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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喜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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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横轴工笔画赫然眼前,随画附上一枚标签,记着创作时间、作者和画作名字。
画上有大片盛开的锦绣花团,枝蔓缠绕,一个裸。体女人躺在花下,双手拢于胸前,两腿交叠遮住私。处。
她睁眼注视某处。
陈放瞧着画里的女人十分面熟,像是在哪见过,便接连拆开其他几幅。
这是江浸夜三年前创作的一套组画,同一个女人或坐或卧,姿态不一,但全都裸。着。
陈放回忆江浸夜的历任女友,没有一人对上号。
江浸夜这时折回来,让陈放把瓶子抱过去打包。
陈放转过身,抖着手里的画,脸上又是震惊又是兴奋,“这不会是陶禧吧?”
☆、07。
一样挺秀的鼻峰,小巧的瓜子脸,不谙世事的清纯。
但和陶禧不同的是,画中的女人樱唇微张,杏眼半阖。她长发缠落腰际,拢于胸前的双手似抗拒,也似邀请。
天真与性感并存。
倒和陶禧试穿那条礼服裙颇有几分神似,可惜陈放没见过。
陈放被纸面上那女人慑人的风情勾走了魂,见江浸夜沉默,半开玩笑说:“如果她不是陶禧,能给我吗?我不要瓶子了,换这几张画。”
“不行。”
这一声江浸夜答得干脆,“我随便画的,私人藏品。”
三年前,江浸夜在大英博物馆跟着陶惟宁的师姐修复中国古画,做她的助手。
大英博物馆是收藏中国流失文物最多的博物馆,大量的古画由于破损严重无法展出,积存在库房。
而那位师姐,在英方再三邀请下,出于抢救文物的考虑,长留英国。
为了筹备中国特展,她请陶惟宁推荐几名优秀的文物修复师,江浸夜听说后,向他主动请缨。
彼时他被噩梦夜夜纠缠,工作和身体状态都备受折磨,想要换个环境。
谁知道去了伦敦,他依然每晚惊醒。
心理医生建议江浸夜,把梦到的场景画下来,直视内心的恐惧。
他过去读美院时学习国画,便接受医生的建议,强忍着头疼,在纸上挥就。画完一组,睡眠确实恢复不少。
后来他把画收好,从此束之高阁再没有打开。
江浸夜简单提起这段往事,希望陈放不要把关注点放在陶禧身上,“一张脸而已,我对陶禧就不可能有意思。”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陈放双手卷画,不忘揶揄他,“这话要让丁珀听到,你说他会信吗?”
江浸夜脸色一瞬转冷。
丁珀是丁馥丽的亲弟弟,陶禧的舅舅,四年前把别人捅成重伤,被判刑入狱。
那人袭击陶禧未遂,仓惶逃走时放了一把火,围困她。
陶禧被消防员救出的时候陷入昏迷,全身多处烧伤,尤其是后背。
那几年陶惟宁常去外地,支援西部地区博物馆文物藏品的保护与修复。丁馥丽是名职业策展人,乐于到处游山玩水办展览。
家中大小事务,包括陶禧的饮食起居全靠丁珀打点。
他自小由丁馥丽带大,后来跟着陶惟宁学修复,便和陶家一起生活。身为舅舅,对陶禧从来视若珍宝,冲动捅出去的那一刀他并不后悔。
但丁珀坚持那场灾难的导火索是江浸夜,这让他无从辩解。
江浸夜曾经有个交情深厚的小团体,丁珀也是其中一员。
如今分崩离析,只剩他和陈放两人。
他走出去点烟,舒缓吸一口,不屑地说:“你们信不信,都跟我没关系。”
陈放抱着瓶子,无奈地掂了掂,“我信我信!哎我这拿人手短的,早没立场了。”
*
晚上江浸夜和陈放去吃泰国菜,出来看见商场一层的奶茶店外面排起长队。
江浸夜指着问:“这种营销的网红店得有多闲才乖乖去排队。”
陈放笑着说:“你不懂了吧?这家店可受小姑娘欢迎了,你又不是他们的目标消费者。”
小姑娘?
