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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长夜,也是灯火-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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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这安静太过来之不易,温凛仔细听了听那首歌。
  曲风很难界定,是流行的底子,却是爵士的唱腔,英文歌词写得很简单,但却很好听。
  她几乎没有听出来,这是一个熟人的声音。
  曲子放了一半就渐渐淡出,出现了主持人的声音。原来这是个访谈节目,主持人介绍了她今天的嘉宾——钟惟。
  他们两个对娱乐新闻都不上心,以至于并不知晓,钟惟前两周上了一档歌唱类综艺。那档节目13年播第一季的时候万人空巷,请去的嘉宾不管过气多少年,都能再大红大紫一回。做到今年播了太多季,影响力渐弱,请来的嘉宾也愈发偏门。
  但钟惟不一样。
  她是块璞玉,12年因为一首歌红过半年,人气很快跌落,渐渐不再有她的新闻,大众印象里她只是个唱伤情歌的小歌手。但今年回到人们视野,大家发现她竟然能唱硬摇,能唱爵士,是能亲自包办词曲的独立音乐人。再加上她身上的少数派标签推波助澜,一时广受追捧,甚至重新带火了那档老节目。
  温凛去年还在上海某酒吧见过她走穴捞金,今年已经又有人在做她的专访。
  主持人问她,决赛会唱你的成名曲吗?
  钟惟笑了一下,说不会。
  “为什么?”
  她好像考虑了片刻,然后轻松答道:“因为不是我的东西。”
  那首歌是怎样唱的呢?温凛在心里试着哼了几遍,都没能哼成。
  杨谦南见她没有下车的意思,瞥了眼电台按钮,说:“你对她感兴趣?”
  温凛摇了摇头。
  主持人问了好几个问题,终于问到:“你以前坚持不上任何电视节目,这次为什么破例受邀呢?”,温凛还没听到钟惟开口,就下了车。
  她心想,还能为什么啊?因为缺钱。
  可是,也正因如此,她终于可以做她自己。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出卖灵魂的桥段?更多的只是“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温凛刚要抬步往楼里走,杨谦南在车里喊住她:“凛凛。”
  “嗯?”
  这个多雨时节凉飕飕的秋夜,她双瞳拢着清露,在夜色中闪动。
  “明早我来接你。”他说。
  夜风中,梧桐木沙沙作响。
  温凛望着夜色里茂盛生长的绿叶,脑海里突然冒出个莫名的念头:上海的梧桐为什么全都会弯折?
  她也去过南京,那座城市有着美好的传闻,说□□当年为宋美龄种了满城的法国梧桐。那些梧桐长到参天,都是那般英姿朗阔,枝干笔挺挺地向着蜚云。
  可是到了上海,它们仿佛失去了骨子里的坚毅与壮阔,温温柔柔地舒展枝叶,为谁低眉婆娑。
  在这座城市住得久了,好像连骨头都会发软。
  她终究微不可察地,似这梧桐摇曳一般,对他点了点头。
  *
  那天夜里,傅筹给姚馨说了一段故事。
  她晚上遇到温凛,面上不显,背地里挺惊讶,说杨谦南和温凛不是早干净了吗?怎么不明不白地,又弄到一块儿去了。
  傅筹不紧不徐,给她回忆了一段往事——
  那是12年的某一天,温凛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出国,杨谦南一切如常,在钱东霆场子里喝酒。喝到凌晨无聊,大家坐一边,各看各的手机。杨谦南就在那刷微博。
  他那个微博是刚注册的,也不知道看见什么,突然就扔了手机,酒气熏天地骂一娘们。
  “杨谦南这人没正形归没正形,但是没见他怎么骂过人,你知道吧?”傅筹给姚馨使个眼色,“当时我们就聚一块儿啊,心想稀奇了,这女的怎么惹他了?”
