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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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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货仓里开辟了一个狭小的房间,一个个订单送来了这里,徐谦坐在这里喝茶,而汪直则是喜笑颜开的整理着各色的订单。

“大人,总计下来,现在收到的订货单已高达纹银五百余万两,若是继续再摆放几天,怕是要超过千万两纹银了。”

“不错。”徐谦微微一笑,道:“这些订单一旦回到天津和浙江,届时肯定要轰动一时。”

汪直却是皱起眉,目光落在火炮和火铳的订单上,不由问:“大人,兜售武器,是否会有些不妥,朝廷虽没有明令禁止不得和藩国贸易武器,从前也有各藩进献武器,朝廷赏赐各藩的清单之中也有武器一项,可是兵器倒也罢了,火器……也与之贸易,甚至是海路安抚使司倒贴银子压低火器价格,是否不妥?”

徐谦笑了,淡淡道:“朝廷那边,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有御使要弹劾,本官自然会说服皇上,皇上那边,暂时倒是不用担心。”

“至于贴补银子兜售这些火器,我只问你,你认为欧罗巴的火器如何?”

汪直身为海盗,自然见识过佛朗机人火器的厉害,道:“陆上并不知情,可是海上威力极大,一艘装配了大量火器的佛朗机舰船几乎可以以一当十。”

徐谦颌首点头:“不错,佛朗机的火器很是犀利,当然,火器犀利只是因为他们的工匠技艺精湛,国之利器,本不该施之于人,我们的天津制造局现如今已经筹建,由于近年工艺的改进,火器的制造,已经可以和佛朗机人媲美,可是这还不够,我们要做的,是消灭佛朗机的火器制造,唯有这样,不但可以强壮大明,同时也可以大规模的通过火器的贸易大量生利。”

“你知道什么叫做倾销吗?倾销就是拿出价格更低廉的商品,比如说火器,我大明火器并不在佛朗机人之下,可是海路安抚使司进行补贴,使得我们的火器价格更加低廉,如此一来,佛朗机人各国必然争先抢购,一旦抢购,他们本国的火器作坊就难以维持了,最后只有破产一途,作坊破产,那些工匠们怎么办?他们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不远万里来我大明找饭吃,而天津制造局可以开出优渥的条件,另一条路就是另择它业。你来想想看,这些工匠要嘛远走他乡,要嘛已经成了木匠、士兵、水手,手艺自然而然也就生疏了。而恰恰相反,因为我大明的火器畅销,吸引大量人进入火器制造,同时对火器进行不断改良,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世上,还会有佛朗机火器吗?”徐谦端起茶盏,吹了一口茶沫,慢悠悠的道:“不会再有了,将来天津制造局的火器将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到了那时,火器的价格就可以提高数倍,那时他们就算想要自己制造,却已经迟了,就算能募集一些工匠,也难以大规模制造,就算能够大规模制造,可是工艺水平,已经不能再和天津制造局同日而语,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拿着大笔银子,购买大明火器。这就是倾销,看上去,现在是咱们吃了亏,可是人要向前看,不要怕吃亏。”

第五百五十四章:阳谋

倾销……

汪直渐渐的懂了,他是绝顶聪明的人,只要稍稍脑子一转,经徐谦一点拨,骤然明白了徐谦的意思,所谓倾销,是一种比较高端的抢劫,先大幅让利,疯狂给予补贴,让别人尝到甜头,对你产生依赖,最后再翻脸不认人,连本带利赚回来。

汪直对徐谦这个家伙,越来越佩服起来,心里不由琢磨,若是这位徐大人是海盗,只怕成就也不在自己之下。

而在外头,订单还在陆续增加,这时候,商贾们早已将所谓的宴会抛之脑后,一个个商贾在寻找商机。

连续两天过去,仓库已经挂上了百宝阁的匾额,自此之后,这里将会成为商品展销中心,会有专门的安抚使司人员在此打理,在双屿港过往的商贾,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而大明的工坊,将来也可以将各种时新的货物委托在此摆放。

