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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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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虽然事先已经做了些准备,此言依然让李旭的身体晃了两晃。他伸手抢过战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恨不得每个字都抠透了,才沉着声音追问道:“怎么会这样?徐茂功怎么可能从虎牢和荥阳之间穿过去?王辨和裴仁基呢,他们两个干什么吃的?”
近十万精锐官军挡不住一支瓦岗偏师,这个结果谁也不敢相信。但此事偏偏就发生了,并且恰巧发生在李旭与瓦岗主力决战的紧要关头。如果李密能沉得住气将决战时间再推迟一日,今天覆没的将是大隋官军。
想到这,李旭抓起战报,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依然是那寥寥几行字,每个字,却如刀子般捅在他的心窝上。
“咱们派出的斥候回报说,王辩前日撤向了管城。所以徐茂功从荥阳经过时,城内没有一兵一卒出来拦阻!至于虎牢关,咱们那些弟兄都睡着了,至今仍无音信!”脸色苍白的张江哆嗦着,将自己收集起来的消息尽量简短地总结。
“咯嚓!”突然照入军帐的闪电晃得李旭眼前一花,用手扶住了帅案,他才勉强稳住身形。虎贲郎将王辩熟读兵书,此应该知道放徐茂功东进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而虎牢关中的秦叔宝和罗士信更是自己的好兄弟,他们两个更不可能将好兄弟的后背卖给杀死张老将军的仇敌。
除非,他们有万不得已的理由!
“那郎君以为,秦叔宝将军和你是同心呢,还是同利?”突然炸起的雷声背后,他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问。
可张老将军尸骨未寒?被雨水浸透的铠甲越来越冷,冷得旭子忍不住牙齿打战。为了防止徐茂功东进,他已经派了官军中最强的王辩部去给齐郡子弟助阵,自以为两路官军之中只要任何一路肯尽责,徐茂功就无法越过虎牢防线。却万万没料到,关键时刻,非但王辩袖手旁观,齐郡子弟一样冷血。
这简直是从背后插过来的两把刀,每一把上面都涂满了毒液。好在正带领几支郡兵围攻荥泽的王君廓足够警醒,奋力挡住了徐茂功的来路。可王君廓所部全是郡兵,他们是瓦岗精锐的对手么?答案不需李旭去想!
“君廓在信中说,他会想方设法拖住徐茂功一日!”司仓参军郭方熟知老朋友的能力,大着胆子走到李旭身边,将战报的文字低声重复。
“有一日时间足够了!”旭子沉声回应。他感到刻骨铭心的冷,几乎想倒下去不再起来。但心中有股火焰又徐徐袅袅,为他提供勉强能继续支撑的热气。
他记得刚才自己为了稳妥起见,跟瓦岗军大当家翟让约定明日午时之前互不相攻。刚刚打过败仗的瓦岗军不会想到官兵们的背后出了问题,他们会利用这一日的时间抓紧时间撤向山区。而眼下各路官军刚刚打过一场胜仗,心气更高,刚好能用来进行他事先所制订的第三步剿匪计划。
那是他最不愿意进行的一步,却不得不提前为之。
放下血色军书,李旭命令擂鼓聚将。徐茂功所部兵马是整个河南流寇当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如果正面击败他的话,河南群寇将永无东山再起之机。‘如果这一战注定无法逃避的话,我会坦然面对!’他微笑着走回帅案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朗。年少时的那些经历浮云般从眼前掠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咚——咚——咚咚!”雷鸣般的鼓声骤然炸响,将主帅的命令传向战场各个角落。“大将军聚将,李大将军聚将!”亲兵们策马在雨幕中来回穿梭,如风尖浪底的一叶叶小舟,身形时隐时现。
“我今年十七,是你哥哥!”昨天,徐大眼笑着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轻轻插在特勒骠的屁股上。然后,他鹞子般飞下马背,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兄弟。
“徐大眼远道而来,其兵必疲。”趁着各位郡兵的统领没来之前,李旭向博陵军的几个核心将领解释,“李密新败,士气低落。咱们以逸待劳,胜算……!”
