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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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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谦厉声道:“大人残暴不仁,令人发指,到了现在,你有何话可说?”
李固眼珠子呆滞,此时已经冒出了委身求全的想法了,他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为了避免事情向更坏的方向发展,此时若是低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这稍稍的犹豫之间,徐昌突然大喝一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说?这狗官残暴害民,我们立即拿了他押赴京师,请朝廷治罪!”
徐昌充分发挥了痛打落水狗的本领,一声号召,阖族都捋起了袖子,众人一起朝李固扑过去,那些原本拦截的差役见事情到这个地步,居然不敢阻拦,众人将李固围住,徐昌倒也不客气,先是抢了李固的乌纱,随即抓住李固的衣襟,这是他第一次对官老爷有这么大的勇气。
同时围过来的徐寒,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狠狠地抡起一个巴掌摔在李固的脸上。
李固痛得死去活来,可是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也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忍不住大叫:“我乃朝廷命官,尔等……”
“哇……”徐谦虽没有上前,可是听到李固大叫一声朝廷命官,徐谦便大叫:“快看,狗官打人了,狗官死到临头,竟还敢打人!”
李固被淹没在人群之中,被徐谦一句冤枉,真恨不得找个豆腐撞死,这时又听人道:“狗官无故殴打良民,按太祖大诰,乃挑筋去指之罪,乡亲们,他已经不是朝廷命官,乃是刑徒罪囚,快制住他,打!”
第一百零八章:做贼吃肉还要挨打
县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苏县令眼看要失控,连忙喝止,这徐家族人如今是铁了心,一行人架了这李固扬长而去。
苏县令目瞪口呆,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今日这事虽然不说开国一百五十年未有,可至少在这国朝百年之内闻所未闻,对堂堂御使说打就打,说拿就拿,依仗的居然是太祖皇帝的大诰。
他细细回想了一下,总是觉得徐家这么做大大的不妥,便是用骇人听闻四字来形容这种行为也不为过,只怕这事传出去,保准要震动天下。
可是再稍一琢磨,苏县令又感觉没什么不妥,因为按照大明的律法,理论上来说这件事是可行的,谁也挑不出一根刺来。毕竟大诰这东西虽然再没拿人来说事,可毕竟是有法律效应,甚至可以说,大诰就是祖法,而眼下这大明律只算是成律,在大明朝,大明律固然是最实用的律法,可是从理论意义来说,大诰的重要性却稳稳压在大明律之上。
因为官员断案,虽然依据是来自于明律,可是法外不外乎人情,怎么操作,还在于官员本身,你只要找到一个正当的借口,比如念你老迈,念你是读书人,念你如何如何,总能钻出空子来,德大于法嘛。
可是大诰不一样,大诰是祖法,所谓祖宗之法不可废,若是无人认真去计较倒也罢了,可若真有人一根筋拿着这东西来计较,莫说是浙江,便是放眼整个天下,谁敢拿这个来说事?有德有会有礼,而礼的根本就是孝,孝的目标是祖宗,祖宗最大,便是当今天子,他难道敢说一句祖宗之法已不合时宜?
