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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航线-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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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不外露的人,成嫂一向知道,这一生大概也就几个人能够看到沈御风如此疲态。等沈御风回神与成嫂的目光对视,她慈爱的目光中满是担心。没等长辈开口,他又笑了笑:“您放心,我刚刚结束长途旅行,还在倒时差,没有什么事。”
成嫂听了这话笑了:“真是少见啊,你也清楚自己的状态不成?我还没开口,你自己倒先认罪了。”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不过孩子,我作为旁观者要提醒你一句,她和那个孩子的出现实在是太过巧合,理由也过于天衣无缝,我想来想去,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完美的骗局。我是担心你,你不要像你父亲那样玩了一辈子鹰,最后却被鹰给啄了。”
这个话题忽然被人提起,令沈御风的额角倏然一跳。他忽地转头坐回去,半边身子都埋在阴影里。
成嫂没再说话,也随着他坐下,又喝了一口热茶,定定地望着他,眼神柔和而清明。
“一开始我跟您一样都有这样的疑问,”沈御风的话只说了一半,声音越来越低缓,心里隐隐浮动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停了许久才接下去,“但是查来查去,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现在不像过去了,信息如此发达,若是做过便会留下痕迹。然而调查夕溪得出的最终结果呈现在他眼前的就像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和她的交集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早。
此时又有人过来,端了成嫂准备的瓜果零食,一样一样地放上来,竟摆了满满一大桌子,沈御风不由得拧眉看向她:“您又来了。”
成嫂笑了笑,眼角眉梢的皱纹也显现出来:“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最清楚的。这些年在这个家里,你最是吃苦受累。”
沈御风没说什么,捏起一块栗子酥放在嘴里,慢慢地合上眼帘。这样经久不变的味道,似乎只有在这里才能够享受得到了。
等人都下去了,成嫂才又说:“前两日我去老宅瞧了瞧,原来被填的水塘又开挖了,形状样子都跟以前一模一样了。我当时就想对小爷说,池子可以再挖,伤疤可不能再有了。你一个人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可千万,千万……”
成嫂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都隐没在满满的担忧里。可她的眼睛却没看沈御风,而是平静地看着前方。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旧时的伤疤被揭开,她似乎能够听见她一手带大的孩子那极力克制的呼吸声。过了很久很久,沈御风才开口:“您放心,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的我,再也不是原来的我了。”
沈御风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彼时母亲早逝,父亲一病不起,他作为家族的长子长孙涛,在矜贵的同时也经历着不为人知的磨难。比如小时候,他经常正好好地玩着水,就莫名地掉入池塘,或者又会出现在忽然着火的房间里,身体也总不见好,一边吃着中药一边还是会不断地虚弱下去,越医治,病痛却越深刻。
后来他长大一些才渐渐明白,九十九间半的大宅,累积了几个世纪的财富,人与人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冲突,都可以成为致死的理由。外人不会理解,他能够安然地活到今天,顺利接掌家族,走过的是怎样一条刀山火海、九死一生的路。
“是啊,你和现在的你自然是不能比的。”成嫂转过头来望着他的侧脸,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子染上一层金色,是真正的面如冠玉,“当初为了她,你放弃了廖家那边的姑娘,我只道你是因为跟廖淑仪赌一口气,所以从没说过什么。但今天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你对这姑娘的上心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既然已经调查了,那一定也是周密的。但你也要记得,这个世界上的事儿啊,百密也终有一疏。若对方真是成心的,想伪造一切都有可能。你与其他人不同,要顾及的太多了。人生在世,最怕一个‘爱’字。动了真感情,想要理智地看待全局,也就更难了……”
几年来,成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跟他讨论这件事的人。他自知成嫂的脾气,平日里绝不会如此多话,所以他只静静地听着。整个过程中,他的神情反复了几回,却都没有打断。从清风亭望下去,那一池的静水上泛着点点如珍珠般的光,偶有锦鲤跃出水面,扬起一串水珠,场景别样好看。池塘不远处的红梅盛开,烂漫迷人,让他想起那晚夕溪在乌镇的片场,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依然格外坚毅的表情。
他看着她,想起梅园里在月光下独坐的母亲。
如此想来,她对事业的不放弃,似乎始终像是在为自己留一条路。而在她的眼中,他们的婚姻,似乎总像分分钟会走向尽头。到最后,他终于将目光转到自己左手无名指的银环上,神情如雕塑一般,只有墨黑的瞳仁里透出骇人的光。
“当初找到孩子,为了让她长大后能有条路认祖归宗,便做了决定,我不会放弃的。”
这番对话,成嫂心里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心里也还是不由得有点震撼。然而沈御风的性子,她也最是清楚,最后只能一声叹息:“罢了,罢了,也许是我这个老人家多心了。这么些年你都过来了,这最后的一道坎,你也一定能过去的。”
她说完,又转移话题,问了他几句闲话。一直到夕阳西下,两人都再没有提过夕溪一句。
夕溪醒来时已是日落之后,她刚睡醒没多久,因为睡的时间太长了,略微有些头痛。人还靠在床上愣怔,就听到外面有一个略显老迈的声音问:“还没醒吗?”