没等他把话说完,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的、的的,的、的的”由远而近,直奔中军大帐。
“谁在中军纵马!”满脸凝重的张江回过头去,向军帐门口喝问。博陵军军纪严明,除了斥候和传递紧急军情的信使之外,严禁在中军策马疾驰。特别是在作战之时,出现在中军的马蹄声很容易引发将士们对军情的误会,众人的怒火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冻僵在脸上。中军帐门被推开了,亲卫们搀扶进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
“他们要借,借刀……!”看到旭子,石岚再也支持不住,仅喊出半句话便软软地瘫在了侍卫怀中,脚下的泥地上瞬间被血润透,凄厉醒目。
“喀嚓!”一道闪电裂破长空。灰黑色的天幕下,中军大帐摇摇欲倒。
第四百三十二章 变徵(20)
军帐内刹那间冷若冰窟。所有博陵将领的脸都被冻成了青白色。大伙都不是蠢材,无须石岚把话说完亦明白她想表达的是“借刀杀人”四个字。联想到数日前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关于李渊家族即将造反的流言,徐茂功部得以越过虎牢防线的原因已经昭然若揭。
只是这事实真相竟然如此残酷,残酷得令人心为之滴血。
无论是东都还是江都,如果相信有关李渊家族造反的流言,必然不能容忍造反者的族侄手握重兵在洛阳附近徘徊。比起有百胜之名又素得将士之心的冠军大将军,流寇李密的威胁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因此,两害相权取其轻……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朝廷无法下旨捉拿李旭。更忌讳一招不甚逼得他铤而走险。所以,在博陵军与瓦岗军主力决战之际,放一股可以决定胜负的有生力量进入战场便成了某些人的理想选择。
当然,如果李旭先干掉李密,然后再被徐茂功斩于阵前更为划算。等同于未费朝廷一兵一卒就彻底剪除了两个心腹大患。
这其中一个大患在半个月前还是国之干城。
“这狗日的朝廷!”王须拔握紧了拳头,身边却无物可击,气得把牙根都咬破了,嘴角边淌出了一股殷红色的血。在石岚到来之前他就怀疑徐茂功的出现是由于朝廷在背后捣鬼,只是耐于身份而不敢明说。此刻,真相已经大白,他无须给任何人留情面。
“疯子,一群被猪油蒙了心的疯子!”素来对朝廷颇有好感的张江也气得破口大骂。“咱们千里迢迢从河北杀到河南,还不是为了他杨家的江山,他们居然想都不肯想一想便……”
他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只好将“疯子”二字再三重复。只有疯子才会帮敌人坏自己的肱股,也只有疯子才会自毁长城。可大隋朝疯子偏偏这么多,先毁了张须陀、然后毁了杨义臣,现在又拎着染血的刀奔向李旭……
“要不,咱们也反了吧!”有人以极低的声音提议。刹那间,一道闪电裂破黑漆漆的天空,将中军大帐照得雪亮。待到雷声过后,大伙才想起找那个提议者,却发现很多人都紧闭上了嘴巴,两眼中充满了探询的意味。
无数双眼睛看向李旭,期待他能拿一个准主意。众人这才发现大将军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双手紧抱着已经陷入昏迷中的石岚,呆立在军帐口,犹如泥塑木雕。
“郎中,赶快请郎中!”有人大声地喊叫。冒雨打马狂奔,从管城一直奔到原武,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更何况对方是一名马上临盆的孕妇。
“大伙先回避一下吧,郎中马上就到了!”站在李旭身边的周大牛回过头来,惨笑着说道。
“对,咱们先回避一下,回避一下!”众将连声答应着,蹑手蹑脚地从李旭身边走过。连呼吸的声音都尽量压得很低,生怕惊醒了别人的睡梦。
他们自动在中军外围成了个小圈子,以免赶来应卯的各路郡兵统领打扰到李旭。朝廷对大将军动手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大伙必须将这件事所造成的伤害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陛下负大将军,而非大将军负陛下!”时德方四下看了看,抢在郡兵统领们赶到之前向张江建议,“咱们反正已经担了恶名,不如索性遂了那些人的愿……”
“只怕各路郡兵不肯听从号令!”张江的眉头皱了皱,低声回应。朝廷的表现终于让他绝望透顶,作为从底层一路杀上高位的将军,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趁他们还不知情,咱们在中军帐附近埋伏好刀斧手。”时德方略眼中瞬间闪出一道寒光,低声道。“大将军将各路郡兵都控制在手后,立刻挥军向西。管城和荥阳旦暮可下!然后直取东都,杀光了那些王八蛋!洛阳附近的地势险要,周围还有几大仓粮食。无论谁人占据了那里,都等于定下了霸业之基!退可以保全自家安宁,进可以图谋天下!”
