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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剑集-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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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走出了破庙?”白雪大惊,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话,可青衣人脸上看去浑然不似作伪,况且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若是要说慌也一定会编一个容易让人相信的吧。
白雪的心中将信将疑,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或许这个青衣人说的情景是真的。
“为何我自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江南的风吹过,白雪莫名的感到一丝凉意,他突然想到昨夜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昏倒过去,之后余歌便横死浴桶中,白雪默想:“难道我的身上被人种下了什么秘法,可以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控制于我?”
他虽然心中想了很多,面色却慢慢冷静下来最后毫无变化,只是淡淡道:“原来如此,那是在下喝多了想不起来了。”
喝多了记不起来,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可两人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适合而止。
青衣人目色转了一番,忽然朗笑一声道:“在下结交足下只愿音韵相合,其他的一概不管。”
白雪温柔的替余歌整理被清风拨乱的秀发,腻声道:“阁下可知道我是谁?”
青衣人对他的诡异行为视而不见,只是弯腰掬了一汪湖水在手洒然笑道:“在下此刻若说不知道那便是骗人的,可若是说出来了你我今日便再不能交心合奏,如此美景如此风月,阁下为何要一再辜负这天地美景呢?”
他的面上已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道:“名字真的重要吗?阁下如此风流人物,怎么会也如世人一般浅见?”他闭目倾听湖中风声,“沙沙”作响,他将自己右手放置这千年不变的清风中,脸上露出梦呢的神色轻声道:“竹林有风,你便唤我竹下风又有何妨?”
“竹下风?”若是寻常时日,能够遇见这样风采的人物,白雪自然倾心相交,可此时的他心乱如麻,百事缠身,实在潇洒不起来,他抬足便要走。
忽然,水天交接处传来一声青铜钟巨响,钟声初动,传声独远,山谷皆应,久久不止,悠悠如鸣,犹如一青灯老僧轻轻掩卷叹息。
良久,钟声止,竹下风悠然道:“朝钟暮鼓不到耳,明月孤云长挂情。”
白雪方已举起的左足终于缓缓放下,他只觉得那一聚铜两万余斤的大钟狠狠的砸在自己的心口上,痛入心扉。
竹下风望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也不知为何,竟不禁脱口而出道:“方才钟声响了几下?”这话一说完他已经后悔了,心中暗恨:“我为何要帮他,我不该这么做的。”
“响了几下?”白雪耳中听见一下,心中回响千百下,每一下两万斤重,每一下痛彻心扉,“究竟是几下?为何我分不清?”
他眼中的血红色再现,心中魔性大起,傲空长啸。
蓦然,浩空一轮明月,倾洒人间,白雪被那洁白的月光一照心神一晃,又再见湖中更有一月,他一惊,回首一望,塔中也是一月,原来此时已是入夜,三潭印月的美景终于出现。
一时间,空中月、水中月、塔中月三月共辉,洁白无瑕的月辉铺洒在血红色的白雪眼里,与他心中的明月上下辉映、神思遄飞。
“有多少个月亮,空中月、水中月、塔中月、心中月,何者真,何者假?明月明月,我心明月!”
“哗”白雪心中霎那间如被水洗,一片清明,他仰面望天,天空浩荡,低头赏月,月影飘摇,再问己心,心思如潮。
终于,白雪伸手在自己面上摸了一把,戴好古藤木面具,哈哈一笑,冲青衣人竹下风道:“阁下且等我片刻,处理下俗事。”竟自转身一头扎入清凉的湖水中,再不见踪影。
竹下风眉角含笑,静静的抚琴等待。
明月如圆盘,照在这如玉般温润的男子身上,他便如九天之上落尘而来的仙人一般,这般人物生来不惹尘埃,又何苦来这红尘打翻一滚呢。
许久,明月已升到高空,月辉洒满人间。
忽然,水里钻出一个湿淋淋的脑袋,他如小狗般甩甩头发上的水珠,一把掠上舟首,对着渐渐宁静下来的湖面倒影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容颜。
他便这般坐于舟首梳洗,舟尾一端竹下风也含笑清奏望着,这般两个男人的情景本该是有说不出的古怪,可奇怪的是他们偏偏是那么的融洽和谐。
竹下风知道白雪入水是为了安葬那个女人,可他闭口不问怀里的尸体去了哪里,白雪也不会说,这是属于白雪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也是一个应该深藏心底的秘密。
竹下风停在琴声,淡雅道:“你好了?”
