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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明歌-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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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的哥哥。不过他就算智力只有小孩的水准,心性却较为成熟。他似乎知道她不开心,总是拿一些糖果来讨她开心。
  她没想到会被他救下。他知道拿枪,大约是从电影里看来的。
  感谢电影,感谢裴安华,感谢主聆听祷告。
  裴辛夷握住胸骨前的十字架挂坠,轻声说:“华哥,再见。”
  她以为这次道别或许是永别。
  *
  夜幕沉沉,裴辛夷搭三轮黄包车来到副食商店。前门紧闭,看上去已经打烊。但她知道商店因为有台球场、赌博机,是通宵营业的。
  她拖着伤走了整整一条街,又走了整整一条背巷,来到商店的后院。
  正在玩闹的人们渐渐安静下来,她浑身是伤,谁见了都会惊讶。
  有人狐疑地说:“这不是阿魏的女朋友吗?”
  裴辛夷眼前一亮,急忙走上去,吓得那人退了好几步。她说:“阿魏在吗?我找他!”
  “我……”
  裴辛夷摸出几张皱巴巴的越南盾塞到对方手里,“你能不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他住哪儿?”那人捏住钞票一角,迟疑地点点头,“我去找找。”
  一群年轻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像无事发生一般,院子里又闹腾起来。
  裴辛夷在角落的破烂沙发上坐下,她只是想休息一下,强撑着不要睡着,可是太累了,在挣扎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裴辛夷感觉到脸上的温度,迷迷糊糊醒过来。
  看不分明,眼前有一道模糊的影,周围都是温暖的橘色的光线。
  是神明吗?
  神明说:“陆英?”
  是阿魏!
  裴辛夷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压抑的情绪即将决堤。她要哭不哭地说:“帮帮我。”
  阿魏匆忙赶来,呼气还不甚平稳。他看见她眼尾红红一抹,脸颊上也有浅浅红痕,竟觉得喉咙干涩。他覆上她的手想要让她松开,自己却握紧了。他说:“怎么这样?老爷又打你了?”
  裴辛夷只是摇头。
  她穿着不合身的衣衫,头发凌乱,露出来的半截手臂、小腿全都是伤痕,怎么看都不只是被打了。
  阿魏咬紧了牙关。余光瞥见有不少人在看好戏,他轻声说:“先处理伤口好不好?”
  裴辛夷愣愣地,好一会儿才点头。
  阿魏转过去,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他说着“上来啊”,反手牵起她的手搭到自己肩上。
  阿魏背着她起身,走入夜色中。


第25章 
  风轻柔极了。裴辛夷趴在阿魏瘦而有力得到背上,伤口与布衫衣料摩擦,衣料与衣料摩擦,疼痛到失去知觉,仿佛伤口直接镶在了他因勾身而微凸的脊柱骨上。它们、没有星星的夜晚全都合为了一体。
  听见笑声,阿魏微微偏过头,问:“笑乜嘢?”
  裴辛夷只是笑,脸颊贴着他脖颈一侧,又缓又重的呼吸呵在汗水上。他的肩胛骨不自在地轻耸了一下。
  她双手交握环在他锁骨前,笑着说:“我托人找你,他们一见到钱两眼直发光,有钱这么好?”
  脖颈一侧湿湿润润,不是汗水。阿魏感觉到了,但不说破,他陪着笑了一声,“是咯,有钱就是巴闭,有钱可以做大佬。”
  “阿魏,你想不想做大佬?”
  静默片刻,阿魏说:“……不想,做大佬有乜好?管这么多兄弟的饭,背这么多人命,身不由己。”
  裴辛夷稍有一点儿讶异,“点解你懂?”
  “我老母总是这样训我,让我不要痴心妄想混街头、做烂仔,说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大佬,即便做到开堂龙头下场也不会好。她说等时局平稳,政府不需要烂仔办事,市民不需要烂仔保护,烂仔冇用,堂口式微。”
  “你阿妈好犀利。”
  “想不想见她?”
