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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西台记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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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还记得那六岁孩童的样子,他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死的,被奔走的难民,活活踩死的。
  这世上最可悲的,便是乱世中的庸人,周熠不庸,却也不狠,满腔书墨匡扶国之大业的热血与能力,却扶不起已经落寞颓势成定局的西齐,但他是西齐人,更不愿背叛西齐,去北迹谋职。
  父母于战乱中身亡,他与妻子牵着长子,抱着次子流落各处,妻子恨极了他的无能,恨他分明有才却不愿当国之走狗,恨他分明是个男人,却不能叫妻儿吃顿饱饭。
  那时周熠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偷去抢,再用这些偷抢来的粮食给妻儿吃,自己去吃树根、树叶、跟着流浪汉一同吞墙灰。
  再后来他们定居一处,渐渐稳定,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也有个能耕地的牛,但周熠早年战争时吃树根墙灰摧坏了的身体却再也好不起来,书生握笔的手上遍布老茧,碧蓝的天空中鸟雀成群,叽叽喳喳飞过时,他倒在了老牛旁的田埂上。
  病榻一个月,妻子只喂他喝粥水,镇子里的大夫说他还能治一治,只需用些好药将身体养好,毕竟才二十六岁,怎么也能活过半百的。
  那日妻子让长子带次子出去玩儿,难得喂了周熠吃一碗饭,饭中夹着玉米粒,很香甜,两人毕竟夫妻多年,怎么会一点儿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他们的情况是好转了,渐渐能讨生活,却远远支付不起无底线的金贵药材,周熠吃完了那顿饭,没等妻子开口便道:“是我拖累了你了,当年你若不是嫁给我,换成其他任何人恐怕都比现在过得好。”
  妻子红着眼眶看向他,周熠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他们分明都已经长大了许多,不再是十几岁懵懂之时,妻子却又从他的眼中看见两人成亲初相见的那夜,周熠见她胭脂红唇,惊艳她长得好看,露出的温柔的眉眼。
  “我不想吃药。”
  这是他最后说的五个字,后来的几天,周熠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了,战乱时,他没给周家做过任何贡献,一人之力微薄,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所以他固执己见,宁可不被世界改变。
  死的那一日,他几乎无法呼吸,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已经察觉到自己差不多是这时候了。
  却见妻子从屋外拉进了一个银发的男人,那男人一身道袍,约三十多岁,短短的胡子贴在下巴上,皮肤白得好似腊月雪,他听见妻子背着孩子与那道士说的话,但她没背着自己,却是极其残忍。
  供祖,出自于那道士之口。
  道士说:“观相,你丈夫根骨奇佳,当有一番作为,只可惜洪流之下,淹死了不少英才,若要供祖,自可保住他的神魂不灭,但夫人,你真的想好了?此事他自己可同意?有的人不愿离世,想尽方法留下,有的人却不愿留下,更想了无遗憾地离开。”
  妻子道:“这事我做得了主。”
  然后道士便言:“该是我向你家讨一口水喝,偏偏不是前一家口渴,也等不到去下一家,也算注定了。你且记着,买不起泡符的药水,只能用盐,待他死后,洗尽五脏,以盐裹身,风干七日若不腐,便可埋入盐坛之中,盐需没顶,桃木为塞,红布封盖,如此,他的魂魄便能留存于世,照理来说,当能改一改周家的运势。”
  妻子指着一旁盛水的缸问:“这个可能用?”
