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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痣1-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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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1:
陆老爷子去世后,所有人都认为,作为名义上的长辈,祁陆阳应该对陆晚剩下的人生负责。
祁陆阳也确实这么做了。
豪宅安置,全天监视,一周两次电话,出行专车接送,还要塞给她一张附属卡随便刷。
陆晚无语:“你这是养金丝雀呢?轻车熟路、一套一套的,可真专业。”
“别瞎说,我在外面玩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流程,回回都得先试吃,再付账。”祁陆阳在那边抽着烟,说几句呼出口气来,声音绵长低沉。沉默几秒,陆晚突然问他: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我这儿?”
“过来做什么?”
陆晚笑:“试吃啊。”
后来的后来,祁陆阳还真这么做了。
文案2:
在无垠的欲望面前,人人都是巴普洛夫的狗。
排雷:古早风狗血天雷,双向暗恋,HE。
本文真的不叫掌中宝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晚(迟迟),祁陆阳 ┃ 配角:庄恪 ┃ 其它:
第1章 Chapter 1
陆晚被带走的那天,是四月一号,愚人节。
小雨淅沥,她看着警车外湿漉漉的街景,莫名想起爷爷总是说给自己和那个人听的一句话——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
只是想起而已。
*
故事开始于头一年的十一月,或者更早。
夜里十点零六分,由南江开往帝都的列车正在徐州站短暂停留,上车倒头就睡的陆晚胃疼得醒了过来。
候车时,她又是炸鸡又是冰淇淋的,把肚子给吃坏了。
勉强撑着爬下床去,陆晚发现同事们正排坐在下铺轻声聊天。听到动静,几个年轻姑娘仰起脸同时看向这边。里头皮肤最白的那个先开口:“厕所我刚去过,有人占着半天不出来。要不你过会儿再——”
没等她话说完,陆晚捂着嘴冲到了车厢一头的洗漱区。
在洗手台吐了个昏天暗地,又胡乱拿凉水冲了把脸,她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儿似地晃悠悠往回走。
闷热幽闭的车厢里气味并不好闻。
南江直达帝都的高铁去年就已经开通,奈何医院为了省住宿费,非要她们挤卧铺。陆晚这批人好歹是千挑万选送来参观学习的骨干护士,还都是VIP病房的——那儿可是后台党大本营。
可眼前的待遇,未免与响当当的名号太不相符。
没想到陆晚这么快就折返回来,铺位上的几人还聊得热火朝天。她们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掩不住八卦的兴奋:
“她别是怀孕了吧……孩子是脊外石医生的么?”
“说不定是16床那个庄先生的。”
“庄少?他明显是有心无力啊。排除排除。”
年轻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到哪里才是个头。陆晚索性半靠在走道的窗户上,一边听人肆意发挥想象力,一边撕扯指甲旁的死皮。
她前段时间被那位来头很大的庄姓病人指定为责护,不忙的时候只用管16床一处的事务,余下的活儿则都被这群人给分担了。
大家心里会不爽,倒也正常。
一个略显尖酸的声音接过话头继续:“石医生说到底还是太肤浅,为了一张脸,还有陆晚那个当副院长的后爹,硬是把相濡以沫六七年的初恋给甩了。”
这声音的主人陆晚熟悉,是刚进院时和她一起在儿科轮转过的葛薇。而葛薇口中的石医生全名石明安,是陆晚的男友。
上周刚变成前任,“头七”还没过。
虽然消息滞后,不过葛薇的话倒是没说错什么。石明安确实为了追求陆晚利落地甩掉了自己的初恋,也确实肤浅——毕竟,陆晚长得好看这点毋庸置疑。但更多的原因,是为了她头顶的余副院长继女之名。
这些事,迟钝单纯,或者说天真不经事的陆晚直到分手才知道。
那天,她拎着家里保姆送来的鸡汤去脊柱外科找男友。电梯难等,陆晚心一急,直接走楼梯上了八楼,好巧不巧撞见石明安和同事站在楼梯转角,抽烟聊天。
“夹个烟而已,你这手怎么还哆嗦上了……昨天晚上被弟妹折腾久了,没睡好?”
