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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形世界-魔法的色彩-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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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老这么想可不行。他努力想别的事情——绿草、大树、新鲜空气、龙。龙啊……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胡乱扒动。双花脑门上沁出了汗。

牢房里还有别的东西!这东西动静很小,但是,尽管屋里一片漆黑,他也能觉出这东西体积很大。他能感到那东西挪动时带动的气流。

他抬手摸索,手上有种油乎乎的感觉,一串小火花洒了下来,说明这里有一个局部的魔力场。双花发现自己渴望着光明。

一团火从他眼前滚过,撞上对面的墙。墙上的石头炽燃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牢房的大部分空间都被一条龙占据着。

他的意识中,一个声音说道:听从您的吩咐,主人。

站在烧得噼啪作响、坑坑洼洼的石头墙边,双花只见两枚硕大的绿眼珠,里面映着自己的倒影。这条龙和他心目中的一模一样:颜色复杂、皮质坚硬、脊背钻出长刺,颈子弯曲——一条真正的龙!它的翅膀没有打开,却已经几乎盖满了屋里的两面墙。

双花正好站在它的两爪之间。

“听我吩咐?”他问,又惊又喜。

当然,主人。

火光渐渐消失。双花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朝印象中门的方向指了指:“把门打开。”

龙抬起硕大无朋的脑袋,再次喷出一团火球。但这一次,随着龙脖子上的肌肉逐渐缩紧,火球的颜色从橙红淡化成浅黄,随后变白,最后成了一种非常淡的蓝。这时的火舌变成了一道窄线,燎到墙上,发亮的石头噼啪作响,熔化了。火舌喷到门上,金属进成炽热的残渣,如雨点般落下。

火光跳动,墙上的影子随之狂舞不已。金属灼烧了一阵,光芒刺眼,随后门板断成两半,倒在外边的过道上。火舌一闪即逝,像喷出时一样神奇。

双花小心翼翼地跨过渐渐凉下来的门板,往过道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

龙跟在他身后。门框太小,它钻出来的时候很费了点儿劲,肩膀一晃便撞飞了木头门框。这巨兽兴致勃勃地看着双花,身子抖动,皮肤也抽搐了几下。看样子,它似乎很想在狭窄的过道里舒展一下翅膀。

“你怎么进去的?”双花问。

您召唤了我,主人。

“我好像没这么干过。”

您心里想来着。您的心把我叫过来了。龙在他脑子里耐心地解释说。

“你的意思是,我一想你,你就来了?”

是的。

“变出来的?”

是的。

“可我这辈子一直想着龙呢!”

在这个地方,思想和现实之间的边界有一点模糊。我只知道,前一秒钟,我还不在,您一想我,我就来了。所以,很自然。我听从您的吩咐。

“我的老天!”

五六个守卫偏拣这个时候拐进了过道。他们站住了,目瞪口呆。其中一个猛醒过来,拿起十字弩,射出了弩箭。

龙的胸口稍一起伏,只见弩箭在空中爆炸,燃烧的碎片散落一地。守卫们一哄而散,逃离现场。不出一秒钟,他们刚站的那块地方已成火海。

双花敬佩地抬头看着它。

“你是不是还会飞?”他问。

当然。

双花朝过道四周看了看,决定还是不要去追那些守卫。反正已经迷了路,无论往哪里走都是对的。他从龙身边挤过去,匆匆往前走,庞然大物十分吃力地跟着他。

过道错综复杂,他们仿佛置身于一座迷宫。走到一处,双花似乎听见一阵嚎叫,从他们背后很远的地方传来,然而很快就消失了。偶尔,他们会经过一些破烂不堪的楼梯,头顶的阴影里隐约可见黑黢黢的拱门。暗淡的光线从门柱之间透进来,射在通道拐角处砌的大镜子上,反射得到处都是光影。有时,远处的天井会带来一道更明亮些的亮光。