  道士朝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模糊的周熠看去,啧啧摇头,不知是可惜他英年早逝,还是可惜他死也不得安宁。
  道士喝完水后,叮嘱一句:“让你家后世之人记得,不可错信其他道法,若这位已经不受控制,别娶鬼妻,别养鬼子,别送金银,坏了规矩便遭反噬。”
  妻子连连点头,道了句:“晓得了。”
  道士走后没多久,周熠便死了,死后浑浑噩噩一段时间,才知道他一直藏着护着的金杯盏被妻子卖了买盐了,剩下的银钱,供给长子与次子读书用。
  那杯盏周熠留着,是因为他对西齐还有念想,他曾也想在朝堂大展宏图,匡扶正业,后来流离他乡,连当铺都没有,直至生活稳定,也无需典当。
  他的病,一个金杯盏救不了,但金杯盏买得起盐,能叫孩子读一两年书便够了。
  再后来,周熠的孙子出世,两个孙子一个叫周守君,一个叫周守义,有一日子夜周熠突然发现自己能化形了,还见过那两个贪玩不睡觉夜里跑到院子里捉蛐蛐儿的兄弟俩,他们见过一面,但是周守君与周守义不认得他,以为他是个寻常问路的,多说了几句话。
  两个小孩儿白日在书斋内没听懂的问题,周熠给了较为完整的回答,逗得他们高兴,屋内已经年迈的妻子夜里觉少,听见声音将两个孩子打回了房间睡觉,周熠隐去了身形,他看得见妻子,妻子却看不见他。
  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至少过了中年的妻子,再也算不上美丽端庄,不过她一生不曾再嫁,叫周熠始终难恨。
  时光荏苒,周守君与周守义两人考取功名,一个状元,一个探花,成了天赐王朝寒门子弟考取功名的首例,妻子已经再难支撑,死前才将周熠尸骨所埋之事说出,周守君与周守义是奶奶一手带大,聪明听话,搬去燕京之后,也将周熠的尸骨带了过去。
  如此一供奉,就是这么多年。
  周守君得知家中原来还有一个西齐的御赐之物,有特地叫人去查过,查了两三年再难找到,却在一次外出公干的时候,于一家当铺的展柜中发现了金杯盏,兜转几十年,这杯盏再度回到了周家,被周守君埋在了周熠的院落里,算是还给他了。
  周家子孙也算孝顺,但孩子小的时候都挺调皮,知道家中有一个没门的院子,也有小孩儿偷偷爬进来玩儿过,有往里面扔石头的,有往里面扔玉佩的,后来还有一个小孩儿与他娘置气,将他娘最爱的玉镯子扔进了院子里,从此之后,那些值钱玩意儿再也找不到了。
  周熠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小孩儿的娘最后没找到玉镯,狠狠打了小孩儿一顿,小孩儿的哭声嚎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而那玉镯是真的漂亮,所以他第一次见到吓哭了的顾定晴时,便告诉她玉镯被扔到了哪儿,让她自己挖出来,哄她别怕。
  顾定晴……
  是和周熠妻子完全不同的人,非大户人家出生,长得也不算漂亮,性子不端庄,反而过分活泼,但她与妻子不一样的是,她所有的想法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叫周熠一看就懂,无需猜测。
  百年……实在太孤单寂寞了,一个真诚且鲜活的人摆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睛放着明亮的光芒,每天守着子夜就等他出现,喊的最多的话便是‘周熠’,只围着他,叽叽喳喳没个消停,周熠甚至能从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哪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真心感激,和喜欢这个人了。
  “周熠、周熠!”
  他喜欢顾定晴,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责任,也不是同床共枕水乳交融的熟悉,更不是朝朝暮暮日日相见的习惯。
  是第一眼惊讶,第二眼惊喜,第三眼便再也无法挪开的喜欢。
  是配合她幼稚的谎言,是陪她玩儿无聊的游戏,是为了哄她开心费尽心机,是只要看见她笑便忍不住高兴,是放不下,是舍不得,是不愿意。
  若他是人,求也想求来。
  可他不是人,这么可爱的顾定晴,他又怎么忍心去耽误对方,害了她的一生呢,怪只怪他生前未得所爱,死后爱而不得。
  顾定晴房中的最后一截蜡烛融化,浅光灭了,人却躺在床上,一夜未曾合眼。
  次日依旧很冷,秦鹿在房间里缩了半晌最后因为肚饿没忍住,还是出门了,不过一出门就见到了顾定晴却吓了她一跳。
  这姑娘自打从周家出来后,除了想要带周熠出去玩儿偷偷出过门之外,其余时候都躲在屋子里不见人,这回主动出面,还在秦鹿的房门口不知等了多久,恐怕是有事。
  秦鹿侧过身,让人进屋,顾定晴才低声道谢。
  她眼神有些恍惚,眼下泛青,像是没睡好,进屋也没坐,就这么站在了桌边,因为风寒还未好全,所以声音有些沙哑道:“敢问小姐,是否已经见过了周熠?”