况且李固的罪名已是确凿了,先是构陷良民,随即是无故捉拿乡老,以至激起民愤,从理论角度,徐家还真是占理。
当然,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既不是苏县令说了算,也不是李固和徐家说了算,祖法这东西也可以有其他的解释,解释权毕竟不是徐家,所以苏县令想了想,便觉得这件事只怕还只是个开头,到底谁该打板子,是谢迁、黄锦还有李固背后之人决定。徐家毕竟只是出头鸟,这胜负,只怕还要过些时日才能揭晓。
想明白了关节,苏县令还是呼哧呼哧的冒出几分凉气,这些姓徐的,还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那徐家叔公当着御使的面能死顶着绝不松口,徐昌见到机会便高呼动手拿人,而徐谦这家伙更妖孽,小小年纪专门做理论指导,一张嘴把大义的名分都占了。
“哎……”苏县令叹气摇头,这一出好戏让他受益颇多,却也让他心惊胆跳,此时黄师爷已经步入堂中来,黄师爷的脸色很不好看,想必也是受惊了,他连忙道:“大人……毕竟是县衙里出的事,这李大人……”
苏县令却是摆摆手,道:“不必,这是神仙打架,和我们无关。要拦,本县也拦不住,本县这里倒是有两件事交给你去办,其一,立即派人通知巡抚、布政、提刑衙门,不必添油加醋,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是了。再有……”苏县令沉默片刻,又觉得不妥,道:“还是本县亲自手书一封书信罢,待会儿你去招呼驿站的人来取,要送急递立即送入京师,耽误不得。”
黄师爷表情凝重,忙道:“大人放心,学生这便去。”
却说徐家押着这李固招摇过市,消息便立即传了出来,黄锦已是坐着轿子到了王公公府上,王公公连忙殷情接了,请他到花厅里吃茶,自己则伺候到一旁,随时听候传唤。
过不多时,便有番役匆匆而来,小心翼翼地凑近黄锦,附着耳朵低语几句。
黄锦哂然一笑,不由道:“这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徐家的人,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王公公听到蹬鼻子上脸的评价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其实这徐家父子是他保举介绍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也得跟着倒霉,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黄锦的脸色,哭丧着脸道:“公公……这姓徐的王八羔子是无礼了些,若是有得罪公公的地方。”
黄锦不由失笑,抚掌道:“你呀,不会巧言令色就别学人家揣摩咱家的心思,这姓徐的很有几分意思,咱家就喜欢蹬鼻子上脸的人,本来嘛,若是徐家见好就收,倒是没什么意思了。可是现在居然还要再闹,这一闹,只怕是要闹到京师去了,这世上的事……”
黄锦眯着眼,舒服地靠在椅上,茶盏托在手里,惬意地道:“这世上的事总是有好有坏,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换句话来说,若是有人不高兴,就总有人高兴,他们要闹,那就闹罢,是该有人来动一动了,对徐家,这叫做以儆效尤,让那些招惹他们的人知晓,徐家并不是好惹的,这是示之以威。可是对……”
黄锦沉默了一下,改换了个用词,旋即道:“可是对某人,恰好可以趁着这个热闹,看一看有些人到底是什么立场,罢罢罢……咱家和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做好准备,咱家明日要去拜访谢太保,后日呢,咱家就要回京,你要知会一声徐昌,让他到时随咱家一道去,至于那李固也一并押了去吧,这种事只能算他倒霉,想吃肉,就得有挨打的准备。”
他眯起眼来,便不再吭声了。
王公公云里雾里,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连声说是。
县衙里发生的事实在过于骇人,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是最古怪的是,明明这么大的事发生在杭州,整个杭州已经津津乐道地拿这件事做谈资,可是偏偏这官面上的人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巡抚大人照旧前去督促河政,布政使大人依旧上他的堂,提刑衙门最近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唯一有动静的是学政衙门,旨意已经下来,提学桂萼德行有亏,又查出几处失政之处,因此贬低湖北,放为县令。