  裴辛夷愣住没说话,就听阿魏又说:“你这样逃出来,我只能把你带回家。”
  “哦……你阿妈会不会……”
  “放心,不会让她知。”
  阿魏抄近路走小道。路上很暗,只偶尔有手电筒的光扫过,是警察在夜间巡逻。再走了一截路,连人影都见不着了。
  渐渐闻到了一股带着腥臭的发霉味道,阿魏说:“快到了。”
  “你住这里?”裴辛夷不假思索地说。没有听见回答,她才意识到这话有几分嫌弃的意味,尽管她没有完全没这么想,或许他还是觉得被冒犯了。
  她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阿魏这才出声说:“我知道,但你在这里很安全。”
  她不明白为什么,但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没有追问。
  这是河岸下游的棚户区,河上漂流着数不清的垃圾,房舍全是残破的木结构高脚楼,不避风雨,摇摇欲坠。住在这里的人半数以拾河滩垃圾为生,朝向正街那一面是黑街,有当铺、烟馆、勾栏院。这里被城里的人称作贫民窟,出了人命连警察也不想管。
  这片区域等于一个无名堂口,与阮家、裴家、十五党等不同,人员组成鱼龙混杂,不参与帮会斗争。不管你是谁,进来找人要先与自治会谈判,易进不易出。
  按洪门的说法,这里的自治会就是龙头,阿魏先前所说的工事班长是堂口最底层的四九仔,负责传递消息,而阿魏则是职阶更低的无需正式拜会的蓝灯笼,为班长打杂跑腿。
  是啰,在码头做工的人有几人不是烂仔,烂仔里头有几人不是贫民窟出身。
  自古以来,尤其是乱世,劳苦人民不说改命,就算只是想吃口饱饭,最好的办法是先混堂口。不管你是小商贩还是码头工,加入堂口便有了庇护。当初裴家境况没有如此落败,裴怀荣搭船回港亦先在码头做工,认大佬挂蓝灯笼,从此有了卖货门路。
  四川袍哥、上海青帮、两广洪门,开堂立馆话龙头,哪个不占据码头。有江有海的地方就有码头,码头是天下利来的闸口。
  裴辛夷尚且不懂码头历史,她此刻一心想丢掉“船王女儿”、“裴六小姐”这些头衔。
  …
  “陆英,屋里不隔音,进去之后我们不能说话。”阿魏悄声说,走上房舍外部的木梯。
  裴辛夷乖乖听话,只点了点他的肩膀作回应。
  阿魏轻轻打开门栓,见外间没有人在,暗暗送了一口气。房子面积不超过六十坪,外间占去大半,一眼就能望到底;里间两室的门几乎挨在一起,其中一间门缝里有光亮。
  阿魏正要进入房间,隔壁房间传来女人的声音,“回来了?”说的越南话,听上去很年轻。裴辛夷猜这是阿魏的母亲。
  阿魏照往常一般敷衍地应了一声,走进房间砰地甩上门。裴辛夷被吓了一跳。阿魏似有察觉,把她放到地上,拍了拍她的手,像在解释他是故意的。
  果然,隔壁房间又传来吚吚呜呜地责骂,说到最后讲起白话,“冇捻本事净作大,生骨大头菜!”(没几把本事净摆架子,被宠坏了!)
  裴辛夷听了想笑,死命捂住嘴,眉眼弯弯看着阿魏。
  他无声地笑了笑,打开一看就是捡来的破烂矮柜的抽屉,拿出药品与纱布。
  她有话想说,思来想去把他的手拉了过来,在他手背上写:“你经常受伤?”