  秦鹿没告诉顾定晴自己的名字,她便如此称呼她,不过顾定晴既然这么问,显然是昨夜周熠找过她了。
  秦鹿没打算拆散他们俩,但世上没有双全法,唯有尽量做到彼此都好,对周熠好,是放他走,对顾定晴好,也是让她不要再痴恋一个鬼魂了。
  哪怕周熠再好,他也是个死人,并非人人都是梁妄与她秦鹿,人人都能死而复生。
  秦鹿点头,实话实说:“我是见过他了,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顾姑娘明白吗?”
  顾定晴点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她脸色难看,但却勉强笑了起来:“我明白,他已经与我说清楚了,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徒留下来也不会开心的,我只想要周熠开心。”
  秦鹿心疼她能设身处地,为顾定晴倒了杯水。
  顾定晴没喝,摇了摇头又说:“小姐说……你们还要对付国师是吗?”
  秦鹿见她主动提起国师,眉心微皱,顾定晴继续道:“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也听过他说一些话,他有**书,其中有一个法子可以叫人忘却一切烦忧之事,请小姐可怜我,周熠若走,我定会难过,不如把这一切都忘了,反而都好。”
  秦鹿却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道术可以让人忘却烦忧的,如若有,梁妄早自己用了。
  不过梁妄在世不过百年,也未必什么都懂,他师父留下来的那么多书他也未尽看完,秦鹿点头:“我若捉到国师,必会捣毁他的私宅,里面要是当真有本道书,上面记载了让人忘却烦忧的法子,我会拿来给你的。”
  顾定晴见她答应,颔首道谢:“多谢小姐了。”
  说完这话,她就走了,留着秦鹿看向那杯已经冷了的茶,忽而明白过来今日的顾定晴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她的眼中毫无光彩,心如死灰般,或许正因如此,才想要忘掉一切吧。


第41章 百年金盏:十八
  午后秦鹿去找梁妄, 见梁妄正好要出门,谢尽欢说燕京里有一处墨香社, 画了大图贴在了诗社门前宣传,今日是往来文人比字画,有些文人没占到好位置,作品都挂在了街边上了,颇为精彩。
  琴棋书画诗酒茶,梁妄样样精通, 不过他作诗一不是家国情仇,二不是风花雪月,有几分阳春白雪之意, 秦鹿听不太懂,不过每一首都颇有意境, 全是他随口说来,抒发心情的。
  梁妄两岁时燕京就被北迹攻陷了, 后来的二十多年奔波他也没学什么为国为民的东西,只留下了自己金贵人的爱好。
  秦鹿不会下棋, 顶多会两句打油诗,琴声凌乱刺耳, 字写的也很一般,至于绘画更是一窍不通,唯有酒茶两样沾了一点儿,酒她能喝点儿,尝不出好坏来, 茶她会冲泡,品不出美丑来。
  轩城虽好,但始终比不上燕京趣味多,江旦说国师那边他去负责,要两日才有消息,至少也得等明天,今日下午没事做,梁妄便想出门去看看如今天赐王朝盛世中尽显无用的文人们能写出什么玩意儿。
  与谢尽欢说的一般,一旦入了墨香社的附近,两侧街道上的确挂了不少书画作品,不过并非每一个都是佳作,还有许多都是会些书画的人摆出来卖的,往往十几幅看下去都是出自于一个人的手笔,写得并不多好,没什么风骨在里头,中庸但也能看。