堂堂提学,这是何等清贵的官?便是在南京做兵部主事,看上去灰头土脸,可是这灰头土脸也只是相对于京师的兵部来说,可是现在却是贬为县令,这已经是极为严厉的处置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朝廷还没有一撸到底,这官身总算还是保住了。
接任桂萼的新任提学也是南京来的官,赴任的速度极快,与桂萼交割了衙内的事务,桂萼这边也早已打好了包袱,拿着一份湖北某县县令的委任,独孤地离开了杭州。
两辆马车停靠在了城外的驿站处,桂萼穿着一身布衣,显得荣辱不惊,那神情中的淡然,仿佛已经超脱了世间的功名,利禄在他眼前都已成了过眼云烟。
马车正在补给,将干粮和一些饮水从驿站里装载入车。
桂萼眺望着延伸到极西方向的官道,默然无言。
站在她身边的是个女子,自是他的胞妹,她头上戴着轻纱,秀丽的面孔隐没在轻纱之后,风儿吹乱了她的秀发,不过她却没有去捋正,只是平淡如水地看着自己的胞兄,一言不发。
良久,桂萼笑了,这一次笑得很轻松,同样是以这种轻松的口吻道:“为兄本来做好了去番禺、去云贵的打算,多亏了这天恩雨露啊,稚儿,湖北你就不必随我去了,你先在杭州把事情都办得妥当之后,立即去和大兄会合……”他目光闪烁,自信满满地道:“多则两年,少则半年,为兄就会和你们在京师见面,到了那时,再把酒言欢罢。”
女子轻轻地吁了口气,忍不住道:“为了达到目的,兄长难道就真的一点……”
桂萼的脸色冷了下来,凛然道:“我寒窗苦读二十年,所思所想所学所用的都是经世之道,与其碌碌无为,为兄宁愿放手一搏,也好过庸庸碌碌,受小人和庸人摆布的好。”
正说着,一匹快马从杭州方向飞奔而来……
第一百零九章:水太深
快马到了桂萼身前,马上的人下了马,来人正是风头正劲的秀才徐谦。
马自然是租来撑场面的,以徐家的家底,还没有奢侈到养马的地步,就算有这闲钱,以徐昌的小气劲儿,只怕也是别想。
徐家已经过于热闹,虽然许多亲戚住去了客栈,可是这么多人聚在那里,仍然是让人心烦,徐谦听说这位提学座师要走,便偷了个空来拉拉关系。
桂萼看了徐谦一眼,嘴角不由露出了微笑。
院试之后,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秀才其实就已经和桂萼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桂萼虽然平素逢人便板着脸,可是今日要‘怏怏’离开杭州,竟无一人前来相送,人人都对他避之如蛇蝎,徐谦赶场跑来,倒是让他有了一些宽慰。
徐谦下马,朝桂萼作揖道:“学生见过大人……”
桂萼微笑,压压手,道:“不要客气,也不要说那些虚伪客套的话,来,我们随意闲聊罢。”
他握住徐谦的手,将他拉至驿站外的放马亭,坐在亭中的石墩上,而那叫稚儿的女子则是亭亭玉立地在他的身后,一双好奇的眼眸透过轻纱打量徐谦。
徐谦欠身坐下,随即道:“朝廷无故贬谪宗师,实在……”
桂萼又压压手,莞尔一笑道:“这些事休要再提,老夫早就有了准备,倒是你,小小年纪,如今却是举足轻重,近几日的一番举动如流星一般的耀眼,老夫观人无数,唯一看不透的就是你!”
他渭然长叹,随即又道:“可是流星固然耀眼,却也不能长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出身贫贱,从一开始就为人诟病,若是低调行事倒也无妨,可是偏偏你却反其道而行,迟早会有大祸,老夫见你聪明伶俐,将来必成大器,故而今日给予告诫,望你能引以为戒,往后行事多留些心思,瞻前顾后固然不好,可是锐气太盛却也不是好事。”
一上来就和徐谦说一番大道理,其实这些大道理,徐谦会不知道?只是形势如此,已经容不得他再改弦更张了。徐谦正色道:“宗师的教诲,学生铭记,只是学生也是不得已而已,从前的时候,别人见我出身贫贱,人人恨不得踩上一脚,我可以忍让一次,却不能容忍第二次、第三次。而现在,我拜入谢学士门下,有人欲借我而辱我恩师门楣,学生焉能无动于衷?况且男儿大丈夫,岂可受这些庸人摆布?若是让学生去选,学生宁愿去做那划破长空一闪即逝的流星,也绝不碌碌无为,去看人眼色行事。”
一番话让站在桂萼身后女子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面纱之后看不清她的喜怒,可是她心里却是在想:“这姓徐的一番言辞,竟是和方才兄长说的一般无二,徐谦要做流星,二兄所思所想,所图谋和追求的,又何尝不是这一闪即过却又耀眼无比的星辰?”
