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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明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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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在佛爷看来,“勾义嫂”是良姜想要取代阮忍冬的有力佐证。
  裴辛夷思及此,有些想发笑。其实阮决明一早就解了谜,不对,根本不是让人玩推理游戏,是在向她宣告谁才是主导者。
  怎么说,这人做事太慎密,如果不是他故意透露,她是压根看不明的。
  连得知线索的她都才反应过来,其他人更是不会知晓真相的了。
  恰如裴辛夷的猜测,阮决明将佛爷的心思牢牢把握,佛爷对裴繁缕说“为你做主”,其实已八分认定良姜是整件事的元凶。
  听完女佣们的陈述——如何发现太太不在房间,又是怎样推开良姜的房门,最后大声尖叫惊动了所有人。阮商陆在心里下了判断,说:“准备后事吧。”
  南方一系的人吵吵闹闹要“佛爷再定夺”,他一概不应,杵着拐杖往外走,“你们几个给我回去。”
  “还愣着干什么?”裴怀良说完,领着左右的人跟了上去。
  女佣们搀扶着裴繁缕下楼。
  裴辛夷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不经意地用手肘碰了碰阮决明。他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她说:“我还有最后的问题。”
  阮决明不语。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良姜为什么肯为他做事?


第14章 
  在这之前,须得提及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若调查良姜的死亡时间,会发现死亡时间点早于女佣发现之前数小时,正巧在南星离开牌桌又回到牌桌之间。
  这件事一旦揭开,阮决明所有的筹划皆成了白费力气。
  *
  吉普车往主宅的方向驶去。
  裴辛夷坐在后座,左手边坐着阮法夏,前一排坐着裴怀良。
  裴辛夷知道自己是外人,是个比良姜更无足轻重的外人,佛爷不会信她。但这两位不同,他们的话很有分量。
  这两位是什么人,老狐狸与小狐狸,定然察觉出南星的“消失”有蹊跷。
  他们会向佛爷提及这个细节吗?
  阮法夏不会,南星能顺理成章离开牌桌且不生硬,正是因她来了。想来是阮决明安排好的。至于阮法夏为什么不站在亲哥哥那边,却帮助同父异母的哥哥,暂时不得而知,也不重要。
  裴怀良呢?不清楚。或许他真的没有发现南星的离开有疑点。
  抵达主宅,裴辛夷等人下了车。
  阿梅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转头就看见南星正注视着她。她紧抿起唇——几乎看不见唇瓣的程度,意思是她会守口如瓶。
  数小时前,阿梅守在良姜的房间外。终于,房门打开了,阿梅抬起头,看见了笑着的南星,笑里含着杀意。
  刚杀了人的人怎么会笑得出来?
  阿梅永远不会忘记这晚。
  裴辛夷回头看到南星,问:“阿星,睇乜嘢?”(看什么)
  “冇嘢。”(没什么)南星一下子转身,对她笑了笑,很是明朗。
  裴辛夷挑了挑眉,招手说:“进去咯。”
  *
  一群人在饭厅的长桌上就坐。阮商陆端坐在上方。裴怀良坐右侧,手握烟斗正吸烟。
  阮决明坐在左侧,靠着椅背,一手搭在桌上。南星负手站在后面。
  阮法夏坐在阮决明旁边。再旁边是裴繁缕,她攥着披肩一角,垂头不知在想什么。阿梅、阿惠离她有些距离,低眉颔首地站在角落。
  裴辛夷则坐在裴怀良这边,与之隔了两方空位,正对着裴繁缕。
  窗外,微亮的光照进来,交织着室内暖调的光,竟有一种奇异的柔和。这场景如同一幅长画幅的油画,庞大的家族,优雅又庄重,且腐朽,似乎只需黄油刀轻轻一抹,顷刻间就能划破。
  折腾了这么一趟,众人都乏了。阮商陆让他们来主宅,其实是为着吃早餐,顺便嘱咐一些事。
  佣人们送来中式早点,一人一份。
  裴辛夷不讲顺序,先夹起灌汤包咬了一口,半掩着嘴说:“佛爷,你家的厨师好会做,味道跟我在上海食的一模一样。”
  阮商陆听得懂且会讲白话,但不太常说,他认为在什么地方说什么话,在自己的地盘更要说自己的话。他浅笑说:“多吃一点,大老远的来,辛苦了。”
  裴辛夷不解地看向其他人,“佛爷讲乜嘢?”