“有件事很奇怪,”双花心想,走下一座大台阶,踏起一片银灰色的尘埃,“这边的通道宽多了,而且建造得更好。”墙边装着壁炉,上面还有雕塑;墙上到处挂着已经褪色的挂毯。挂毯上的图案大多都是龙——几百条龙,或是飞翔,或是栖息在吊环上,或是载着人捕鹿甚至捕人。

双花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一块挂毯。料子马上破碎了,冒起一股烟,只剩下里面由细金丝织出的部分,成了晃晃荡荡的一副破网。

“他们干吗留下这些玩意儿?”他说。

我不知道。脑子里,一个声音礼貌地告诉他。

他转过身来,抬头看着头顶那张布满鳞片的大马脸。

“大龙,你叫什么名字?”双花问。

我不知道。

“我就管你叫奈利兹吧。”

好的,那我就叫这个名字。

他们在铺天盖地的灰尘中艰难跋涉,穿过一间又一间宽大的厅堂。厅堂是在整块岩石上凿出来的,用黑柱子托起穹顶。顶天立地的围墙上到处是雕像、石兽、浮雕和有凹槽的细柱,算得上别具匠心。每当双花要求给个亮儿,龙一喷火,这些墙上的东西便投下古怪的影子。他们穿过长长的画廊和巨大的洞窟圆形剧场。所有东西都埋在一层细土之中,全都荒废了。看样子几百年都没人进过这处死寂的石洞。

他发现一条小道,伸向又一处黑暗的通道口。

肯定有人经常使用这条小道,而且最近才用过。灰扑扑的地上,只有这么一窄条深深的痕迹。

双花顺着这条小道走,进入更加宏伟的厅堂,随后是弯弯曲曲的通道,对龙来说也足够宽敞(看上去,这里确实来过龙。有一间屋子里扔满了腐烂的鞍子,看大小是给龙用的;还有一间屋子里面有板甲和锁子甲,尺寸适合大象)。他们走到两扇绿色的铜门前,每一扇门都特别高,顶部伸进一片黑暗里,看不清楚。双花面前,大约胸口那么高的地方,有一个门把手,是一条铜制的小龙。

他刚碰了一下门把手,大门就自动打开了,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让人惴惴不安。

与此同时,双花的头发中火花噼啪作响,一股热风涌出来,却没有像一般的风那样扬起灰尘,只是把灰尘吹成令人不安的形状。灰尘变换着模样,随即落定。双花听到一种奇怪的“咯咯”响动——时空交错的远处有某种东西。到处是幢幢阴影,却不知阴影从何而来。空气里充满了嗡嗡声,宛如巨大的蜂巢。

一句话,在他身边,魔法力正在大规模喷发。

门里是一间屋子,罩在淡绿色的微光中。沿墙壁摆着的是一具具棺材,都放在大理石基座上。屋子中央有座高台,上面放着一把石椅。椅子里有个佝偻的人形,一动不动,却发出憔悴苍老的声音:“进来,年轻人。”

双花往前走。椅子上坐的是个人,至少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去是这样。然而,那人蜷缩在椅子里的姿势十分古怪,双花庆幸灯光不太亮——还是看不清楚为好。

“你知道吗,我已经死了。”一个声音从黑影里传出来,似乎要跟他谈下去。双花希望那团黑影是这个人的头。“我想你自己也看得出来吧。”

“呃……”双花说,“是的。”他开始往后退。

“很明显,是吧?”那声音说,“你是双花吧?还是以后才是?”

“以后?”双花问,“什么的以后?”他停住了。

“是这样。”那声音说,“你看,死了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从时间的控制中解放出来。所以我能同时看到一切已经发生的事和将要发生的事。但是,我死了以后才知道,时间这东西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这听起来也不坏啊。”双花说。

“你觉得不坏么?想像一下,眼下每一秒钟发生的事同时也是一个遥远的回忆,又是个突如其来的事件——这样一来,你才会明白我的意思。好了,我现在想起来我要跟你说什么了。还是……我已经说过了?顺便提一句,你这条龙真漂亮……我说过这话了吗?”