白雪侧着脸最后用右手小指勾拢好鬓角一缕头发,道:“我好了。”
竹下风颔首道:“好。”
白雪坐好身姿,正色问道:“你喝酒不?”
竹下风一整长衫下摆,淡笑道:“喝。”
“喝得烈不?”
“烈!”
白雪再问道:“喝得多不?”
这个问题,青衣人竹下风已经不愿回答,也不屑回答,喝酒的人没有一个肯承认自己酒量不行,即便是喝得已经站不住脚了,依然还要拼命的往嘴里灌,英雄豪杰,那个不能喝个两斤烧刀子!
白雪很满意这个回答,豁然起身,冲竹下风道:“好,走。”
“走?去哪?”
“喝酒。去一个全杭州最适合喝酒的地方。”
第133章 垃圾一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花市灯如昼,整个杭州城一盏花灯挨着另一盏花灯,地上的、屋檐下的、水上船头的……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可要是一旦过了钱塘江,城南的大郊区便再也见不到一盏花灯了。
离开杭州城一直往南,天色一轮明月。
蓦然前方一条长街,一条突兀而独立的长街。
长街的一端立着一块两人多高的巨石,石面上用最低劣的红油漆涂抹了三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垃圾街。
在长街的另一端是无尽的黑暗,看不清楚到底有些什么。
街道两旁是两行平板搭建起来的简陋房屋,根本不能阻挡过大的风雨,在每一间平板屋的前面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从南到北,由东至西,全中原你能想到的小吃都有。
街上行走的都是打着赤膊、卖体力活的大老粗,或者是前胸后背上都挂负着猴子般瘦小的孩子的大脚女人,狭窄的街道上丢满了各种古怪的垃圾,空气中的气味也混了垃圾的酸臭气味和小吃的香味,显得异常的古怪刺鼻,可闻久了反倒觉得很舒服很放松。
就在这样的一条垃圾街里,有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摊,摊面上摆满了各种卤味烧烤,有青菜、金针菇、鱼丸、鸡翅……种种不一而足,在铺子后面是一台木炭火灶,台面下是烧的火红的木炭,台面上摆着两根细长的铁丝,铁丝上穿插着正在炙烤的小吃。
店铺的老板是个披头散发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更多的时候人们注意到他的还是他那双粗壮有力又沾满油腻的双手,那双手养活一家人。
在摊铺后面有一条两间平板屋之间的狭小过道,过道里摆着三张吱吱歪歪的破桌椅,要了东西的人便坐在这样的地方就着卤味烧烤喝酒聊天。
此时,原本就极其热闹的街上又走来两个很奇怪的怪人,他们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尼姑,和尚长的极高,尼姑长得极矮,和尚极痩站着像根竹竿,脸上还带着笑嘻嘻的表情,尼姑极胖暖滚滚的不细看让人还以为是根冬瓜,她哭丧着脸似乎所有人都欠了她很多钱,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已经很奇怪了,可更让人觉得古怪好笑的是他们还手挽着手,那身体挨着亲密恨不得立即就化作一个人。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走到这样一家简陋的路边摊前,老板头也不抬的问道:“吃啥系?”