“此事还得听一听大将军的意思,他这个人……”张江叹了口气,目光又投向背后的军帐。跳动的烛火将李旭的影子在帐壁上不断拉长缩短,看上去说不出地孤独。
数名随军郎中提着药箱慌慌张张跑进军帐,将李旭的身影围了起来。片刻之后,周大牛等人亦匆匆跑出,不断将火盆、胡床、被褥、水壶等物抬入中军。每名侍卫脸色看上去都非常焦急,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随军郎中们整日处理的都是刀箭所伤,对妇科急症无一人擅长。好在针灸提神和药物止血之术大伙都粗通一些,七手八脚地折腾了片刻,终于让石岚醒转。
“我没事,只是有些乏!”发觉自己被丈夫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抱着,她脸上居然涌起了几分属于少女的羞涩。转瞬,说话的语气就惶急起来,“郎君赶快离开这儿,王辩前天就返回管城了,徐茂功根本不会受到阻拦……”
“瓦岗军还有一日半的路程才能到,我已经击败了李密,你歇一下吧,药马上就熬好!”看着石岚脸色越来越苍白,旭子的心痛得如刀搅一般。此刻,什么朝廷,什么叛军,在他眼中早被视为枯枝烂草!他只希望眼前的人能平平安安熬过这一关,平平安安和自己一道返回博陵。
“那你也得先把退路安排好了啊,大伙都看着你呢?”石岚在李旭怀里轻轻挣了挣,微笑着安慰。
“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我已经擂鼓聚将了,待大伙从战场上撤下来就安排撤退!”李旭松开一只胳膊,把石岚虚托在怀中,强笑着说道。“你吃上副汤药,再睡一觉发发汗,明天就会好起来!”
“我不睡了,我要好好看着你!”石岚挣扎着伸出一支胳膊,轻轻摸了摸李旭脸上的胡须。那上边挂这几滴晶莹的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我要看着郎君将敌人全都打败,看着你扬眉吐气地返回博陵!”
她的手没有半点温度,冷得像数九寒天里的冰。不但让李旭心里直打哆嗦,连在一旁边忙碌的郎中们都看得直发抖。几个年青的侍卫受不了这种生离死别的气氛,走出帐去,背对着众人悄悄地抹眼泪。
众郡兵统领已经陆续赶来,不知道中军帐大内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很快,有眼尖者看到了忙进忙出的郎中,恍然大悟般低语道:“莫非是什么人受了伤,怎么这么大阵仗……?”