  阮决明握拳轻咳一声,笑说:“裴小姐,让你多食点。”
  气氛松泛了些许,人们安静地吃饭。
  少顷,裴怀良出声说:“佛爷,就这么草草了事,大少的人看上去不太满意。”
  阮商陆抬头瞧了他一眼,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拭嘴唇,说:“良哥,我知道你看重良姜,我也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但是,不管是对阮家还是对裴家来说,这都不光彩,这甚至可以说是丑闻。受委屈的是老四,丈夫刚走又遇到这样的事,没有比她还伤心的了。我觉得安静地处理此事才是最好的。”
  “话是这样说,大少的人少说也近百人,闹起来不好收场。”
  “这些就交给明来解决,我相信他会做得妥当。”
  裴怀良一顿,“你是说……?”
  “南方的生意再小也是生意,总要有人管。除了良姜以外,我最看好南星,但他还小,做事冒冒失失,得再磨练一阵。”阮商陆说着朝南星看去,后者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阮商陆接着说:“倒是有别的人选,但不是阮家的人,你知道,旁人总是不能轻易……看吧,良姜就是最好例子,要计较,南方一干人我通通都要查。我老了,没这个精力了,什么斗啊抢啊,不想再深究了。”
  裴怀良心道,没有斗争,何来你如今的山头?
  他压下不快说:“佛爷的意思是,暂时都交给刀哥管?”
  “嗯。”
  “包括与裴家的生意?”
  “自然。”阮商陆说,“明很年轻,有这个气力。不过我也考虑好了,夏妹在那边也没事可做,差人手的话,家里的一些生意我会交给她打理。”
  阮法夏惊喜地说:“爸!你准许我回来了?”
  阮商陆对她笑了一下,“你要听话,回来可以,那边也不能忘,勤快点,两边走动。”
  “爸最好了!”阮法夏雀跃得就快要上前去拥抱他了。
  阮商陆看了看角落的两位女佣,对裴繁缕说:“老四可以回西贡,也可以待在这里,今晚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冬的人你不用管,但这些女孩子可以任你处置。”
  裴繁缕心口一滞,佛爷的意思是要她灭口。她勉强笑了笑,更像哭,表情很难看。她说:“她们跟我有好久了,同我很亲,尤其是这两个孩子。”
  阮商陆眉头微蹙,眼里既有不可理解又含着审视。
  又不要她亲手做掉,连这个心都狠不了,是怎么一刀杀了良姜的?
  阮决明故意发出轻微的咀嚼声,随意道:“不如这样吧,我那儿都是些阿妈阿婆,家里那位没有可以说体己话的人,大嫂这两个女孩子正好合适。”
  裴辛夷一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默默吃饭,听见“家里那位”,不知怎的晃了下神,手里的勺子掉到桌上,磕碰出声响。
  她捡起勺子,抬眸一看,阮决明正好掠过她看向别处。视线短暂相接,她敛了眉目,继续吃粥。
  幸好阮商陆没有注意到这个小举动,他对阮决明说:“好,你来安排。”
  安静片刻,阮商陆说:“裴六,吃的合你胃口吗?”
  裴辛夷充耳不闻,夹起一块竹叶包。
  裴怀良叩了叩桌面,提醒说:“老六,佛爷问你话,早餐是否合你胃口?”
  裴辛夷轻“啊”了一声,找到阮商陆所在的方向,说:“很好味,不知佛爷在哪边请到这么好的厨师,我想请回家去。”
  她蹙着眉微笑,做出十分可人的模样,“佛爷不知,我有肠胃病,一般好味的东西都吃不了。”
  阮商陆真有些关切,倾身问:“妹妹这么年轻就有胃病?”