  他摇头,翻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写:“上药会痛,忍一忍。”
  裴辛夷点头,忽又顿住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衣衫,再指向他手里的药,意思是她自己上药。
  阿魏做出“啊”的口型,不好意思地瘪了瘪嘴,转过了身去,下一秒又回头用唇语说:“我不会看。”
  裴辛夷蹙眉,晃着手指示意他快些转过身去。
  数不清的伤,药覆盖上去、渗进去,像是蛆虫其中蠕动,密密麻麻,扎得浑身都疼。她没有出声,只是重重呼吸着。
  阿魏面朝斑驳的木板墙,在这呼吸声中一瞬不瞬盯住上头的小窟窿,仿佛要将其盯穿。他觉得又闷又慌,自己快要变成木窟窿里的刺扎。他感觉心里出现了什么,看不明的,由一粒逐渐变大、膨胀,鼓成一个球体。
  这个东西很快又瘪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察觉衣摆被扯了两下,阿魏低头,药瓶递了过来。他接下药瓶,转过身去,整个人一僵。
  少女背对着他,反穿的衣衫没有完全扣上,露出整片背部,瘦得近乎能看见骨骼的背上是一道道绽开的伤痕。原来背上伤得最重。
  是怎样的?当时她是否蜷缩起来,不断地央求?
  裴辛夷没感觉到动静,回头瞧去,指着自己背部,用唇语说:“快点啦。”
  “噢。”阿魏无意识地发出了声,而后抿了抿唇,开始为她上药。
  他力道很轻,像擦拭他这辈子不可能碰到的臻美瓷器。他从前就知道被卖到大宅里做工的女佣有多受苦,他的生活亦不容易,以为自己不会心疼她们。他不心疼任何人。他只心疼她。
  上完药,他扣上一颗颗扣子,扣到领口,碰到她脖颈上的银链子。他点了点她的肩膀让她转身,撩起链条,发现是十字架。
  裴辛夷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牵起他的手,写:“阿妈给我的。”
  阿魏用唇语说:“唔好意思。”指的是他随便碰她的项链。
  裴辛夷沉默了片刻,看看鞋尖又看看他,最后把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脸颊边。
  阿魏早已想好该让这位客人睡那里,他指向窄长的衣柜,比手势问她“是否OK”。
  裴辛夷没有犹豫,直接窝进了柜子里。睡衣柜总比睡大街好,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阿魏在衣柜前铺开草编席子,又找来一把蒲扇。他把蒲扇递进柜子里,却被她握住了手腕。
  她写:“去香港的船,你有无办法?”
  半晌,他只回:“早唞。”
  阿魏关上柜门,只留一条缝。再关了灯,他在草席上躺下,位置正好能透过那条缝看见衣柜斜角。
  房间里暗得没有一点儿光,他们看不见什么,但知道正望着彼此。
  裴辛夷想,回香港又能怎么样?很可能会再被押回来,且更逃脱不了。她不能待在越南,至少不能在河内,那么能去哪里?
  灵光乍现,她想到了可以去法国投奔姐夫的亲戚。
  她在胡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
  “我打死你啊!”男人的怒骂与撞门的巨响同时传来。
  裴辛夷猛地惊醒,透过衣柜缝隙看见阿魏从地上一跃而起。天已经亮了。
  “爸!没事打我干什么,你又输了钱?”阿魏一边躲闪一边嚷嚷。
  “你说什么事?我被堵在牌馆一整晚,吃尽冷水,你这个不中用的,也不知道找人来救。要不是我遇上……遇上北街的老头……”男人说,“你还想跑,站住!”
  男人语速很快,裴辛夷根本跟不上。但她听懂了这是阿魏的父亲。接着,她听见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几声闷响,完全怔住了。
  阿魏顾及衣柜里的人,没有像平常那样还手,忍耐着说:“你欠了多少,我还就是。”
  男人停了手,比出数字,气喘吁吁地说:“拿来。”
  阿魏惊诧道:“爸,你就是把我卖了也没有那么多钱!你怎么会输这么多,赌了多少……”
  “又吵、又吵,整条街都听见了,人人都看我们家笑话!”女人出现在门边。
  裴辛夷隐约看见是一位体态曼妙的女人。她怕被瞧见,正要往里躲,毫无预兆地撞上了女人的视线。
  她心下一咯噔,咬紧了唇。
  女人顿了半秒,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里,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
  不知怎的,男人怒意更甚,径直甩了女人一个耳光,“钱呢,你的钱在哪?妈的,全给老子拿出来!”