  秦鹿看过梁妄写的字,小字瘦金,大字狂草,幼时他也临摹,年长一些的时候渐渐就自成一派了,秦鹿平日里被罚练字临摹的,是梁妄那改后的瘦金体字,少了几分柔软,多了几分锋利,而他所书狂草,真是千金难求,如今世间除了无有斋,已无真品了。
  梁妄一路看过去,兴趣缺缺,有些画直接用竹竿挂着,插在了雪堆里,相当敷衍。
  还有一些书生打扮的人叫卖自己的作品,报价虚高,自命不凡,别人不买还得了个不识货的嫌弃。
  秦鹿虽然不懂,但也见过一些好作品,无有斋书房里放着的那些,梁妄平日里闲来无事随手画的,都比这里挂上去的好看,于是也学着啧啧摇头。
  入了墨香社,里头的东西才显得有些文采了,诗不再是那些文人们于盛世中难展宏图的假心酸,多了一些对朝局的调侃与如今天赐王朝的赞叹,调侃的写得隐晦,赞叹的写得极尽大气,稍稍有些看头。
  画也多了些,没那些艳丽的浓墨重彩,都是好颜料一笔一线细细勾画的精良之作。
  秦鹿突然看见某处,眼前一亮,然后拉着梁妄道:“王爷你看,那像不像你的字?”
  她指着一处,那字正挂在了二楼偏右侧一些的位置,并非正中间那么醒目,但因为是长长一卷百诗贴,倒也显眼。
  瘦金的字体多了几处生硬的笔锋,乍一眼看过去的确有些像梁妄写给秦鹿练习的字帖。
  秦鹿在里头找到了两句,隔得很远。
  一是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二是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大家之诗词,众人皆知,以梁妄之字,写他人之诗,恐怕是这字帖的主人尤爱两位,故而做了融合,反而叫秦鹿看着高兴。
  她指着字帖问梁妄:“我能买吗?”
  梁妄见她眼眸晶亮,有些不解,眉尾微挑问了句:“怎么?临摹的也比爷自己写的好看?”
  秦鹿笑着道:“自然没有王爷您写的十分之一二好看,不过我挺喜欢的。”
  梁妄转身看向别的地方,道了句:“那便买吧。”
  反正买回去,梁妄也看不上,自然是放在秦鹿自己的房间内,无有斋内的字画,大多是他自己的,或者是一些更为优秀的前者所创,他还不喜欢假的,专门挑真的去买。
  这一幅临摹的字,那书生要价也不高,实在是百诗一字不错,工工整整写满偌大一张纸费工夫,梁妄没有讨价还价,给了一锭金子,便让秦鹿捧着一卷字回去了。
  第二日天气转凉,风大了许多,顾定晴等了一夜没等到周熠,天一亮才含着眼泪睡过去的,天色将暗时,谢尽欢收到了江旦家中传来的消息后,匆忙忙地赶到了客栈,说是江旦将国师引出皇宫,已经坐着马车出来了。
  江旦将国师从皇宫带出来其实并未废什么功夫,因为国师的确在四处拉拢人才为太子铺路,他为周家娶鬼妻是为了讨好周家人,江旦自然也可以以自己遇见的一些麻烦为理由请国师帮忙。
  不过在此之前,江旦还得看周家人的反应,周熠被顾定晴带出周家,周家人虽然在谢尽欢面前没说什么,不代表事后不会找国师。江旦观察了一天,周树清正常早朝,除了气色难看,也没什么问题,更没与国师说过话,他这才放心。
  昨日午后江旦就找了国师,欲言又止,先假装自己有心事,晚间回来时又朝谢尽欢要了几张黄符,今日早朝过后故意鬼鬼祟祟地在国师面前整理衣袖,将黄符从袖中飘出,被国师见了之后,对方自然得问。
  江旦颇为烦恼,连叹了好几声气道:“此事我当真不知是否要麻烦国师,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是我实在解决不了的。”
  国师言道:“江大人不如有话直说,你看你都找道士了,难道我不比道士更能帮得上你吗?”