  听了裴怀良翻译,她说:“是啊,我工作好辛苦的,常忘记食饭。”
  裴怀良蹙眉说:“欸,大哥知道嘛,做老窦(老爸)的人怎么可以不关心?”
  裴辛夷摊手说:“家里细佬细妹(弟弟妹妹)一堆,阿爸哪有空关心我。”
  阮决明玩笑道:“我看裴小姐不如留下来,这里餐食合你口味,空气又好,再无都市人的烦恼。”
  “阮生不要乱讲。”裴辛夷瞥见他握筷的手上无名指戴的金戒,笑着说,“我是都市人,你们算乜嘢,山顶洞人?”
  阮商陆朗声笑笑,“裴六真是可爱。”转而问裴怀良,“今年多大?”
  裴怀良抿了抿嘴皮,说:“二十七。”
  “这句话我听懂了,说我今年廿七岁。”裴辛夷眉眼弯弯,好不娇俏。
  阮决明看着她笑,不自觉勾起唇角。他好些天没休息,精神持续绷紧,倦极了,这笑化在他心底,仿佛能熨妥一切。
  他想不明了,到底是恨她多,还是别的什么?
  *
  饭吃得差不多了,阮商陆说要休息,让他们散了。
  走出宅院,阮法夏打着哈欠说:“大嫂,你去我那里吧,怎样都要先休息。”
  裴繁缕犹豫地应下,去瞧阮决明,说:“刀哥,这两个孩子,我……”
  “不急,之后再说。”阮决明拍了拍她的肩头,“大嫂,委屈你了,实在辛苦,事情我会处理好,给你一个交代。”
  裴繁缕一直想单独找他说话,也一直没机会。当下听他这样说,话里藏话,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我们走吧。”阮法夏对裴繁缕说,又同另外的人挥手道别。
  南星凑到裴辛夷身边,亲切地说:“裴小姐,我们也上车吧。”
  “嗯。”裴辛夷收回落在裴繁缕身上的目光,往吉普车走去。
  吉普车卷着尘土驶离主宅,几位青年出现在客厅。仔细一瞧,可不正是阮决明的下属。
  阮商陆吸了口雪茄,缓缓说:“有什么发现?”
  青年们将阮决明近来说的话做的事说了出来,由头到尾,不放过任何细节。
  譬如,昨天在头顿守夜,良姜消失了一阵,实则是阮决明在拷问良姜关于大少的事。
  良久,雪茄烧了一大截,阮商陆心下打消了对阮决明最后一丁点儿怀疑。
  他长叹一声,“下去吧,我去山上看看。”
  阮商陆独自往墓园走去,无可避免的想起了关于大儿子的过往。
  阮忍冬十来岁时落下腿疾,阮商陆痛心不已,却不显露。这是他的独子,是要继承家业的。他那边四处寻医,这边依旧拿最严苛的标准培养继承人。
  阮忍冬有痛苦,有多怨恨,他是知道的。阮忍冬私下喜怒无常,肆无忌惮地伤人,无一分悲悯之心。宅子里的人怕极了,若非必要,全躲得远远的。还好良姜来了,只有良姜敢亲近阮忍冬。
  这一切,阮商陆都看在眼里,良姜在他心里的分量渐渐等同于养子。
  直到他得知自己还有个儿子。
  阮忍冬与阮法夏的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妻,阮决明的母亲是妻子所不知的露水情。因生活困苦,阮决明的母亲才找上阮商陆。
  阮商陆的喜悦是无人能体会的,要知道,这险恶之地绝不可能是一个病秧子能守住的。
  阮决明尚且年幼,阮商陆考虑到自己那性格恶劣的大儿子,以及背后势力深厚的妻子,决定等阮决明成年之后再让他认祖归宗。
  暗中送去一笔笔钱,也送去一册药谱,要他熟记。
  时过境迁,小儿子不负期望,成了镇得住寨子的佛刀。阮商陆甚是欣慰,亦担忧两个儿子明争暗斗。
  听闻阮忍冬去世的消息,阮商陆险些昏倒。但意外的,他没有太过悲切。他清楚,自己心里的继承人早已变更。
  他不是没有怀疑,他把所有可疑的人都怀疑了个遍。
  阮决明是其次,良姜才是最有嫌疑的人。
  当年,边境不安生,良姜的父亲代替阮商陆上战场赴死。阮商陆有家业,有妻儿,要做大事,何况他骨子里是个中国人。他有太多借口,堂堂正正,实则苟且偷生。