“它是很棒。它刚刚才出现。”双花说。

“刚出现?”那声音说,“你把它召唤来的?”

“是的,是的,我只是……”

“你有‘召唤力’!”

“我只是想了它一下。”

“这就是‘召唤力.!我刚才跟你说过没有,我是葛雷查一世……要不就是二世……对不起,我超越时空的经验还不够。好了好了……是的,‘召唤力’!有这种力量就能召来龙,你知道吧?”

“你刚才已经跟我说过一遍了。”双花说。

“是吗?我正想再说一遍呢。”这个死人说。

“这怎么可能呢?我一辈子朝思暮想想着龙,可今天才钻出来一条,算是破天荒了。”

“哦,你要明白,关键在于,按照你(还有三个月之前被毒死的我自己)对‘存在’的理解,龙确实是不存在的。我说的龙指的是真正的龙,高贵血统的龙,你要明白,并不是那种沼泽里面的龙,那些是低等下贱的龙。低等龙是很原始的生命形式,不值一提。

真正的龙,则是精神力量的升华。若想让它们在这个世界上显形,需要一颗极富想像力的心灵,默想它们的样子。这种想像力还需要一个蕴含大量魔力的地方催化,魔力场可以弱化可见世界与隐匿世界之间的障蔽。接着,龙就出现了,将自己的身形印在这世界可能性的矩阵上。我活着的时候善于召龙。我一次就能想像出……噢……五百条!而现在,黎耶萨,我儿女里最机灵的一个,也只能想像出五十条形态模糊的东西——还得再教育啊。她并不真的相信它们的存在。这就是为什么她变出来的龙老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然而你变出来的这条……”葛雷查的声音接着说,“一点都不比我过去变出来的差,看了眼睛都舒服。当然,我现在已经没有眼睛了。”

双花赶紧说:“你老说你已经死了……”

“怎么了?”

“死了,死了的话,呃……

你要知道,死人是不怎么说话的,这是常识。”

“我过去曾经是个非常强大的巫师。我的女儿把我毒死了,这是必然的。这是我们家族公认的一种继位方式。但是,”尸体叹了口气,或者说他头顶一尺高的地方发出一声叹息,“很快,我就发现,我的三个孩子里面没有一个能独立把魏尔姆堡的皇权从另外两个人手里夺走。像我们这样的王国历来只允许有一个统治者,这种制度非常不合理。于是我决定虽死犹生,以非正常的形态存活着。当然,这样更惹得他们大不高兴。直到有一天,他们三个斗得只剩下一个,我才允许那个人为我举行仪式,将我安葬。”一阵可怕的哮喘声传来,双花猜那一定是他在发笑。

“那么,就是他们仨中的一个把我们劫到这儿来的?”

“是黎耶萨,”死巫师说,“我的女儿。要知道,她的召唤力是最强的。我那两个儿子变出来的龙,飞不了几里地,颜色就会渐渐变浅。”

“变浅?它们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记得我能看穿龙的身体。”双花说,“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

“当然了。”葛雷查说,“召唤力只在魏尔姆堡附近才管用。你知道,这是逆平方原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龙一飞远,就开始衰退。否则,要是我还算多少知道些事的话,我想我那个小黎耶萨这会儿就能统治全世界了。我看我不能再耽搁你了,你也许急着去救你的朋友。”

双花嘴巴大张着。“赫伦?”他问。

“不是他。是那个瘦子巫师。我的儿子利奥!特想把他碎尸万段。我很敬佩你救他的方式,哦,我的意思是说,我会很敬佩的。”

双花把身子往高里挺了挺(想这么干并不难)。“他在哪里?”他转身大步走向大门,自己觉得非常有英雄气概。

“顺着灰尘中的那条小道走就行了。”那个声音道,“黎耶萨有时候过来看看我。她还惦记着她的老爸爸呢,我的好闺女。

杀我的时候,孩子里面只有她够坚强,下得了手。有其父必有其女啊。顺便说一句,祝你好运。

我好像说过了吧?我的意思是,我将要再说一遍。”