桂萼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不由颌首点头道:“你方才一番话虽不是长久之道,却深得我心,哎……若非你已拜入谢学士门下,老夫还真想将你收入门墙,你小小年纪有这见识和才学,将来必定有一鸣惊人的一日……”他目光幽幽,似有什么感悟,道:“你在杭州,不日就要乡试,若是能中举,将来有意去京师,可去见我兄长,届时老夫修书一封,兄长定会为你安顿。”
徐谦的一番话触动了他的心事,从某种意义来说,桂萼是孤独的,他和徐谦本质上是同样的人,此时触动了心事,心里感慨颇多,对徐谦再不是以后进看待了,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良友的意思,他旋即又道:“时候不早了,老夫也要动身了,将来若有机会,老夫定与你促膝长谈。”
马车滚滚而动,徐谦和那女子目送这马车离开,徐谦的心理觉得怪怪的,这贬谪的官儿他虽没见过,可是走得像桂萼这样洒脱的,只怕不多。
若是在从前,徐谦非要对桂萼评价的话,只能用无所不用其极和野心勃勃来形容。可是方才一番对谈却让他陡然醒悟,桂萼并非是野心勃勃,也并非是不择手段,只是他不甘而已,这世上总会有一些踌躇满志的人不甘于平庸人之下,不愿看小人眼色罢了。
扪心自问,徐谦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徐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想到桂萼方才所言,若是有机会去京师,可去拜访桂家兄长,只是不知桂萼这么安排又有什么用意?莫非桂萼是想拉自己上他们的船?只是这桂萼背后的人又是哪些人?
他当然不相信仅凭一个桂萼就能谋划这么大的事,别的不说,就说他突然调任到浙江提学,这明显是此前就已经有人在京师安排好了的,轻易调动兵部主事这样的大员,怎么凭他那在翰林的兄长一人就能办到?
这里头的水,只怕很深。
徐谦心里苦笑,正要去牵马,一辆马车却是稳稳地停在徐谦身侧,却是方才那蒙着轻纱的女子探出窗来,对徐谦道:“徐公子可愿意一起走吗?”
太腐败了,又是陪着女人坐车,按理说明朝的女子都是尽量少与男子接触,可是徐谦似乎运气不错,不过眼下这个女子却是接近双十的年华,比徐谦要大上不少,从理论上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男女避嫌的地方。
徐谦也不客气,将马交给了这女子的随从,轻巧的登上车,只是他看不到女子的面容,心里便又想:“这个女子如此年纪,只怕早已许了人家了,只是不知许的是谁家?看她和桂萼的关系很是亲密,莫非是小妾?”
他旋即又摇头:“不可能是小妾,若是小妾,怎么可能会留在杭州?况且看这女子的神态也是不像。”
他胡思乱想,这女子突然道:“你可以叫我桂稚儿,你的大名,我早已闻名久矣,是了,听说你们徐家还要押解那御使李固进京是吗?”
徐谦看了桂稚儿一眼,心里不禁觉得这女子耳目很是灵通,便道:“徐家不过是奉大诰行事而已,一切按规矩来。”
桂稚儿似乎是忍不住嫣然一笑,透过轻纱,幽幽地看着徐谦,道:“这种诓人的话骗些乡野村夫也就罢了,却是骗不了我,这个李固,却是你爹送去京师的投名状,哎……你们徐家太阴险了,你爹这一次入了东厂,只怕去了京师之后就会受到大用。”
徐谦的心事被她一眼猜穿,忍不住道:“小姐似乎耳目很是灵通,对这京师、杭州的事都了若指掌。”
桂稚儿平淡地道:“这不算什么,不过我想劝诫你,这李固既是你爹的进身之阶,同样也是一块烫手山芋,你想要乱中取栗却是要小心了。不过……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至少近日不会有人再招惹你们,其实……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帮忙……
徐谦好奇地看了桂稚儿一眼,道:“你想我帮什么忙?”
