,别丢啦!”
癞头伙计大喜过望.双手捧着银块,连边哈腰道:“谢谢您啦!谢谢—一”
话犹未完.尹世昌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咳!”
那两块碎银蓦地由掌心震飞而起,不歪不斜,正射中癞头伙计两只眼睛。
可怜那癞头伙计一声惨呼,双手掩目,痛得倒在地上乱滚狂叫,尹世昌却仍然笑容可掬地说道:“你既然只认识银子,就让你认个仔细吧!”
店里虽有三两个食客,都被这突来的变化惊呆了,掌灶的大师傅早吓得两腿发软,想叫也叫不出来。
尹世昌面含微笑.缓缓抽出一条雪白的手绢,轻轻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然后一摇三摆,施施然出店而去。
马兰关城垛高耸,气势雄伟,城上箭道宽阔,可容四马并弛,但入夜以后,朔风呼啸,黄沙扑面,那空敞的城垣上,冷清清再难见到人踪。
双煞不愧是思虑深沉的人物,竟舍弃温暖舒适的客栈,偏偏选中这人迹罕至的城楼,作为临时驻足之处。
如要掩人耳目,这真是最理想的地方了,放下悬空板,再用厚棉絮堵塞住风隙,宽敞的城楼,很轻易便改装成一间房间。楼中生上一堆火,那更是温暖如春,又不虑光亮外泄,比那街上最好的客栈上房,也不会逊色多少。
地方尽管已经够舒适,笑屠夫尹世昌仍然十分客气地解释道:“咱们兄弟性好清静,不愿挤在乱哄哄的客店里,这儿陈设虽嫌不足,却免去俗人打扰,韩姑娘,胡老哥,请不要拘礼,随便坐呀!”
胡一帖低头叹了一口气,挨着火堆坐下来,两手抱着膝头,满脸懊丧之色。
苹儿却不肯坐,唤首一昂,怒目道:“你们把人家带到这鬼地方来,究竟想怎么样?”
尹世昌笑道:“姑娘请息怒,咱们有多大的胆千,敢对韩家堡的干金怎么样呢?不过是有点小事,要你在这里等候两个人。”
苹儿道:“等谁?”
尹世昌道:“一个是咱们结拜的三妹,名号毒寡妇白秀贞,另外一个,就是四弟‘三脚鬼工’甘宁,计算时间,他们也快到了,不会让姑娘等候太久的。”
苹儿道:“我又不认识他们,凭什么要等他们?”
尹世昌笑道:“姑娘跟他们虽不认识,他们却和令尊是老朋友。”
苹儿道:“他们和我爹有仇么?”
尹世昌摇头道:“也谈不上什么仇恨,不过,在他们结识分尊之前,三妹既不是寡妇,四弟也只有两只脚,后来承令尊的盛情,才让他们一个变成了寡妇,一个添了枝拐杖,成了三只脚啦!”
他含笑娓娓道来,好像只在说一个不相干的笑话,但听在苹儿耳中,却不期由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尹世昌似乎站得累了,靠着墙角木桌懒洋洋躺卧下来,一面曲肘支颊,一面轻捶着痴肥的大腿,说道:“那时候,姑娘年纪还小,自然不知道江湖中的事,以咱们兄妹今日的身份名望,本来也不想把上一代的事扯在下一代身上,无奈令尊竟等不及咱们兄妹报答便撒手去了,留下姑娘一个人,唉!咱们兄妹叨在旧识,岂能不替老朋友照顾遗孤?”
苹儿紧闭着嘴没有吭声,心里却暗暗抱怨海云,如果不是他选上那家倒霉面店,如果不是他抽身离去,自己怎会落在仇人手中。
想到这里,又恼恨胡一帖。假如不遇见这讨厌的病鬼,那有这些麻烦?她越想越冤,真恨不得对准胡一帐后脑勺狠狠踢他两脚,目光到处,却发现胡一帖蹲坐在火堆旁边,两手撒在抽筒子里,正闭着眼睛,一冲一冲地打盹儿,竟已经睡熟了。
苹儿气得暗骂了一声,绕过火堆,在一根石柱旁坐下,默默寻思脱身之策。
尹世昌眯着一双肥眼,无限同情地叹口气道:“可惜这样花朵般的美人儿,为什么偏偏生在韩家堡呢!”
