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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迷民国-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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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听同陆予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发现身后不远处的街口,一头载货的小毛驴面前碎了满地瓷碴,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蛮横表情的男人,正在冲着牵驴的老汉大声嚷嚷着:“我的雍正金珊瓷啊!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啊!你这个臭赶车居然这么不开眼给我撞碎了!你赔我的宝贝!你给老子赔!”
牵驴老汉衣着寒酸,面容苍老,一看就是下层靠出卖劳力为生的穷苦人。他惊慌失措地辩解:“这……这可不是我不小心,这位爷,明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好吧?怎么……怎么反过来说……”
“胡说,明明就是你撞了我,满街的人都可以作证。你们大家说是不是?是不是?”男人表情颇为愤慨地环顾了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你们说是不是!?”
蛮横男瞪大眼睛团团地问了一圈路边停下看热闹的路人们,没一个敢吱声说不是。他越发得了意:“看见没有,大家都可以作证是你撞了我,碰坏了我的宝贝金珊瓷。不用说了,赔钱吧。”
花听看着看着便明白过来,原来是让她瞧见碰瓷的祖先了,这个蛮横男简直可以当选碰瓷学校的荣誉院长啊!
“这……”老汉知道遇上难缠的主了,只能又气又怕地怯声发问:“要赔多少钱啊?”
“这可是雍正金珊瓷,平时你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看你老汉年纪一大把还要出来讨生活也不容易,算了,就赔个一百块吧。”
老汉惊得面无人色:“什么?一百块?你卖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赔不起啊!”
“我卖你作甚?就你这把老骨头能卖多少钱啊!你要是拿不出一百块钱来,那就干脆把驴抵给我得了。”
蛮横男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牵驴缰绳。老汉急得赶紧躲开,眼泪汪汪地哀求:“不行啊,我们家全靠这头毛驴拉货谋生,你要是把它牵走了,我们一家老小就要饿肚子了。你行行好吧!”
蛮横男说着说着开始动手抢缰绳了,老汉急得跪下来求他,眼泪在皱纹遍布的一张老脸上流得到处都是,声音也无比哀切可怜:“这位爷,求求你行行好吧。我兜里有两块法币全给你,千万要把驴给我留下来呀!”
老汉如此可怜的模样,让不少路人都露出同情之色,但是还是没有人敢出头替他说话。
花听本就见义勇为,狭义心爆棚,便要上前同男人理论一番,可她刚迈出去一步,就被身边的陆予给拉住了手腕。
“白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他笑着眯缝了一双眼,“这些碰瓷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你敢搅黄他的事,他就敢动手揍你,才不管你是男是女,统统照打不误。要不然,为什么街上这么多人都没一个敢出头的呢?”
“你这意思是我还怕他了不成?”最受不了就是激将。
“不是。”陆予眨眨眼,松了手间力道,“我的意思是,交给我吧。”
就在蛮横男强行从老汉手里抢走驴缰绳时,满街静默不语的路人中,三鑫商社的社长陆予忽然排众走出来。他走到碎成一片片的瓷碴前,弯腰拾起了一片仔细看了看,然后彬彬有礼地说了一句话:“先生,你刚才说这是雍正时期的金珊瓷,可我这看起来明明像是新瓷啊!”
街口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部落在这个胆敢与蛮横男“唱反调”的人身上,视线锁定处,竟是一向不爱管街边闲事的三鑫商社的社长!不免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知道这陆予有些来头,蛮横男的流氓气焰顿时有些熄了,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这位先生,我们的事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陆予倒是一脸认真地说道:“你们的事的确不关我的事。不过你说这是雍正年间的金珊瓷,但依照我对瓷器的研究来看,这不像是有年头的古瓷,应该是新瓷才对。因为古瓷年代悠久,长期受到空气和尘埃的侵蚀,再加上气温的作用,会使釉面分子失散,釉面开片紧实;而新瓷的开片则呈崩裂状。如果你坚持说这是古瓷,不妨指点我一二,看看到底古在哪里呀?”