那笑嘻嘻的痩和尚摸摸自己的肚子,冲老板道:“我要十斤熟牛肉,十斤臊羊肉,十个大鸡腿,再要三十个肉末茄子。”
“我吃的不多吧。”他这句话却是问身边的尼姑,他吃的真的不多,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三十来斤的东西罢了,如果这点东西对于三十个干体力的粗壮劳力来说不过才刚点了肚子嘛。
“可怜的小东西,你近来吃的越来越少了。”那哭脸尼姑干巴巴的眼里竟然能挤出两滴混浊的眼泪,她满面担忧道:“你吃的这么少,这样可不行,你想让我担心死吗?”
“哎,都是水土不服闹得,这杭州的东西太甜了,吃的我都腻味了。”瘦和尚也满面担忧。
“垃圾街爱切不切,莫挡我生意。”老板用力的在自己身上脏兮兮的皮围裙上擦了把手,不耐烦道。
胖尼姑忽然面色一变,道:“我要一碟龙肝,做法嘛选些什锦香料、竹叶青调味,再置于盘内,取柳橙一个,要部分果肉装盘,柳橙汁拌橄榄油、苹果醋、淋于冷肝周围即可。”
这吃法实在讲究,她要吃的东西也实在不常见,可那小摊老板却面不改色,用自己油滋滋的右手大拇指边挖鼻孔边说道:“要吃龙肝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胖尼姑袖底一错,一道银光也如闪电般激射而出,直袭老板左胸,那老板一双铁掌开合径直朝银光抓去,“铁砂掌?”胖尼姑右手一抖,那一束银光无声的炸开化作千丝万缕的银线一把包绕住那老板的一双精铁铸成般的黑铁掌,她左掌此时已无声无息的按住了那老板的右侧颈部大血管,只要她愿意轻轻一下便能将这老板击昏。
那老板面不改色,赞道:“好,好一招银拂尘袖底乾坤,痩娘子单凭这一手已能吃的了这块龙肝。”
这么又矮又胖的女人外号居然称作痩娘子,这实在让人觉得难以接受,是不是很多时候一个越胖的女人,偏偏越喜欢人家说她最近变瘦了,甚至自欺欺人的说句男人喜欢肉肉的,抱着舒服也是好的。
老板让开身子,指着身后道:“要吃龙肝,这边请。”
所以,痩娘子挽着那个要只吃三十个人饭量的瘦和尚一起穿过了小摊,他们从那个摆了三张破桌椅的夹道里笔直往前走,最后消失在深处的黑暗里。
“这年头想吃龙肝的多,可龙众却不多,自以为自己是迦楼罗,可最终没准不过是一堆枯骨罢了。”烧烤摊的老板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声自语道。
“老板,你说什么?”一把低迷沙哑充满诱惑力的声音突然想起在他耳侧。
那老板蓦然一惊,抬起发现不知何时自己面前又多了两个人,一个青衣人,一个白衣人。
青衣人面如止水,隐然自带一分王者威严,白衣人脸罩古藤木面具,身弱杨柳,束发低垂,身材修长,尤其是双腿极长,风采逼人,这样的两个贵公子般人物出现在这垃圾成山、臭气熏天的垃圾街里实在也不可不说很古怪。
“你……你是?”老板惊讶出声,怔怔的望着这两个人,“你怎么来了?”
“难道我不能来吗?”白衣人瞅瞅自己,又瞅瞅青衣人,笑道:“还是他不能来?”
“不,不是。”老板迅速冷静下来,冷冷道:“垃圾街只管吃,要吃就吃,没有人不能来。”
“哦?”白衣人双手抱胸,轻轻点头品味了一会儿他的话,才突然凑到那老板面前直勾勾问道:“可在下却听见龙肝这两个字……”
第134章 夜如酒烈
“什么龙肝,那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老板面色如铁,别过身子去拨弄火炭上的烧烤,道:“客人只怕听错了,这里只有鹅肝、鸡肝,没什么龙肝。”
“是吗?”白衣人也不再追问,他回头冲青衣人道:“喂,竹下风,你喜欢龙肝吗?”