外面的人低声应了句什么,紧接着就听到敲门声。
夕溪本能地答了一句:“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老妇人,穿着旧时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走过来挨着床边坐下,细细端详了夕溪一番方才开口:“本以为就先生一个人来,却不期然见着夫人了。我这个老婆子真是开心啊。”
非常有礼貌,亲切中又带着一丝审视。
夕溪并不认识她,但感觉这个人似乎也是沈家的长辈,于是慌慌张张想要再坐起来一些,无奈越睡越乏,如今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
慈眉善目的成嫂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扶她坐好,腰、背、脖颈处都拿东西帮她垫好,又帮她掖了掖被角才说:“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是沈家退了休的老人,承蒙先生惦记,偶尔也会来瞧瞧我。夫人不必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都跟我说才好。”
夕溪本以为自己会在医院,却发现他完全没有把她带去她预想的地方。眼前这个人即使长得再慈祥也是陌生人,所以更不好开口去问,只好抿了抿唇:“劳烦您了。”
“没什么劳烦的,惦记倒是真的。”成嫂说到这里,也笑着感叹,“我其实老早就见过夫人的,你们结婚前先生还曾带来照片给我瞧,这对我们先生来说可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儿,那时候我心里就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见着您呢。这一看吧,果然真人比照片上还漂亮,叫人不得不爱到心眼里去。”
她在夕溪面前表现得极为健谈,根本无须夕溪多回应,自己也能絮絮叨叨地讲出一大堆家常来。夕溪倒也不觉得烦,甚至十分享受这种温馨的感觉,觉得她很像自己去世的外婆。后来秦刚带人来了,她才起身对儿子道:“你在这里忙着,我去厨房把粥端过来。”
夕溪这才微微意识到她的身份,但依然不是十分明确。可因为刚才的一番谈话,她明显对这位老妇人产生了依恋之情,听她这么说,心里陡然升起一毕留恋之意,脱口而出:“你要回去吗?”
成嫂看着她,也发现了她眼中的不舍,因为生病的缘故,那双眼睛更显得大而无助。她怔了怔,方才笑道:“让他先给你检查身体,等全都好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再聊呢。”她说着还看了看窗外。
夜幕早已降临,她想他们今晚应该会在这里住下了。成嫂和言细语,夕溪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之意。听她如此交代,不由自主地点头表示顺从。
秦刚在夕溪面前从来不多说话,成嫂走后他便开始为她检查身体,并将所有的伤口换药重新包扎。整个过程他偶尔会蹙眉,似乎对她的恢复状况不太满意。
过了许久,夕溪才开口问他:“这里……是哪里呀?”
秦刚手上正忙着,听到她问才抬头看了一眼,回答:“我家。”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古典的中式风格,冰裂纹的窗下立着红木制成的花架,一株茂盛的金边吊兰,自上而下将枝叶散发开来。近处纤尘不染的黄花梨木梳妆台前的白瓷瓶里还插着一枝梅花。
夕溪看到梅花,不自觉地轻笑了一下,正被刚刚进门的沈御风撞见。只觉得她的笑如同吹绿了河边柳树的春风,有种沁人心脾的温暖。
感觉他进来了,夕溪的心上也如同有风呼啸而过,抬头与他对视,从他的眼底看到温和而好奇的光。
见她在看他,沈御风便随口问了一句:“在笑什么?”