他再看去时留了心,果然一色的年轻人,女生占了大多数。
“她们真喜欢?”
“对啊,新闻都报过几轮了,你这种怪叔叔是不会理解的。”
“没兴趣。”江浸夜眉一皱,大步离开。
和陈放告别后,两个人各开各的车驶入夜晚的车流。
江浸夜盯着陈放那辆牧马人往前直行,随即打了转弯灯往右。顺着综合购物中心绕了一圈,他停好车,又冲进商场。
他板着一张脸,双手揣裤兜里,默默站在奶茶店队伍的末尾。
身姿挺拔如峰,下颌线条凌厉,江浸夜在人群中很是醒目。
前方几个打扮入时的女生交头接耳不停看他,商量怎么才能要到手机号,最终被他写满“生人勿近”的臭脸吓退了。
江浸夜记得陶禧喜欢吃水果,便要了一杯水果茶。
进了陶家小院,就着廊下暗黄的灯光,颀长杯身里几样应季水果红红绿绿地上下浮动,鲜妍可爱。
江浸夜拎起打量,怀疑自己被下降头,这事怎么看都不是他的作风。
远处的身影闯入视野,他放下袋子。
“小夜叔叔。”陶禧身后跟着容澜,她介绍,“这是我同事,容澜。”
江浸夜仿佛没有听到,径直递去水果茶,“晚上和陈放去南岸那儿吃饭,顺便买了一杯,听他说你们这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
陶禧略感意外,迟疑地接过,“陈叔叔好久没见了。”
身后的容澜下巴垫在陶禧肩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浸夜。
他面孔冷峻,声音像雪天:“先走了。”
“可以和我同事一起喝吗?”陶禧朝他大喊。
江浸夜懒得回头,抬起手臂挥了挥,意思是随便。
看他从头到尾把容澜当成空气,陶禧抱歉地解释:“不好意思,他可能心情不太好。”
容澜冲她挤眼,“是看到我这颗电灯泡,心情才不好吧?”
陶禧一怔,像在回味这句话,缓慢地说:“你觉得,他对我有意思吗?”
“你难道没看见,刚才他眼角的余光稍微扫到我那么一下下,都不耐烦得很,恨不得我瞬间消失。”容澜笑得没心没肺,手臂勾过陶禧的脖子,“但是我偏不!哈哈哈哈!”
陶禧被她逗乐,也笑起来:“走,带你去看相册。”
今天午餐时,容澜听说陶禧每周去屿大学跳交谊舞,很是惊讶。她读大学时跳过不短的时间,还曾参加比赛,便自告奋勇愿做陶禧的舞伴。
每晚独自练习的陶禧求之不得,邀请她来家里做客。
而容澜遗失了高中毕业照,想借去扫描,便与她一拍即合。
一起上楼的时候,容澜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刚才一直盯着他的吊坠看。”
“那么鲜翠的绿色我还是第一回见,光泽透亮,好美!可惜不能近看,如果是帝王绿翡翠,只怕那一块抵你们一座院子还绰绰有余。”
陶禧惊讶:“你还对翡翠有研究?”
“我妈原来在金店站柜台,后来又去典当行做事。”容澜想起什么,扭头看着脚下,音量渐低,“是在县里,不是屿安这种大城市。”
“有次一个中学生拿家里的翡翠吊坠当了几万块,花光了之后一家人来找麻烦。我妈比较老实,老板想息事宁人,转而算计她。她一年工资都没有几万块……”
容澜声音一顿,看向陶禧的眼里夹杂慌乱和愧疚。
“啊啊啊,别误会,我不晓得为什么又变沉重了!明明只想感慨你叔叔是个有钱人。”她懊恼地抓头发,“不过,那真的是你叔叔吗?”