两天之后,百宝阁的订单已经追加到了一千二百万,有了这份大单,徐谦心满意足的准备回航了。

手里有如此大单的刺激,徐谦几乎可以肯定,无论是天津或是浙江,都必定掀起轩然大波。

定下了次日返程,这一夜徐谦较早入睡,只是到了半夜,却被汪直叫醒。

“出了什么事?”徐谦趿了鞋,已经有皇家校尉进来悬挂了马灯,徐谦看着进来拜倒的汪直,慢悠悠的道。

汪直道:“大人,外头有人求见。”

徐谦道:“深更半夜,什么人要见本官,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吗?”

汪直道:“此事……说来有些麻烦,大人见了便知道。”

徐谦皱起眉,道:“人安排在哪里?”

汪直道:“已在前厅了。”

徐谦只得换了衣衫,踱步到了厅中,而在这里,有个皮肤略带几分黝黑的青年等候多时,一见到徐谦,连忙拜倒在地,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道:“见过上国大人……”

徐谦坐下,汪直见徐谦带着几分不悦,很是乖巧的亲自斟了一副茶来,徐谦接过,手抱着温热的茶盏,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道:“你是谁?”

这青年自我介绍道:“小人乃是吕宋国国王苏莱曼的次子苏查,下国一向对大明称臣,几次遣使至天朝入贡,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属之国,可是数十年前,一群佛朗机人却是在我吕宋北部登陆,声称是遇到海难,请求下国准其休整,并且贿以先王许多宝物,先王见猎心喜,自然照准,此后陆续抵达的佛朗机人越来越多,到了近几年,竟是成千数万,他们建立了许多堡垒,奴役下国百姓,我父王为王之后,一直打算驱逐他们,几次发兵,都是铩羽而归,自此之后,这些佛朗机人开始肆无忌惮的侵占土地,杀戮下国官员,甚至要求吕宋割让北部诸岛以及吕宋岛北部的疆域,父王不肯,可是佛朗机人势大,吕宋国走投无路,不得已之下,父王听闻大明在这里剿除海盗,声威大震,因而便命小王前来,请天朝发兵,救援吕宋于水火之中……”

原来……是来上访的……

徐谦很是无语,大半夜的,看这家伙如此落魄的样子,怕是没有少吃苦,是了,这双屿港有不少佛朗机商贾,这些商贾之中,自然有许多和佛朗机吕宋总督有许多的牵连,这叫苏查的冒险前来,一旦发现,怕是要丢海里喂鱼了。

现在的吕宋,还没有彻底的被侵吞,不过依着佛朗机人的尿性,最擅长的把戏就是先说发生了海难,请求开辟土地暂居,然后贿赂以珠宝,得到准许之后,便不打算走了,立即呼朋唤友,把军队和牧师啥的统统招来,然后就开始耍无赖,你要是驱赶他,他一旦觉得自己在这里的力量有了足够力量保障之后,便将你打的你妈都不认识你,之后就是圈地抢钱抢女人,等到差不多了,再将你一脚踢开,将其纳为殖民地,进行直接统治。

这种模式,屡见不鲜,最可笑的还是屡试不爽,就如大明的澳门,大致也是这么个套路,可惜大明帝国过于庞大,这些人倒还没有蠢到跟大明玩硬的。

只是……这个王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吕宋并不算大明较为重要的藩属国,既不是安南,也不是朝鲜,谁闲的没事为你出头?