  “后来杨谦南凌晨三点钟,把那小网红从家里提了出来。钱东霆带去的人,你想想那是什么阵仗?小姑娘吓得腿都哆嗦。”
  动静闹这么大,最后却也没干什么。
  杨谦南黑着脸问她讨回个东西,转脚就飞上海去了。
  最早班的飞机。
  他在上海落地的时候才七点钟。杨谦南托人查到温凛那趟航班,搞了张票。那架飞机都要上跑道了,活生生被硬召回来,等他登机。
  姚馨问:“追到了没有?”
  傅筹说:“没。”
  姚馨替他惋惜,说这都能没把人拦下来么?傅筹嘴角一扯,说:“人要是真想走,你拿命拦都未必能拦住。”
  杨谦南被笑了有几个月,后来就消停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可是姚馨听着这话,依稀记起一个人来。
  不管事情过去多少年,他们这些小辈说起那个人,总是谨小慎微。
  “那个谁的遗体告别会……是不是就在今天?”
  她说得含糊不清,但傅筹怎么会不知道那人是谁。
  他点点头:“杨谦南白天还替他妈去了一趟。说起来叶姨也算有情有义。好死赖活拖到今天,人都没了,她还惦记着出钱给人买墓地。”
  只可惜对方家属不要这钱。
  姚馨一皱眉:“这事又得闹一阵吧?”
  傅筹想起来还额头直跳:“那可不。就他那前妻……”
  他没有说下去。但谁都对那段日子记忆犹新。
  许多事都要从七八年前说起。
  杨谦南他爸过世得早,叶蕙欣守了几年寡,终于暗地里勾上个大学教授。但她是受杨家荫蔽惯了的,不肯放弃杨家儿媳的身份,情到浓时对方要为她离婚,叶蕙欣却怕了,躲到英国,和人断绝了来往。
  幸好那时候杨谦南的爷爷还在,所以荒唐虽荒唐,却没几个人敢说闲话。
  本来只是一段风流韵事,过去了便过去了,偏偏那位教授居然有个有情有义的前妻。叶蕙欣走的那年,把对方气得一病不起,前妻带着孩子闹到杨家,要他们给个说法。
  到现在傅筹都难以想象,一个文化人的妻子怎么会这么能闹腾。兴许是家破人亡把她给逼疯了,杨家把病人送进301医院,那女人连医院都砸,有一天病人做完治疗指标下降,家属直接给主治医师脸上豁个口子,被武警按在地上。
  杨家主事的人都不屑于管这档子事,最后是杨谦南的姑姑出面,把人送去上海治疗,陪杨谦南一力把烂摊子收拾干净。
  杨谦南为此焦头烂额了大半年,没干几件正经事。
  恰逢他姑父调任R大,姑姑几番劝说,让他干脆歇一两年读个学位,换个环境散散心。
  那是2009年,他在兵荒马乱的那一年,遇到一个周身柔软的小姑娘。
  分不清几分刻意几分巧合,几分是天定,几分是人为。等身边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温凛已经是那个经常陪他吃饭的人。
  杨谦南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在饭桌上勉强和她聊一聊自己,说他近几年状态不好,二十八了,重返校园——
  “换个心情。”
  他说。


第52章 
  这段难以定义的关系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
  杨谦南偶尔在上海; 偶尔不在。温凛不知道他们没见面的日子里; 他在哪一座城市。她什么也不问; 什么也不关心。他来了,接她下班,她就陪他吃饭,去他那厮混。
  温凛把这当成一段露水情缘; 没存他的手机号码,每次见面都像最后一次,所以能尽兴缠绵。
  今朝有酒今朝醉。倘若明朝金樽空对月; 她自问也不会太怅然。
  唯一例外的一次; 是那天早上杨谦南来接她。
  那时傅筹一家还在。傅筹来上海是有公务在身,抽不出空陪小星星; 于是就把女儿托付给杨谦南这位名义上的干爹。
  杨谦南带着小星星去逛迪士尼,顺带惦记上了温凛,打电话问她:去不去?
  温凛奇怪道:“她妈妈不带她吗?”