  很多人以为良姜的父亲是替佛爷当了枪或别的什么,其实是佛爷亲手将其“推”了出去。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大多早已埋骨。
  不知从何时起,阮商陆发觉良姜看他的眼神不一样,或许是知道真相了。良姜会杀害阮忍冬,阮商陆预想过。
  这件事知道的人确是不多,阮商陆万万想不到,大约永远想不到,阮决明是现在唯一知道此事的人了。
  *
  这个时候,阮决明等人回到了宅邸。裴怀良先去小楼休息了,裴辛夷留在正宅客厅,正饶有兴致地欣赏室内的摆设。
  “这些佛头都是在哪里收集的?”裴辛夷用越南话说。
  阮决明从柜子里取出威士忌与酒杯,淡然道:“不怕隔墙有耳?”
  “那不是正好?让他们听了去告诉佛爷,你就彻底败露。”裴辛夷背着手,转过身来。
  “你不是有问题想问?”
  裴辛夷点了点下巴,“不如先听我的推论?”
  “洗耳恭听。”阮决明笑笑,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多谢。”裴辛夷呷了小口酒,“首先,良姜同阮忍冬是青梅竹马,你来到阮家,孤立无援,被排挤——”
  “错了。”
  “听我讲完。”
  “你继续。”
  “你要站稳脚跟,必须得有心腹,这时南星出现了。”
  阮决明挑了下眉,诧异她如何知道这件事。
  裴辛夷说:“我问了南星,他说有七年。”
  “OK,然后呢?”
  “然后……南星还太小,除了做杀手,什么忙也帮不上。不过,在这之后,也可能是之前,你发现了阮忍冬的猫腻。在头顿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房间。他是homosexual(同性恋)或者bisexual(双性恋),我比较倾向于前者……”
  裴辛夷发觉阮决明抿紧了唇,惊讶地说,“不是吧,他对你下手了?”
  阮决明喝了口酒,说:“差一点。”
  “Lucky。”裴辛夷举杯,却不喝酒,接着说,“总之,不管他的取向,他只需要一种施虐的快感,掌控的快感。”
  阮决明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裴辛夷忽略这句话,接着说:“你发现良姜是‘受害者’,于是计划拉拢他。你以为我的问题是这个?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猜到了。
  “说回来,当时你没想做掉阮忍冬吧?是之后,你开始参与生意,独立掌控生意,有了名头,你不再肯受制于人,于是计划吞掉阮忍冬在北方的生意。嗱,欲望总是无限的,既然要吃掉北方,何不连同南方一起吃下?
  “正好,裴繁缕利用阿梅接近良姜,你们知道了裴繁缕下毒的事。你觉得时机到了,索性将计就计,让良姜做掉阮忍冬,而裴繁缕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毒死的。你原本只是假意同良姜交好,他为你做了这么大件事,后患无穷,你得抛弃他。而且佛爷疑心重,比起外姓人,当然是相信自己人咯。……中间可能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导致佛爷对良姜早有不满。但我不好奇这个秘密。
  “良姜侵犯裴繁缕,是因为阿梅给他们下了药,由你设计,南星‘实施’。我看裴繁缕的样子不像是演戏,显然你没有告诉她实情,她猜不到良姜是你的人,估计现在都在猜测良姜到底是谁杀的。”
  阮决明说:“这么说,你什么都想到了,最后的问题指什么?”