“不会是李将军吧!”有人自己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四处张望。
“胡说,能伤到李将军的,那得是何等本事!”反驳声立刻高了起来,伴着阵阵惊雷。
如果李大将军不在了,还有人能治得住瓦岗么?众人心里大胜的喜悦瞬间被绝望所吞没,在冷雨中手足无措地呆立着,一个个被冻得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郎中们一个接一个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怎么样,伤得重么?”周英等人立刻围拢上去,七嘴八舌地追问。
“冒雨跑了二百里路,即便是壮汉也撑不下去了,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八个多月大小的胎儿……”众郎中不住摇头,回答声宛若蚊蚋。
“什么孩子,什么胎儿,你们说什么呢?”周英、郑勃等人大怒,拉扯着郎中的衣袖子大声质问。
正为无法救人而懊恼的郎中们立刻勃然作色,用力甩开袖子,瞪圆眼睛,声音却放得极低:“小点声音会有人把你们当成哑巴?当然是将军的夫人和孩子了!别吵吵了,给他们一点时间!”
“啊!”众将军张开的大嘴简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周英等人对李旭的妾室都有一些印象,记忆中那个女子长得并不甚漂亮,只是给人感觉比较坚强,不像个锦衣玉食的贵妇。没想到她居然坚强到如此地步,能一个人策马从管城冲到原武。
只是,她不好好地在管城的将军府中养胎,冒着雨跑到两军阵前来干什么?
“妾身对不住相公,没能保护好咱们的孩子!”中军帐内被临时格出来的一角空间内,石岚抽了抽鼻子,低声道。
“你别想那么多,先歇息一会吧!孩子没了咱们还有机会再生。你跟我年龄都不大,将来日子还长着呢!”已经扯去了铠甲的李旭将妻子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对方驱寒。但怀中的躯体依旧在一点点变冷,无论他抱得多紧都起不到效果。
“郎君别怪妾身,妾身也是迫不得以!咱们在管城的家前天就被郡兵给围了,连临近的宅院都受了牵连!妾身派了好几波送信人,都给郡兵截了回来!”石岚轻轻咧了咧嘴,想给丈夫一个笑容,眼角处却有一串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
“不怪你,我只怪自己笨,居然没注意提防。你总劝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我却总是记不住!”李旭连声答应着,对自己当日的执拗好生后悔。如果当日肯听二丫一句话,博陵军根本不会跨过黄河,更不会有今日之祸。但那个时候,自己想的却是皇帝陛下的恩义,想得是张须陀将军的仇恨,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和家人。
“不是你笨,是人心太恶。他们怕你脱离险境后报复,所以把我扣在手里当人质。若不是虞大人暗中帮忙……”二丫轻轻吸了吸鼻子,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骄傲。“他派了几名仆妇来监视我,其中一个身材与我差不多。被我打晕,互换了衣服溜出门。难为虞大人了,这么胖的仆妇他也找得到!将来你如果能遇到他,一定要替我说声谢谢!”
只是在二人刚刚成亲的时候,她脸上才经常挂着这种笑容。带着一点点调皮,还带着一点点自得。后来因为两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大相径庭,二丫脸上的笑容渐少。再后来旭子身边有了萁儿,他不是个擅长处理家务的人,更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曾经以为,当初之所以娶了对方,半是因为迷乱,半是因为寂寞。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这笑容早已刻在心底,日日不曾忘记。
“我定会谢谢他!你别再说话了,稍微歇一歇,缓缓体力!”李旭抹了一把泪,咬着牙道。
“你不要恨他们。恨别人的滋味很难过!”仿佛看穿了旭子心中的想法,石岚将手从丈夫的胡须旁移开,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答应我,别恨任何人。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好。当年我也恨过,真的很累!”
明知道片刻之后便是永别,她却依然不愿成为丈夫的负累。“他们是大隋朝的官,当然要听皇上的命令。况且他们做得并不认真,否则知道我逃了,不会不派人来追!”