年轻男医生们平时压力大,一天到头精神高度集中,没事儿就爱讲点浑话松散松散。
石明安模样清俊,平时说话做事正经规矩且冷淡文雅,气质非常知识分子,陆晚不认为他会搭这种腔。
他搭了:“你以为是花钱招来的?哪儿那么快。”男人的语气,是令人意外又陌生的轻佻。
对面那人更甚。
“不给碰?她看着可不像保守的啊。去年年会,人跳起舞来小腰连扭带晃的,我都看酥了。”
“呵。”石明安还是副假正经的调调,“接吻的时候嘴都不知道张开,愣头愣脑、半点多余的滋味儿都没有。你试试就知道了。”
陆晚听一个损友说起过,如今这世道处女很少见,但不一定抢手——因为太难摆脱,不解风情,费事又无趣。
她当时没直接反驳,暗自觉得这结论很恶心且以偏概全;可今天,她是不认也得认了。
“我倒是想试一试,奈何人院长闺女独独看上你小子了。”那人一语双关地开导石明安:“多想想余副院那边的投资回报率,他可是转正热门人选。你耐心点,该‘张开’的总会‘张开’的,急什么。”
石明安没直接回答,只会意地笑了两声。
这笑让陆晚怒火中烧。保温饭盒被她扔了出去,汤汤水水撒了两贱男人一身;饭盒盖子还在地上滚动着,有人辩白,有人挽留。她自然是生气的,却并没有觉得多伤心,反倒在心底生出股难言的轻松来。
揣着微妙的心虚,陆晚没骂没打没纠结,果断转身走人。
于是,她成年后谈的唯一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就这么夭折在浓郁的鸡油味儿里。
想起那股气味,陆晚一时又有点反胃起来。
葛薇还在不忿:“陆晚她妈妈也不是省油的灯。00年那批药代可不比现在这些差,里里外外本事大了去了,三两下就勾到了咱们余副院——当时还是余主任,自己改头换面不说,还把带过来的女儿也给安排妥当了……”
“精神挺好的都,还不睡呢?”
打断这场重点跑偏的八卦,陆晚卷着股怒气走到了铺位前,无视一干人或尴尬或躲闪的眼神,穿着鞋就往上爬。坐上了床她才将鞋甩到底下,也不在乎砸到谁没有,任由它们咕咚咚滚了好远出去。
等钻进被子里,她又噼里啪啦地说:“葛薇,石明安已经恢复单身了,你想上赶紧上,没必要浪费时间盯着我。有这空闲,倒不如想想办法认个院长当干爸或者干叔叔去,绝对管用。”
葛薇本来理亏,后台又没陆晚硬,当下便没多说话。
狐假虎威地发泄了一通,陆晚这前半夜睡得是相当之好。直到胃酸作祟,腹中空空的她才又醒了过来。
饿的。
听着火车有节奏的响动,陆晚想起石明安那句“嘴都不知道张”的过分评价,依旧没有恼怒,也没有难过,而是莫名地……脸上一阵滚烫,心里头则像被滚针轻碾过似的,酥,且麻。鼻端甚至还飘来了股似有若无的洗发水香精味儿。
想得出神,陆晚将手放自己的唇上,无意识地摸了摸。
青春期时的陆晚激素分泌正常,脸蛋够用,头脑却不灵光;她最烦的就是念书,抄歌词比抄单词时用功许多,满脑子都是些鸳鸯蝴蝶梦的粉红色幻想。再加上身边追求者众,也曾有过两三段懵懂纯洁的感情。
但无一例外地,它们都被某个人以各种由头扼杀在了牵手抱抱的萌芽期,无疾而终,草草收场。
而坏了陆晚姻缘的那个人,后来竟是轻飘飘地就把她珍藏许久的初吻给偷走了。临了只丢下一句……
“嘴都不知道张开,果然笨得可以。”
*
帝都郊区某别墅,凌晨三点。
和室外层叠香樟树掩映之下的幽静平和不同,别墅二楼大厅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嬉笑声一阵阵地哄然而起,散播开,又被隔音玻璃和厚实窗帘给挡了回去。