  “国师若肯出手,自然简单。”江旦抬袖擦了擦额头,这么冷的天,他居然还能憋出汗来,国师更信他是被什么麻烦惹上了。
  江旦生而正直,也没撒过谎,过度紧张便浑身冒虚汗,结结巴巴地与国师说了一番,说是他们家以前并不富裕,在燕京当官之前过过一段时间的穷苦日子,他是家中长子,爹娘还生了个小的,为了供他读书,那小的就送给别人换了银钱了。
  说是送给别人,实则就是卖,国师也没笑话他,只是在心中有些轻蔑,是人都有软肋,也都有不堪的一面,江旦看上去正直,从不拉帮结派,却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我那弟弟送给人家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几年前日子好过了家父也想过要将人找回来,一经打听才知道弟弟没能活长,因为那家人对他不好,他也没养成什么好脾气,跟着地痞流氓勒索乡民,被捉贼的捕快手误打死了。”江旦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也不敢往外说,谁知道近些日子家母身体突然变差,晚间说是梦见弟弟来接她了。”
  江旦叹气:“我找了道士要了一些防鬼的符来,却始终没用,不知道国师可能帮忙?”
  他不敢将事情诓大,毕竟在江旦眼中,国师就是个江湖术士,但偏偏这人对邪道颇有心得,一听是家鬼缠身,也知没什么好怕的,这么长时间只敢欺负江旦的娘,男子屋中却不敢去,实则就是打一棒子便能吓走的。
  国师点头,说了句:“江大人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你家出事,你这弟弟忒不懂事,死人就该去死人该去的地方。”
  江旦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家母身体一直硬朗,没病没痛的,反而被他这些天闹得都瘦了许多。”
  “江大人好孝顺。”国师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对江旦说:“过几日我就去府上瞧瞧。”
  “国师,既然答应了能帮我,可就别过几日了,家母这几日茶饭不思,我实在担心她身体消受不住,现在便走吧。”江旦拉着他的袖子,急忙忙要离开。
  国师嗤笑:“现在?江大人也得让我收拾收拾吧?”
  “那你收拾,我就在此等你。”
  恐怕是因为江旦当真焦急,为此事闹得头疼,国师又心想他怎么也算是拿住了江旦的一个把柄,便回宫中住处拿了一些黄符,又抓着七星铜钱剑,怕江旦的弟弟真的难缠,还带了一包符灰与一瓶符水,这便领着两名后拜师的徒弟去为江旦解决麻烦,顺便在新弟子面前大显身手。
  江旦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前,江旦虽说就在原地等着,但宫里也有规矩,外阁臣子无公事不得在宫中逗留太久。
  国师出宫门见到江旦的马车时,江旦正在马车边上握紧双手来回踱步,国师优哉走过去,嘴角挂着笑道:“江大人,上马车领路吧。”
  江旦见国师过来,这才道好,先是扶着国师进了马车,又让那两个弟子陪着,自己坐在车门边上,一手抓着车帘掀开了点儿,一手遮住嘴唇位置,口型对车夫说了句去燕京西城外。
  城门关闭有时限,天黑之前必定会将几座城门尽数落锁关闭,不得进出,江旦方才的焦急是真的,也非装出来,一旦过了时间,为了不让国师怀疑,他就真的得将人往自己家里带了。
  江旦甚至都没打算让这马车在自家门口过,只是想着国师来燕京时间不长,大多都在宫中很少出来,所以对燕京地势也不清楚,街道纷杂,小道曲折,只要坐在马车内这马车究竟是去哪儿的,只有到了地方才知道。
  江旦原先就与谢尽欢说好了,他负责把国师带出宫,送到燕京城外,尽量靠近他西城门外的私宅那处,但江旦不认识国师的私宅在哪儿,便听谢尽欢的吩咐,尽量往山林崎岖之地过去,出城门两刻钟,等城门落锁国师回不去了之后,他便找个理由先离开藏起来。
  江旦胆子虽大,性子也直,但很惜命,他毕竟是考取功名得来的官,高高大大一男人,实在不会什么拳脚功夫。
  国师正被两个弟子取经,眼看已经抬眸看了江旦三次,江旦这才将手伸出车帘外,给了车夫一个手势,车夫停了马车后便先往林子里跑了,江旦对国师笑了笑道:“我家甚远,让国师久坐了。”
  现下天几乎黑了,灰蒙蒙地一片,深蓝色如墨一般从天空坠下,将一整片枯树林罩在了其中,江旦下了马车后双腿有些发软,居然还有胆子扬起声音道:“快去拿个矮凳来,我将国师请来家中做客,来两个人扶着去!”