桂稚儿道:“我一个弱女子被兄长留在杭州,可是有些事却又不得不做,过几日你来寻我罢,到时我会明说,事情做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卖了个关子,让徐谦生出好奇,只是这时候不免要装出几分矜持的样子,以免被人看轻,于是只能苦笑,道:“不是去作奸犯科罢,我忠良之后从不做坏事的。”
桂稚儿透着轻纱似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徐谦能看到她的眼神,定能看出这眼神中的意味:“小子,你是什么人,我会不晓得?”
第一百一十章:人挡杀人而已
被大姑娘用疑似鄙夷的眼光扫过之后,徐谦顿时便没了兴致,靠在马车里闭门养神,马车在徐家门口停下,徐谦下了车,恰好徐申从徐家出来,眯眼看到徐谦从一个女子的马车里下车,脸上不动声色,待那马车走了,便将徐谦拉到一旁板着脸问:“大白天的,你竟也做这等下流勾当?”
徐谦愣了一下,道:“下流勾当?”
徐申便立即摆出长辈的样子,腰杆子一挺,吹着胡子道:“你小小年纪,读书才是要紧,像这等抛头露面的女子,多半是哪个勾栏里的姐儿,你少沾这荤腥,老叔公和你爹全指着你给咱们徐家争气呢。”
徐谦还要解释,徐申却是摆手,正气凛然道:“我不听你辩解,这件事我不和你爹说,可是你自己要安份。”
徐谦欲哭无泪,眼睁睁地看着徐申往街上走了,临末了还交代:“明日你爹他们就要启程,我去打些酒,为他送行。”
这一日,一大家子人聚在徐家,直接吃了个通宵达旦,第二日清早,黄锦那边已经派了人来,徐昌带着徐寒、徐勇这几个族人背上了行囊,在族中老幼的护送之下前往码头。
徐谦的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他当然知道,老爷子这一去是去追寻他的前程,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成为重要的人,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正如自己要读书,徐昌拼了命也要为他筹措,为他扫清障碍一样。
可是现在,徐谦也必须如此,他不怕被人咒骂有个东厂的爹,不怕被人笑话为阉党,这是他为人子者理应做到的牺牲,长久以来,他和老爷子相依为命,虽然每日喊打喊杀,每日你骂一句我顶撞一句,只是即将离别,徐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码头处,徐昌看着徐谦,这一向世故的眼眸,今日却是出奇的清澈,他叹了口气,随即大手压了压徐谦的肩,道:“爹不在的时候,不要以为无人管教就没了王法,家里还有梦婷在,我倒也放心你的寝食,你好好考试,黄公公那边说了,只要这一次你乡试成功,便可入京,到时直接参加北榜会试。到时你我父子再相见罢。”
徐谦点点头,眼中竟是闪出些许的泪花,道:“爹,你到了京师可要争气,不要丢我们徐家的脸。还有,有些事目光要放长远,切莫因为蝇头小利与人计较,毕竟京师不比杭州,那里是龙潭虎穴,在缉事厂里公干,更要记得谨慎一些,不可把钱塘的习气带去。”
一番嘱咐,仿佛徐昌成了徐谦的儿子,徐昌听得刺耳,却又无可奈何,从前的时候指望着儿子出息,现在出息是出息了,他娘的居然教训起了做爹的,这个爹做得还真不是很有面子。
嘱咐之后,徐谦又把徐寒、徐勇等人聚起来,请他们照顾徐昌,同时又不免告诉他们到了京师如何如何。这些人多是年轻人,想到要去京师那花花世界,况且去了之后,徐昌还允诺请他们帮闲,给东厂帮闲好处多多,不比在这里做小吏差,因此徐谦的嘱咐大多都喂了狗,被他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徐谦心中惆怅,忍不住想:“他娘的早知如此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正想着,却有个船上的护卫过来,将徐谦拉到一边,道:“宫中女官有请,请徐公子到舱中说话。”
徐谦本不想去,可是想到这女官应该地位不低,招惹了她说不定这沿途上要连累徐昌,于是点点头,连忙沿着船板上船,被这护卫引到舱中,略显低矮却被冉冉烛光照的灯火通明的舱里头,红秀拧着柳眉正捧着一本书看,徐谦忍不住问:“不知姑娘看的什么书?”