这声音还在混乱的时态里纠缠,双花已经顺着死寂的通道跑了出去,龙轻松地跟在后面大步慢跑。不一会儿,双花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在一根柱子上。

他又累又饿,好像有几百年没吃东西了。

您为什么不让我带您飞呢?奈利兹的声音出现在他脑子里。

龙展开双翅,试验性地忽扇了一下,脚掌离地片刻。双花盯了它一会儿,跑过去,飞快地爬上龙脖子。随后,他们腾空而起,龙轻松地掠过地面,离地只有几尺,身后扬起一片灰尘。

双花竭尽全力,紧紧抓好。

奈利兹飞越一连串洞穴,沿着大得可以容下一支军队的螺旋梯直飞上去。到了梯子顶上,他们进入了一个明显还有人生活着的地界,楼道拐角处的镜子被擦得亮晶晶的,反射着微光。

我闻到别的龙了。

它的翅膀挥得快到看不清楚,一个急转弯,骤然加速,仿佛发现蚊子的燕子,冲下侧面的一条通道,背上的双花几乎仰了过去。又是一个急转弯,他们冲出一条通道口,旁边是一个大洞穴。他们脚下是数不胜数巨大的岩石,头顶是很多大洞,道道阳光斜射进来,洞上面似乎挺热闹……奈利兹盘旋着,两翼生风,双花抬头,只见很多栖息的龙,还有许多小圆点子般的人形,那些人似乎都头朝下倒着走。

这是栖息大殿。龙的声音显得很满意。

双花看着看着,一个小人儿从高高的穹顶掉了下来,越来越大……

灵思风眼睁睁看着利奥!特苍白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这太奇怪了,他心底一小块地方咋呼起来,我居然在上升,这是怎么回事?随后,他开始在空中翻筋斗。现实又回来了,他正向深渊里积着龙粪的岩石上坠落。

他的脑子开始发晕。那句咒语趁这个时候又从他的心底浮了出来,就像每一次陷入危机时一样。

干吗不把我们念出来,咒语似乎在怂恿,命都快没了,还怕什么?在下落的过程中,灵思风伸开了手臂。

“阿什奥奈。”他大喊。这个词凝固在空气里,带着冰冷的蓝色火焰,在风中飘动。

他又挥起另一只手,整个人都被恐惧与魔法控制了。

“埃比利斯。”他大呼。这个词同样凝固住了,闪着橙红色,飘在刚才那个词旁边。

“乌尔硕灵。克凡提。匹斯安。恩古拉德。费灵高马利。”这些词语在他身旁闪出彩虹般的光辉,他把双手高高举起,准备念第八个也是最后一个词语。这个词语会闪耀出第八色光芒,使这句咒语最终生效。此时的灵思风已经忽略了自己正往石头上掉落的事实。

“……”他张嘴要念。

他突然被撞得没了气儿,咒语瞬间消散。一双胳膊抱住了他的腰。一时间天翻地覆,龙停止俯冲,重新往上飞,爪子只在一瞬间轻轻擦过魏尔姆堡地底最高的一块岩石。双花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接住他了!”

龙飞到最高点,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翅膀轻轻一振,从洞口直蹿入云霄。

中午时分,魏尔姆堡那保持着奇异平衡的山顶高原,龙和骑手们在碧绿的草地上围成一个大圈子。远远的是一群杂七杂八的仆人、奴隶以及在这个天之涯讨生活的百姓,正盯着草坪上的战场,看那一圈人。

这一圈人里有一些高级别的龙大人,其中包括利奥!特和他的弟弟利阿底斯。利奥!特仍在不住地揉着他的腿,疼得龇牙咧嘴。稍远处,黎耶萨和赫伦站在几个跟班前面。站在这两群人之间的,是魏尔姆堡的遗产处理总顾问。

“你们都知道,”总顾问的语气不那么坚定,“半过世的魏尔姆堡王,葛雷查一世,已经作出承诺:三个儿女中必须有一名自信能够挑战并在生死斗中击败他的……或者……她的另外两名胞亲,继位才能够进行。”’“行了,行了,我们都知道了,快点吧。”身旁的空气里,一个微弱的声音怒气冲冲地说。

总顾问咽了口唾沫。过去主人的退位搞得非常不规范,他到现在都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个老家伙到底算是死了还是没死?他真想弄明白。

“但目前仍不能肯定的是,”他声音发抖,“是否能够允许他人代理挑战……”

“允许,允许,”葛雷查脱离了肉体的声音厉声说,“这么办才聪明。别把时间都浪费在说这些废话上!”