“不喜欢。”青衣人淡淡道。
“真巧,我也不喜欢。”白衣人哈哈一笑,道:“老板,给我搬两坛焖锅酒,要云南的头道酒,不兑水。”
老板重复了一句,问道:“不兑水?”
白衣人答道:“正是,不兑水,这样口感比较烈。”
“难道真的是他?白衣如雪,风采无双,藤木面具,嗜酒如命,甚至喝这焖锅头道酒敢不兑水。”老板心中思绪电转,暗道:“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真的为了喝酒吗?”
“老板,再来几个下酒菜。”白衣人拉着青衣人到后面寻了个座位坐了,边走边说道:“再来二两鸭肠,半两皮冻子,一盘凉拌猪耳朵,一盘凉拌黄瓜,一盘老虎菜,另外曲曲菜和黑木耳也要,给我带上醋,酒先上来!”他这番话说的很专业,也很懂吃。
可青衣人一直不语,任由白衣人安排,等坐定后,又一次环顾四周,皱眉看着那黑一片黄一块的桌面,不解道:“这里便是全杭州最适合喝酒的地方?”
“这里的酒最烈,”白衣人一指街上光着胳膊露出黑乎乎粗壮上身的男人们,叹道:“这里全是杭州城最底层的苦力,他们要出卖自己的劳力将近七八个时辰才能喝上一杯酒,缓解疲劳,你说这杯酒烈不烈!”
青衣人很明白所谓的出卖劳力这简单的四个字中饱含了这些最底层百姓怎么样的辛苦和酸楚,他点头道:“烈,的确很烈。”
“可我不明白,”青衣人望着那些背负了很多婴孩在身上的妇女,目中不自觉的露出痛苦的神色,又道:“这些人已经够穷苦了,为何还要生那些多嗷嗷待脯的婴儿,越穷的家庭生越多的孩子,越多的孩子就会使这个家庭越穷,世人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也看不穿吗?”
“你?”白衣人似乎有些惊讶,他突然发现这个青衣人心中所想所思远远超越了一般人,绝不会是简单的人物,要知在那个时代主流思想是养儿防老,儿子越多越好,却很少有人看到孩子多的弊端,“你看的已经太远了。”
青衣人继续道:“常人能够看见穷,可他们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将自己的穷困与苦境归结到命运,他们能看见的是老天爷……更多的是一味怨天尤人,世人短见如此可以见一斑……”
“你不该和我说讲这些!”白衣人的眉目如剑,目光如刀锋般妖艳。
“是。”青衣人暮然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他对于自己不能控制流泻出的心思感到不安,他不知道白衣人到底看穿了多少。
白衣人道:“我们现在是酒友。”
青衣人点头道:“酒友,只喝酒。”
两个不大的酒坛子很快摆到了桌上,老板的态度依然很差,可白衣人早已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坛酒上。
烈酒。
儿须有名,酒须醉,刀须如雪斩恩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酒,红尘客醉三千人,铜镜台上人疯癫,真正的江湖不是在文人的笔下,而是在酒上,一年又一年老去的江湖路,一路又一路洒下的酒痕迹,谁不伤,江湖子弟杯中藏。
白衣人抓起酒坛子,霍然起身,别开大腿单脚踏在破败的长凳上,一仰头,酒坛子反托在手背上一口气就灌下半坛。
“烈、甘、香、醇四味俱全,难得佳品。”白衣人赞道。
晚风如水,夜已微凉。
青衣人只见明月下那人白衣如雪,红唇欲火,那一仰头烈酒倾泻而下,如泉如诗,缓缓流入他的口中,撒满了胸前的衣襟,那是何等的风情,在那一霎那,他觉得眼前这人已经超越了性别的局限,他已经不可抑制的迷恋了这夜晚的美丽。
白衣人一口饮罢,随手将酒坛子往桌上一丢,依然痴痴的望着明月,赞道:“要说喝酒,酒与剑,首推的便是那剑仙李太白。”
青衣人伸出他秀白干净的手也举起一坛酒,可是他慢慢入喉,酒香慢品,应道:“李白斗酒诗百篇,天子呼来不上船。这人算是喝得、写得、也傲得。”
白衣人一挥衣袖,高声道:“脚踏大唐景秀河山,左手酒壶右手剑,头顶明月照丹心,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这话说的是极好的。”
“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今日不知明日事,如此良辰如此风,何必多说什么,喝!”
