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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义行-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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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忽听一人接口道:“常三叔不宜前去,小侄却可以一试。”
说这话的,竟是两眼失明,从来没有开过口的落拓书生盛彦生。
海一帆自悔失言,忙道:“海某有口无心,一时大意,贤侄千万不要误会。”
盛彦生微笑道:“伯父才是误会了,小侄与海云兄弟一见如故,情逾同胞,并非泛泛之交的朋友。适才常三叔提到这件事时,小侄已经有同样的念头,目前情况,也只有小侄才是最适当的人选。”
他顿了顿,复又侃侃说道:“金蚯蚓宫位置不明,刺探确有必要,小侄双目俱瞎,又未和金蚯蚓宫门下照过面,由小侄前往,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而且,小侄获授双镝剑,自问已略有心得,纵或被他们发觉了,全身而退尚有自信。唯一难处是,小侄眼不能见,即使寻到那地方,却无法留下暗记……”
一个人跳起来道:“这容易,我跟你一同去。”接话的人,是小龙。
盛彦生欣慰地道:“你愿意同去,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龙道:“咱们两人改扮一下,你扮作算命的,我在前面替你引路,包准谁也瞧不出破绽。”
黄老夫子也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星卜之术,在下略知一二,由在下替你们装扮起来,再解说些门径,那就万无一失了。”
常无惧道:“老夫子,索性咱们也另作一路,你扮算命先生,我扮徒弟,如何?”
黄老夫子忙道:“这却使不得,哪有算命先生睁着眼睛,徒弟拄着拐杖的。”一句话,说得群雄哄然大笑起来。
海一帆仍有些怀疑道:“此事关系重大,且等冷大先生到了再计议吧。”
盛彦生道:“伯父不须顾虑家师,他老人家一向不过问晚辈的行踪。刺探金蚯蚓宫的事刻不容缓,如果小龙兄弟来得及,晚辈准备今夜便动身。”
小龙道:“我没有什么来不及的,就是现在动身都可以。”
盛彦生毅然道:“好极了,咱们在这一日之内,准备好应用物件,午夜时分动身上路。”
海一帆见他态度坚决,知难挽劝,便道:“既然贤侄一定要去,途中务必以谨慎为重,切不可操之过急,我叫云儿随后出发,给你们接应。”
于是,当席分派人手,就由盛彦生和小龙为第一路,负责探刺金蚯蚓宫确实地点。另海云和苹儿为第二路,负责掩护接应。悟果和悟非为第三路,负责沿途传递消息。黄老夫子总管庄中事务,方骥和慧娘兄妹留守,负责保护龙元庆和周大娘。自己则和常无惧坐镇指挥,只等冷朋等人来庄会齐之后,立即同赴阿尔金山。
当天午夜,盛彦生和小龙首先乔装启程;第二天一早,海云和苹儿也随后出发;悟非和悟果则是第二天傍晚后动身离庄。
三批人依次行进,彼此之间,保持着数十里路距离,虽不见面,却能藉暗记联系,互相呼应。
盛彦生扮作算命瞎子,一路昼宿夜行,竟然走得十分快速。为了赶路方便,往往不循官道,专抄捷径,有时一夜急行二百余里,这一来,却把后面的海云和苹儿累苦了。
两人要沿途寻觅暗记,不便夜行,又因所走皆是偏僻小道,无法骑马代步,光天化日之下,更不能施展轻功赶路,走了十余天,彼此间的距离已越拉越远。
海云探恐会失去联络,只得和苹儿商议道:“盛大哥他们走得太快,这样下去,万一发生事故,必然来不及援救,咱们得设法通知盛大哥,要他们走慢些才行。”
苹儿道:“怎么通知他们呢?”
海云道:“只有拼着劳累一夜,不要休息,加紧追上他们。”
苹儿皱眉道:“可是我实在没有力气了,这几天都是早起晚睡,走得腿都快断了,再要加快赶路,非累死不可。”
海云想了想道:“这样吧,你索性就在此地休息,等候悟果和悟非,由我单独去追赶盛大哥,待追到他们以后,再回来接你。”
苹儿道:“你想把我一个人丢在客栈里?”