  杨谦南说:“姚馨肚子里不还有一个呢么。让她带着散个步还成; 游乐场人乌央乌央那鸟样; 有点闪失怎么说?”
  温凛诧异得说不出话。上回见到姚馨,可一点没看出来孕态。
  一眨眼; 傅筹家果真要添二宝了。
  而温凛连小星星都觉得陌生。
  她见过小星星一面,还是无法将她和当年那个小婴儿对上号。她太真实、太鲜活了; 好像天生就是这样一只健硕的小动物。温凛抱着她坐在副驾驶座,手脚都局促,四十斤重的小家伙,压得她腿失去知觉。
  温凛原本挺喜欢小孩子; 可是真正面对这么脆弱又好动的小孩,她只有手忙脚乱的份。小姑娘全无在她妈妈面前的文静,手舞足蹈地和杨谦南打闹。温凛害怕她被惯性甩下来,只好一直虚扶着她的腰,当她的肉垫子。
  偏偏杨谦南这个人,天生擅长刺激小姑娘。
  杨谦南开着车,一边和小星星聊天,说你马上要有妹妹了,开不开心?
  小星星细声细气地说开心。
  杨谦南气定神闲道:“那你现在不是你们家最小的,不能叫小星星了,应该叫大星星。”
  “啊——”小姑娘尖叫着去撕他的脖子,说:“你才叫大猩猩!你才叫大猩猩!”一下扑到驾驶座上。
  温凛吓得赶紧抱住她,生怕她摔下去。
  杨谦南被两只细瘦的小胳膊勒住脖子,分外享受似的,浅浅地笑。
  温凛端详他的脸,觉得这笑容触目惊心。年轻的时候她觉得他这辈子不会有求而不得。可是他看着小女孩的那种眼神,分明是艳羡而又无奈的温柔。
  但小家伙并不总是可爱。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有一种没完没了的固执,像卡壳的磁带,精力根本用不完,一直冲杨谦南高声叫嚷:“你才叫大猩猩呢——!”
  温凛怕影响杨谦南开车,只好低声附在小姑娘耳边,温声哄她:我们不要理他,你干爹最坏了。
  杨谦南听见这句话,虚虚瞟她一眼。
  下车的时候,杨谦南望着小星星的脸,莫名对她说:“她出生的时候你还看着。”像是自言自语。
  温凛无动于衷,蹲下去给小星星穿鞋。
  傅筹把行程全给他们安排好了,周到地订了个导览服务。小星星看上去也熟门熟路。现在的小孩不比从前,五六岁的年纪,全球六大迪士尼乐园去过四个,上海这一个只能算垫底。温凛牵着她的手,有种被小星星带着逛游乐场的错觉。
  小姑娘人小鬼大,听说她在美国念过硕士,用英文问她:那你有没有去过Orlando?
  温凛点点头。
  小姑娘就开始抱怨,说上次她爸爸时间太赶了,没有带她去成奥兰多的迪士尼。她讲英文的时候词法很简单,但一口国际学校教出来的标准美音,眼睛扑闪闪地问温凛,好不好玩?
  温凛怔忪了好一会儿,久到杨谦南都在看她,才很敷衍地说,还可以吧。
  杨谦南趁导览陪小星星上了过山车,摸了摸她脸颊,调侃:有心事?