“我谁也不恨,我今后只做对咱们最有利的事!”李旭痛得心如刀搅,泪水顺着胡须一颗一颗往下淌。
“那就赶紧去给弟兄们分派任务吧,这么大的雨,他们想必等得很辛苦!”石岚见李旭终于又依了自己一回,露齿而笑,两只眼睛弯成了一双月芽儿。
“不着急,等你睡着了,我再去招呼他们。几句话的事情,不需要太费心思!”李旭摇了摇头,唯恐在转身之间彼此便阴阳两隔。
“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二丫恋恋不舍地将合上眼睛,梦呓般道。“我不用看也能猜到你的模样。郎君,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指点江山的样子,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
第四百三十三章 变徵(21)
随着怀中的躯体渐渐变冷,旭子的心也一点点向下沉。“二丫!二丫,你不要睡,我这就去点将!”他大声叫喊,希望能唤醒那恋恋不舍的双眸,怀中人却再不回应。
“二丫,你等一等,我还没开始点将呢?”李旭再也承受不住,贴着妻子的脸呜咽出声。不到三十而封侯,百万军中无敌将,富足的生活,贴心的妻子,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幸福曾经距离他那样的近,几乎伸手可得。但就在伸出手指的瞬间,一切就突然碎去了,扎得人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帘外雷声大作,老天好像也发了怒,试图将眼前这肮脏的世界劈成齑粉。闪电过去后,肮脏的世界却依然故我,只有地上流淌的泥水又红了几分,犹如人心头滴出的血。
李旭用力的掐自己的大腿,希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事实。剧烈的疼痛却清楚的告诉他,此刻并非在梦中。“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他站起来,对着冥冥中的主宰者大喊,回答他的却只有萧萧风雨。
这个世界上也许有神,但他们都睡着了。有关人世间的悲哀,他们不想管,也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李旭慢慢冷静下来,再次跪下去,用手轻轻地将妻子的衣裳扯平。他记得二丫是个爱干净的人,虽然她不喜欢奢华,但平素身上穿的和头上带的都会收拾得齐齐整整。她喜欢一根乌木珍珠步摇,那是塞外商号送过来的礼物,因为只有一付,所以为了让萁儿不争,她当时还弄了些小手段。旭子用手指替她将头发拢好,把步摇上的水在胸口上擦干,重新插回她的发梢。因为长时间握着马缰,她的手心有很多污渍,旭子用衣角沾着水帮她洗得干干净净,轻轻搭回隆起的小腹上。她的脸依稀带着泪痕,仿佛被冷雨打落的花瓣,旭子低下头,用唇轻轻吻了下去,就像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他曾经用这种办法将二丫弄醒。
做完了这一切后,他拉好胡床上的纱帘,转身走向军帐中央。“二丫,我要聚将了,你悄悄听着,别给人发现!”在回头的瞬间,旭子于心中叮嘱。然后挺直身躯,快步走到帅案后,“擂鼓!”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声音穿透风雨,遥遥地传了出去。
“隆-隆隆——隆!”低沉的鼓声穿云裂石,轰然炸响。“轰-轰轰——轰!”天空中,无数道闪电与鼓声遥相呼应,桀骜而不逊。紧跟着,风声、雨声、马蹄声、号角声同时响起,宛若一曲雄浑的破阵乐。当所有响声落下后,天地间慢慢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将红色血水冲淡,洗净,慢慢变成虚无。
雨晴后,几艘小舟顺着刚刚打通没几天的官道,快速奔向扬州城。大隋天子刚刚吃过几盏新焙,正准备午间小憩,忽然听到寝宫外边的嘈杂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呵斥道:“不是说过有什么事情先找裴矩和虞世基么,怎么又把奏折送到了朕这边来。将这冒失的家伙拖到宫门口打二十板子,省得他下次还不长记性!”