  女人冷静地说:“没有。”
  男人抬手又要掌掴,阿魏上前拦住他。女人却一把将阿魏推开,“一边儿去。”
  男人冷笑,又大笑两声,“你真是护你这个儿子,我今天就要问清楚,送钱的人到底是谁!”
  女人依然冷声说:“你想要钱最好不要问,知道了你连命都没有。”
  “这么大的本事?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谁?”男人在牌馆吃尽苦头,疯了似地发泄情绪。他开始砸室内的陈设,原就破烂的东西一摔即碎,再也拼凑不起。
  阿魏缓缓地说:“你们在说什么?”
  男人一听,吼道:“你他妈是个野种!是野种!老子再也不忍了,养了十几年才发现是帮别人养儿子!”
  阿魏觉得自己被什么击中了,昏昏沉沉的,但又清晰无比。
  大约三年前,父亲租赁来跑车的黄包车被别人偷了,他为了还车行的钱,上从不去的牌馆赌钱,最后输光家底。阿魏没有办法,只好向班长要堂口的差事做,挣些微薄的钱。过了半个月,牌馆的人来要债,母亲竟拿出了一大笔钱。自此之后,父亲不再是那个勤勤恳恳跑车的车夫,成了酒鬼、赌鬼,总是打骂他。而母亲总有办法把父亲输的钱还上。
  阿魏有过猜测,觉得父母有了秘密,关于他的。
  疯了,真是疯了。
  裴辛夷听懂了男人的最后一句话,噎得心慌。
  这里所有人都是疯子。
  …
  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骂骂咧咧出去,似乎拿到钱,很快就离开了。
  女人再次来到房间门口,点燃烟,甩灭火柴,说:“儿子,衣柜里的人是谁?”
  阿魏还陷在一种不真实之感里,闻声抬眸,支支吾吾地说:“我……朋友。”
  “怎么让朋友待在那么闷的地方?”女人两步走来,打开衣柜门。她上下打量裴辛夷一番,“不出来?”
  裴辛夷走出衣柜,细声细气地说了声“阿姨好”。
  女人笑了笑,“我们儿子也长大了。”
  阿魏本能地把少女护在身侧,说:“刚才你们说的,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女人却是注意到他的举动,感叹道:“女人比妈还重要,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阿魏皱了皱眉,问:“是谁?”
  女人没有理会,对裴辛夷说:“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问你是送钱的人是谁!”
  裴辛夷肩膀轻微抖了一下,竟莫名红了眼眶。
  阿魏急忙说:“Sorry啊。”
  女人眯了眯眼,又一次打量她,“广东佬?”
  裴辛夷摇头,又点头。
  阿魏说:“你不要管,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能保你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人。”女人颇有些漠然,“不用急,等你十八岁,会有人来接你回去。”
  “……明年?”
  “安心等着吧,你甚至可以不用去码头了,所有都是掩人耳目的戏码。”
  “是……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女人笑了一下,又说,“你们好好玩。”然后走了出去。
  “阿魏。”裴辛夷说。
  “我冇事。”阿魏觉得至少要在她面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镇定地说,“你留在这里,我去打听船票的事。”
  “我其实不是……”裴辛夷收住了话头,转而说,“我逃出来,偷了很多钱,老爷可能报警了,会有很多人找我。”
  阿魏瞥了她身上的包,说:“我猜到了,不然你冇钱让他们来找我。”
  “我不能在河内上船,只有先去别的地方。如果……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如果你打听到别的地方最近有出海的船,可不可以送我去?”裴辛夷急切地说,“我可以给你钱!等我上船的时候,我可以把所有东西都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阿魏深蹙起眉,“你已经麻烦我了,给我添麻烦了!”