夕溪抿了抿唇,伸手指了指瓷瓶里插着的梅花:“没什么,只是看到这场景,想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罢了。”
这话让秦刚也觉得奇怪,在她脚上将纱布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后,起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瞧了一下,问:“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夕溪下意识地去看沈御风,想了想才说:“曾经读过一位作家的散文。说古代的秀才就是那么活的,每天早上被书童扶起来,赏一会儿梅花吐一口血,然后再重新被服侍着躺回去。”她说完又觉得房间里瞬间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说什么来着……真的并不好笑吧……”
沈御风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追逐着他的视线,最后竟非常给面子地给了点头评价道:“还不错。”
收拾药品的秦刚听到这话,咧了咧嘴,忍不住给了沈御风一个暧昧的眼神后叹道:“这间屋子里,还真是有一对笑点很奇怪的夫妻呀……”
明明是讽刺的语气,音调地意外地有喜感。夕溪笑了,沈御风竟也勾起嘴角,瞧着夕溪的目光,变得越发柔和。
秦刚深知自己在这里也不过像是一个灯泡的存在,于是打了声招呼便早早地退了出来,只留这两人相对无言。屋门被“吧嗒”一声关上,夕溪的眼神倏然一闪。她抬眼看着沈御风,却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脚。她心里莫名一动,还来不及动作,他已经走到她跟前,握住了她的脚。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握,手腕的力度并不重,夕溪的眼里却似乎有星光四散坠落。夕溪低下头去看那只手,多年前站在学校的展览栏前看到的那幅画似乎与眼前的一幕相呼应,往事重重叠叠涌上心头。那些敢想的,不敢想的都像冲破心底最深处的牢笼一般涌出来,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如此这般,时间静止到天荒地老便再无奢求。
房间里一时间没了声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夕溪清醒过来时,沈御风还握着她的脚,她只觉得从被他握住的地方开始由下至上烧出了一条线一般,一路烧到她的耳朵根子。许久她 才微微动了动脚。
沈御风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松开手轻轻地咳了一声,站起身来顾左右而言他:“蝴蝶结是秦刚打的?”
他的音调并不是很自然,神色也是。从夕溪的角度看来,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就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他真是鲜少会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连带着他周身的感觉都变得十分温暖可爱了。
嗯,夕溪想到这里还确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可爱。
沈御风居然也会有如此可爱的样子啊,她忽然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种神奇的变化。难道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因为她的意外?所以他决定要在她状态不好的时候对她好一点?还是他决定在他们分开之前留下最后一点温柔?她说不清楚,但可以明确的是——他这次跟她见面,分明跟以前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眼神却柔和了许多,让人看着看着心就不自觉地软下来。
“我让人跟成嫂说了,在梅亭吃饭。你把衣服穿好,我带你过去。”
他这么说着,人已走到了门口。大门打开后,有几个人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进来放下又退出去。夕溪抬头,一看那些衣服就知道是出自崔婆婆的一双手。
还没等她开口问,沈御风又解释:“成嫂是我的奶娘,也是一手将我带大的长辈,更是秦刚的母亲。”
这些话夕溪分明早已听沈奕说过。但真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成嫂的重要性仿佛又添了几分。她对他而言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物,才会把夕溪也带到这里来吧。
而夕溪顷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同时也是在向她解释为何要她穿得这么正式,还是在她不是很方便的情况下。
“其实你不用解释的……”他这样周到,让她居然开始有些不安。她并不是一定要他事事都解释给她听,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她也并不想他为她做出某些刻意的改变,因为在她看来,这种改变也许仅仅是因为怜悯。