海云道:“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顶多一天半日,悟非他们就到了,我去通知盛大哥,最迟三数日也就可以赶回来。”
苹儿摇头道:“我不干,要去咱们一块儿去,要等咱们一块儿等,把我一个人留下可不行。”
海云道:“可是你又说太累了,像这样走法,何时才能赶上盛大哥?”
苹儿嘟着嘴道:“你心里就知道盛大哥,你也不想想,我一个单身女孩子住在客栈里,叫人看着像什么嘛!”
海云无奈道:“依你说要怎么办呢?”
苹儿低头想了一会,说道:“你一定要连夜赶路,我就拼着累死与你一起赶,但如果明天还没追上他们,你得答应陪我休息一天,等悟非他们到了,你再离开,这样总该可以吧?”
海云只得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从现在开始,咱们就得尽快赶路,不能再耽误了。”
两人加快脚步行了半日,抵达一处市慎,打听之下已入甘肃境界,再往西便是平凉县城,越过六盘山,有官道可以直通兰州。
海云道:“看情形盛大哥他们是取道兰州,沿长城由玉门出关,咱们得赶快些,今晚一定要越过六盘山,否则就更不容易追上他们了。”
苹儿咬着牙道:“赶就赶吧,反正只有一条命,累死算啦!”
傍晚时分,两人已穿过平凉县城,沿途循暗记疾行,来到六盘山下。
海云见苹儿走得娇喘吁吁,心里不忍,便道:“前面是山区,夜间可以用轻功赶路,反比白天方便,咱们就在这儿饱餐一顿,休息一会再走吧。”
苹儿点了点头,一面擦汗,一面苦笑道:“盛大哥幸亏眼睛瞎了,如果不瞎,只怕早到阿尔金山了。”
镇上没有像样的饭店,只有几个卖牛肉汤泡馍的小摊子,两人这时又累又饿,胡乱在一处小摊边坐下,要了两份牛肉汤泡馍,竟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略作休息,天色已暗,抖擞精神起身出镇,刚出镇口,就发现路边一棵大树上,刻着一幅暗记图案。
海云近前细看,那暗记刀痕犹新,犹有树汁渗出,不禁大喜道:“盛大哥他们一定还没走远,快追!”
苹儿顿觉精神一振,提气纵身,居然抢先掠出,一面恨恨地道:“追上他们,我非好好痛骂一顿不可。”
二人展开身法,风驰电奔般疾赶下去,没多久,便赶过了六盘山,沿山径向西急迫,足足追了大半夜,却没见到盛彦生和小龙,甚至暗记也未再发现。
海云突然感到情形有些不对,连忙唤住苹儿道:“且略停一停,事情可能有点不妙。”
苹儿道:“什么不妙?”
海云道:“咱们一路直追下来,少说已有百里,沿途怎么没有看见一处暗记?”
苹儿用手一指,道:“你瞧,前面不是一座城镇么?他们准是往城里去了。这条路上全是乱山,自然不必留什么暗记啦!”
海云摇摇头道:“正因为山区道路纷歧,他们理当多留下暗记才对。”
苹儿道:“或许咱们追得太急,没有看见,等会到达城外,必定会发现暗记的。”
海云想想这话也有道理,于是耐着性子,再往前走。
不多时,到了城外,只见城门横额上,镂着“隆德”字样,城门闭而未启,遍寻附近,'奇+'书'+网'仍无暗记留下。
苹儿也觉得诧异起来,喃喃道:“莫非他们已经进城去了?”
海云道:“不可能,他们昨天午后还在六盘山东麓,不可能在入夜前赶到隆德县城,即使能赶到,也会在城外留下暗记。”
苹儿道:“那就是咱们赶得太急,赶到他们前面了?”
海云道:“果真如此,途中岂会毫无发现,再说,盛大哥师门轻功独步天下,决不会反落在咱们后面的。”
苹儿道:“依你说是什么缘故呢?”