  “对唔住、对唔住……”裴辛夷不停道歉,眼泪簌簌而落。
  阿魏放低了声,说:“我先去打听。”
  接下来的几天,裴辛夷几乎一直藏在衣柜里,阿魏每天早出晚归,每当他回来,她都要问外面有没有人在找她。阿魏总是说没有,如果有人找来这里,他一定会知道。
  他说:“陆英,我最讨厌说谎的人,所有人都骗人,但我不会骗你。”
  他还说:“陆英,我会保护你,不用怕。”
  裴辛夷决定了,她不要做裴辛夷,她要做陆英。
  从此世上只有陆英。
  …
  逃离宅邸第八天,阿魏带回好消息——下月初西贡有船出海去香港。班长拿钱办事,联系到在大叻可以接应他们的人。
  陆英已想好,搭船到了香港,立马去疗养院找阿姊,然后与阿姊一起飞往法国里昂。
  “车安排好了,今晚就出发。”阿魏说。
  陆英急忙收拾好行李——其实算不上行李,只是一个装了很多钱和值钱物品的包,还有阿魏为她找来的可以藏在靴子里的一把短刀。
  “走吧。”
  “我有东西要给你。”阿魏从兜里掏出一颗巧克力,“路上不知能不能买到……”
  陆英握住阿魏的手,握住巧克力,仿佛握住未来。
  …
  裴辛夷喝了一大口茶,冲散可可味道。她起身说:“良叔、华哥、五哥,你们慢慢聊,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啊?我同你一起?”裴安胥说。
  “让她去吧。”裴怀良摆手说,“你们接着吃。阿华,走了,去喂鲤鱼。”
  裴繁缕对裴辛夷唯独没有招呼她而耿耿于怀,闷着吃了一口点心。她想起方才的对话,问:“良叔刚才乜意思,阿华受了什么罪?”
  裴安胥摇头叹息,作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知道?”
  “欸,我也是听说的。只怕讲出来四姊会伤心。”
  裴繁缕疑惑地说:“与阮忍冬有关?”
  裴安胥点头,刻意压低声音说:“都知道六妹当年是要嫁给阮忍冬的,但她逃走了,大概阿华帮助她逃走了——”
  “怎么可能?”
  “谁知道呢?阿华是良叔唯一的儿子,良叔的太太没有生孩子,按理说不可能。阮家看得这么紧,良叔想要保护阿华……”
  “你是说阿华是装傻?”裴繁缕笑出了声,“平时怎么不见你想这么多,聪明都用错了地方。”
  裴安胥不满道:“你尽管笑话我,不讲了。”
  “我们难得能坐下来好好聊,快讲啦。”
  “这件事很蹊跷,六妹走了有一阵阮家的人才知道。”
  “有乜蹊跷?是她哄得良叔送她回去的,都知道她很会蛊惑人心。”
  “对,良叔替她瞒了下来,我说的蹊跷是指佛爷知道之后并没有动作,直接当六妹冇来过,大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关键就在于此,我想是冬哥对六妹做了什么事,让佛爷没有颜面要人。”
  裴繁缕垂眸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同情的意味。她想,原来那样自以为了不起的也未能幸免。
  裴安胥倒没在意这个细节,接着说:“佛爷不追究,但是冬哥很生气,趁良叔不在,把阿华关进关进了马棚。”
  裴繁缕惊呼道:“点解你知?”