陶禧的相册装满半边立柜,两个人翻找很是辛苦。
大半相片出自丁馥丽,毕竟都说女儿是块美人胚子,不但自己拍,照相馆也没少去。领到外面才艺表演,拿相片给人炫耀之类,更不消说。
陶禧一边解释,简单提了下称江浸夜为叔叔的缘由。
地板上很快堆起一座相册小山,容澜翻到江浸夜的照片,惊呼:“哇!你叔叔好年轻!”
陶禧探头一看,那是他刚来陶家拍的。
他嘴角平直,表情孤冷,精致立体的五官有种侵略性的英俊。相片看去稍显阴柔,带上几分邪气。
陶禧乌澄澄的眼珠转了转,“容澜,我们抱去客厅?”
*
陶惟宁前脚去香港,丁馥丽后脚就跟好友约晚上的麻将。
电视机不响,客厅愈发空荡荡。
陶禧和容澜盘腿坐在浅色的亚麻沙发上,安静地翻看,十几本相册随意地从沙发一路摆到地板。
江浸夜买的水果茶,分装进两只玻璃杯。
容澜看完几本,拿起杯子一气喝下大半,总结道:“你叔叔是不是不会笑?就没看他有开心的样子。”
“他以前一直这样。”陶禧回忆。
她曾听舅舅丁珀说,江浸夜十几岁的时候,身上的疏离与乖戾远比如今锐利。
他像一株漂亮却有毒的植物,在学校的所经之处,无不伴随尖叫声。随便往哪一站,女生们灯蛾扑火一拥而上。
偶尔选个最出挑的,玩两天就分手。
据说无法忍受独属于一个人,他要万千拥趸,享受众人热爱。
自私又绝情,前女友们提起他,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容澜吃惊,“那他现在不会还这样吧?”
“嗯,不了。”
“说真的,他性格这么恶劣,国色天香也驾驭不了啊!”
陶禧着急地辩解:“不不,他也有不一样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江浸夜:我对陶禧不可能有意思。
陈放:我就静静地看你被打脸。
☆、08。
当年那场大火燎到陶禧的头发,丁馥丽剪掉后,她后脑勺便有个突兀的缺口。
连同原本没有缺口的侧面和刘海,被妈妈剪出狗啃的效果。
丁馥丽不敢吱声,还是陶禧去洗手间偶然发现的。
她躺在病床上面朝墙壁,默默流了一天的眼泪,饭也吃不下。
睡着又醒来,再闭上眼睛。
直到听见江浸夜的呼喊,陶禧迷迷糊糊睁开眼。
房间光线昏昧,辨不出时间。陶禧拿毯子遮住头,声似蚊吟:“干嘛?”
“你先转过来。”
“……不要。”
“那你悄悄转过来。”
陶禧忍不住嘴角微翘,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哪里算“悄悄”。
心情转好,她恢复些生气,头裹毯子小心翼翼地往后看了一眼。
单人病房没有其他人,窗外是渐暗的天光,白色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鸟翅般在扑在展。
她呼吸有两秒的骤停。
江浸夜坐在床前,顶着惨不忍睹的新发型——脑门上一大一小两个极为显眼的豁口,两侧头发长短不齐,只露出一侧耳垂。
如此回头率百分之百的设计,陶禧甚至同情起那位被逼着自毁口碑的理发师。
她笑起来。
手一松,毯子滑落。
陶禧惊慌去抓,被江浸夜按住手,“我都没笑你,你怕什么?”
她扭动着不敢看他,“可、可是,很丑啊……”
“哪儿丑了?”
“我照过镜子,一点都不好看。”陶禧无措地抓起枕头,遮住脸,“求你了……别看我……你能不能不要看我。”
“那都是暂时的,头发会长长,背上的疤也会恢复。”
“不,不会的。”陶禧哽咽着,委屈像拍岸的浪潮一样汹涌,“不可能恢复了。”
她把脸埋进枕头,呜呜的哭声低而沉闷。
江浸夜起身想轻拍她的肩,或是抱她安慰她,可她哭得瘦弱的身子不住颤抖,他伸出的手又停下。
“桃桃你听我说,你见过那道疤的形状吗?很像翅膀。”
“像也是假的!”陶禧隔着枕头冲他叫嚷,“少拿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哄我!我又不能飞!”