海云道:“这情形只有两个可能;如果不是他们途中改变了方向,那就是发生意外变故了。”
苹儿道:“纵有变故,他们也该留图记示警,我猜他们多半也走得太累了,随意在山中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咱们却心急追赶,反而赶过头了。”
海云道:“无论是什么缘故,盛大哥他们显然是未抵达隆德县城,咱们必须赶快回去寻找。”
苹儿听了这话,不觉大感失望,精神一松懈,倦意刹时又袭上身来,掩口打个呵欠,道:“表哥,我实在跑不动了。”
海云道:“那么你就在这儿等我,不论找到与否,天明我就回来。”
苹儿委实已疲惫不堪,只得点头道:“你要快些回来,别让我久等呀!”
海云拔出佩剑,先在城墙上刻了暗记,然后将苹儿安置在路边一片松树林里,宽慰道:“这儿很清静,你若太困,不妨小睡片刻,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记住,在我没回来以前,千万别单独离开这座松林。”
苹儿道:“好,你快去快回吧。”
海云欲行又止,叮嘱道:“如果见到什么情况,务必等我回来商议后再行动,切记不可自作主张……”
苹儿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不用你唠叨交待,像个碎嘴老太婆似的。”
说着,在一棵树根上坐了下来,不一会,竟已沉沉睡去。
海云解开包裹,取出一条绒毯替她盖好,又拾些松枝掩蔽四周,布置妥当,才飞身出林,折回来路。
这时已届深夜丑刻,天际彤云密布,星月皆无,旷野间更是漆黑一片,恍如浸沉在墨汁中。
海云仗着目力敏锐,一路飞驰疾奔,重又回到六盘山,进入山区,才减缓了脚步。
这一次,他搜索得分外仔细,凡遇可疑之处,全不放过,碰见有小径岔路的所在,便停下来寻找暗记,并且不时登上较高的山岭,展目眺望……
可是,奇怪得很,山中既无盛彦生和小龙的踪迹,也未见到任何图记暗号,活生生的两个人,竟好像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转瞬间,曙色初露,一夜已尽。
海云担心苹儿会等得性急,只好放弃继续寻觅,带着满腹惊疑,快快离开了山区。
回到松林,天色业已大亮了。苹儿躺在树根上,头枕着包裹,拥毯而卧,正香息隐隐,好梦方憩。
海云不忍唤醒她,便在附近席地而坐,运功调息,但因内心始终惦记着盛彦生和小龙,久久无法宁静,当他再度睁开眼睛,却突然吃了一惊……
就在苹儿身旁那棵松树树干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纸柬。
那纸柬折叠成方形,一半嵌入树中,一半露在外面,赫然是被人用内家“摘叶飞花”的手法,钉射在树上。
海云跳起身来,先没取那纸柬,急忙移开掩蔽松枝,大声叫道:“苹儿!苹儿!”
苹儿一骨碌翻身坐起,瞪着两只大眼睛道:“干什么?”
海云上前握住她的手,细看了一遍,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你没有事吗?”
苹儿瞠目道:“人家睡得正熟,被你鬼叫大喊的吵醒,我没问你有什么事,你倒问起我来了?”
海云苦笑道:“我怕你中了暗算,一时紧张了些……”
苹儿嗄道:“见你的大头鬼了,好端端的谁中了暗算?”
海云道:“你且看看树上是什么?”
第五十八章 凶僧法门
苹儿回头一看,这才骇然一惊,失声道:“呀!这是谁干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海云力贯指尖,由树上夹下那个纸柬,摇摇头道:“幸亏来人并无敌意,不然,真是太可怕了。”
一面说着,一面展开纸柬,只见柬上潦草的写道:“见字希速往白杨城一行,迟了,令友生命恐将不保。切盼!切盼!”
柬内既无称谓,亦无下款,竟是张无头柬。
苹儿诧道:“这会是谁留的呢?”
海云摇头道:“不论是谁,至少证实一件事,盛大哥和小龙已经遭遇意外了。”
苹儿道:“那该怎么办?”
海云略一沉吟,道:“别无他法,只有去一趟白杨城,再见机行事了。”
苹儿道:“你知道白杨城在什么地方吗?”