“我向你们挑战!”赫伦盯着两兄弟,“你们一起上。”

利奥!特和利阿底斯交换了一下眼色。

“你跟我们俩打?”利阿底斯说。他留着长长的黑发,身子瘦高、结实。

“是的。”

“数目不太对等,不是吗?”

“是啊。我一个打你们两个还富裕。”

利奥!特吼了起来:“你这个狂妄的野蛮人……”

“你这就算接受挑战了!”赫伦也吼起来,“我非……”

总顾问伸出绽着青筋的手,挡住赫伦。

“杀戮场上不能进行决斗。”他顿了顿,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有点矛盾,“反正你们知道我的意思。”他迟疑着补充了一句,就此作罢。接着,他宣布:“利奥!特大人及利阿底斯大人是接受挑战的双方,你们有权选择作战武器。”

“龙。”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黎耶萨“哼”了一声。

“龙可以用来攻击,它们也算武器。”利奥!特坚定地说,“你要是不同意,咱们先打一场再说。”

“我同意。”他的弟弟也说,冲赫伦点着头。

总顾问觉得有根看不见的手指头戳上了自己的胸膛“别光张嘴傻站着,”葛雷查的声音阴沉极了,“赶紧。听见没有?”

赫伦往后退了一步,摇着脑袋。

“不,不要。”他说,“跟那玩意儿打一次就够可以的了。

让我骑龙打仗,还不如叫我死呢!”

“你也可以死的。”总顾问尽可能慈祥地说。

利奥!特和利阿底斯已经大步穿过草地,向他们的仆人那里走去。仆人们正牵着他们的坐骑,在那边静候。赫伦看着黎耶萨,黎耶萨耸了耸肩。

“连把剑都不给我吗?”他请求道,“刀也行啊。”

“没有。”她说,“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小了一圈,那种桀骜不驯的神气已经全然不见了。“真对不起。”

“你现在说对不起?”

“是的。对不起。”

“行了,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别那么看着我!我会给你变出最棒的龙来骑……”

“不!”

总顾问在一块手帕上擤了擤鼻子,然后将这块小丝绢高高地举了起来,接着放手让它落地。

飞龙振翅的轰鸣将赫伦原地推了一转。利奥!特的龙已经腾空而起,盘旋着靠近他们。它擦着草地冲过来,嘴里喷出烈火,烧焦了一路草皮,火苗逼向赫伦。

紧要关头,赫伦一把推开黎耶萨。火苗燎上他的胳膊,一阵烧灼的剧痛,他往一旁跳去,落地后一打滚站了起来,疯狂地张望四周是否还有别的龙。火又从另一侧喷过来了,赫伦情急之下又是一跳,方向没有掌握好,虽然躲开了火苗,但龙飞过的时候,挥动的尾巴扫着了他的脑门,针扎般的疼。他挣扎着站起来,使劲摇摇脑袋,想甩掉眼前的金星。他那满是水泡的后背火烧火燎的。

利奥!特卷土重来,有意比上次慢得多,让那个大块头无法迅速闪避。扑面而来的大地上,只见野蛮人定定地站着,胸口起伏,胳膊耷拉着——好个活靶子。

他的龙俯冲过去,利奥!特回头张望,想瞧瞧那一大堆灰烬。

什么都没有。利奥!特摸不着头脑,又转过身来。

赫伦一手抓着龙肩上的鳞片,飞身上来,出现在他面前,另一只手扑打着被燎着的头发。

利奥!特的手迅速伸向匕首。疼痛令赫伦敏捷的反应能力更上一层楼,他一个后勾拳砸中龙大人的手腕,匕首飞了出去,又一拳,击中龙大人的下巴。

龙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肚皮离地只有几寸远——幸亏如此,因为利奥!特已被打得失去了知觉,于是,龙也一个忽闪,消失了。