  温凛笑笑说没有。
  可是他们等着一辆过山车,有大段空暇时间。她还是开口,给他讲了那一年发生的事。
  那几年的空白,杨谦南对她一无所知——
  14年末,她还怀揣着长留美国的心思,已经找好了心仪的实习,假期和朋友一起去奥兰多度假,看迪士尼的圣诞烟火。
  改变这一切的,是一场枪击案。
  那场枪击案本来与她身边的任何人都无关,只是发生在美国校园里普普通通的一起袭击。两人受伤,都是亚裔学生。
  新闻还没出来,留学圈的社交网络上已经转疯。
  温凛妈妈一直很关心她的动态,不知从何处听来了这个消息,平时节俭不打越洋电话的母亲给她轰了一万个来电。但她那时在奥兰多跨年,烟火璀璨,沸反盈天,她没有听到铃声。
  她打回去的时候,接的人已经是父亲。
  他说传出来的模糊照片里,受害人穿的衣服她好像也有一件,她妈妈几乎急疯,半夜进了急诊。
  “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妈有我看着呢,没事!”她爸爸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那一年的烟火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
  所以周正清问她愿不愿意回国的时候,她心里竟然有一丝如释重负。
  从08年她上大学的那一年起,她望见的总是异乡月。去年中秋她回国,八年来第一次能和父母一起喝中秋时节的黄酒,吃家里人亲手做的月饼。苏州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天色阴沉沉,探不到月色,温凛躺在雨夜里心想,别处当然能看见月圆,可是也许她根本没爱过月亮。
  她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在二十七岁前不知疲倦登到山顶,却发现她想要的一直都在山脚下。
  温凛也说不出来,她对杨谦南讲这些是为了什么。
  杨谦南看着飞速穿掠的过山车,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淡淡说:“回来了也挺好。”
  小星星玩了一整天。
  入夜时分,他们走在园区的主干道上,温凛停下来给小星星买汽水。杨谦南带着小星星避开人群,替她挡着寒风,捧着她腮帮子问她累不累。小星星摇头说不累,接着拽拽他的袖子,问他:“待会儿凛凛阿姨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杨谦南看了温凛一眼,说,“她回她自己家。”
  小姑娘噢了声。
  杨谦南忽然蹲下来,问她:“你想让她跟着你回去吗?”
  小星星迷茫地看着他,好像不懂大人为什么要这么问。杨谦南托住她两条胳膊,把她撑起来,说:“你过去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回家。”他附耳在她耳边,不知和她达成了什么交易。小星星半懂不懂,笑嘻嘻地点脑袋。
  穿灰色毛呢裙子的小姑娘从他的影子里跑出去,戴着他买的米奇头套,像一只小喜鹊,朝着他旧时的爱人奔跑。
  月光里,温凛接住她,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小星星冲她诡异地招招手,温凛便侧蹲下来听。稚嫩的童声毫无预兆在她耳边炸响:“我干爹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回——家——!”
  一切早已难说清,那一刻她有没有动摇过。
  温凛当然没有把一句童言当真。偌大的不夜城里他们彼此都是过客,杨谦南把归途中睡着的小星星交回到她父母手里,又启程送温凛回家。
  逛了一夜热闹焰火,小孩子尚且精疲力尽,两个大人无不面露倦容。车到了她家楼下,杨谦南让她陪他坐一会儿,温凛便没有立刻下车。
  杨谦南说他明天的飞机,离开上海。温凛点点头,在离别面前表现得很寡淡。
  她对此无动于衷,好像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他途径这座城市,但总要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温凛忽然扭头说:“那今晚就别走了吧。”
  已经是午夜时分,他第二天还要赶飞机,温凛很自然地说,再开回去太累了,不如在我这住一夜。
  她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暧昧不清的、让人想入非非的神情。
  那夜连晚风都平静,她的眼弯像冬夜里的不冻港,泊着温柔一万顷。
  一整晚,他们罕见地什么也没做。
  温凛的卧室规规矩矩,不大不小,但却显得很空旷。书架上只放了几排,全是理论书。她几乎不读文学作品,最前面一本是她本科期间买的麦克卢汉,旁边搁着一卷启封的透明垃圾袋。
  这间房子她住了有一年了,所有家具一应俱全,可是主人活得太忙碌,来不及给它添置太多属于她的小摆设。
  灯一开,空空荡荡,失去具体的面目。
  可杨谦南还是觉得,这间屋子太温凛了。
  他拿起她展列橱里的几个奖杯,问都是哪来的。温凛心道奖杯底座上不都写着吗,不是某某行业协会,就是徒有虚名没含金量的某国际组织颁出来的“最佳创意”“行业新秀”等奖项。这就跟小时候亲戚来家里对着她的三好学生奖状品头论足似的,让人想下意识藏起来。
  温凛耳根微微泛红,甩了他一条浴巾:“你先去洗澡。”
  他单手捏着浴巾,也没问浴室在哪,对她家了如指掌似的,笑着一扭头就开了正确的那扇门。
  她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几乎有一种幻觉,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但这屋子出卖了她的捉襟见肘。
  浴室漫出来的热气构成一幅冲淡平和的画,她擦着头发从画里走出来,张口结舌地发现,整个家里只有一只枕头。
  杨谦南躺上去,笑着拍拍另半边枕头,说:过来,这不是挺够?