“不是所有有翅膀的鸟都能飞。”
“你想说企鹅吗?”
“……我说的是孔雀。”江浸夜压低声音,温润似窗外的软风,“不能飞,也非常美。我就这么看,不骗你。”
陶禧的叙述戛然而止。
忽然记起,江浸夜给她雕了那么多鸟禽,唯独没有孔雀。
容澜听得入神,双拳支着下巴,摇头晃脑地赞叹:“多么动听的情话……”
“诶?你不要误会,我当时才十六岁。”
“十六岁……足够叫人想入非非啦。”
陶禧面颊泛起羞涩,合上相册就要收拾容澜。
容澜鼻翼翕动,躲闪着大叫:“等下等下!陶禧,你没闻到什么气味吗?”
“气味?”
“好像烟味。”
客厅与屋外分界的那道拉门没合拢,陶禧走过去,头伸到外面看了看。
天上没有月亮,寂寂夜色灌了满耳的风声,枝摇叶动,院中高高矮矮的树木影子颇有几分鬼魅。
烟味飘渺,须臾消散。
陶禧锁上门。
要是她再往外走几步,就会看到立于檐下的高瘦身影。
江浸夜先前出来抽烟透气,随便走走,远远听到陶禧和容澜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忍住,走近听了个一字不落。
都忘了,原来早几年就被下过降头。
夜风清冽,吹散他没来得及掸落,凝在指间的烟头上,一截早已冷却的烟灰。
*
窗外火光跳动,院子中庭盘亘几条消防水管,全副武装的消防员进入临战状态,江浸夜身处的这间房却冷如冰窖。
房里没灯,他眼前的女人片缕不着,一步步朝他窈窕走来。
借着外面的火光,看清她玲珑身段,长发遮于胸。前,却低着头,模样不辨。
江浸夜捏住她的下巴,慢慢抬起。
“小夜叔叔。”
她有陶禧的样貌和声音,眼睛笑成弯月,江浸夜触电般松开手。
他本能地后退,却被她勾住脖子,动弹不得,像被蛇信子蛊惑的可怜家畜。
楼面震动,窗外传来高压水枪的巨响,天空划落锐亮的流星雨。
“你躲什么?”
她追着他的眼睛,挺。胸,长发滑向身侧,像拨开层层叶片,露出被围拢的夜合花。白色花瓣丰腴柔软,饱满的碗型诱人采撷。
“真以为自己坐怀不乱?”见江浸夜闭上眼睛,对方没有放过,“你忘了这些年,是如何肖想她。”
“闭嘴。”他忍无可忍地回斥,知道眼前人并不是真正的陶禧,是他内心阴暗面的化影。
“你那位还在监狱服刑的死党,知道你怎么垂涎他的小侄女吗?”
“给我闭嘴!”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今天想来哪一种?”