牌桌前身影交叠,红男绿女们缀着宝石戒圈的指间纸牌翻飞,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这八个字被具象呈现——不过是为某刚刚“学”成归国的公子哥儿攒的接风局罢了。
公子姓白,个头不高,瘦条条的没有二两肉,外号就叫小白。白家发迹于民国时期的天津卫,做航运起家,摊子铺得大且深。只是最近有风声传出,说白家势头不太对,几房之间争斗搞得厉害,内耗严重。
小白他爸排行老二,这间别墅也就是个行宫而已,平时没人住,装修摆设却仍是一等一的好,立柜里一套骨瓷茶具就得小几十万。
一众人开始玩的是梭/哈,后来换成了规则更简单的三张牌。毕竟在酒精或别的什么的作用下,他们都已是眼神涣散,思路混沌了。
只除了牌桌上风的那个男人。
男人年纪不大,气质却老练。随着出牌码牌的动作,他右手掌正中心的一颗黛青小痣时不时露出来。周围人打趣,说这是端金碗、执官印的上等命相。
像是为了印证什么,几轮下来,一桌人都被这位手相绝佳的男人“杀”得满面愁容,弹尽粮绝。
输赢再无悬念,几个早坐不住的将牌一扔,揽着女伴上了楼;有猴急的则直接把人拽进了洗手间,咿咿呀呀的动静时有时无。
留到最后的则淡着神色继续。
小白输得底儿掉,不服气:“祁哥,你可太欺负人了。咱们刚才灌了多少下去?你来得晚,都没喝上几口,不公平啊。”
祁陆阳抬眉,让侍应生送了些酒,满上之后一饮而尽,接着又要了两杯来。
这些都是不加冰的杜松子酒,度数可不低。
喝完这轮,他仍是脸不红气不喘地赢下一局,小白还要喊人送酒,桌上有和祁陆阳相熟的终于忍不住开腔:“得了吧,你送一桶伏特加来人只当是漱漱口。他是天赋型选手,千杯不醉,跟老毛子硬拼都没输过。”
这人没说出来的是,祁陆阳留学时不止和老毛子拼酒,还拼了酒后轮/盘/赌;扳机扣动到第五次,他依然带着高加索式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小白回国就这半个月的事,同祁陆阳拢共打过三回交道而已,哪知道这些,他当下只低呼一声牛逼,识相地不再劝酒。
消停没一会儿,小白手伸到桌面下,掐了掐身侧女伴的腿,再不着痕迹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小姑娘会意,借着微醺酒意走到祁陆阳身边坐下,身体往人胳膊上贴紧了些,抬手试探性地探向男人的衣领——那儿露出截红绳子来,她猜,八成是块玉佩。
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指尖,祁陆阳似乎没太生气,只说:
“乱动什么?找死?”
他有一张极具异性吸引力的脸。男人头发理得短,眉毛浓黑,棱角分明,下颌线条的转折平直锐利,气质阳刚,却不显粗糙。
那姑娘动作言语十分大胆:“就找死。大叔大叔,您打算怎么弄死人家啊?”
小白嬉笑着教训她:“别乱喊。什么大叔不大叔的,人没那么老。”
祁陆阳看着虽老成,过几天才满26,年轻着呢。
不搭理小白,也不再看身边的姑娘,祁陆阳只问:“没成年?”
“刚16。”
“哦,发育得挺好。打小奶喝得多吧?”
“从‘小’喝到‘大’。”
周围人轻浮地笑了几声。
面色不变,祁陆阳跟检查晚辈作业似的继续盘问:“处?”
“嗯,必须的。”小姑娘嘚瑟地用上半身蹭他的胳膊:“大……小叔叔,您喜欢么?”