  “我……”裴安胥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阿妈很关心六妹的事,一直让我找人打探,我每次去头顿都会查当年的事。”
  “阿妈。”裴繁缕摇了摇头,大约觉得母亲无药可救。
  “四姊,你帮我就是帮阿妈,阮家这笔生意我一定要保下来。”
  裴繁缕并未应下,说:“我是泥菩萨,你最好同裴辛夷商量。”
  *
  裴辛夷拒绝了良叔让司机开车载她的提议,自己招了一辆三轮黄包车。
  清晨,街上行人神色匆匆,似乎急着赶赴工作岗位。这些年河内发展得很快,裴辛夷几乎认不出身在何处。她让车夫开慢一点,好仔细辨认路牌。
  三轮黄包车驶离闹市,往河岸开去。远远看见新式建筑之后的拆迁楼房,裴辛夷问:“这里以前是棚户区?”
  车夫答了“是”,裴辛夷让付钱下车。
  原本只想四处转一转,竟还是要回到故地。
  裴辛夷沿着拆迁区域的围挡走。悬吊在绿网外内的工人大呼道:“这边不通路,危险!”
  裴辛夷往外退了好几步,再抬头去看,果然有碎石掉下来。
  她不打算往里走了,但一时又不想离开,索性摸出烟来点燃。
  一支烟还没烧到尾,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驶了过来,是一九九三年才推出的弗雷特伍德。
  围挡门旁一位戴安全帽的男人匆匆上前。等车停下,他拉开后座车门,点头哈腰说:“胡老板……”大约看清了车内的人,他忽然噤声。
  副驾驶座门被推开,一位着西装的男人走出来,笑说:“我在这里。”
  戴安全帽的男人说了“胡老板好”,立马又回头说:“刀、刀……阮、阮先生好。”
  车里的人似乎很不耐烦,轻轻推开他,走了下来。
  阮决明不经意一扫,看见不远处的女人。
  裴辛夷掸了掸烟灰,抬手用唇语说:“阮先生好。”
  阮决明轻声一笑,问:“那位是?”
  戴安全帽的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着是不认识的人,蹙眉挥手说:“谁准你在这里的?走开!”
  裴辛夷弯起唇角,说:“阮生,我听不懂。”
  戴安全帽的男人在二人之间回看,狐疑地说:“是您认识的人吗?”
  阮决明又笑了一声,“嗯,我女朋友。”
  戴安全帽的男人明显抖了一下,大为震惊。
  阮决明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以前的。”
  戴安全帽的男人被吓得直接失语。
  阮决明悠悠叹气,“开玩笑啦,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幽默?”


第26章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众人笑开了,是极其浮夸的假笑。
  戴安全帽的男人还附和说:“阮先生真幽默。”接着又是一阵笑。
  阮决明略点了点下巴,朝前方走去,“裴小姐。”
  “怎么会在这里?”
  “你来做乜?”
  同时发问,裴辛夷微愣,而后笑起来。
  阮决明也弯了弯唇角,“过来看来看看。”又向他介绍另外二位。
  原来着西装的男人是房地产老板,戴安全帽的男人是建筑公司工头。
  裴辛夷同二位打过招呼,笑说:“阮生,不要告诉我这块地皮是你的。”
  “是啊,我的项目。”阮决明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只是随意买下的地皮。
  工头适时说:“阮先生,我们可以边走边聊……?”
  阮决明说:“裴小姐,不介意的话陪我走一走?”