海云又摇摇头道:“不知道,但我相信离这儿不会太远,咱们且进城里再打听吧!”
苹儿道:“我饿死了,先去城里填饱肚子,洗个热水操,打架也有精神些。”
两人收拾衣物走出松林,一轮红日,早已高高升起,隆德县城门也已经开了。
进城的时候,海云又在昨夜所刻暗记图案上,加了一道方形框线——这是告诉后面的悟非和悟果:“发生紧急情况,立即按图驰援。”
距城门口不远,就有一间卖早点的店铺,临门放着火炉子,煮着一大锅热腾腾的豆汁,炉灶上还烘着好香的大饼。
海云和苹儿入店坐下,要了两碗豆汁,半斤大饼,边吃边向伙计打听白杨城的所在。
那伙计问道:“二位是刚由六盘山瓦亭镇过来的么?”
海云道:“正是。”
那伙计笑道:“这么说,二位是走过头了,白杨城在瓦亭镇的东北,二位应该在瓦亭镇转路,不必过六盘山到隆德来,这一来一去,要多走百十里路不止哩!”
海云恍然轻哦了一声,这才明白暗记在瓦亭镇口中断的缘故,原来昨夜竟应了“急不择路”的俗话,无怪要徒劳往返了。
那伙计又问道:“二位口音不是本地人,想必是慕名特地去白杨城求签的?”
海云微一怔,连忙点头道:“不错,咱们正是为了求签去的,但不知那儿的签是不是真的灵验?”
那伙计望着海云神秘地笑了笑,道:“公子爷放一百个心吧!提起青龙寺送子娘娘的灵签,周围几百里内,再也找不到更灵验的了。”
海云忽然心中一动,念道:“青龙寺……”
伙计谄笑道:“青龙寺就在白杨城西门外,在那送子娘娘殿后面,有座‘祈子禅房’,只要在里面住一夜,多能求子得子。不过……”
他偷眼望望苹儿,笑着接道:“公子爷和少奶奶都还年轻嘛!再过几年抱孩子也不迟……”
最后一个“迟”字刚出口,只听“啪”的一声,脸上已重重挨了一巴掌,那伙计一连三个筋斗,直滚出两丈多远,才“狗吃屎”地爬在街心里,满嘴全是血,再想分辩已经“迟”了。
苹儿怒气未消,又把豆汁碗抓在手中,娇叱道:“你再嘴里不干不净,瞧我不一碗砸死你这浑球!”
海云忙劝道:“苹妹,这不能怪他,他不知道咱们是什么关系。”
苹儿红着脸道:“不怪他就怪你,都是你胡说八道,才招引出这些鬼话来。”
海云陪笑道:“都怪我不好,咱们别为这种小事生气,出城去再说吧!”
又向店家致歉,赔了伙计十两银子,拉着苹儿匆匆退出城外。
到了僻静处,才低声说道:“咱们必须赶快到青龙寺去,盛大哥和小龙可能都失陷在寺中了。”
苹儿一扭头道:“要去你一个人去,我不去那种混帐地方……”
海云肃容道:“苹妹,你知道青龙寺是什么地方吗?”
苹儿道:“我管它是什么地方,反正不过是座和尚庙罢了!”
海云道:“那青龙寺的主持,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凶人的枯禅和尚。”
苹儿一惊,道:“当真?”
海云正色道:“咱们都见识过那贼秃的武功,上次在铁门庄,他被颜前辈的‘血焰刀’惊走,一直没有再露过面,如果盛大哥和小龙落在他手中,事情就麻烦了。咱们势必镇定应付,不能再闹意气了。”
苹儿也感到事态严重,忙道:“凭咱们两个人,恐怕对付不了,最好等悟非他们来到后一起去。”
海云道:“事机急迫,无法久等,咱们只能够在沿途留下暗记,要他们随后赶去接应。不过,我要再提醒你一句话,此去难免有一场恶战,你必须有耐性,一切听我的安排行事。”
苹儿点头道:“好嘛!我听你的就是了。”
海云趋至城墙边,又在暗记上加注了指示方向的图案,然后带着苹儿转回来路,折返瓦亭镇。
近午时分回到瓦亭,两人匆匆吃了午饭,又准备好足够的干粮,动身前往白杨城。
经过镇口那棵大树,海云忽然“咦”了一声,脸上泛现出惊诧之色。
那树上原有盛彦生和小龙刻的暗记,却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在暗记四边加上方形框线,并且注明方向,简明端直指着东北方。
苹儿也不禁惊讶失声,骇然道:“昨夜咱们离开这儿的时候,暗记上还没有加注方向,难道会是咱们走过去以后,悟非和悟果加上的?”