他顿了顿:“不喜欢,费事。”
说完这句,祁陆阳不动声色地侧过脸看她:
“东南亚那边的人肉集市倒是最喜欢你这种年纪小又上道的。送过去,多少能给你小白哥哥挣点赌本回来。”
“不过,在那边最快也得三五年才能被人弄‘死’。等得了么?”
闻言,女孩脸色一僵。哪怕她知晓祁陆阳不过是开开玩笑,当下还是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扯扯嘴角,她小跑着撤回了原主身边。
这句“玩笑话”里带着的情绪显而易见,大厅内气压骤降。
有人嬉笑着打圆场:“小白!赶紧的,从那套骨瓷里拿个盘子给祁哥当烟灰缸去!”
小白五官都耷拉了下来,语气夸张:“那可是我妈的宝贝,不能动。晚清的盘子家里倒还有两个,我喊人找出来凑合凑合?”
“凑合你妈呢?”
“我妈和祁哥必须都不能凑合啊。”
“行了,玩牌吧。”
祁陆阳主动给人台阶下,但谁都知道气氛回不来了。
接下来的几局牌打得极安静。
忽地,他搁桌上的手机微微一震。
祁陆阳下意识瞟了瞟通知栏,撤过脸,转瞬又把眼神挪了回去,拿起手机,点开。
【7点到,来接。】
祁陆阳没理会。
随后,他手机又接连震了好几下——那边显然是个急脾气。
【陆阳?】
【小叔叔?】
【你爱来不来。】
【不想来就别来了,没人盼着见你!】
笑笑,祁陆阳顺势回了个“哦”过去,几乎同时,刚刚还说没盼着见他的那个急性子,又追了一条过来:
【多带点吃的,饿。】
作者有话要说: 《掌心痣》是蠢作者放飞自我的一篇,有走向无细纲,写哪儿是哪儿。
觉得剧情人设踩雷or不喜欢的读者请及时点叉,时间宝贵不要勉强,及时止损对大家都好。
love&peace^_^
第2章 Chapter 2
见祁陆阳一直低头看手机,不出牌也不说话,还对着屏幕笑,小白不尤好奇:
“谁啊?上次带出来那大长腿?叫馨予还是雨馨来着……”
祁陆阳把手机放回去,随意地说:“不是她们。我侄女来这边了,让去接。”
有人笑:“带孩子?忒没意思,不去。”
酒水后劲上来,小白切了一声,稀里糊涂就顺了句嘴:“屁的孩子,祁哥那‘侄女’得有二十多了,正是娇花一朵,意思大了去了——”
这后半截话,被自知失言的小白拦在了喉咙里——陆家的事,帝都这边知道的人并不多。
将手里的牌拢到一处,祁陆阳靠向椅背,笑:“小白弟弟消息真灵通。”话说完,他没有别的表示,只是一个劲儿地叫人上酒,说没喝过瘾,还要拉着周围人作陪。
不多时,醉得或真或假的男男女女都陆续上了楼;有人好心地把洗手间里那对玩儿嗨了的连体婴给拽了出来,一并拖走。
祁陆阳的侄女,二十来岁,来帝都……祁家可没有这号人物,左右只能是陆家那边出来的了。
人人皆知,祁陆阳自从19岁那年回到帝都祁家认祖归宗,就不太喜欢外人再提及自己的过往。这么多年,他也从未亲自回去过南江市章华县的“老家”。
某次,一个被祁陆阳抢了生意的憨子为了泄愤,在外到处传他薄情寡义,有点臭钱忘了本儿,拉扯长大的养父说不认就不认;当时也有人出来帮给台阶下,说,八成是那陆家人逮着吸血要钱,把祁陆阳弄烦了。这种事并不少见。
结果两边都被祁陆阳好好地收拾了一顿,人财两亏。
这个陆字,是提都不能提的逆鳞。
等人去楼空,被乱灌一通的小白干脆趴在桌上装死。
祁陆阳点燃一支烟,在座位上安静地吸了几口,慢悠悠走过去。他高大的身量跟一座山似的,居高临下,轻声叫:“小白?”