红秀抬眸,嫣然一笑,道:“大诰。”
徐谦下巴都要掉下来,却不得不虚伪地道:“好书,我常常对人说,学好太祖诰,走遍天下都不怕,姑娘应当多看才是。”
红秀上下打量他,忍不住欣喜地道:“你竟是哭了,是不是因为我要回京,所以你触景生情……”
徐谦连忙想要解释,想告诉她这是因为父子别离的缘故。谁知这红秀却是制止他,道:“你不要多说,我明白的,哎……说起来,从此以后我入了宫,你我就不能再相见了,你若是有良心,便为我做首诗罢。”
徐谦苦笑:“我现在心里惆怅,做不出诗来。”
红秀蹙眉道:“你这人好不识趣,有人欺你,是我为你报信,黄公公那边,我也给你多有美言,现在求你作诗道别,你竟是推三阻四。”
到了这个地步,徐谦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在脑海中搜寻了好一会,才道:“我做不出诗来,不如只赠你一句话罢。”
红秀一副觉得他是敷衍的样子,徐谦忙道:“等到那孤帆远影碧空尽,才知道思念总比西湖瘦。愿姑娘此去一帆风顺……”
红秀眉目一动,忍不住道:“这虽不是诗,却有些意思,才知道思念总比西湖痩,哎……”
叹了口气,这小宫女竟显得有几分感触,眼睛略略有几分红肿,便将俏脸别到一边去,突然道:“滚出去罢!”
我靠!
徐谦真真是无言以对,想骂人又觉得不合时宜,只得心里感叹:“宫里出来的女子,多半都容易更年期提前,不理她了。”因此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看着那漕船升起了白帆,悄悄的驾离栈桥越来越远,徐谦木然不动,他心里已忘了是什么滋味,浑浑噩噩地离开码头,一路漫无目的地行走,冷不防撞到了个人,这人正要叫骂,认清了是徐谦,却不由惊讶道:“原来是徐兄,失敬,失敬。”
徐谦定睛看他,却也认得此人是自己同榜的秀才,二人也不知在哪里说过话,这人的家境应当不是很富裕,因此对徐谦不是很反感。
徐谦朝他作揖道:“你好,你好。”
此人微微一笑,道:“我正四处寻你呢,新任的提学官刚刚上任,已经放出了布告来,说是后日清早时分要召集今年新秀才训话,到时我们同去如何?”
徐谦这几日没有关注提学衙门那边的事,这时听了其实也不惊讶,新官上任,自然是要见一见下头的生员和秀才,因此他点点头道:“好说。”
徐谦今日是实在没有心情和人闲扯,正要告辞,这人却是不肯放过,四下张望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道:“外头的流言,你听说了没有?新任提学似乎对徐兄印象并不好。”
能遇到桂萼这种奇葩,已是徐谦幸运了,他当然不指望新任提学对自己这种大刺头有多好的印象,现在功名到手,徐谦倒也不怕他,难道这新任提学还敢擅自作废此前的院试成绩?
徐谦显得很冷漠地道:“他能如何?他若是赏脸,我叫他一声宗师,若是不赏脸,大家各行其事就是。”
这句话有点离经叛道了,也亏得徐谦有自己的底气在,一般人绝没这胆子说。
这秀才愣了一下,旋即苦笑道:“徐兄小心些好,这种话休要再说,你就不怕我传出去,引来非议吗?”