白衣人一张口又下去半坛焖锅酒,这酒极烈,可他一坛下去却面色不变,大声喝道:“老板,再来一坛,不!太麻烦,给我再来十坛!”
那老板深知这焖锅酒的厉害,寻常壮年男子不兑水敢喝下半坛已是了不得的好汉,可眼前这白衣人一坛下去面色不变,暗道:“果然是他。”
青衣人已经有些迷离了,喝道:“好酒量。”
一个爱喝酒的人没有不喜欢人家称赞他酒喝得多,喝的好,而且人家一说他就要喝得更多,喝得更好,于是白衣人秀口一张,又吞下半坛烈酒,他的肚子仿佛永无止境一般,可以不停的灌下无数酒水,实在让人惊讶。
释在酒香飘起的那片小小夜晚云天中,那夜的风怎么也吹不淡愈挽愈留的醉意失意,剑与酒的情缘愈饮愈长,夜也越来迷离。
白衣、青衣这样的两个谜一般的奇男子,他们嘴上说着,还不住的灌着烈酒,酒化作火焰慢慢的渗入他们的肺腑,也慢慢的将他们的心融化在一起,在这一刻,他们互相敞开一角心扉,让彼此的心灵都有一刻的栖息。
夜如酒,烈。
第135章 一半一半
“老板,给我一碟豆腐干,要绍兴的。”
夜越深了,街上的行人慢慢的少了,无论今晚喝得多少,明天还要开工,穷苦人家的夜晚是短暂的,因为甜蜜美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一个人若是懂得了这些,那么他便能常怀多一份感恩的心,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这个社会都只会是有利无害。
话音响起,便在这时,长街尽头上又走来两人,如果说方才那对和尚尼姑是紧紧贴在一起,那么这两人便是浑然一体,他们外形上能看见的躯体全是只有一半,一半脸面,另一半铁面罩住,一只一只手、一条腿,可他们被紧紧的捏在一起,一人左脸贴着另一人右脸,半边肩膀靠着半边肩膀,便连胯部也黏在一起,乍一看便成了一个双手双脚的双头人,两人玄衣如铁,各自腰上系着一柄乌鞘长剑,黄铜吞口的剑柄和剑锷都擦得闪闪发光。
这样的两个人也来到了这间小小的烧烤摊前,开口要了一碟干巴巴的豆腐干。
老板轻声叹道:“哎。”
“怎么了?”那人喝问道:“难道你这里居然连一碟豆腐干都没有,还是说我们不配吃你的东西?”
“你们便是江湖中传说的一半一半一个人。”老板盯着这样的两个人,缓缓道:“若是平时也算是号人物。”
一半一半一个人两张嘴一起说道:“不错,我们一半的身子加上一半的身子便是一个人。”
“你们想要一碟豆腐干?”老板仔细而清楚的说出来,仿佛他们要吃什么这是一件很严肃认真的事情,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只是豆腐干。”
一半一半人也清楚而仔细的回答他道:“不错,一碟豆腐干,除了豆腐干什么都不要。”
“没有。”这次老板回答的很干脆。
“豆腐干都没有?”一半一半人问道。
老板严肃道:“不论是豆腐干、嫩豆腐还是豆腐乳都没有。”
一半一半人问道:“那你有什么?有什么我吃什么。”
老板低下头去,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可以走了。”
“那他们吃的是什么?”一半一半人的左侧半个人的手一指,方向正是那白衣人一桌,那桌上不止有鸭肠、皮冻子、凉拌猪耳朵、黄瓜、老虎菜等等小菜,甚至还有几个酒坛子。
“他们,谁是他们,哪里有他们?”老板的眼睛一直穿过白衣人一桌望向夹道末端无边的黑暗,他的眼里竟看不到任何的人影,“你们也该知道有时候不懂才是一种福气。”
一半一半人看着白衣人他们那桌,他两个各自的独眼里已经露出了杀机,刀锋一般的雪亮。
“是不是杀了他们就可以吃豆腐干?”