  裴辛夷顿了半秒,说:“既然阮生有公事,我就不多打扰了。”
  “随你咯。”阮决明迈步往前,与她擦肩而过时低头说,“去车上等我。”
  裴辛夷蹙眉,回头睇他,却只能睇背影。她绕过凯迪拉克的车头,顿住,还是返回去上车。
  不等司机问,她说:“阮生让我来的。”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大约能听但不能讲白话,没有说什么。
  司机是个生面孔,她之前从没见过。她隐约察觉到司机的探究之意,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后座上放着一沓资料,裴辛夷在封面上点了两下,拿起来翻阅。资料里全是越南语,她哗啦啦翻过去,觉得很无聊似地将其扔到一边儿。
  她过于想知道这个项目的具体内容,差点儿忘了自己是不懂越南语的。
  *
  那边,一行人正穿过残垣断壁向河岸走去。胡老板、工头,还有工地其他几人谈论着项目的进度、落成之后的样貌。阮决明翻看手里的报告,静听不语。
  河岸污染还在治理中,虽不像原先那样远远就能闻到腥臭,但依然能见到水面上漂流的垃圾。加之工程拆迁带来的灰尘,这一片看起来灰扑扑的。
  “明年这个时候这里就要焕然一新了。”工头如此说。
  胡老板接话道:“几年前搞工业建设,好多人找我买这块地,我觉得这片儿拿来搞工厂就太浪费了,一直犹豫。还是阮生有眼光,说要搞花园酒店,南边那几个旅游城市都有类似的项目。”
  工头附和说:“可不是,这几年旅游业发展、房地产业发展,好多外国佬来考察的。”
  胡老板说:“我女儿就是看准了这个,想要自己开酒店,这不跑到大叻学习去了,天天就接待外国人。”
  阮决明问:“大叻什么酒店?”
  胡老板说:“博物馆旁边的Palace Hotel,建筑是法殖民式风格,你说没什么名气吧,倒很受外国人欢迎。我去过一次,酒店的花园景观搞得确实不错,而且建筑在缓坡上,晚上从酒店餐厅啊房间啊看出去,还能看江滨夜景。阮先生,要是哪天你有空可以去考察,我让女儿招待你。”
  “胡老板有心了。”
  胡老板又说:“你别说,不少客人是因为看了电影来越南玩的。就是之前被禁了的那什么导演……”
  工头一拍手说:“陈英雄!我知道,几年前那部《三轮车夫》被禁了,主演是香港人。”
  “对对,梁朝伟。我女儿迷得不得了,还说要去香港!”胡老板小心瞧了阮决明一眼,说,“阮先生可能对这些不大感兴趣……陈英雄在国际还很有名气,《三轮车夫》得了什么金狮奖,新片什么青木瓜又还提名了奥斯卡。”
  阮决明随意说:“胡老板对电影很了解?”
  胡老板摆手说:“本来么,娱乐行业回报率也不错,我正在找这方面的项目。而且,能给小女朋友安排下什么角色的话,那更是美事。”
  阮决明笑笑。胡老板接着说:“对了,刚才那位是?”
  “裴家小姐。”
  胡老板恍然大悟,“我就觉得讲的好像粤语,这么一听,我女儿学得简直不像!”顿了一下说,“是裴老先生的……?”
  “侄女。”
  有人终于等到能说得上的话题,忙插话说:“不知道你们听说过‘十五党’没有,以前在河内横行霸道,后来没影儿了。好多人以为是政府打压,实际可不是这样,我听说啊是‘十五党’绑架了裴家小姐,被裴家直接一锅端了。”
  他说完这话,觉得气氛有些沉默,不解道:“你们不知道这事儿?”
  在河内做大项目很难不与帮会有瓜葛,在场的人多少知道阮家与裴家关系匪浅,但除了胡老板与工头,其余人还不知道阮先生就是阮决明。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阮决明投资这些“正经”项目会尽量隐去莱州阮氏的头衔,而且阮是大姓,没人会往莱州阮氏头上想。
  不过这人的确迟钝,听见了裴家小姐还没想到阮先生是莱州阮氏。能与裴家来往的阮氏还能有谁?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了,惊慌地说:“阮先生,不好意思,我……”
  阮决明平淡地说:“没事,我也听过这个传闻。”
  “这么说这是假的了?”
  阮决明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你说的是很早的事吧?我不太清楚。”
  “对对,阮先生这么年轻,当然不清楚早前的事。”
  不多时,一行人回到工地朝街的出入口。时间尚早,没法儿提议共进午餐,胡老板遗憾地说:“阮先生,你要是想去大叻一定给我打电话。”
  *
  阮决明拉开车门进入后座,闻到浓重的烟味,他皱眉挥开雾气,说:“食了几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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