徐谦这时候笑了,道:“我说出来的话只入了你一人的耳,你去张扬,那只是流言而已,没有人佐证,怕个什么?哎,实不相瞒,今日我心中烦躁,你我改日再叙吧,告辞!”说罢,扬长而去。
这秀才看着徐谦去远,虽处闹市,身影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不禁有些愕然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金钱如粪土
在家歇了一日,徐谦不自禁地拿出《大诰》来读,其实大诰还真是一本神书,里头有诸多案例可循,都是针对官吏,什么剥皮、充草、断筋之类,若不是徐谦知道眼下是官老爷的天堂,《大诰》不过是一纸空文,只怕早就吓得不敢去科举做官了。
次日清早,徐谦在琢磨新任提学的事,提学对下头的生员秀才不友好,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不被对方抓住把柄即可,只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个不友好的提学,总让徐谦心里有点不自在。
正在这时,赵梦婷拿了拜帖来,瞥了徐谦一眼,目光中闪露着别有意味的复杂,对徐谦道:“外面有人到访,请你出去见面,说是之前就和你约定好了。”
徐谦这才想起,不禁恍然道:“是了,那我出去见见她罢。”
赵梦婷却有些踟躇,随即欲言又止道:“你爹说,让我管好你,让你不可胡闹。”
徐谦见她吞吞吐吐,俏脸通红,便问她:“只是会个友人而已,这哪里是胡闹?”
赵梦婷估计真的气了,声音也比平日大了一些,道:“你爹说不许你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
徐谦抚摸额头,顿时头痛,忙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复杂,罢罢罢,我回来再向你解释,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此人是桂提学的妹妹。”
他丢下话,逃亡似的溜了,到了门前,果然看到熟悉的马车稳稳停在外头,桂稚儿掀开帘子,朝他招招手,徐谦也不客气,直接登上车。
“桂姐姐,不知这是去哪里?”
桂稚儿仍旧面上遮着轻纱,不禁道:“我很老吗,为何叫我姐姐?还有,不是让你去找我吗?”
这……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若是点头,那便是承认桂稚儿年纪太大,很容易伤人自尊,可要是摇头,良心上又有些过不去。
徐谦想了想,道:“哪里,哪里,桂姐姐正在豆蔻之年,只是我太年轻而已。那个……你不是说让我过几日再去找你的吗?”
回答完之后,徐谦暗暗抹汗,心道好险,而桂稚儿也没有接他后面的话,一路上,两人像是有默契似的安静起来。
马车竟是一路出了城,沿着官道向东而去,徐谦不由生疑,道:“明日清早,新任提学还要召集秀才生员训话,若是去得太远,就怕赶不回来。”
桂稚儿道:“你放心,今夜就能回来。”
马车出城十数里之后,便在一处桃花林里停下,桃林边有一座山峰,桂稚儿和徐谦都下了车,便沿着人工铺就的石阶登上山峰,半山腰上是一处寺庙,这里四下没有人烟,唯有这寺庙孤零零的矗立在这里,只是说也奇怪,这附近没有人烟,寺庙之中一点香火都没有,可是修缮得却是极好,门前的小沙弥一个个油光满面,竟是没有饿死。
徐谦啧啧称奇,心里说,这些和尚多半是被临近的富户们包下来的,等徐小爷有了银子,也包养十几个和尚。
那沙弥对桂稚儿自然客气,也没讲什么清规戒律,欢天喜地地引着桂稚儿和徐谦进入寺中,弯弯绕绕,随即在寺中的后院里停下,告辞出去。
徐谦这才发现这后院颇为热闹,竟有十几个车夫和仆役在这里候着,而远处有个亭子,亭子里有六七个公子就坐。
众人见了桂稚儿来,纷纷上前来,一个个规规矩矩行礼,这个道:“见过表姐。”那个说:“桂夫人好。”
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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