徐谦没多大兴趣管这吕宋的事,就算要管,自然也不会是现在,他淡淡一笑,道:“是吗?想不到佛朗机人竟是如此狡诈,很好,这件事本官一定会代为上奏朝廷,王子殿下远来,不妨就在这里等候消息吧。”

这就是官场里的太极拳,不过这苏查听到徐谦一副认真的样子,又说必定要上奏朝廷,以为这事儿有了眉目,立即露出大喜之色,连忙致谢道:“谢大人。”

徐谦叫了汪直来,道:“去安排一下,要保证他的安全,让他就在这里住下,挑几个倭国女人给他,好歹是个王子,不能寒碜了人家。”

汪直点点头,领着这王子走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徐谦还坐在厅里,汪直道:“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徐谦伸了个懒腰,道:“把消息放出去吧,让那些佛朗机人知道这件事,还有,这个苏查要保障他的安全,佛朗机人确实是该敲打一下了。”

汪直会意,点了点头。

次日清早,徐谦在一干校尉的拥簇下抵达了港口,预备登船,刚刚稳稳坐在了船舱里头,大船还未启程,却有校尉来报:“大人,有个自称邓达的佛朗机商贾求见。”

徐谦抿了抿嘴,昨夜没有睡好,今日有些打不起精神,道:“不见,让他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是了,还有,你去告诉他,他的来意,本官知道,这件事本官很是重视,想来我大明朝廷也会很重视,想谈,他还不够资格。”

数艘大船已经扬起了风帆,徐徐离港。

站在栈桥上,西班牙贵族邓达碧蓝的眼睛目送大船越行越远,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身后的白发老者低声道:“这个巡抚,到底是什么意思,听说他很受大明皇帝的喜爱,他的话,能否代表大明皇帝的意图?阁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邓达慢悠悠的道:“立即派人送信去给总督,让他派信使去见国王殿下吧。”

老者犹豫了一下:“我们是不是过于紧张了,我们的舰队,并不畏惧大明的水师?”

邓达慢悠悠的道:“如果他们要干涉,一旦表明了对我们的敌视的意愿,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大明在远东各国之中有很大的威信,就算他们不派一兵一卒,只要表达了强硬的立场,那么各地的抗争,就会不断增加,而且,我有预感,大明,已经意识到了建立舰队的紧迫性了,听说他们的海陆安抚使司,在疯狂的新建舰船,不可小看,立即派出信使吧。”

老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邓达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还有,请总督阁下再送一些金银来,葡萄牙、荷兰、奥斯曼人已订购了不少大明的火铳,我曾验证过,这些火枪的质优价廉,并不比王国军团中装配的火枪要差,火铳的精度符合军团的标准,而价格,却远远比我们的火枪要低廉的多,所以,我们必须多定制一些。”

老者道:“我看这是那巡抚的阴谋,阁下,如果王国大规模采购大明的武器,那么西班牙的工厂和铁匠们只怕……”

邓达摸着唇下的一小撇浓密胡须,叹口气道:“就算是阴谋,我们也必须这样做,王国不能坐视该死的葡萄牙人取得优势,也需要随时防备荷兰的武装商船,还有奥斯曼人,他们在埃及屡屡向王国挑衅,王国如果不能对前者占据必要的优势,将会陷入很危险的境地。如果他们供养一个军团只需要一万金币,而我们却要花费更多,这样下去,王国迟早要被拖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他们大肆购买大明的火炮和火铳,而我们依旧依靠国内那些价格高昂的匠人所锻炼出来的破铜烂铁,那么王国努力维持的平衡和均势就会彻底丧失,葡萄牙人已经越来越难以对付了,而奥斯曼也是野心勃勃,如果我们坐视这样的事发生,一旦失去优势,后果就是灾难性的。所以……我的职责提醒我必须要这样做,你让人将我的话转告总督阁下,事情已经不容我们来决定,尤其是奥斯曼人,他们的危险度已经上升到不可容忍的境地,他们已经向大明订购了数十艘的战舰,他们财富惊人,随时准备订购更多,我们的海上优势,随时可能荡然无存,他们还订购了火炮,订购了火枪,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五年之内,奥斯曼人能够迎头赶上,并且发挥他们充足的人力,对王国进行威胁,不要忘记,王国曾经就沦陷在这群该死的异教徒之手,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第五百五十五章:总督与巡抚