“老子说了闭……”
阵阵过电般的爽感在下。腹炸开,他口中嘶哑,说不出话。
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蹲下,用湿滑的口。腔包裹。他小臂撑住墙,销。魂滋味简直要把他烧成灰。连抓扯她头发想要推开的五指,也控制不住地,变成反方向的作用。
最后一次。
我发誓。
他比想象中更快地让步,痛苦却无法妥协地沉溺在她给的欢愉。
“啊……”
江浸夜低嚎着睁开眼,全身大汗淋漓。他伸手摸到发胀的某处。
房内漆黑一片,他竭力辨认以往再熟悉不过的家具摆设,却随着手上动作的加快,大脑越来越多地被陶禧的笑颜侵占。
理智被逐渐冲溃,梦境中的女人与现实中的陶禧重叠。
他被无法宣之于口的欲。望缠住了。
及至喘。息平复,江浸夜一把扯掉脖子上的观音翡翠,起身去隔壁浴室冲淋。
不悔罪者,堕阿鼻地狱,没有神明会保佑他。
*
凉水自淋浴花洒瓢泼浇下,头发一绺绺贴住头皮,江浸夜闭紧双眼,一度沸腾的身。体慢慢冷却。
他调小水流,用手抹一把脸,茫然地看向天花板。
那晚他载人去盘山公路飙车,原本要玩通宵,却被一通乌龙电话叫回屿安。
事后想想这恐怕就是天意,陶家小院位于市郊,江浸夜开车经过,老远望见路边几辆消防车和救护车。将近零点,院门外稀稀落落围了一排看热闹的人。
他手忙脚乱地停车,跌跌撞撞冲过马路。
视野被跳跃的火光映红,江浸夜正担心存于陶惟宁工作室的画作被毁,一位消防员抱着什么疾步走近。他小心放到地上,转身跑回火场。
江浸夜这才认出是陶禧。
他大叫着她的名字冲进去,被人拦住。
陶禧昏过去了,很快被抬上担架,转移到救护车。
江浸夜坐回车里,跟在救护车后面,打方向盘的手不停哆嗦。
刚才匆匆几眼足够看清她的惨状,好像遭受一场活剐,叫人不忍猝睹。
陶惟宁和丁馥丽都不在屿安,江浸夜给丁珀打了电话,独自坐在ICU病房外的座椅上。
陶禧醒来后,医生让病人家属探视。
她上身缠满绷带,手指痉挛地扯动江浸夜的衣摆,话都说不清楚:“江……我疼……”
火灾对陶禧是一场纯粹的飞来横祸,那个纵。火犯针对的原本是江浸夜。
一想到这,他全身发冷,内心灼痛。
宁愿是他承受火舌舔。舐的煎熬,换她如蜜好梦,反正他的生活早就烂透了。
陶禧住院时,江浸夜每天陪她聊天解闷。
只不过这个看似孤僻,专爱和他斗嘴的小姑娘再也不见往日的灵气。
陶禧总是很安静,能一整天不说一个字。要不是她还睁着眼,丁馥丽保准半小时就得叫一次医生。
就从那时,江浸夜开始频繁梦见她。
丁珀入狱前,曾要他发誓,别对陶禧乱动心思。他照做了。
于是被愧疚逼迫,逃到英国,企图靠距离纾解。
可惜他还不知道,动心思这回事,天生没解。
*
陶禧提早半小时起床,丁馥丽呵欠连天地在厨房准备早餐。
“妈妈,你几点回来的?”
“……两点。”丁馥丽睡眼朦胧地朝她比了个V型手势,语气透着得意,“手气太好了,就我一家胡,都不让我走呢!周末还约着打通宵。”
“……”陶禧无奈,“那你再睡会,早餐我可以去公司解决。”
“哎,还不是怕你嫌外面东西不好吃,情愿饿肚子。谁叫你嘴那么刁……”
自从丁珀入狱,丁馥丽意识到过去贪玩忽视了女儿,便对她展开从生活到思想的,全方位巨婴式照顾。
陶禧拗不过,乖乖坐下。
丁馥丽自制手工三明治,一边切吐司边,一边随口说:“真是奇怪,怎么你们今天都起那么早。”
陶禧疑惑:“还有谁?”