那老板忽然一拍桌子喝道:“不能动。”
一半一半人右侧的剑已经要出鞘,右侧的那张嘴缓缓道:“为什么?”
老板冷冷道:“你们只是一半一半人,若是动了便连一半个人都算不上了。”
一半一半人右侧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上已有青筋凸起,他冷然道:“难道你怕了?”
“我只是一个卖烧烤的,”老板也冷冷道:“可不是开棺材店的,你们死了我还要去买棺材下葬,这样的买卖只要脑子还算清楚的人谁都不会愿意去做的。”
“你的意思是在说我会死在那个风一吹就倒的花花公子手上,还是那娘娘腔作势的青衣人手上?”一半一半人已经忍不住自己的杀气,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践踏,这个时候江湖男儿便该要怒而拔剑了。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你所能惹得起的。”老板拨弄着火炭架上的烧烤,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半一半一个人是名草堂里近七年来排名前十的人物,我也知道你这些年来杀了不少成名高手,上个月你居然可以在一招内就将风雨楼的第一护法恒金锭毙于剑下……”
“哼。”一半一半人虽然哼了一声,可面上却稍有得意之色,毕竟这些说的都是他的平生得意之事,尤其是一招夺命,更是代表了他凌厉恶毒的剑法,杀人无疑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可惜,你的这些自傲的丰功伟绩这连那座位上风一吹就倒的花花公子的十分之一都算不上。”老板叹道:“今天你只是路过,若是只想吃一碟豆腐干的话还是算了吧,今天的这里不适合你来,何必淌上一滩浑水。”
一半一半人不服气的望着那如杨柳般风吹即摆的男人,道:“那么,这里适合吃什么?”
“龙肝!”只是眼前一晃,一个人的身旁已多了一个脸带面具的白衣人,这话正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龙肝?”龙肝是传说中的东西,现实中谁有龙肝?
一半一半人两侧面色齐齐变了,他两个半身的身躯连退三步,忽然一起躬身便想要往后走,可已经迟了,那白衣人已掠到他身后拦住了去路。
“好快的身法!”一半一半人悚然动容道:“红颜白衣,你难道真的是……”
白衣人面具下的嘴角含笑,道:“你是名草堂的?”
“我……我……是名草堂的,不过……”一半一半人两张嘴一起结巴,有些说不清楚,“我只是来杭州杀一个人的……”
“你要杀的人杀完了吗?”白衣人和颜悦色的问道。
一半一半人拼命的挥着手,连连道:“杀完了,杀完了,可是那个人不是你……不是你!我杀的人早杀完了,来垃圾街真的是为了吃东西的……你……”
白衣人继续道:“你现在已经认出来我是谁?”
一半一半人两个贴在一起的脑袋忽然分开来,飞快的对视一眼又紧紧的粘在一起,一起摇头。
“嗯?”白衣人的足尖已慢慢滑动。
一半一半人忽然又拼命的点头:“知道,知道,我已经认出来了!”
“那么,我是谁?”白衣人缓缓的摘下面具,露出右面九只小鬼组成的鬼脸。
第136章 七块龙肝
夜风,黑沉沉的夜风,如有沉重质量一般的自四面八方压了过来。
一半一半人的两侧掌心也凉如水,冷如冰,他两颗心脏中抱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断了,只能发出无力的呻吟。
“你是白雪,七叶一枝花的蝶恋花?!”