徐谦的座船回到宁波。

宁波已是沸腾了。

上千万纹银的订单,上到大船下到布匹,几乎所有的商贾都已经接到了单子。

清单的内容只有一个,尽快提供货物,越多越好,有多少要多少。

但凡是做买卖的,尤其是那些作坊的东家,从来不怕没有原料,唯独怕的就是货物堆积。

而现如今,单单这双屿港的需求,就已旺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眼下唯一做的,就是生产。

谁最先将货品生产出来,生产的越多,就意味着雪花花的银子,就算是双屿港的需求满了,可是内地的商贾需求依然还在,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内,几乎所有的商品,都出于紧缺状态。

那些作坊已经建造完毕的商贾,在疯狂进行产出的同时,还在不计成本的招募工匠,就算没有工匠,学徒也可以,在这消息的刺激之下,大量的人开始穿州过县,到处招募人手,只要四体健全,只要还有气力,无论是什么人,都肯支出不菲的薪金,只要肯干,一切都还好说。

紧接着,第一个实施两班轮替制的作坊出现了,从前的作坊,大多数和农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作坊不同,作坊的工具依旧还在,可以安排工匠和学徒们夜里加班加点,这种制度的出现,立即得到普及。

而普及的同时,又诞生了一个新的商品——马灯。

要知道,许多的纺织工坊,由于开始夜间大规模的生产,这就使得,工坊内部必须达到一定的亮如白昼的效果,否则灯火昏暗之下,极容易牵线时发生疏漏,产生大量的残次品。可是若是大规模的点起灯笼或者蜡烛,隐患又是极大,须知纺织工坊里大多都是易燃品,只要稍有疏漏,就可能出现灾难性的后果。

而这时候,一个宣称来自意大利的佛朗机人却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佛朗机人本来是天津制造局的工匠,这次派来浙江,本是天津制造局让他了解纺机的情况,而这位佛朗机工匠在得知工坊夜里照明的问题之后,立即想到了本国的一个特产——玻璃。

意大利的玻璃,早在数百年之前,就曾制造出许多玻璃,应用于门窗和教堂,只是除了教堂之外,玻璃的应用并不广泛,而现在,这个佛朗机工匠灵机一动,却是利用玻璃做灯罩,使用油灯为染料,紧接着,第一个很是粗糙的马灯便出现了,马灯的出现,杜绝了火患,立即受到了纺织工坊的欢迎,这佛朗机人见状,索性自己和人建了个马灯作坊,屡屡改良,专门负责制造马灯。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整个宁波如今已经陷入了狂热,因为巨额订单的缘故,所有工坊主们唯一关心的只有扩建和招募工匠的问题,其他的商贾和士绅见状,也是分外眼红,纷纷拿出大量银子,圈占土地,建设工坊。

而此时,在徐谦的前往杭州的官船上,就亮着一个马灯,灯罩显然还不能做到完全无色透明的地步,不过由于是火油照明,所以亮度要大一些,其实马灯的作用更广泛,不只是工坊,便是在这船上,也很有用武之地,毕竟在木质的船上点蜡烛和灯笼,依然还有隐患,木质结构的船身,使得夜里点火,总不免要小心翼翼。

看到马灯,徐谦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没有发明创造,却是他娘的一不小心,弄出了这么个跨时代的东西。

这也让徐谦意识到,当一个新奇的想法,一旦应有之后能够得到丰厚回报的时候,在不久的将来,如马灯这样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人类通过工坊开始大规模的聚集并投入生产,许多所谓的‘小发明’便会应运而生,并且大规模的推广开来。