  他们只好一起屈就,面对面,像物质匮乏年代的恋人分享一碗米汤,眼睛隔着一寸碗沿相望。
  不知怎么的,杨谦南后半夜越睡越清醒,干脆半坐了起来,温凛睡意朦胧地怪他:“你干嘛……”
  他低头看着她,把整个枕头一点点塞进她脖子下面。
  温凛睁开眼:“你怎么了?”
  杨谦南靠在床头,声音哑沉,好像打算坐一夜:“你睡吧。”
  温凛以为他不高兴,睡眼惺忪,抱着枕头勉强坐起来,问,“几点了。”
  她的嗓子在深夜里是干哑的,细软的长发蓬松凌乱,神情恍恍惚惚。
  杨谦南忽然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
  黑暗里,谁也不知对方是什么表情。杨谦南的语气和他的力道一样轻柔,揉着她细软的发丝,忽然道:“凛凛,你跟我回去吧。”


第53章 
  这段插曲仿佛夜深一场梦; 后来他们谁也没有提起过。
  那天温凛不知是不是没睡醒; 干巴巴问他:“回哪?”
  杨谦南第一次打这样毫无准备; 也毫无把握的仗,偏了一下脸,舌尖舔唇,掩饰性地耍起无赖:“还能哪——”
  从哪来回哪去; 回北京,回他身边。
  可是久到空气里那些被他激起的躁动都抚平,她都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幽夜令一切幻想凉透; 她伸手把枕头重新铺好; 犹疑地分他一半,声音很轻很轻地说:“……睡吧。”
  十一月国外局势很动荡; 她留在美国的那些同学们一个个在朋友圈言辞激烈地反对刚刚当选总统的特朗普,大喊前途灰暗,扬言要卷铺盖回国。国内的日子倒是很太平; 大会结束后审批就纷纷批下来; 只是迟了一阵子,造成了些损失。温凛用自己的积蓄填上了漏洞; 周正清感激得请她吃了好几顿饭。
  那段时间她手头拮据,过得紧巴巴。好在她是对钱没什么概念的人。周正清因为知道这一点; 凡是公司要跟人抠成本、讲条件,一律他亲自上谈判桌,因为温凛在这方面实在才能欠缺。可也正因如此,经济状况再怎么起起落落; 她的日子都是一样过。
  纵使再艰难,她也没有想过跟杨谦南回去。
  那晚的静寂对杨谦南仿佛也没有影响。傅筹私下里问他跟温凛怎么回事,他不痛不痒回“没追到”。第二天他回了北京,没多久又来上海。有时候是应付出差,有时候是特意来找她,一个月会有两三次。
  好几回他飞机落地,都已经半夜。他连个酒店都不订,让她去接他。
  温凛经常接到他突如其来的电话,有一趟半夜全无准备,把他从机场接回来,还差几个街区到她家,油表突然告罄。
  杨谦南坐在熄火的车里,不无恶劣地戏弄她:“厉害了,现在连油都加不起了?”
  温凛冷着一张脸,把车滑到路边停车线里,下了车。
  “走回去吧。”
  十二月的夜晚,杨谦南敞着件薄西装,说:“认真的?”