  裴辛夷粲然一笑,“我只是不明白,整件事哪里需要裴繁缕?你根本不用‘勾阿嫂’,骗她听话。她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好助你完成最后一步。而你偏偏拿投毒的事要挟她,暴露你自己。是做戏做到底的嗜好?”
  阮决明笑了起来,“裴小姐,你说呢?”
  裴辛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笑容忽地僵住,慢慢、慢慢地握紧了杯子。
  “你知道了。”
  裴家的纠葛,正房的事故,还有她的秘密。
  原来他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导入(intro)事件结束。回忆分为两部分,十一年前初遇,十年前再会。再会部分较短。这是我在结构上的尝试,文里有写,真实的记忆往往是碎片式的,如果有这个耐心的话,我们一起慢慢拼图。


第15章 
  第一反应是逃避,不愿被他人发现掀开自己的伤疤。
  裴辛夷将小巧玻璃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随便放到一个台面上,“我休息了。”说着就往外走。
  阮决明拉住她的手臂,睨着她说:“你的推论讲完了,不想听我的?”
  一九八六年,关于裴家的新闻登上报纸,坊间有传阴谋论——这些事故与二太有关。后来,裴辛夷与裴安胥时常在同一场合,看上去甚至比寻常兄妹更亲密,打消了旁人的无端猜测。
  其实猜测即真相,只是直接证据、证人早已被抹去。
  裴辛夷找不到的,阮决明这个外人更不可能摸到底。
  “不想。”裴辛夷看也不看他,“没什么好猜的,杂志报道写裹脚布那么长,街头巷尾议论几十年,你以为是怎样就怎样好了。”
  “分家产?”阮决明笑了一声,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根本不惦念那些,你只想让二房的人个个去死,不对,是生不如死。”
  裴辛夷冷声说:“所以你偏要给裴繁缕出路?好犀利,做一件事等于做三件事。”
  “其实我只是不想有人绕乱计划才警告她听话,不过知道你要来,我当然要送上见面礼。”
  “把我算在你的计划之内,我是不是要感谢你说句好荣幸?”
  “你生气了。”阮决明稍低下头,鼻尖与鼻尖不过一拳距离,“我问过原因,你为什么一直说谎?”
  “我是骗子,你不知吗咩?指望骗子说真话,痴人说梦。”
  阮决明想要看清她,却只看见她眼里的自己。他垂眸说:“陆英,我就这样不值得你讲真话?”
  裴辛夷一下子拂开他的手,“你到底在想乜嘢,不是好讨厌我。”
  停顿片刻,她换了轻快地语调说:“夏姑说你喜欢十七八岁的女孩。十七八岁、你家那位,还有这个花园,你在怀念什么,死人啊?”
  阮决明敛了表情,不显露任何情绪。
  他知道的,她就是如此,想要的时候用尽一切办法,“阿魏”“阿魏”的唤,眼看得不到了,就立马转变态度,不惜剖开自己来攻击对方。就像小孩子一样。
  最纯粹的恶是她,最纯粹的真是她,什么都是她。
  怎么能什么都是她?
  裴辛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偏还要继续,她冷笑一声,“阮决明,你好纯情啊。”
  阮决明几近坠落的什么在这一瞬重组、聚合。
  他轻描淡写地说:“纯情的不是你?你那么爱看书,冇读过萨特?‘你之所以看见的,正是因为你想看见’。”
  裴辛夷别过脸去,蹙眉说:“乱引用。”
  “既然要我帮忙,又不讲清楚原委。”阮决明继续说,“怎么,怕被我发现你其实是个可怜虫,怕我同情你?放心,我这人最缺乏的就是同情心。”
  谁说言语无用?最锋利的言语才会打到心里。
  二人践踏彼此的自尊心,又都故作无事人,痛到最痛还不愿休战。
  裴辛夷看了看指甲,抬眸说:“阿魏,我是怕你心疼啊。”
  她笑意盈盈,接着说:“我这个人呢,别的都不怕,最怕你心疼我,然后乜嘢全不管不顾,要为我出头。”
  …
  忽而听见了嘈杂的声音,黄包车疾驰,自行车叮铃铃叮铃铃。
  沿街小店的雨棚被阳光晒得反光,门外墙壁上挂的招牌写着越南文字——“米粉”。
  里面一张小桌坐着一对少年少女。
  “吃慢点。”阿魏轻声说。
  陆英从比脸还大的碗上抬起头,舔了舔沾着汤水的嘴皮,“乜嘢?”