“江浸夜啊!他比你还早呢,天蒙蒙亮就钻工作室了,真是对得起他名字里的‘敬业’。”
走前陶禧绕道去工作室。
房门紧闭,她小心翼翼拧门把手。
纹丝不动。
她没辙,屈指笃笃叩门。
江浸夜一手掌门,一手撑住门框,居高临下看她,声音冷淡:“桃桃。”
“我妈妈做了三明治,给你留了一块。”
“好,谢谢她。”
“小夜叔叔,下周就是舞会了。”陶禧心里揣了一只小兔子,忐忑地低头,小指往耳后钩头发,“你别忘了呀。”
她穿一件白底真丝衫,袖口领口缀有桃红色波点,细细碎碎的,活泼又不显得聒噪。
他长眸微眯,同她耍无赖:“我不一定记着。”
陶禧一怔,抬头冲他笑,“那我每天提醒你一次,不要嫌我烦。”
她涂了裸。色唇釉,嘴唇薄而水润,开合间露出隐约的贝齿。
江浸夜拧眉,突然好奇,这样新鲜的樱瓣吻上去该是什么感觉。
咬住又是什么感觉。
他一张脸温度低得可怕,陶禧以为打扰他,讪讪地攥紧双肩包背带,“好了好了,我上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热身
☆、09。
陶禧供职于一家半导体公司,叫吉芯。
设计研发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SoC芯片(系统级芯片),成立快三年,还在孵化期。规模小,不到百人,算上行政和财务,女员工不及两位数。
老板姓唐,在海外待了大半辈子,退休回祖国投资创业,散发余热。
可选择前期投入巨大,市场份额被大鳄们几乎瓜分殆尽,需要政府扶持的IC(集成电路)行业,倒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唐老板是投资人,不过问日常运营,只在周一例会现身。
每次现身只有一个目的:打鸡血。
“前两年中国进口芯片花了两千亿美元,进口额超过原油,但出口金额才几百亿。国家很重视国内市场的供需失衡,肯定会做大做强集成电路产业。”
“国外的大公司千方百计要在核心技术上封锁中国,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很痛心。”
“不要理会那些唱衰微电子行业的新闻,就算摩尔定律走到尽头,我给你们的工资也不会让互联网的码农碾压!”
“年底公司将在香港上市,等到芯片量产,一块卖三美元,毛利不会低于80%。我们一年卖一百万块,卖它两三年,等股票翻番,你们不要愁买不起屿安的房子!到时候人人都住大别墅!哈哈哈哈!”
这一行的创业门槛很高,吉芯公司除了唐老板挖来的几位硅谷技术大牛,其他人无不是毕业名校,有过工作经验。
陶禧这样刚毕业的研究生,处于公司研发部门的底层。
这几天和容澜练习跳舞,陶禧觉得不用再去学校了,晚上留在公司加班。
傍晚,两个女生选在科技园一家人少的中式快餐店吃饭。
还没动筷,公司的一众工程师走进店来。
其中一人看到陶禧,向她挥手,“陶禧,过来一起坐!”
公司男女比例悬殊,陶禧又是年龄最小的,大家平日对她挺关心。
店里的服务生把两条长桌一拼,瞬间坐下十几个人。
守着面前的餐盘,一个入职两年的老员工悠悠地说:“老唐上礼拜去千岛湖,这礼拜去西湖,下礼拜估计要去南湖。”
马上有人接话:“老唐真潇洒啊!”
“可我们上周开会的时候,他还因为别家公司流片成功,朝我们发火!”老员工忍着火气,“到现在我们连demo都没做出来,他还玩得这么自在,哪家创业公司老板像这样?”
这话戳到大家的痛处,七嘴八舌地讨论开:
“每次都拿股票分红来画饼,遥遥无期的不知道要拖我们多久。”
“就是,一开会就画饼,老唐不去搞传销真是屈才。”
“说老实话吧,我也就现在年轻跟他混混,等过两年要结婚公司还没结果,肯定待不下去。”
陶禧插不上话,默默喝汤。
大家看似吵得热闹,其实人人心里都明白。
这样的创业公司,万一成功了,自己就是元老;万一失败,能在业内泰山级人物手下做事,积攒丰富的经验,将来跳槽去好职位,这笔学费不算白交。
怎么看都不亏。
连容澜也这样打算。
“加上我和蔡姐,我们财务部才三个人,事情好多!不过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回去的路上,容澜绞着手指头,愉快地说。
陶禧陪她去地铁站,权当饭后散步。
“那你也是做两三年就走?”