沈御风凝视她的脸,又看到那种总是在她的眼里重复出现的惊慌和彷徨。他忽然靠近她,蹲下身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看向他。良久,他又将她腮边的碎发拨开,方才开口:“你不需要看人脸色,包括我,也不需要。”
他的口气仍然淡淡的,但这话听到夕溪的耳里却令她不由得一愣,在同他对视之后,心又渐渐一松,但转念一想他忽然对她这样温柔的原因,心中因一时分辨不出缘由而缓缓升腾起困惑:“沈御风……我……不明白……你好像忽然……变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觉得她现在的表情好像特别脆弱,就像是一小朵白梅,不让她落在掌心会掉落,可若是握紧一些就会显出破碎的样子。沈御风的心中忽然有种悲凉慢慢散开,并不是他熟悉的那种感情,却将他的心胡乱地撕扯。他想到自己守护着在医院昏迷的她时,她在睡梦中喃喃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流泪,还有她那停留在自己手心里冰冷的手指。这一切的小细节在他离开医院后的那些晚上一直不停地在脑海里重复,让了不由得反省自己,任性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年,他虽然令她衣食无忧,也一直极力向族人宣告她的地位和存在,但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主动关心过她。他想来想去,觉得这应该是她不断想要逃离的原因吧。
她直面离婚这个问题,让他避无可避,但有些话他真的无法违背自己本来的性格说出口。他沉默良久,最终以一种陌生而机械的姿态,抬手摸了她的头顶一下后又放下,然后略显狼狈地移开目光,将眼神聚焦在不远处的某个点上,似乎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跟夕阳的认识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浪漫。当时我在查一些事,她是其中一个很关键的人物。见到她时我只觉得这个漂亮的女孩非常喜欢红色,喜欢大声笑和大声说话,虽然是华裔,可弗拉明戈舞却跳得格外好。但她跟我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的声音低沉,那段他和夕溪之间从不曾提起的共同回忆仿佛打开了时光隧道的大门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这是夕溪不曾想过的,也是他自己从不认为会向某个人坦白的事实,现在却愿意为了他们的婚姻率直地说出来,“这些年我常常在想,要是当初我知道事情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还会不会做出那个关于寻找的决定。”
夕溪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听到“夕阳” 这个名字,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这一点惊慌就像是飓风到来的前兆,从眼底垂直向下,在她的心里掀起汹涌的波涛。他没看她,这给了她机会让她能堂堂正正地瞧他的脸,一张写满了真诚的脸。她还注意到他紧紧扣住的双手,一个微小的动作泄露了他此时紧张的心情。她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像是对他们之间的爱情那样,想触碰却仍收回手。夕溪怔怔地听着,周身仿佛也被这些往事绑住,缠紧,一直等到他说完,她才忍不住干涩地开口:“那么,如果时光倒流,你……会怎么做?”
沈御风神色有些许茫然,又过了好久才慢慢回转视线,重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我不曾做出最初那个调查的部室,那我也不会遇见后来的你。”
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如果没有遇见夕阳,他也不会遇到夕溪,那么他和她们的生活也许会和现在完全不同。然而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仔细想想,人生不过是由每一个瞬间的选择连接而成的轨迹。而关于夕阳和糖糖,他亦有一些事隐瞒了她。虽然告诉她似乎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但有太多复杂的因素掺杂在内,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
沈御风的这句回答声音极低,却像有余音一直在夕溪的耳际回响。一直到他们俩出现在梅亭跟成嫂一起用餐,夕溪仍觉得他关于遇见的那句话在耳畔嗡嗡地回响,与她心里的许多念头和情感纠缠在一起,却没有一样可以分辨得清。
那晚秦刚并未跟他们一起用餐,而是说第一医院的朋友找他商量一台大手术,驱车赶往杭州。只不过车子进了市区后,他走的并不是去第一医院的路,而是奔向了隐藏在西湖边竹林里的酒吧“魅色”。
时间还不到十点,酒吧的生意才刚刚开始。室内的人并不多,秦刚可以很轻易地找到那个女人。这样的天气,她倒是穿得清凉,一件连身裙将她身体的玲珑曲线包裹得一丝不苟。其实她并不是极美的女人,但因为自幼研习舞蹈,气质惊人的好。
他走向她的过程中,她正好抬眼瞧见他。在他站在她身边的瞬间,她忽然对他咧嘴一笑,露出娇憨的表情:“你来啦?坐!陪我,喝酒!”