  她双手抱着胳膊,走在了他的前面。
  那段路其实风景很好。徐汇城区开发得很早,也很克制。最繁华的商业区和居民区就差几步路,一会儿是炫目的电子屏,一会儿又是幽静的羊肠小径。
  杨谦南随她走了一段,双手插兜,权当散步。
  兴许是触景生情,他忽然说,要不你干脆把玉委托给绪康白那朋友,让他找路子卖了吧。
  温凛嗤然:“又不是演古装剧,女主一破产就当首饰。”她话音一转,轻声自语,“而且是你的东西。我干嘛要卖。”
  杨谦南静静望着两畔风景,心里不知怎么想。
  往前走三两步,路过一段红色围墙。
  他往里头一指,说:“这里面什么地方?”
  温凛就着路灯瞟了眼,说:“是个学校。”
  徐汇中学,从前是徐家汇天主教堂。
  杨谦南后退一步望了望那标志性的红楼尖顶,随口说,还挺漂亮。
  温凛说:“法国人办的,以前是个教会学校。”
  她随着他的目光望进去,学校的校舍还保留着当年的水磨红砖和花岗岩,古希腊风格的科林斯式柱子撑起莨苕叶花纹,夜色里依稀是座教堂。
  “我刚搬过来的时候,有一天和一个本地姐姐路过这里。她说上海零几年的时候下过一场大雪,当时学校已经放假了,里面安安静静,红楼飞雪,漫天鹅毛,一到晚上像穿越回民国。那时候才好看。”
  杨谦南说:“上海今年会下雪吗?”
  “不知道。”温凛抬了抬头,“应该不会吧。”
  天气已经很冷了,夜里只有四五度。杨谦南走着走着,习惯性地把手搭在她肩上,帮她挡走一点风。
  余光里,温凛又瞥见他手上那枚戒指。
  戴在左手无名指。哪怕她再不把这段关系当回事,也觉得这个位置太刺眼了。
  温凛用指甲轻敲了敲那圈细细的金属,还是问出了久藏在心的疑问:“为什么戴在这里?”
  杨谦南把胳膊收回去,随手把戒指摘了下来,说:“随便一戴。”
  温凛半信半疑地笑:“这种东西也能随便戴的吗?”
  杨谦南不以为意地说钱东霆手上有四个戒指呢,人就这么几根指头,你让人家往哪儿戴去?
  温凛注意力被钱东霆这个名字牵扯了过去,暗自琢磨,十月份的时候绪康白说他隐隐惹上了麻烦,但这几个月来,却没在杨谦南和傅筹嘴里听见过类似的苗头。也不知是真是假。
  杨谦南把那枚戒指颠手心里抛着玩,一失手,不小心丢了。
  温凛对他无语凝噎,蹲下来,悉心从砖头缝里捡回来还他。
  杨谦南扣着左手伸出来,毫无要接的意图:“你想我戴哪儿?”
  温凛斜睇他一眼:“你爱戴哪戴哪,我管你这么多?”说着就往原处一套。
  她随随便便套到第一节指节,就这么挂着。杨谦南自己把它推到了指根,沉默地陪她走了两个街区回家。
  那年冬天真的没有下雪。
  上海阴沉沉地飘着小雨,一个世纪以前的教堂钟声早已成为放课铃,她从红砖缝里寻觅来一枚戒指,戴上过他的无名指。
  这是2016年,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曾经有一度她觉得,他们不会再决裂了。人活过某个年纪,好像没有谁是必须要老死不相往来的了。她连明天都不想要,连誓言都不在乎,只等着有一天走着走着两个人自然地走散,怎么还会吵得起来呢?
  可是真正到了一拍两散的那天,却惨烈得让人不愿意回忆。
  *
  2017年1月1日,温凛永远记得那一天,北京有很严重的雾霾。她一下飞机,夜晚的京城像一座鬼都,天空是颗粒可见的灰蓝色。
  她打车去杨谦南的新住址,浓霾间看不见小区门,只看得见门口两根石柱子。
  温凛觉得自己是整条街上唯一一个没戴口罩的人。
  她上学的时候奥运刚过,空气质量远没有这么糟,进了门对杨谦南说,你这几年就过这种日子吗?感觉没几年好活了。
  杨谦南把她的包接过去,附和说是,没有你逃生得果断。
  提及过去他们总是会一起缄默。但杨谦南不怎么放心上,还在插科打诨地问她,最近手头宽裕吗,劳您过来看我,差旅费要不要报销?