  阿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外面要讲越南话。”
  陆英“噢”了一声,悄悄地说:“那我装哑巴。”
  阿魏笑了起来,讲英文:“你住哪?”
  陆英已经吃了一大口米粉,不方便说话,只好摇头。
  阿魏诧异道:“没地方住?”
  陆英一边咀嚼着,一边遥指向街的斜对面,再点了两下,意思是住在那之后的之后。
  阿魏了然,那边是金贵地段,除了越南式民宅,还有好几栋公寓楼都属于一家姓裴的人。
  “你是被卖到这里来的?”他的英文水平有限,讲长句磕磕绊绊。
  陆英听了,轻笑一声。
  阿魏有些不好意思,皱眉说:“很好笑?”
  陆英吞咽了米粉,说:“阿魏,你英文好差劲。”
  “你不会讲越南话,我不会说英文,我们彼此彼此。”最后这半句他说的是“we same as same”。
  陆英又笑,笑得倚在了撑起来的手臂上,不经意藏起三分之一张脸。那眼尾上挑,眸中有光,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在发光,雾蒙蒙的,不具侵略性的,软乎乎要化开。
  阿魏咳了一声,移开视线,索性讲回白话,“既然你是被卖来做工的,怎么会冇饭食?”
  陆英坐正了,一边挑起米粉,一边答说:“那家老爷很古怪,说我不会做事,动不动罚我关禁闭。”
  阿魏不解地说:“不是吧,偷跑出来的后果岂不更惨?”
  “是咯,被发现就要挨打。”陆英转移话题说,“你呢,不上学吗?”
  “上学?我在码头做工啦。刚才本来在那边等人,哪知等半天都没来,然后遇上你。”
  陆英盯着他看了一秒,弯起唇角说:“上次也是?”
  阿魏恍然大悟,“啊,上次你看见我了?”
  “是啊,除了我,商店里就你最鬼鬼祟祟,躲在角落不知看什么。”
  “鬼鬼祟祟?”阿魏皱了皱眉头,“我是在等人。”
  “等女仔?”
  阿魏嗤笑一声,“哪来的女仔?”又说,“你不用知道。”
  陆英看他的表情不像是不好意思承认,这才意识到“码头做工”指的是混堂口。原来他是街头烂仔。她想了想,低声问:“如果找你帮忙,需要多少盾?”
  阿魏一怔,说:“什么忙?”
  “杀人。”
  筷子掉落。
  小店外人来车往,唯有饭桌一隅好似静止了不动。
  …
  “刀哥……”
  “你不能进去。”
  阮决明转身往门外看去,女孩急急忙忙跑来,却被南星拦了下来。
  女孩探头探脑,对上阮决明的视线,粲然笑道:“刀哥,窗台上那枝木槿花开了!”
  阮决明一顿,说:“真的?”
  南星左顾右盼,这才让开了路。
  女孩拎着裙角跑进客厅,站到阮决明面前,笑着说:“真的,要去看吗?”
  女孩眉目清淡,束着两股麻花辫,穿着裹身的墨绿色丝绸连衣裙。漂亮、纤细、娇小,十七八岁,她看上去就是完美的情人——时刻需要依仗男人。
  尤其是比起旁边的女人。
  女孩注意到了裴辛夷,打量她一番,抬头问:“刀哥,这位是?”
  阮决明淡漠道:“让你这几天好好待在别苑,怎么不听话?”