黎耶萨穿过草坪冲了过去,扶着赫伦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冲她眨了眨眼。

“怎么了?怎么了?”他嗓子都哑了。

“真是太棒了!”她说,“你在空中翻的那个筋斗……还有还有……都太棒了!”

“是啊是啊,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

赫伦抬眼往上看。利阿底斯——两兄弟里比较谨慎的一个——正在头顶盘旋。

“给你十秒钟,尽量给我讲讲。”他对黎耶萨说。

“那龙是……”

“是什么?”

“是想像出来的。”

“就是说,我胳膊上的烧伤也是一块儿想像出来的,是吗?”

“对,噢,不对!”她使劲摇头,“待会儿我再告诉你。”

“那好,等我死了,你找个好灵媒,跟我的鬼魂说吧。”赫伦回嘴,抬头看着利阿底斯。利阿底斯正划着大圈盘旋着,慢慢下落。

“你好好听着,行不行!我哥哥有意识,才有龙的存在,只要传导中断……”

“快跑!”赫伦大喊,一把将她从身边推开,自己则猛地趴下。利阿底斯的龙呼啸而过,又在草皮上烧出一道黑疤。

龙重新腾空,准备再次俯冲。赫伦一骨碌爬起来,全速冲向战场旁边的一片树林。这片林子稀稀拉拉的,充其量是个比较茂盛的树篱笆,不过至少龙是没办法在树中间飞的。

利阿底斯没跟进去。他降落在几码之外的草地上,慢慢下了龙。龙收起翅膀,脑袋探进树丛。它的主人斜倚在一棵树上,吹起没腔没调的口哨。

“我可以把你烧出来!”他等了一会儿才说。

树丛里没有动静。

“你是不是在那丛冬青里呢?”

冬青立马成了一团火球。

“我肯定羊齿蕨那边有动静。”

羊齿蕨顿时成了一撮白灰。

“你在浪费时间,野蛮人。干吗不赶紧投降?我烧过的人成千上万,谁也没嚷嚷疼。”利阿底斯边说边往四周的树丛里看。

龙继续在树林中穿行,把每一丛有嫌疑的灌木或者羊齿蕨都火化成灰。利阿底斯拔出剑,在一旁候着。

赫伦从一棵树上跳下,落地就跑。身后的龙一声狂吼,扭过身子,周围的树被踩倒了一大片。赫伦跑啊跑啊,眼睛死死盯着利阿底斯,手里握紧一根枯树枝。

有一个事实,没有多少人知道:若是短距离奔跑,两条腿的动物要比四条腿的更快。道理其实很简单,四条腿的动物需要更多时间倒腾开所有的腿。赫伦听到身后有爪子扒地的声音,随后是一声不祥的“轰隆”。龙的翅膀已经半张开了,正要起飞。

赫伦冲向前去,龙大人利阿底斯的剑凶狠地刺过来,结果刺进了树枝。随后,赫伦整个人撞到他身上。两人都仰面倒地。

龙咆哮着。

赫伦把利阿底斯的膝盖往上一撅,下手准得像学过解剖学。利阿底斯一声惨叫,一拳打歪了野蛮人的鼻子。

赫伦一蹬地,一骨碌爬起来,却发现面前赫然是龙那张暴怒的长脸,鼻孔已经张大……

利阿底斯正想起身,赫伦飞起一脚,正中太阳穴。利阿底斯一头栽倒。

龙消失了。刚刚喷出的火球飞到赫伦面前,成了一股热气。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枝叶燃烧的“噼啪”声。