“遵命!”御前侍卫们答应一声,匆匆跑了出去。嘈杂声便嘎然而止。片刻后,一曲若有若无的古乐从御花园深处传来,听得人心神不觉为之一清。
“谁在那边弹琴,好像手法很娴熟呢?”杨广将身体歪在锦塌上,迷迷糊糊地问。
“是吉儿吧。咱们的几个孩子里,只有她钟爱这些!”正在替丈夫揉捏肩膀的萧后侧起耳朵听了听,笑着回答。
“嗯,指法不错,调子也找得准。是广陵散吧,这个谱子不适合她!太悲,缺乏朝气!”杨广又听了片刻,低声点评道。他在琴棋书画方面造诣非常高,基本上能做到“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地步。在他看来,琴声要与周围环境相适合,如此明媚的日光下弄一曲绝唱来弹,明显是有些搭配不得当,怪不得听上去总觉得差了几分意境,很难引起人的共鸣!
“小孩子么,还不是就喜欢装出一副历尽沧桑的模样!”萧后抿了抿嘴,笑着打岔。“由着她的性子弹去吧,咱们家的女儿,又不指望造诣胜过那些当世闻名的琴师!”
“也是,咱们家的女儿,怎会为别人操琴。不过听到这琴声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吉儿今年有十三了吧?”杨广忍住一阵阵袭来的困倦,有一句没一句地问。
“过了年就十四了,妾身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陛下拜过堂!”萧后知道丈夫心里在想什么,微笑着回应。那些同甘共苦的岁月就像一坛老酒,放得时间越长,回味起来越温馨。
“朕,朕心里倒是有个好人选。出身寒微了些,但是个知冷知暖的。不像江都这帮家伙,一个个狼心狗肺!”杨广打了个哈欠,絮絮地道。“他给朕将河道打通了,咱们等天凉快下来,就可以平安返回洛阳去。这么大的功劳,朕也不知道该怎么奖赏他。你说,把吉儿嫁与他可使得?”
“陛下看中的人,应该是不会错的!”萧后见杨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停止手上的动作,笑着敷衍。
她明白丈夫心目中的成龙快婿是谁,最近一段时间,整个东都的人几乎都在议论那个名字。带着四千骑兵转战千里,打得瓦岗数万兵马不敢回头。千军万马避黑旗,这样的少年英雄,也的确配得上自家吉儿。只是此人胆子太大了些,先擅自开了管城仓,又将从流寇手中抢回来的土地毫不客气地分给了有功的郡兵。通济渠和官道重新贯通这才几天,各地送来弹劾他的折子已经攒了两大筐。若不是陛下早有吩咐,相关折子一概不予理睬,朝臣们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妖来!
“有空,有空你去,去问问吉儿的意思!”杨广翻了个身,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毕竟已不是年青时候,胜不得酒力,脸和脖颈都涨得像煮熟了的虾子一样红。
“嗯!”萧后轻轻地答应,然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眼前人是个尽职的父亲,知冷暖的丈夫,虽然他未必是个好皇帝。但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呢?对于女人来说,懂得欣赏和怜惜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可以排在靠后。
床榻上的杨广看样子已经睡熟了,所以妻子的叹息声他根本没听见。过了片刻,轻轻鼾声也响了起来,起起伏伏,听得人心烦意乱。
萧皇后慢慢地站起身,蹑手蹑脚替丈夫盖好了锦被。虽然已经是初夏,帘外风还约略带着些凉意。丈夫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一点小的风寒足以将其击倒。凝神对着杨广的睡相沉思了片刻,她轻轻地走向寝宫门口,几个一直等候在那里的太监赶紧凑上前,七手八脚撑起一盏黄罗大伞。
“娘娘要去花园么?”一名宫女压低声音询问。
“不去!”萧后摇了摇头,“刚才的信使从哪里来的,侍卫们将他押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从河南来的,好像很急的样子。见陛下不耐烦,独孤统领就将他领到朝房见虞大人去了!”几个太监倒也尽职,略加思索,便给出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咱们也去见虞大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后想了想,决定。她知道虞世基和裴矩二人喜欢报喜不报忧,眼下江山岌岌可危,可不能再由着二人的性子胡闹。
仿佛是心有灵犀般,没等萧皇后迈开脚步,通往前殿的砖石甬道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名纱帽歪斜,衣衫凌乱的官员仿佛魂魄都丢了般,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那不是虞大人和裴大人么?”当值的太监眼神好,远远地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给两位大人也打把遮阳伞!”萧皇后用身体挡住寝店的门,低声命令。从两位肱股之臣的神态上看,恐怕外边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丈夫刚刚睡下,最不喜欢别人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虞世基和裴矩二人也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不敢直接向寝殿里冲。远远地向萧后做了个揖,一边喘息,一边低声喊道:“臣等见过皇后!河南,河南出大事儿了!”