这就如,清初的时候,曾有人发明出了所谓的连珠铳,可是这种东西就算出来,违背了当时社会的需要,被人认为是奇巧淫技,最后则是被人不屑于顾,扫进了垃圾桶里。

而现在,新的东西一旦出来,只要能够方便人的生产,便能换取白花花的银子,会有人愿意和你合股生产,此后大规模的推广到天下各处,而将来,后世的人站在你的基础上,不断的进行改良,利用你的原理,又可诞生无数种类的商品,于是,一个个新生的事物,自然而然的,就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这就是变革的力量,绝不是靠几个穿越者自己弄出几块玻璃就能完成所谓的科技进步,上下数千年,多少跨时代的东西出现,可是又有哪个不是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说白了,没有土壤,任何上层建筑都是浮萍,徐谦不同,徐谦所做的,不过是改变这块土壤,至于将来这些土壤中会结出什么果子,就不是他所能考虑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徐谦不由傻傻一笑,难得他露出如此天真的笑容。

宁波一行,算是让浙江的官员们了解了什么叫做新政,新政不是一个口号,不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意识形态宣传,它看得见,也摸得着,你能看到它,也能听到它。

官船上的官吏,自然在津津乐道的讨论和交流,自己在宁波的所见所闻,这工坊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如何挣银子,从购买生产工具到工匠制造,再到商贾出货,又如何分销。这些东西,大致在赵明、吴提学等人的脑海里,大致有了那么点印象。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这样的新政是好是坏,不过官场本能,使得他们被徐谦推着,不得往这条道上走到黑,所谓屁股决定了你的立场,现在既然是新政的官员,自然看到的多是新政的好处,譬如吸纳流民,譬如百姓生活改善等等,至于批判者的所谓奇技淫巧,又或者是重商伤农,他们会自动过滤掉,从自己的思想里剔除出去。

回到杭州,杭州知府前来相迎,见到了汪知府,徐谦的心情颇好,安慰他一番,问了杭州府的近况,汪知府道:“大人,近来这杭州府来了许多掮客,四处拉人去宁波做工,口舌如簧的,一瞧就不是好人,下官将他们赶走了。”

虽然说不是好人,不过显然是有私心,现在杭州这边,也有不少作坊,人力在浙江各府都是宝贝,抢人就是跟官府过不去,说你不像好人都算是轻的,遇到脾气不好的知府,诬你图谋不轨都不算什么。

徐谦倒也没有说什么,这种事没必要戳破,只是笑了笑:“是了,总督大人早已到了吗,汪知府可曾尽了地主之谊吗?”

地主之谊四字意有所指,这就等于是将自己看做了主人,至于什么总督,自然成了客人。

汪知府自然听出徐谦的弦外之音,笑吟吟的道:“早已到了,总督的行辕也已经安排了下来,方制台倒也没说什么,既没有责怪迎接的草率,对驻地也很满意。”

徐谦拍拍他的肩:“这便好,可见你办事还是很尽心的。本官这些时日都不在杭州,倒是辛苦了你,既然已经回来,制台大人的面还是要见一见的。”徐谦正要安排人去投递拜帖。

汪知府却道:“大人,方制台……”

徐谦见他言辞闪烁,不由道:“方制台怎么了?”

汪知府犹犹豫豫的道:“方制台没有在杭州。”

“哦?”徐谦眼睛眯了起来,淡淡道:“他不在杭州在哪里?”

汪知府道:“制台大人安顿下来之后,在杭州只呆了几天,便说要到附近的府县走一走,前几日,去了一趟余杭新军大营一趟,昨天又动身去了淳安一趟……大人,这位方制台似乎……似乎不太好对付。”

“此话怎样?”徐谦也不由动容。

汪知府道:“虽说总督掌兵,可是从没见哪个总督刚刚赴任,就去军营的,他先是去了新军大营,此后又四处走动,似乎别有所图。”

徐谦淡淡一笑:“怎么,你还怕他勾结官兵图谋不轨?”