  女孩鼓了鼓腮,蹙眉说:“可是我高兴嘛,而且你说过,花开了要第一时间告诉你,我才……”
  不等人说完,裴辛夷用白话说:“阮生,你忙,我先去休息了。”
  “嗯。”阮决明招呼南星说,“阿星,送一下裴小姐。”
  “不用,我记得路。”裴辛夷说罢便离开了。
  女孩拉起阮决明的手,撒娇说:“刀哥,现在去看吗?”
  阮决明收回视线,对她点了点头。
  *
  裴辛夷走上小楼,拉开客厅的门,看见裴怀良盘腿坐在蒲团上吸烟,问:“不再休息一阵?”
  裴怀良示意她走近些,“你来得正好,裴五刚才打电话找你,我替你接了。他原先就是往河内打的电话……”
  裴辛夷不关心裴安胥到底是费了多大功夫才把电话打到这里来的,近乎急切地问:“他几时来?”
  裴怀良笑了一下,“老六,太聪明不是好事。”
  裴辛夷不理会他的打趣,只说:“他是不是要来?”
  “嗯,老五明早到河内机场,我已经安排好人接他了。”裴怀良说,“对了,他好像有什么喜讯要当面同你讲。”
  裴辛夷点了点头,说:“我去睡觉了,中午不用叫我食饭。”
  “晚饭总要吃一点?”
  “不用了。”
  穿过一道道障子,裴辛夷跟着女佣来到房间。等女佣退出去,合上了门,她累得想直接瘫在地上,转身却瞧见了镜子。
  镜子里的人穿着奥黛,束着两股麻花辫,纤细、高挑,神情漠然,怎么看都不止十七八岁了。
  裴辛夷忽觉烦闷,两三下除却衣裳,换上丝绸睡裙,拿上洗漱用具去隔间的独立浴室。
  这样的天气,稍活动一下整个人就会变得汗津津的,不消说外出一趟了,一天不洗澡都不行。
  虽然当年没条件洗澡,她忍受着忍受着都习惯了,但不再是当年,什么都变了。
  梳洗好后,裴辛夷坐在床沿点燃一支烟,接着拿起床头柜上的座机听筒,拨出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只有匀净地呼吸声。
  裴辛夷说:“阿崇,五哥是不是未被除职?”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指关节叩桌面的声响。
  裴辛夷揉了揉眉心,说:“张生那边的船安排好了咩?你把事情交给深圳那边,堂哥知道怎么准备。公司的事你盯紧一点,等我回去后汇报。”
  电话那边传来两声响。
  “嗯,不太顺利。四姊可能会回去……”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裴辛夷说,“落地之后不能动手,怎么说还是女儿,二太会帮她的。”
  裴辛夷挂断电话,呵出淡淡烟雾。
  裴辛夷让裴繁缕嫁来阮家,相当于不费任何力气就折磨了她十年。阮忍冬去世,她成了一辈子被困于大宅的未亡人,裴辛夷原是来看笑话的。可阮决明偏要给她自由,裴辛夷只能另做打算,如果最后也说服不了他,那就得在她回去的路上直接动手。
  毁掉一个人的渴望是折磨,让一个人在即将重获渴望之际死去是解恨。
  不过,裴安胥要来的话,裴繁缕肯定与他一起回去,也就是说回去的路上无法动手。
  也就是说,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回去之前动手。
  不能再等。
  裴辛夷吸完这支烟,唤来女佣,问:“阮生在哪边?”
  *
  此时,阮决明在别苑的阁楼。
  阁楼的窗户朝西,从这里可以望见远处的罂粟花海,日落时分,景致一绝。
  此刻还是正午之前,阮决明盯着窗台上的盆栽,怔怔出神。
  趴在床上的女孩抱着枕头,小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她用软糯的语调说:“刀哥,你都看了好久了,还没看够吗?”
  见他不理会,她又说:“听别人说,这支花许多年都没再开过,都以为死了。”
  阮决明转头看她,“谁说的?”
  女孩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劲,依旧笑着说:“是我天天照看它才活了过来,不该奖励我吗?”
  阮决明沉声说:“它本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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