“沈妍,你干什么?!”秦刚目光冷厉地扫视她眼前成排的酒,眉头拧起了一个大疙瘩,语气很冲,但眼里全是担忧。
沈妍一点也不怕他,笑一笑,趴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指拂过前面的酒瓶子,伏特加、威士忌、红酒、香槟、金酒……像是划过钢琴的一键,发出低微的“叮叮咚咚”的声响。
“喝酒呗。”沈妍微微摇晃着身子,手臂在空中一挥,指着那些酒瓶说,“这些都是我今天喝的。秦刚,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原来我可以喝这么多酒,我是不是比那些什么女明星强多了,我比夜总会的小姐也还强多了呢!哈哈哈哈……”
如果是以前的秦刚,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自轻自贱 的话会从沈妍的嘴里说出来,然而现在真真切切地从她的口中吐出,一个字一个字,那样清晰,烙在他的心上,生疼生疼的。他本来应该什么也不说地将她拽走,或者联系沈家的人,让她禁足。但是他不想那样做,因为他知道她疼,知道她难过,知道她若不是毫无办法绝不会允许自己堕落,所以他更难以阻止她做这样的事。于是他叹了口气,拉了椅子在她的身边坐下,倾身向前,一副好言相劝的姿态。
“沈妍,你为什么要这样活?”他看着她握着酒杯的手,猩红的指甲就像是他心底里淌出的血。
这句话戳到了沈开的心窝,她敛起笑容,眼神里露出悲伤。
秦刚的心微微一皽,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劝她:“你真是的,大病初愈,又……就别糟践自己了。”
他说话间顿了顿,那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沈妍为了程一辰铤而走险,以命要挟沈御风放过自己的丈夫,在得到了自己大哥的特赦后就在医院躺着保胎,却还是未能留住腹中的胎儿。
“你还关心我吗?你真是个好人。”沈妍垂下眼帘,憔悴的面容残留着一抹笑,看起来有些凄凉,“但是秦刚,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吗?”
秦刚当然听出了她口中嘲讽的语气,但是依然没有生气,他把嘴唇抿成一直直线,过了一会儿如长辈一般好言相劝:“对自己好什么时候都不晚。何况你还年轻……”
“但永远也不会有孩子了。”紧接着,沈妍说出了这句话,语气是那样轻巧而淡然。凉薄中带着残忍,接话的时机又是那样巧,“你知道别人管我这种人叫什么吗?”沈妍轻哼了一声道,“不、会、下、蛋、的、母、鸡。”
“沈妍?!”
“怎么,不能生还不让我说吗?”沈妍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和秦刚都倒上伏特加,然后不由分说拿起自己那一杯碰了碰他的酒杯,看着他的瞬间红唇勾起一抹冷笑,接着仰头一饮而尽。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在灯光下更显得娇嫩,细薄处暗蓝的血管清晰可辨,喝酒的姿态洒脱好看。
秦刚怔怔地看着,她却早已空杯向下,对他抬起倔强的下巴:“喝呀?为什么不喝?是不是想让我替你喝了?”
她真的就是在自虐,说话间就去拿另一个杯子。秦刚看着这个场景,眼里直冒火星,却没法对她发脾气,他用胳膊挡了她一下,自己拿起酒杯,满满的一杯伏特加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没有片刻的犹豫。等喝完,他将空杯子头朝下甩了一下,又撂回桌上:“这样你满意了吗?”
“ 好! ”沈妍很满意,用力地拍了两下手,接着又拿起一瓶威士忌,刚要倒酒,却被他一把抢过去。
沈妍不甘,立刻又去抓那瓶伏特加,秦刚干脆一只手捉住她的一双手腕,不许她有丝毫动弹。
沈妍瞪着眼睛看他:“连你也欺负我?!”