没人理。
随后,他又屈指敲击桌面几下。
依旧没人理。
耐心耗尽,祁陆阳拽住头发一把将小白的脸拉得仰起来。男人夹着烟头的那只手在他白净的脸上拍了拍,用两指箍住下巴——小白差点以为骨头要被人捏碎了。
“谁告诉你这些的?”祁陆阳问。
就比如陆晚的年纪,以及陆晚要来北京的消息。
“景、景念北。”小白对祁陆阳知晓不深,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么个名字来。
似乎听到什么笑话,祁陆阳咧嘴,鬼气森森地笑。他手上用力,烟头折了个角度,几乎快烫到小白的眉毛:“都到这份上了,还嘴硬呢。”
火星子眼见着要烧到肉,小白开始打哆嗦。恍恍惚惚间,以他的角度恰好看到了祁陆阳领口处露出来的一块玉。
那是枚用红绳串着的玉佛——水不透,底不净,色不浓,品相实在算不得上佳。
小白暗骂,这祁陆阳不但是个野种,还是个怪胎。所谓男戴观音女戴佛,他却偏偏要反着来;戴也不戴个好点儿的,难道不怕招灾上身、死于非命?
见他不答,祁陆阳手上力道加重,愈加不耐烦起来。
他想,也不知道背后那人是没有选择,还是老糊涂了,居然找了个这么不顶用的嫩脸来送人头。
只觉索然无味的祁陆阳直起腰来,声音很沉:“那边给你什么好处?我这边双份。”
“以后还是出来玩,再带点我需要的消息给他就行。”
小白还硬撑着不说话,眼皮却动了动,显然在挣扎。
“刚还夸你消息灵通,怎么又傻了?”祁陆阳说,“开元在港口这块的业务马上都是我的了。要碰上心情好,让我帮帮你爸也不是不行。”
“那人已经老了,你别站错队。”
松开小白走到立柜前,祁陆阳左看右瞧,挑了个精巧的骨瓷盘子在手里。他攥着烟头紧摁上去,不过停留几秒,洁白无瑕的瓷面上就烫出个黄黄的印子来。
“烟灰缸不错。”
丢下这句,祁陆阳拿起外套往外走,小白喊住他:“祁、祁哥,我今天要怎么答复那边?”
“该怎么答复就怎么答复。”
“哦。那你现在干什么去?”
祁陆阳回头,用一种看笨蛋的表情望着小白:“我会告诉你?问,就说不知道。”
天边已有亮色出现。
晨露打湿了祁陆阳的黑色西装。闻到上面若隐若现的香水味和烟味。他蹙眉,毫不犹豫地脱下衣服,扔进了垃圾桶。
他一向不怕冷,去美国读书之前甚至连棉袄都没穿过。
短袖长袖叠着穿,再来件外套,冬天也能扛过去;血气方刚的少年下雨从不打伞,下雪不戴围脖,身上手上却总是热乎乎的。
怪只怪陆家的伙食太好,日子再凑合,养父陆瑞年在嘴上都从不亏待自己和孩子们;所以跟着一起长大的陆晚,也就是他曾经名义上的侄女,身体底子也不错。
女孩儿到底还是没那么扛冻。大冷天的,陆晚每每外出回来,铁定要把冰冰凉的手伸进祁陆阳衣领后脖子那块儿取暖。
好处占尽了还笑话他:“穷骨头发烧啊你!”