白雪。
白雪这个名字在名草堂乃至在整个江湖中就如一个咒语,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关于他的传说实在太多了,自从他回来后,这个江湖便开始卷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血浪,无数的生命被收割,现在更有一半的江湖在追杀他,另一半的江湖在保他,可如今他便实实在在的站在了一半一半一个人面前。
这个白衣人自然便是白雪,他带着青衣人一路南行,出来杭州城来到这条奇怪的垃圾街,喝整个软绵绵的江南里最烈的酒。
烈酒如歌。
“名草堂,原来你们还在名草堂,说吧,现在堂内谁主事?”他再问。
一半一半人目光一缩,回答道:“回雪少,现在主事的是洛亲颜,内外三门之分早没了,堂中大小事务一律由内务使洛亲颜做主。”
“洛亲颜。”白雪将这个名字再念一遍,按照余歌的说法这个洛亲颜应该便是阳春。
白雪又道:“堂主呢?”
“堂主?”一半一半人两个脑袋一起咽了咽口水,苦着脸道:“堂主已经很少出现了,而且每次出现都坐的高高的,我们这些后来进堂的人见得次数也不多,不熟悉……”忽然,他们看到了又一个人站在白雪背后不远处,缓缓的转动着食指上的一个古怪铜戒指静静的望着他们,方才夹道里黑暗,加上他们没注意便连白雪也没有认出来,可此时他们看到那个青衣人食指上的戒指脸色变得比见到鬼还要可怕。
一半一半人已经几乎要哭出来了,哀声道:“雪少,本来既然你发话了,我们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现在……我求了,你别问了,再问不如杀了我吧。”
白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你生死与我何干,难道我不能杀你?”
“既然如此!”一半一半人齐声颤抖道:“我们便与你一战生死。”
“笑话。”白雪大袖一挥,“啪啪”两声脆响,一半一半人两侧脸颊登时高高肿起,敢怒不敢言。
“你们的武功是春少教的,来来去去这么点路子居然说出和我一决生死!”白雪冷笑道:“这些年没看见什么长进,装神弄鬼的东西倒是学了不少。”
一半一半人各自一只手捧着血肿的球一般的脸颊,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可终于不敢动手。
“看你那不成器的样子,居然也学会了横行霸道,一招杀掉个三流帮派风雨楼的第一护法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白雪冷喝道:“算了,你们原本是神剑门下,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滚吧。”白雪淡淡的挥挥手。
一半一半人如获大赦,掉头就走,刚要走出垃圾街头时暗处忽然飞来两根急箭,他们两人心神恍惚之下竟齐齐中招,倒地身亡。
弓弦响起的那一霎那,白雪的身子也如离弦的弓箭一般射了出去,他的目标正是拉弓的暗处杀人者,可还是迟了,等到掠上那街边藏身的平板木屋顶暗处时,只有两具手握弓箭的尸体在等着他。
“杀人,自杀,一切不过霎间。”白雪默默道:“这般高效率、不畏死的杀手只有名草堂,可杀死一半一半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缓缓回到小摊上,望着一脸平静的青衣人。
“难道是为了他?他不能被江湖人看见脸所以杀人灭口?更甚至那杀手是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为的便是杀死一切可能泄露他身份的人?”白雪望着青衣人想了很久,慢慢问道:“你什么时候带上这枚戒指的?他们为何见到这枚戒指会害怕成这样?”
青衣人淡淡道:“你不要问我,只因我不会回答。”
白雪闭上双眼不语。
青衣人又道:“看来我们的交情也到此结束了。”
白雪道:“不错。”
“很烈的酒。”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音韵相合,第二次见面是烈酒如歌,只愿第三次见面不是刀剑相向……”
“是敌是友,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自身能够决定的。”
“不错,这一切都是宿命的作弄,这本是无可奈何的。”
“前路凶险,盼君保重。”青衣人一拍长衫,背负双手默默的转身离去,他走的极快,只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白雪望着他消失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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