苹儿只作没有听见,眼波流转.偷偷打量这座城楼的出入路径,结果却大为失望。敢惜这城楼不但建筑十分坚固,前后都是七丈多高的城墙,唯一可供脱身的,只有左右两道通门,此地却被尹世昌和吕不欢分别堵住。别说自己双肩穴道受制,就算没有,也决不可能冲过两人的截击,即使能够冲过,要想摆脱追赶,成功的希望也很渺茫。
先前在面店里,她已经目睹过尹世昌出手的辛辣狠毒,再看吕不次那张阴沉的马脸料想也非易与之辈,万一脱逃不成又被他们捉回来,那后果一定更糟。
忖度形势,实不宜轻举妄动,那么,只有寄望海云早些追踪寻来了,以他的机智和武功,必然可以制服两个魔头,援救自己脱险。
可是,他怎么还不来呢?莫他找不到追寻的线索?莫非另外遭到其他麻烦?现在他在何处?他知不知道自己被仇人劫走了?苹儿想得太多,心乱如麻,眼巴巴只盼海云赶快来到,偶见夜风吹动楼门棉絮,就会心里扑通乱跳,以为是海云寻至,片刻不闻动静,又气馁又灰心,认为海云水远不会来了。
忽然一阵“踢踢啦啦”的脚步声,由城墙下面一路响了上来。
苹儿精神陡地一振—一这深夜中突来的足音,不是海云还有谁?她一挺腰肢正想跃起,尹世昌已经从木桌上翻身落地。沉声道:“坐着别动,也不许出声。老二,去看看来的什么人?”
吕不欢刚要出去,却听楼门外传来一声长叹,一个沙哑的嗓音吟道:“腹有千斗才,腰无半文钱,为觅诗与酒,典去裘和棉,宁舍东屋暖,独对北风寒,佳句吟成后,却向何处眠?”
尹世昌眉头皱了叛,轻晒道:“原来是个没处投宿的穷酸。”
吕不欢道:“这酸丁撞魂撞到城头上来,只怕是他的寿限到了。”
尹世昌笑道:“说的是。这就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投来’。老二,咱们兄弟就做一次好事,让出半席之地,请他睡个、觉吧!”
吕不欢点点头,瘦长的身子一幌,疾然穿门惊了出去。
苹儿听出那沙哑的嗓音不是海云,。心里不禁有些失望.暗想道:这入真是倒霉.什么地方不好去吟诗.偏偏要到城墙上来……心念未已,人影微闪,吕不欢已经去而复返。
在他肋下,根夹着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书生.年纪大约三十出头,白惨惨一张脸,瘦伶冷一身骨,鸠形鸽面,落拓不堪。瞧那弱不禁风的模样,真令人耽心他会被吕不欢活活夹死。
那书生分明已吓傻了,两眼直翻白眼,张着嘴巴不停地喘气但手里却紧紧抱着一把酒壶。
吕不欢一松手,“蓬”他一声将那书生摔在地上,寒着脸道:“酸丁好雅兴,竟独自一人坐在城上饮酒吟诗哩!”
尹世昌道:“是会家子吗?”
吕不欢摇头道:“会个熊。小弟一伸手,就像抓小鸡似的捉来了。”
尹世昌耸肩吃吃而笑,调侃道:“罪过!罪过!对待咱们下一届的新科状元,老二太没有礼貌啦!”一面笑,一面迈动两条肥腿,摇摇摆摆向书生走去。
那书生急忙退缩到墙角下,颤声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我并没有开罪你们啊!”
尹世昌笑道:“是的,你根本没有开罪谁嘛!只可惜你坐错了地方了。”
书生道:“这儿是城墙,又非诸位的居家内宅,我怎会坐错了地方呢?尹世昌道:“不错,不错,这儿本来是城墙,你本来随时都可以来坐的,别说坐,你高兴躺下睡觉都可以,怪只怪咱们不该比你先来一步。”
口里说着,人已走到书生面前,一伸手.抓体那书生的发髻,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那书生脸色由白转青,嗫懦道:“你…你要干什么……”
尹世昌就着火光,把书生仔细打量了一遍,忽然露齿笑道:“阁下等姓大名?”
书生道:“在下姓……姓盛…草字彦生。”
尹世昌轻哦一声,道:“原来是盛相公。”顺手拾起一截断木“啪”的插入石墙内.竟将书中的发髻,挂在那断木桩上。
那姓盛的书生人本瘦小,这一来,就像一条风干的卤鱼,挂在墙上再也无法动弹了。
尹世昌笑容可掬地问道:“盛相公,听说你们读书的人,为了金榜题名,刻苦用功,曾有‘头悬梁,锥刺股’这桩典故,那是真的吗?”
盛彦生想点头,却不能动,忙道:“有是有的,不过——”
尹世昌道:“既然有,就不算咱们薄待客人了。从现在起,你若再动一动,咱们就用木桩将你两腿一并钉在墙上,你相信不相信?”