祁陆阳这身穷骨头并不便宜。四百万一条命——这还是前好几年的价格,想来也算是千金买骨了。
他在路边又等了几分钟,助理吴峥才把车开了过来。
“回温榆河。七点去西站接人,别忘了换车。”祁陆阳半靠着,眼底青黑,精神显得不是很好。
吴峥提议:“现在送您回去换衣服,再往车站赶也来得及的。”
“不去,累。”
祁陆阳闭上了眼睛。
*
火车上信号差,陆晚迟了几分钟才收到祁陆阳发来的消息:简简单单的一个“哦”。
她觉得,这是“是,且只能是要带上好吃的来接她”的意思。
没有隐藏自己的雀跃,陆晚当即就在被子里扑腾了几下,换来下铺不耐烦地一声啧。
陆晚这趟过来参观学习的单位是帝都301医院,十一点之前集合就行。大家都准备先回酒店补觉,她提前睡了那么久、留足精神,就是打定主意要会会祁陆阳去。
算下来,陆晚和她的小叔叔得有六年多没见面了。
刚从陆家出去的时候,祁陆阳偶尔还回一回陆晚的消息,也主动给陆老爷子打过电话。可忘了从哪天开始,他那边就像失了音讯一样,除了逢年过节问声好,再没有其他往来。
就连回国后,祁陆阳也没想过来章华看一眼。
陆晚本就为着他临走前做的那件不地道的事耿耿于怀,后来见这人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小姐脾气上来便也不主动找了。
比犟,比倔,叔侄俩朝夕相处20来年,还没分出过胜负。
陆瑞年则像是没养过祁陆阳这个儿子似的,不恼不烦不操心,日子照过酒照喝。只在酒后偶尔嘱咐陆晚:“他现在姓祁,不姓陆。你没事少去招他,免得人家觉得我们这是上赶着讨好处,丢人。”
其实类似的话,陆晚她妈姜蓝也给她说过:
“陆阳成绩倒是不错,就是说话做事不够正经。你没事少招惹他,到底不是亲叔叔。”
这话陆晚显然没听,但爷爷说的她却难得听了进去,于是高姿态地装起了矜持、不主动联系,还照着少女时期的幻想模板找了个“正经”男朋友。然后一日三餐般在心里例行骂上祁陆阳几遍,权当解恨了。
直到这次得了消息,她要来帝都学习,时间凑巧能赶上祁陆阳的生日。
想着两人远近也算是亲戚,又一起长大,陆晚觉得给自家叔叔找点小麻烦,名正言顺,没什么好拉不下面子的。
立冬时节,昼长夜短,都快到站了天光还没大亮。陆晚趁列车排队进站的档口,就着洗手池上的镜子抹唇蜜描眉毛。
镜子里的年轻小姑娘皮肤饱满,面庞精致,有几分颜色,就是新理的齐头帘儿略傻气。
陆晚掀起刘海查看,额角处那块磕碰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疤痕还没褪去,乍一看仍有些严重。
低声骂了句“变态”,她理好头发下车。
从北2出站口出来,陆晚甩开同事一路往前冲。人潮汹涌,她个子也不高,饶是垫着脚、看了又看都没能找到期盼中的某个身影。
有人拍了拍陆晚的肩膀。
从反应过来到回头,她脸上的惊喜持续不到两秒。
“吴峥哥。”喊完人,陆晚连假笑都懒得敷衍,劈头盖脸就问,“我叔叔呢?”