赫伦把失去知觉的龙大人扛到肩膀上,快步往战场走去。半路上,他发现利奥!特趴在广场上,一条腿别别扭扭地弯着。赫伦一弯腰,一声吆喝,把他扛上另一侧肩膀。

黎耶萨和总顾问在草地尽头的高台上等着。龙女已经基本恢复了镇定,当赫伦把她的两个哥哥扔在她脚下的台阶上,她依然表现得很平静。她身旁站着的人们一副恭顺的姿势,仿佛已臣服于她了。

“杀了他们。”她说。

“我想杀的时候才杀。”他说,“再怎么样,失去知觉的人也不能杀。”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总顾问说。黎耶萨哼了一声。

“那我就把他们驱逐出境。”她说,“他们一旦离开魏尔姆堡的魔力场,就会失去‘召唤力’,无非是土匪两个。这样你满意了吧?”

“好吧。”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慈悲心肠,野……赫伦。”

赫伦耸耸肩膀,“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别的选择,必须随时顾及自己的形象。”他环顾四周,“下一关去哪儿?”

“我提醒你,第三关十分危险。你要是愿意,随时可以退出。如果你通过了,你就是魏尔姆堡的王,还有,当然啰,也是我的合法丈夫。”

赫伦和她四目相对。他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这半辈子,无非是漫漫长夜里,睡在星空下,起来就和敌人死斗:巨怪、守卫、不计其数的强盗、邪恶的教士,还有——至少三回——是半神半人。自己都为了些什么?的确,他自己也承认,捞到了不少财宝,可到头来怎么还是两手空空?营救被围攻的少女倒能得点甜头,可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到头来,他会把她们安置在某些城市里,给她们寻个好人家,还得倒贴一大笔嫁妆。因为用不了多久,哪怕最温柔的前少女也会发展出强烈的占有欲,极少同情他为拯救与她相似的少女所做的种种努力。简而言之,他活了半辈子,除了名声和一身伤疤,什么都没捞着。当个王可能挺有意思。赫伦咧嘴笑了。占山为王,守着这么多龙,这么多打手,谁还能不满足呢?况且,这小妞长得也不赖。

“怎么样,去不去第三关?”她说。

“我是不是还是没武器?”赫伦问。

黎耶萨伸手摘下头盔,松开鬈曲的红发。随后,她解开了袍子的别针,里面什么都没穿。

赫伦的目光扫遍她全身,脑子里两把算盘敲打开了。一把算盘忙着给她身上的首饰估价——金手镯、脚趾环上的虎纹红玉、肚脐上别着的小亮片,以及一副相当独特的银丝罩。另一把算盘则直接估算自己的力比多。两把算盘加出的总数令他相当满意。

她微笑着递上一杯酒,对他说:“这一回,我想你有武器。”

“他也没去救你!”计穷力竭的灵思风说出能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紧紧抱住双花的腰。龙在慢慢盘旋,周遭景致倾斜得让人害怕。他刚刚得知,屁股底下那长满鳞片的后背只是一种立体化了的白日梦,这一知识实在无法改善他“脚脖子出汗”的晕眩症。他老是琢磨,万一双花注意力没集中可怎么办。

“就算赫伦来了,也顶不住那些十字弩!”双花倔强地说。

龙振翅飞到树林上空,前一晚,他们在这片潮乎乎的林子里睡了非常不安稳的一觉。这时,太阳从边缘向升起,一瞬间,黎明前阴沉沉的蓝灰色消失了,阳光泻下,像一条在大地上奔流的青铜色的大河,每当这条光之河遇上浮冰、水面,或是受阻于光线堤,便会泛出金色的光芒。

(由于碟形世界四周魔力场的密度过高,连光线都只能以亚音速的速度运动;大奈夫的索尔加人很好地利用了这一奇异的特性。

举例来说,他们几百年来一直在建造各式精巧的堤坝、沟槽,用经过打磨的硅石做成坝体、沟墙的外贴面,这样便能收集运动缓慢的阳光,还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蓄积光线。连续几周不间断的日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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