  说完这话,他提起衣袍就往林子里跑,跑时还不敢回头,他身上穿着官服,颇为累赘,生怕自己跑慢了身后的人会追上来,等到江旦气喘吁吁,浑身冒汗时再回头看去,马车离得算不了远,还能瞧见车顶与低头舔雪的马匹。
  马车安安静静,里头的人似乎并未发现不妥,也没人掀开车帘出来,江旦只看了一会儿便不敢再看,生怕等会儿国师与他两个弟子从马车内下来时瞧见自己身处枯林,追他过来。
  江旦转头正要再跑,忽而瞧见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那人瘦得离奇,仿佛只剩下皮包骨,两条长长的山羊胡子泛白,挂在了胸前,眼下泛青,面色蜡黄,正噙着笑看向他。
  “江大人要去哪儿?”
  声音于身后响起,江旦再转身时,马车尚在原地不动,但国师与他两名弟子离自己也只有一臂距离。
  先前跑了的车夫跪在一旁瑟瑟发抖,鼻梁淤青,显然也被捉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白真帅,写诗真好!


第42章 百年金盏:十九
  从宫门, 到江旦的府上最多也就半个时辰的路,谁知道他走了近一个时辰还没到, 国师在马车内虽看不见外面究竟有什么,他们走到了哪儿,却知道短暂停留那时并非是等老人过马路,而是出城需要登记检阅。
  出城之后,一路上越来越颠簸,没多久江旦便让马车停下, 自己先出去了,假惺惺地说了句话,当真以为国师没发现他们其实早就偏了路线。
  既然都跟出来, 国师自然得看看江旦究竟想做什么。
  他是天赐王朝的国师,虽无官职在身, 却受皇族敬重,在燕京里, 他的一句话便代表了天定之意,更何况江旦一介书生, 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结果下了马车一看,国师却笑了, 这人马车停哪儿不好,却停了自己的私宅门前,误闯了阵法,还被他的首徒发现,马夫跑了几圈也没能跑出去, 被他的弟子打了一拳。
  国师挥过手上拂尘,望着江旦那张明显惧意增生的脸,阴恻恻地问了句:“江大人带我离开燕京,又将我丢在荒野,该不会是在此地埋了什么陷阱吧?我实在不知何时得罪过江大人,居然让您如此大费周折。”
  江旦怕死,骨头却硬,他知道自己被抓住,除非是有人来救,否则绝对逃不掉,即便国师不出手,他这三个弟子也能手撕了他。干脆抬着下巴怒目圆睁,冷哼了一句:“你自己做过何事心中不清楚吗?妖道。”
  “大胆!我师父乃天上地下,集黄大仙,容你这般放肆?居然敢喊妖道污蔑!”那新收的两个徒弟听了这称呼,率先不乐意了。
  “换了国政殿上的瓦,撒了鸟食制造假的祥瑞之事,可是你做的?你与太子商量好了,等有朝一日太子继承大统,这天赐王朝又有你这个假神仙坐镇,岂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天下大乱,便由你而始!”