容澜错愕了一瞬,表情阴晴不定,“我……很明显吗?”
“大部分人都这样想吧?刚才他们也说了,就看这两年公司能不能爆发。”
容澜点点头,拉住陶禧的手,面露哀求,“你千万不要给蔡姐说啊!”
蔡姐是行政经理,同时打理不少公司财务上的事,是容澜的领导。
容澜的反应让陶禧略感意外,晃着她的手说:“当然不会。”
“你就好了,家庭幸福,学历不差,人也漂亮。”容澜转身继续走,盯着脚下的地面,声音陡然失落了起来,“你知道我不是屿安人,我们全家就指望我在这里扎根,我还计划考注会呢,我们的人生是不一样的。哎,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敏感。”
“或许就是一样的。”
容澜愕然看向陶禧平静的神情,她说,“我也需要靠自己努力生活。”
其实还有更多的话,陶禧收住了。
像吉芯是陶禧第一次没让丁馥丽干预的,完全出于她自己的选择。像是计划从家里搬走,独自住在外面。还有等公司demo做出来,她要攒一些假期去旅游。
因为丁馥丽看得牢,陶禧二十年没离开过屿安。
这些事情她一直在默默打算。
好的坏的,总有一个开始,只停留在脚下的陆地,又怎么知道远方会有灯塔和海洋。
回到公司,陶禧收到宝璐的微信,问她怎么不去学舞了。
陶禧言简意赅地说要加班。
宝璐发了个掩嘴笑的表情,附上一句:你们那种小公司还要加班?
两秒后,她把那张裙子的图片发过来,要她确认,别看错了。
陶禧点开大图,确实是那条珊瑚色吊带长裙。
但在回复前,她将图片传上搜索引擎,找到一张模特图片。
陶禧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露出一整块后背的金发模特,面无表情地拿手机敲了两个字过去:
——确认。
*
江浸夜每天一大早泡在工作室,测试颜料、纸和绢的成分,考虑修复方案。晚上去奶奶家整理画作,将近零点回来。
一连数日,均是如此。
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与陶禧竟然没有再见过面。
对江浸夜来说,修复更像一种修行。
只有当他面对画作,才能摒弃杂念,一颗心彻底静下。
这比安眠药管用。
中午,陶惟宁去工作室,江浸夜正在打电话。
“骆馆长,这次帮大忙了,等画修好了叫上陶老师,咱们一块儿聚聚……哎,客气客气,行,回头联系。”
挂了线,江浸夜忙着和屿安博物馆的文物修复研究室联系,加上刚才骆馆长给他的微信号,宽慰地笑起来。
陶惟宁叩门,和悦地问:“什么事那么开心?”
“陶老师。”江浸夜为他搬椅子,“刚才骆馆长在他们库房找到两幅可用的绢画,省了我不少时间。能不开心吗?”
那幅《百佛图》是绢本,需要补绢,一般从其他旧绢画上取用,但不能乱找,丝质、纹路都得一样。如今许多绢画成了收藏热点,很少见了。江浸夜本来有点发愁,没想到好消息主动送上门。
“修复方案也做好了,您过目。”
陶惟宁接过,迟疑着放到案台上。
“不急,我想先和你说一件事。”他坐下,语重心长地说,“这礼拜天是丁珀的生日,我和桃桃,还有她妈妈都去看他。你……”
江浸夜唇角微翘:“他不会见我。”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江浸夜沉吟,随后走到门边,抬头望向一排瘦长的黑色屋脊像遭抹去一般,和暗下去褪成铜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他双手揣在黑色长褂的口袋里,倚门松散地站着。
“我希望他早点出来,就算做不成兄弟,也祝他一切平安顺利。”
陶惟宁起身,缓步走向他,“我知道你和过去不一样了,丁珀和他姐姐对你还有误解,你不要怪他们。”
“当然不会。”
“那好,我们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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