“什么欺负,你不是想让我陪你喝酒吗?”秦刚轻轻笑了一下,带着昔日那种玩世不恭,慢慢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拿起她要抢的那瓶伏特加开始往自己的嘴里灌。高度烈酒伏特加,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对着瓶子喝下去 ,眼角眉梢都是壮烈。
沈妍这才开始慌了,努力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就夺他手里的酒瓶。因为她的动作,秦刚的牙被酒瓶口狠狠地磕了一下,沈妍顿了顿,看他还没有停的意思,又扑上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瓶子夺回去,扔在地上。
争抢结束,酒瓶也已见底。
秦刚眯着眼睛同她对峙。
酒吧的环境太吵了,一个并没有破碎的酒瓶子根本无法惊醒那些迷醉的人。沈妍亦盯着秦刚,胸脯起伏得厉害,秦刚却很冷静,冷静得近乎残酷。昔日的青梅竹马,今日的形同陌路,这样四目相对的瞬间,眼前似乎有无数影像闪过,都是昔日的影子。记忆里那么真实,真的想起来却又如梦幻泡影,吹一下就消失不见。
良久,沈妍终于晒笑:“这些年你跟着我哥,可真是没有白跟着。”
所以多年前曾经那么喜欢她的少年,可以让人一眼就能够猜透心思的初恋,今天也变成了沈御风一般让人捉摸不透的可怕模样。
对于她的挑衅,秦刚仍然一句话也没有反驳。这么多年过去,叫他明白一件事,人要是想活得潇洒,一不可抱怨,二不必解释,能做到这两点,便真正是个成熟的人了。所以他和沈御风,他们并不是可怕的人,而是比许多人都要先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罢了。
明明喝了许多酒,沈妍的口中却只有苦味,随着同秦刚对视的深入,这种苦味仿佛越发的浓重。最后仍是她先放弃,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舞池里仿若群魔乱舞的景象。
沈妍半晌才道:“秦刚,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有来?”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存了许多年,虽然嫁人了,一度也要准备着做一个母亲,但是有些事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完全忘记。当年青梅竹马的他们被母亲廖淑仪逼着分手,花样年华,他们决定逃跑,相约私奔到天涯海角。约好了时间地点,那天却只有沈妍一个人冒着大雨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许久,最后等到的却是母亲的保镖。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天下之大不讳决定跟一个男孩子私奔;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小小年纪就被送去俄罗斯那个鬼地方念书;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在那里遇见程一辰,更不会有之后一连串的悲剧……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为什么。
她转回目光,秦刚却只低着脑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六棱的杯子折射着室内的光,玻璃的表面瞬时斑驳,就像是那些旧时光,来来去去不过都是些回忆,经过大脑处理已经分辨不出真假,再留恋已经毫无意义,末了他双唇一撇,对上她的目光:“沈妍。”
她眨眨眼睛,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又听到他说:“傻瓜。”
而他自己呢,更傻。下着大雨的夜晚母亲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沈家严格的家规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母亲以为是他勾引沈妍犯错,气得拿着皮带抽他。谁能料到一向温和的母亲,那晚下手之重前所未有,那种疼痛的滋味,至今回想清晰可辨。他知道沈妍一根筋,外面又下着雨,他不是怕疼,而是担心她会一直等下去,最后会因为他而生病,所以想了又想,只好吐露了他们约定的地点。也因为这件事,母亲在沈家抬不起头来,三日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带着他离开了江城。江城是母亲的家乡,是她的根,却因为他,她老人家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回去了。他那时候年纪轻,没有想过自己做出的决定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嘴上说着责任自己扛,但是他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年少的爱情可以是美好的想象,也可以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都说食得咸鱼抵得渴,可母亲在那个时候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 他,他从出生起就要配没有吃得咸鱼的资格。因为那个人,是沈妍。
然而这些他都不想解释。既定的事实并没有让对方理解的必要,所以他对她说:“疯发完了吗?我送你回家。”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后,为她拿起外套。沈妍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却是一脸的执着:“秦刚,今天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告诉我,为什么,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你告诉我原因,我死也死得痛快!”
一直在舞蹈学校就读,长期处在全是女生的环境里,她生命中的桃花本来也就不多,第一次秦刚背叛她,第二次程一辰以更残忍的方式结束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是她做错了什么,才会总是这样一厢情愿地爱上别人吗?她不甘心。她不能去问程一辰原因,但她总可以问他吧?
秦刚只是沉默地从她的手下抽回自己的手,紧接着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起来,又用外套将她狠狠地裹起来。她的领子乱了,他便凑过来为她整理,歪着的脑袋正巧在她脖颈的旁边,他开口时,她的皮肤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嘴唇的变化,他终于回答了,不是他想的那些复杂的原因,或者是他不堪重负的事实,而是轻飘飘的一句,他说:“因为爱得不够。”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可反而是这句话,让一个晚上都气血上涌的沈妍忽然安静下来。她就这么怔怔地被他牵着,走出了酒吧。
西湖的冷风吹来,沈妍打了个冷战,格外清醒。今晚月圆,月光流泻,树影斑驳,不远处一对情况坐在路边,吻了又吻,旁若无人。心里有热泪,眼睛却干涩难忍,沈妍的嘴角抖动了两下,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这世上的一切感情,若是最终没有个好结局,皆因爱得不够。
秦刚若爱她,就不会违背他们私奔的约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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