这自然是个玩笑话,可是汪知府却是郑重其事的道:“未必是图谋不轨,或许是勾结新军站稳脚跟。”

徐谦眯起眼:“乌合之众而已,不妨事,只是制台大人在杭州都说了些什么,还做了些什么?”

汪知府道:“制台大人说,他从朝廷来的时候,就曾听说,浙江近来乌烟瘴气,还让下官循规蹈矩,说什么吏部那边,早有提拔之心,还说新任吏部侍郎王右是下官的同乡……”

汪知府倒也不隐瞒,事无巨细,尽皆抖落出来,可见他是打算和徐谦一条心了,什么吏部侍郎,有多远滚多远。

徐谦道:“你的意思是说,制台对浙江的现状有些不满,另一方面,还想招揽于你?”

汪知府忙道:“下官也不敢确认,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第五百五十六章:一山不容二虎

回到阔别已久的巡抚衙门。

徐谦倒是没有什么疲态,喝了一口茶,命人请周泰过来。

周泰是徐谦的军政幕友,虽然管着军政,不过厂卫那边,也有他负责联络。浙江的锦衣卫密探,本是自成体系的存在,寻常的巡抚,自然不会理会。

可是徐谦不一样,且不说他有很深的锦衣卫背景,和宫里的关系又是极好。单单他手头的皇家校尉,哪一个背后没有世袭锦衣卫撑腰,这些人的父兄都在锦衣卫里担任要职,至不济也是一个锦衣卫百户,关系可谓错综复杂,浙江的锦衣卫,自然而然的,沦为了徐谦的爪牙。

周泰进来,行了个礼,徐谦道:“本官不在的日子,浙江有什么新鲜事吗?”

周泰道:“新鲜事倒是不多,大人想听哪方面的?”

徐谦道:“自然是那位新制台。”

周泰道:“新制台上任之后,趁着大人不在,做了许多动作,他去了一趟余杭的新军军营……”

徐谦皱眉:“捡重要的说吧。”

周泰点点头道:“新军军营的总兵官吴让,和他深谈了一个多时辰,似乎对他言听计从。”

“言听计从是吗?”徐谦淡淡一笑:“怎么个言听计从之法?”

“比如总督行辕,就调了一队新军官兵拱卫,本地锦衣卫百户分析,这可能是制台大人借新军巩固自己的地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比如在宣大总督,往往和宣府巡抚会有一些摩擦,这时候,看的就不只是官职的高低了,说到底,得看下头的人听谁的,都是上官,有的是真心实意的服从,有的只是敷衍了事,制台大人显然是觉得有些寂寞,所以想拉新军坐镇。”

徐谦摇头:“没这么简单,依我看,这位新制台是想有所为,甚至是想和本官对着干,否则,和新军勾搭一起做什么?”

周泰沉默了一下:“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新军总官兵吴让,近来也放了话,让下头的巡检们要加紧盘查。”

“你说的是水路巡检?”徐谦淡淡的问。

周泰点头称是。

这一下子,徐谦脸色变得阴沉了,浙江的军制发生了改变,新军总兵官的权责自然也变得不小起来,比如从前独立在外的巡检,如今也成为了新军总兵官的走卒。

现在徐谦利用水路活络整个浙江的经脉,这水路自然而然,就成了新政的大动脉,若是这个时候,那些水路巡检们借巡检为由,在下头胡闹,谁敢轻易在河道中运输货物?

徐谦骤然明白了,这位新总督是想借这些水路巡检,阻碍新政。

这个姓方的,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新政的七寸,说穿了就在水路上,一旦水路出了问题,那么工坊所需原料,和产出之后货物的输送,都将成为致命的问题。

又或者,这个总督大人想要在浙江站稳脚跟,借着这些水路巡检,拿住把柄,逼迫自己就范,他这是在宣示,这浙江,并非只是徐谦这个巡抚说了算,直浙总督,也不是徐谦能够轻易得罪的。

徐谦冷冷一笑:“方献夫这个人,锦衣卫那边打探出来了什么?”