  江旦指着对方的鼻子,说完还觉得不解气,想了想又骂道:“你以金银卖了女子嫁给鬼魂,等同于草菅人命!你别以为此事做得密不透风,周家院中如今出了大祸,也是因你而起!伤天害理之事国师恐怕没少做吧,才会被我戳穿还能如此淡定。”
  “胡言乱语,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国师抱胸而立。
  “要杀便杀!费什么话?”江旦昂着头,露出一截脖子道:“我知这世间有鬼魂,江旦可为家死为国死,却不甘死于你之手,若你今日当真杀了我,来日我将成为厉鬼,夜夜缠你,缠到你得了报应为止。”
  国师却没想到这官小的江旦,骨气还真不小,如此硬骨头的人若真想解决了他,不会丢下马车便跑,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会退缩,一旦逃了,便只一种可能……他有后招。
  国师突然察觉此处距离自己的私宅非常接近,他从未告诉过他人自己有所私宅,周家也不会将自家供祖之事乱说出去,甚至给祖宗娶妻这事江旦都知晓,难道除了江旦,他的背后还有其他什么人?
  念头才起,众人便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鼓掌,紧接着女子声音道:“江大人好气魄啊。”
  此话一出,便见一根棍子扔在了众人跟前,入土三分,是树林中随手可捡的枯树枝,江旦见状,连忙将其抓在手中,拔出泥土后用力地朝面前之人头上敲了过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完人就跑,没跑两步又被国师的首徒给捉住衣领提起来了。
  秦鹿几步跑到,脚下踩着树枝,轻巧地借力于空中旋身,一脚踢在了国师首徒的手臂上,断了他与江旦的距离,然后将江旦护在身后,望向面前的四个人,真是高矮胖瘦奇丑无比,就是站在正中央,刚被一棍子敲到脑袋还在晕乎的国师,也没见好看到哪儿去。
  尖嘴猴腮,一看便像个奸人。
  秦鹿道:“我家主人说,相由心生,他长得好看,所以心地善良,你们心肠歹毒,也该长得不堪入目。”
  江旦着实吓得不轻,心口还砰砰直跳,他将手中木棍递给了秦鹿,道了句:“姑娘用。”
  秦鹿挥了挥手,与江旦浅笑一瞬:“不用不用,你护身吧。”
  “来者何人?!”国师捂着半边脸,皱眉问了句,他才问出这话,便眯着眼睛仔细看向秦鹿,嘶了一声:“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我是你秦姑奶奶。”秦鹿说罢,迎面而上,国师与他首徒聪明,不知来者虚实不会贸然动手,反而是那两个新徒弟,肥头大耳的一看便知道吃了许多人家的油水,晃着一身肉朝秦鹿挥拳。
  这两人看着壮,实则不经打,秦鹿功夫算不得多好,但也跟着兄长打过大大小小许多回仗,那都是刀尖舔血,以命相搏,实打实练出来的保命招式与杀人招式,对付这两人绰绰有余,不过几个眨眼功夫,两个胖子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一连栽入了雪堆里。
  “江大人。”秦鹿慢慢朝国师方向走去,突然开口。
  江旦握着棍子回神,睁圆了眼睛看向她,连忙问:“需要帮忙吗?”
  “要。”秦鹿道:“将那两人翻个身,免得闷死了。”
  “好!”江旦将棍子插入一旁的雪里,奈何力气太小,棍子刚碰雪就倒了,砸在了两个胖子的身上,他有些费力地要将人搬动,然而晕厥过去的人豁然重了两倍,江旦抬得颇为吃力,还是一旁没能跑掉的马夫跟着过来,才将两人翻了个身。
  秦鹿正准备对那两人出手,却见国师一笑,万分阴险,他从袖中掏出了几张黄符,直朝秦鹿的面门飞来。
  那黄符本是他准备对付江旦那莫须有的弟弟的,为了彰显实力,他用的是驱鬼符,可散鬼魂,秦鹿不查,躲过了几张,却被一张贴在了肩上,一瞬仿佛闷棍打下,整个人朝后摔了十余步远,身体里的魂魄仿若被撕裂般,疼得发寒。
  黄符燃烧,秦鹿立刻于雪地里滚了一圈,心口突突直跳,余惊还未缓和过来。
  她都忘了,这人是道士,学的便是捉鬼降妖之术,秦鹿虽非普通鬼魂,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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