海云道:“不会是他们。”
苹儿道:“那会是谁?”
海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八成就是那送信给咱们的人加上的。”
苹儿大惊道:“外人怎么知道咱们秘密约定的暗记?”
海云神色凝重地道:“他可能一直跟踪着咱们,看见我在隆德县城城墙上加注的图形。”
苹儿向四周张望了一眼,低声道:“表哥,你知道那送信的人是谁?”
海云没有回答,只挥挥手道:“走吧!”洒开大步,向前行去。
由瓦亭镇往白杨城并无官道,行人也很稀少,出得镇口,海云立即加快了脚步。
行约里许,经过一处三岔路口,路边大石上,赫然又刻着一个暗记图形。
海云毫不犹豫地照图转弯,就像那暗记本是盛彦生留下的一般。
自此以后,每逢岔路便有暗记,一路指示方向,从未间断,行到日影西斜时分,远远望见一列土岗。
土岗上遍植白杨树,沿岗筑着一道寨墙,并且设有箭楼和吊桥,不用说,这就是白杨城了。
在城的正西,有一片倾斜的山坡,三面小溪围绕,风景绝佳,山坡上,耸立着几间巨厦,朱檐绿瓦,雕梁画栋,气势十分巍峨,正面临溪处,是座宽敞华丽的拱桥,桥后草地上,塑着一条巨大飞龙,作拥云探爪之状,四只龙爪垂地,龙身拱曲,便是山门,横匾上大书“青龙禅寺”四个泥金大字。
这青龙寺虽在白杨城外,无论建筑气派和装饰的华丽,都远非白杨城可以比拟,相形之下,白杨城反成了青龙寺的附属镇集。
海云和苹儿来到山溪边,天色正渐渐黑暗下来,白杨城和青龙寺都亮起了灯光,但城中灯光稀落,寺内却火烛照耀如同白昼,磐音梵唱,不绝于耳。
苹儿轻叹道:“好大一座庙宇,里面怕不有几百个和尚吧?”
海云点点头道:“不仅人多,而且都是武林高手。”
苹儿道:“咱们不知道盛大哥在什么地方,怎么寻找呢?”
海云道:“不用急,且吃些干粮,自然有人会来告诉咱们的。”
两人在一块大石背后席地而坐,取出干粮慢慢吃着,不多一会,天已黑尽了,却未见有任何动静。
苹儿忍不住又道:“你说有人会来告诉咱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海云微笑道:“就快来了——”
话音未落,突闻一缕劲风由对岸疾射而至。
海云探手一抄,却是一只木鱼,只见鱼肚上刻着两行极细的字迹:“由左侧绕道可达寺后枯树林,唯须慎防蚁群。”
苹儿急忙伸头向对岸张望,附近百丈内一片寂静,半个人影也没有,不禁诧异道:“这人好快的身法,他究竟是谁啊?”
海云道:“别管他是谁,先去寻盛大哥要紧。”
当下收好干粮,将随身兵刃检视了一遍,绕道由左侧掠过小溪,觅路上山。
青龙寺建在山脚斜坡上,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林,其中多为白杨树,落实遍地,宛如沙泥。
海云在前面寻路,苹儿紧随在后面,一路穿林而行,绕向青龙寺后方,刚走到半山,忽觉眼前一亮,树林突然中断——不!树林并没有中断,而是树上的叶子突然不见了。
海云急忙停步,细看之下,才发现林中横亘着一条小溪,将树林划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境界,溪这边树林茂密青翠,小溪对面,却看不见一片树叶,枝干上光光秃秃,好像被火烧过似的。
苹儿轻声道:“这就是枯树林?怎么这样奇怪,树叶全没有了?”