周泰道:“此人本是无名小卒,却不知被谁看中,一下子调至京师为官,正德皇帝对他欣赏有加,因此平步青云,据说此人和江彬等人的关系,也是不错。可是正德皇帝驾崩,朝廷开始动手处置江党,这方献夫非但没有被诛除,反而成了处置江党的大功臣,落了个清廉自守、不结私党的美名,此后敕为吏部侍郎,颇有建树,也深受内阁信重。”

徐谦不由道:“这个方献夫,看来不是省油的灯。”

周泰沉默了一下,道:“不过锦衣卫那儿,还有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

周泰道:“据说这个方献夫,也是王学门人。”

徐谦不由道:“是吗?消息可否准确。”

“这个……”周泰道:“就不得而知了。”

徐谦哂然一笑:“是不是王学门人,也不紧要,不过嘛,他现在是总督,既然想要夺权,那么就必须快刀斩乱麻,看来,本官确实该去新军一趟了,身为巡抚,掌管军务,总该有点执掌军务的样子。还有,请王夫子来。”

周泰点点头,请了王艮来,王艮道:“大人回来,为何没有歇一歇,不知有什么事要吩咐?”

徐谦笑道:“半月未见,王夫子和本官之间倒是生疏了不少,我现在有一桩心病,还得请王夫子帮衬一下。”

“大人尽管吩咐就是。”作为幕友,王艮倒没有端起大儒的架子。

徐谦道:“方献夫据说是王学门人,这些事,你知道吗?”

王艮皱眉,道:“是吗?不知师从于谁?”

徐谦没好气的道:“我便是想问你,你反倒问起我来。”

王艮苦笑道:“王学大儒多矣,要查清楚,只怕不容易。”

徐谦微微一笑,道:“我也没兴致查,只是请王夫子帮个小忙,写一篇文章去明报递稿,就说是直浙总督方献夫的大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艮呆住了。

这个小子又在背后捅人刀子,缺德啊。

徐谦的意图,就是让人写出一份支持新政,支持王学的文章,以方献夫的名义发表于明报,如此一来,浙江上下,必定闹起轰动,何止是浙江,就是京师,怕也要轰动一时。

须知王学和旧学之争,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既然这位方献夫早就有人传言是王学门人,那么索性就将错就错,管他是不是王学门徒,先给这厮戴一顶王学门徒的帽子再说,一旦如此,京师必定会一片叫骂,怕是内阁,也要对他生出疑窦之心。而在浙江,单纯的生员们见总督大人都是自家人,必然会欢欣鼓舞,而这个时候,方献夫敢否认吗?他就算让人去京师澄清,可是早有关于他和王学不清不楚的传闻,别人当真肯完全相信他?而他一旦澄清,那些感觉自己受到糊弄的生员们立即会沸腾起来,理由嘛……更简单……

这里头的关键就在于人们的美好预期上,当某个群体对某人诞生了好感,自然而然,会赋予他许多美好的预期,将他当作了自己人。而这个人为了自证清白,尤其是向京师的某些大佬表明自己的态度,单纯发布一个不痛不痒的声明是不够的,必定要做出一副和王学不共戴天的姿态,狠狠将王学批判一通,一旦方献夫这样做,就等于是将那些对他满怀期望生员甚至是王学官员彻底的得罪到了痛心疾首的地步。

身为直浙总督,辖下王学盛行,却是如此得罪了下头的生员和官吏,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徐谦一刀扎下去,无论方献夫做出何等选择,都将造成严重的后果,不澄清的话,朝廷生出疑窦之心,自然口诛笔伐,他这总督,权利基础就来自于内阁和六部,给他撑腰的也是这么些人,失去了上层的支持,他算什么东西?可要是澄清,就得罪了南京那些早已心怀不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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