“两位大人不必多礼了。什么事情让你等这么慌张,难道不能放一放,等明天再跟陛下说么?”萧后板着脸,低声质问。
“李仲坚在五日前击溃了李密所部瓦岗军主力,斩首超过两万!”虞世基喘了几口气后,强笑着回答。“所以我们两个想把这件喜事告诉陛下,一时忘了陛下有午睡的习惯!”
“这倒是件好事!”萧皇后的眉头跳了跳,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抬高了几分。她快速向屋子内回望了一眼,透过稀疏的珠帘,看见丈夫依旧在酣睡,犹豫了一下,装做很高兴的模样吩咐:“你们两个多等一会儿,待陛下醒了我就告诉他。他这些日子最想知道的便是李大将军和瓦岗贼会战的结果,一定会宣召你等询问其中详情!”
“是,是,但此战过后还发生了些意外!”虞世基的话开始变得结巴起来,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尴尬。先报喜后报忧是他用来对付杨广的得意手段,换了个对象后,效果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为了不让萧皇后误会二人在故意愚弄他,另一位参掌朝政裴矩大人赶紧将话头接了过去,“两份急奏是同时到的,所以我等只能一块儿启奏。疏忽之处,还请皇后包涵!”
“说吧,还有什么事情,莫非李将军受伤了么?”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萧皇后的心头,强压住心中的紧张,她用颤抖的声音追问。
“不,不是受了伤!”裴矩额头上汗珠滚滚,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表达才能让消息听起了不太那么令人震惊。“李,李将军和东都之间出了些误会,没有追杀瓦岗众……”
“等陛下醒来,让他亲笔写封信调解一下就是了。不过是几仓粮食罢了,段大人他们也是,又要让人卖命,又不给人吃饱!”萧皇后笑着摇头,带着几分不满的口吻说道。
为了几个捻酸拿醋的留守官员而失去一员虎将,疯子才会干这种无聊事情。裴、虞两个都是有多年辅政经验的老臣了,居然耐着一些人的颜面不去处理。怪不得这几年天下越来越乱,柱石之臣都是这般模样,能将国家治理好才怪?
“不是,不是这么简单!”素来沉稳的裴矩急得直跺脚。萧皇后天子聪明,不像杨广那样好糊弄,所以很多专门为杨广准备的说辞此刻一句也用不上。
“难道东都那边还敢违背陛下的旨意么?”萧皇后被裴矩欲言又止的模样惹得心烦,问话的声音中渐渐透出了怒意。
“不是,不是违背!”裴矩低下头,不敢与迎面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相对。反复嘟囔了好几遍废话,他终于把心一横,低声奏道:“娘娘荣老臣把话说完!东都那边误会李将军和李渊叔侄二人勾结起来造反,所以就打开了虎牢、荥阳一带的防线,把徐贼茂功放到了李将军背后。李将军刚刚与瓦岗主力打完了一场,发现自己被人出卖,大怒之下举止失措。结果被翟让、徐茂功两人前后夹击……”
“最后结果怎样?李将军不是带着骑兵么?他横下心来向回闯,贼人怎能拦得住他?”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有些刺眼,萧皇后前后晃了晃,扶住了贴身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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