海云喃喃道:“不错,这的确是件奇怪的事,尤其这条小溪很特别,倒像是道天然界线。”
苹儿道:“会不会是溪水中有毒?”
海云摇头道:“不可能,山溪水源由山顶下来,与下面溪流是相通的,怎会上游有毒,下游无毒?更不会左岸有毒,右岸无毒。”
苹儿一怔,道:“溪水没有毒,那就是泥土里有毒了,或许这地方和你们琵琶岛的毒泥沼泽一样……”
正在猜疑,忽见前面似有火光闪了两闪。
海云嘘道:“不要出声,随我来。”
身子一伏,沿着那条湍急的溪流向上游奔去。
转过一段山壁,景物豁然开朗。
原来这里是半山中一块凹地,山泉凌空倒泻下来,在这儿汇聚成二十余丈方圆一个小湖,湖中心有座亭子,环湖三面都是枯树林,只有通往青龙寺后殿这一面,搭着一座吊桥,但现在吊桥已经扯起,通路业已断绝。
海云目力敏锐,一看就看见亭子里盘膝坐着一个人,赫然正是盛彦生。
他心里一惊,急忙举手示意,招呼苹儿止步。
苹儿哑声道:“亭子里是盛大哥吗?”
海云道:“我已经看见了,但咱们不可贸然现身,这就是个陷阱。”
苹儿游目四顾,见那座亭子与外界虽然通路隔断,附近却静悄悄不见有什么异状,便问:“你是说盛大哥被困在那座亭子里了?”
海云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苹儿道:“我不懂这区区小湖,怎能困得住盛大哥?,就算没有那座吊桥,跃过湖面也并不困难呀!”
海云凝重地道:“说的是。盛大哥轻功身法比咱们强得多,如能一跃而过,他决不会呆坐在亭子里的。”
苹儿道:“他顾虑的是什么?”
海云扬手指着道:“使他顾虑的,就是这片枯树林。你再仔细看看,树林里有什么东西?”
苹儿注目一看,不禁全身毛发都竖立起来。
原来环湖一带枯树林中,黑压压万头蠕动,恍如盖着一层黑色地毯,竟是累万上亿,数不清的蚁群。
那些令人怵目惊心的蚁群,正绕着小湖逡巡觅路,欲图登上亭子,若不是被湖水阻障,便有十个盛彦生也早被啃光了。
苹儿机伶伶打个寒噤,道:“天啊!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蚂蚁,难怪树木都会枯死。”
海云轻叹道:“这不是普通蚂蚁,是一种生性凶残的食人蚁。蚊群所至,虽大象巨蟒,也能在转眼间被吃得仅余白骨,想不到枯禅和尚竟养着这种凶物。”
苹儿道:“咱们要赶快设法救救盛大哥呀!”
海云道:“盛大哥暂时还不致有危险,你在这儿守望着,我得先进寺内去寻小龙。”
苹儿道:“咱们何不先救盛大哥,再同去寻小龙呢?”