盛彦生急道:“相信!相信!”
尹世昌笑道:“如今你知道这地方是谁的居家内宅了吧?”
盛彦生哭丧着脸道:“在下知罪了,只求诸位英雄好汉高抬贵手,饶恕我这一遭,下次我再也不敢冒犯了。”
可怜他身子挂在墙上不能动弹,否则,准会当场跪下来叩头求饶。
尹世昌摇摇头道:“你不用害怕,咱们兄弟对待勇于认错的人一向都是很客气的,为了不让你下次再犯这种错误,咱们会替你做最妥当的安排…”
盛彦生感激不尽地道:“多谢英雄如此宽宏大量。”
尹世昌含笑道:“譬如说,为了使你不再因吟诗误事,咱们会替你将你那讨厌的舌头割下来,为了使你不再到处乱跑招惹麻烦,咱们会替你将两只脚一齐砍断,为了……”
他话未说完,盛彦生已经吓得心胆俱裂,全身一软,登时昏了过去。
尹世昌左手一抄,按在那只快要坠地的酒壶,微笑着叹了一口气,道:“读书人胆子都太小了.还没说要他的命,竟吓成这样。”
吕不欢冷冷道:“他们全仗一张嘴混饭吃,听说要割下百头.自然害怕。”
尹世昌掀开酒壶嗅了嗅,笑道:“寒夜枯坐无聊,有这穷酸来开开胃,更送来一壶好酒,正好排遣长夜。”
说着,举壶就唇,便想畅饮一番。
“前辈.千万喝不得。”
蹲在火堆边打诚地的胡一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突然大声阻止尹世昌。
尹世昌一怔,道:“为什么?”
胡一帖道:“这酒中可能有毒。”
尹世昌心里一震,不禁低头看看手中酒壶,问道:“你怎么知道?”
胡一帖道:“前辈请想一想,在如此深夜.如此荒僻的所在,一个文弱书生。有多大胆量,竟然敢独自跑来这种地方饮酒吟诗?”
尹世昌沉吟片刻,点头道:“晤!确有可疑。”
胡一帖又道:“前辈请再看此人潦倒的模样,衣履尚不周全,何来银钱沽酒?就算他是个嗜酒如命的酒徒,也决不可能有如此精致的酒壶,这酒壶虽非什么很贵重的东西,至少也值得半钱一钱银子,由这把酒壶,又可以换半斤酒喝了。”
尹世昌道:“有道理,想不到胡老哥的心思如此精细。”
胡一帖受一两句夸赞,似有些心痒难抓,于是又道:“还有最可疑的一点,此人衣衫单薄,深夜临风毫无畏寒之意,显然是有武功的朋友,说他胆小,怎敢独自夜游?若说他胆大,又怎会被前辈一句话就吓昏过去?”
尹世昌龇牙笑道:“被胡老哥这么一说,连我也觉得这酒里的确有毒了,如此看来,此人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而且是特地冲着咱们来的了?”
胡一帖正色道:“在下正是这般猜测。”
尹世昌笑着道:“此人胆敢独自来寻咱们干山四煞霉气,想也不是无名之辈吧?”
胡一帖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前辈的推测很对。”
尹世昌道:“那么,以胡老哥的丰富阅历,可知他是何方神圣?胡一帕肃然道:“在下想到一个人,不知前辈有否耳闻?”
尹世昌道,“咱们兄妹远居关外,对中原武林道上的朋友所知有限,胡老哥且说说看。”
胡一帖道:“中原武林中有一位怪杰,名号‘剑绝诗狂’,二位前辈可曾听说过?”
尹世昌听得暗吃一惊,但却摇头道:“惭愧得很,咱们没有听到这,敢问他是怎样一个人?”
胡一帖道:“此人性情有些疯癫,本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却偏偏喜欢打扮成斯文模样,胡诌一些不通的打油诗,一向独来独往,游戏风尘,但他一身剑法,却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据说有一次,中原四大剑派在罗浮论剑,被他单人只剑闯了去,七招之内,竟将四大剑派掌门人伤了三位,从此名震天下,被称为剑道第一高手。”
尹世昌连连点头道:“果然好剑法。”
胡一帖用手一指那挂在墙上的盛彦生,低声说道:“这穷酸行迹可疑.很可能就是剑绝诗狂那老怪物的门下,无论如何,这壶酒千万不能乱喝。”
尹世昌仰面晒笑道:“可惜他身边没有带剑,否则,咱们倒想试试他的剑法绝到什么程度?”
胡一帖连忙诌笑道:“前辈功力通玄.较量武功自然不惧,但须谨防暗算、只别喝这壶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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