  温凛糊了他一记软巴掌。
  但他反糊过来一只脐橙,硕大一只橙子贴在她鼻下,笑着逼她闻。
  温凛浅浅呼吸,嗅到橙皮甘甜清肺的香味,茫然道:“怎么了?”
  杨谦南攥着橙子兀自去拿水果刀,说:“不能让您跟着我受累,是吧。”
  温凛响亮地嘁了他一声。
  可她还是走了过去,搂住坐在窗前切水果的人。她小心地亲一下他的侧脸,发丝垂下来沾到杨谦南的睫毛,惹得他眼睛不住地颤动。他低眉对她笑,那一眼浮在这数九隆冬天,是旧时月色,亦是春风词笔。
  却哪知,西湖寒碧,夜雪初积。
  那只橙子她只吃了一瓣,杨谦南就接到一个电话。
  他跑去洗手间接,没有关门,一边洗着水果刀,声音混着水流传出来。
  怪iphone的听筒太差,水流一停,她就冷不丁听见电话那头一个女声火冒三丈地问他:“我怎么就不能拿我自己的东西了?”
  杨谦南轻描淡写说不方便,让她过几天来取。
  回应他的当然是破口大骂。
  温凛鬼使神差,慢慢走回了玄关。
  门口的柜子里堆着几只行李箱,因为体积太大,柜门没有关牢。她进来的时候有留意过,还以为是他常年飞行程,把行李箱都堆在门口。
  可是仔细一瞧,这箱子未免太大了。
  二十四寸的银色铝壳箱,她只有去留学的时候用过。
  她明明心里有预感,却还是拒绝了直觉的好心提醒,伸手拉开了那个箱子。
  箱子很重很沉,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不过是一些衣服,鞋子,日用品,甚至还有一个笔记本充电器。
  不过是一些瓶瓶罐罐,昂贵的粉霜用到一半,盒壁上粘着软泥,满是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杨谦南出来看见她开了这个箱子,双方表情都很平静。
  温凛发现他左手上的戒指不翼而飞,低笑了一声,问他,当时真的是随便戴的么?
  杨谦南说真的是。
  戒指是一般的情侣对戒,如果不是随便戴,也不会出现在那根手指。
  温凛问:“什么时候结束的?”
  杨谦南没回答。
  她逼视他的眼睛,说:“没有结束?”
  他默认了这一点。
  温凛气极反笑,问他:“当时我要是答应了呢?”
  ——当时你让我跟你回北京,如果我不管不顾放下上海的一切,陪你回来了呢?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杨谦南把手里的水果刀随手搁在酒柜上,人侧坐在一旁,仿佛想从头说起:“凛凛……”
  “我问你我当时要是答应了呢?”她打断他,语调咄咄逼人。
  ——当时你让我留下,再陪你一阵子,如果我一时心软放弃出国,留在你身边了呢?我现在会是什么样?
  但他只是淡淡地说:“凛凛,你给我一点时间。”
  如果说她有一瞬间对杨谦南彻底死过心,一定是在此时此刻。
  温凛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支口红,金色的管身上刻着主人的名字拼写——YAO YUE。她把这支口红攥在手里,那六个字母仿佛六根锥刺,狠狠嵌进她掌心。
  “杨谦南你说这话,自己相信吗?”温凛努力把所有情绪都吞咽下去,才发觉嗓子和眼眶一样红,声带一震都在发疼,“我不是不认识姚玥。我知道你妈特别喜欢她。你既然接受她,那就是奔着给你妈交差的心去的。”
  她曾以为他这些年依旧莺莺燕燕络绎不绝,她以为她不在乎自己当其中之一。可是她没法不在乎,他家里好端端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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