吴峥接过箱子,话说得慢条斯理的:“小祁总刚飞上海,临时出差。这几天由我负责接待您,随叫随到。”
跺跺脚,陆晚扔下他,自顾自走到了前头。
吴峥是祁陆阳的特助,逢年过节或者陆家有什么大事的时候,曾代替他跑过好几次南江,和陆晚打过交道。
她边怄气边领着吴峥往站外走,好巧不巧碰上了赶过来等出租的同事。
葛薇也不觉得尴尬,逮着陆晚就问:“这是你那个‘小叔叔’?真挺帅的啊。”就是气势上差了点,怎么看都不像上市集团大老板。
陆晚刚入职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什么都拿着跟同事讲。有一回碰上开元给人民医院捐了几台巨贵的设备,她没忍住,就把祁陆阳这个呼风唤雨的小叔叔跟献宝似的抖了出来。
只不过当时的祁陆阳,在她心里是个能拿出来嘚瑟的宝,现在……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渣。于是陆晚相当不耐烦地回葛薇:“他不是——”
她剩下的话却被吴峥拦了回去。
“你们好。我是小祁总的助理,吴峥,专程来接陆小姐的。司机今天开来的车不够大,没办法捎上大家。不好意思了。”
说完他还递了几张名片过去,动作语气里都带着点上头圈子里特有的小矜持。
硬质名片上“开元控股总经理助理”几个大字不容错认,帝A8牌照的豪车大喇喇歇在禁停区,闪瞎人眼;等司机下车小跑过来接了陆晚的行李放好,上赶着找人较劲的葛薇一时是又酸又妒,勉强笑笑后赶紧走了。
昂着下巴目送走她们,陆晚浑身上下一时是说不出的舒坦。她要谢吴峥,吴峥实话实说:“小祁总特意交待,让我务必给您面子里子都顾及到。”
陆晚皱了半天的脸终于完全舒展开。
上车后,吴峥又递给她一袋零食:“这是小祁总嘱咐我买的。您先垫垫肚子,我们现在出发去吃早饭。”
端着神色随手接过,陆晚在袋子里随手扒拉了几下,抿嘴,脸上是藏不住的小得意。
吴峥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明明有空却不来的祁陆阳简单嘱咐完这些后,其实还加了一句:“她要是耍脾气,你也别废话,只管塞吃的过去。喂饱就好了。”
听起来相当敷衍,但情况确实如此。
吴峥一时不知该说陆晚是真容易满足,还是祁陆阳确实够了解她。
路上,心情很好的陆晚拉着吴峥说话:“吴峥哥,你以后可以喊我晚晚。家里人都这么叫。”
“好。”吴峥耳朵悄悄地红了,声音也变得不大自然,“晚晚,您吃猪肝吗?”
“不吃,腥。话说你能不能别用‘您’称呼我,听着奇怪,我不喜欢。”
“好,那羊杂呢?”
“算了吧,想想就膻。”
“行。我带您……你,尝尝吃牛肉丸子汤?”
……
吴峥打小在胡同里长大,是个地道的老帝都人。所以带陆晚来的这家小店会这么好吃也就不奇怪了。
热腾腾的牛肉丸子汤配上香酥可口的油饼,爽得她冒了一头汗。
看着女孩因为进食而显得红润艳丽的脸颊,吴峥牵了牵唇角。等陆晚看过来,他又很快恢复成平时那副职业化表情。
祁陆阳被手机信息声吵醒时,正躺在温榆河边祁家老宅的大床上补觉。平时事情多,他嫌烦,手机都是调成无振动无铃声的模式,昨天才给改过来。
虽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但祁陆阳依然觉得浑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样,哪儿哪儿都不对劲——恒温中央空调、遮光窗帘、六位数一个的床垫……怎么就让人越睡越累?
可能是阴气太重,安不了神吧。
揉了把脸,祁陆阳划开手机。吴峥倒是一如既往“尽职尽责”,短短几个小时的空闲,居然还带着陆晚跑了两个景点,也不嫌累得慌。但从照片上陆晚的神情来看,累的那个人显然不是她。
小姑娘似乎瘦了些,脸没小时候那么圆了,个子依旧没见长,脑后高高扎起的马尾让她看起来还像个高中生。对于陆晚好看与否,一起长大的祁陆阳没办法给出客观判断;他只知道,吴峥才见了她几次,就把人给惦记上了。
祁陆阳要的就是他这种惦记。
倦意二次侵袭,男人扬起手把手机扔得老远,再面无表情地向后重重一躺,摔回床上。
下午,吴峥等陆晚参观结束,又带着人吃了顿晚饭,一路殷勤备至。
将人送到酒店,他立即给祁陆阳做电话汇报:“喂?小祁总……陆小姐已经安全送到了……明天您也不能来吗?那后天呢……好,我懂了。”
缓了缓神,吴峥熟练地换了张手机卡,又给另一人拨了过去:
“祁董,我小吴……小祁总有空也没去火车站……我感觉他对这个陆小姐实在算不得上心,咱们还要继续盯吗……哦,好的,有新消息我会再汇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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