海云摇头道:“我怀疑那座吊桥附近一定另有埋伏,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容易救出小龙了。”
苹儿道:“吊桥附近会有埋伏?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海云道:“反正你不要性急冒失,等我回来再说就是了。”话落,身形一起,轻轻两次飞纵,已掠过寺后矮墙。
苹儿藏身处恰在山壁转角地带,距吊桥约十余丈远,居高临下仔细搜视,始终看不出吊桥附近有什么埋伏。
正困惑不解,突然听见“砰”地一声巨响。
但见一棵高达丈余的枯树,竟被蚁群啮断,齐根倒塌下来,树根搁在岸边,枝头伸向湖面,大批食人毒蚁正循着树干向湖心亭涌去。
亭子距岸只不过两丈左右,蚁群以树身作桥,虽然稍嫌不够长,却已相差不多了。
苹儿望见,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须臾间,“砰砰”连声,临湖枯树又倒下了四棵,成群的蚂蚁,居然在亭子四面架设起进攻的“云梯”,似已决心不上亭子不肯罢休。
苹儿看得骇然大惊,暗忖:“如等表哥回来,盛大哥早被蚂蚁吃下肚子去了,眼前危机急迫,救人要紧。”
想到这里,立即提气飞身向吊桥奔去。
吊桥后方有一栋石屋,绞盘就安在石屋内。
苹儿在附近仔细查看,并没有什么埋伏,屋里也静悄悄的,根本无人看守。
于是,她轻轻闪身进了石屋。
不料刚跨进门内,“唰”的一声,竟被一面大网将全身裹住,由地上兜了起来。同时,铃声大作,青龙寺后门突然打开,大队僧侣蜂拥而出,顿时把石屋团团围住。
那网上遍装倒钩,稍一挣扎,倒钩便嵌进肉里,越挣越紧——可怜苹儿剑未出鞘,就被大网悬吊在空际,直如裹粽子一般,半点都动弹不得。
屋外燃起火把,四名俗装男女鱼贯走了进来,笑道:“大师果然料事如神,第一网就捉住一条美人鱼!”
苹儿听那说话的声音尖声细气,十分耳熟,偷眼一望,不禁暗暗叫苦,原来这四个人竟是自己的对头——“千山四煞”。
四煞中,苹儿只见过“笑屠夫”尹世昌和“六指丧门”吕不欢,刚才说话的正是尹世昌,因为苹儿被大网裹住,蜷曲成一团,尹世昌尚未认出她就是苹儿。
“毒寡妇”白秀贞却不识苹儿,举起火炬上前照了照,道:“瞧这一身细皮嫩肉都被倒钩刺破了,怪可怜的,放她下来吧!”
尹世昌道:“别忙,等大师来了再放她不迟。”
白秀贞道:“怕什么,有咱们兄妹在这儿,还怕她跑了不成?”
尹世昌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武林中奇奥玄功高深难测,你没瞧见这丫头也佩着双头怪剑么?万一被她逃了,咱们脸上也无光彩。”
这句话,却把白秀贞激怒了,当时笑容一敛,冷哼道:“大哥胆量也太小了,谅她一个黄毛丫头,我就不信她能逃得出手掌心。”
说着,伸手一按壁上机钮,将大网放落地面。
她或许是为赌气,或许是大意疏忽,放落大网之前,竟未制住苹儿的穴道。
尹世昌忙道:“三妹,当心些——”
话犹未毕,只听“铮”的一声响,寒光闪处,苹儿已撤出了双镝剑。
她顾不得身上疼痛,剑一出鞘,立即从网中跃起,剑芒展动,先将大网砍破,活开了手脚。
“三脚鬼王”甘宁急忙抢先出手,大喝一声,钢拐闪电般向苹儿肩头砸到。
如果是从前,苹儿万万躲不开这一拐,现在却初次领受到练剑时“凝视鸟笼”的益处了。
甘宁出手已经够快,但在苹儿眼里,这一拐却缓慢得就像顽童舞一样,钢拐的来势和方向,清晰在目,分毫不爽,随意一剑挥出,便不歪不斜,正劈在钢拐尖端上。
“当!”一声脆响,甘宁拐头一滑,招式顿时走空。
苹儿顺势跨上一步,双镝剑向前轻轻一送,正中甘宁握拐的右腕“劳宫穴”。
“劳宫穴”在手腕内侧关节处,动手过招之际,四肢正在挥舞晃动,认穴本来不可能准确;然而,在苹儿双目凝视之下,手腕已变得比大腿还粗,那穴道的位置,足有手掌一般大,一剑刺去,自然是十拿九稳,应手中鹄了。
甘宁五指一松,钢拐竟脱手跌落地上。
幸亏吕不欢臂长力大,拦腰一把抱起甘宁,急急退出石屋。
四煞齐都变了脸色。倒不是惊于甘宁一招之下落败负伤,而是震惊于苹儿的“刺穴”手法何以会如此奇准?
这时候,尹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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