蛮横男自然指点不出来什么东西,一张脸憋得通红也说不出一句话。花听趁机走过去,就着陆予手里的瓷片看过一眼后,忍不住地奚落他:“雍正年间的东西,到现在也两百多年了吧。可是你存心弄碎的这玩意儿,能有两百天的出厂期就算很不错了!”
陆予顺着花听的话微微一笑,“白小姐所言极是,我也觉得这块瓷片的历史不会超过一年。”
花听对瓷器并没什么研究了,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被自己说中了,有些意外地展颜一笑说:“是吗?看来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见啊!”
陆予接着说:“现在我们两个人都认为你所谓的雍正金珊瓷并非古瓷,而是不值钱的新瓷。所以,你要求的赔偿就很不合理,不是吗?”
有了陆予出来压场子,路上的行人们也都纷纷大着胆子开始声援了:“是啊,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蛮横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有心想耍横却不敢再犯混,毕竟戳穿了这场“碰瓷”把戏的是一个他绝对惹不起的人,他只得对着老汉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后走人了。
“老头,今天算你走运。”。
看着蛮横男悻然离去的身影,老汉知道自己终于逃过了一劫,他激动又惶恐地要给恩人下跪磕头:“这位先生,还有这位小姐,谢谢你们帮我出面说话。否则,这头驴今日要是不保,老汉一家老小都要挨饿了。”
陆予急忙躲开了这个叩首大礼,摆了摆手道:“不过是运气,对古瓷有些研究罢了。”
老汉激动得不停抹眼泪。
站在花听身边的三鑫商社社长陆予,让众人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花听也不例外,“想不到你刷子还挺多的嘛,你能说说这世界上还有你不会的东西么?”
陆予笑着同她并肩离去,倒也不害臊地直接回答:“不会追女人。”
“是么?”回想那****在教堂弹琴的场景,花听否认道,“我倒觉得你把妹有一手。”
“把妹?”陆予不解地一扬眉。
“懒得解释。”
陆予也没兴趣多问,而是把注意力放回到原先的问题上,“白小姐突然邀我逛街散步,该不会是对我……”坏笑起来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简亦的调调。
“千万别误会!”花听摇头摆手道,“我找你有事,是关于……”
“白先生那批货的事?”陆予是聪明人,刚才在印香楼便看出了花听的意图。
“没错,”对于陆予的直白,花听一点都不意外,“张枚林的奉系军阀想从这批货中牟利,所以……”
“想借我的人一用?”陆予微微提高了音量,一只手搭在了花听的肩膀上。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陆予笑嘻嘻地大方道,“我答应,但你得陪我吃顿宵夜。”
花听抖肩甩落他的手,脸上笑容天然无公害,“你不觉得还是我赚了么?”
“没觉得吗,”陆予摇摇头,“我们是,互利!”笑容更加纯粹。
“是么?”
“夜宵想吃什么?”
“馄饨吧。”
竟是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她忽然有些发愣。
那张大甲藤帽下的清俊笑脸,她有多久没再见了?
“怎么了?”见花听停了脚步,陆予不解问道。
“没什么。”
“确定馄饨?”
“嗯。”(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四章
白起鸿的货物顺利发出,花听自然是得了甜头。
她骄傲地同简亦说:“这彪悍的人生咋感觉像开了挂一样顺利!”
简亦刚好从厨房端了盘饺子出来,虽听不懂“开挂”一词,但语调还是轻飘飘地说道:“是花妹妹人缘好罢了。”一点都不认真,“以花妹妹的交际能力,看来我还要多向你学习学习。”
“你这意思是在……”花听猛地一个抬头,“讽刺我?”
在对上这双霸道而倔强的视线,简亦的目光稍稍软了下来,“我吃醋。”
“哈!?”两颗饺子将腮帮子填得满满当当。
“你吃醋啊。”花听想笑,连问号都不用加,干脆用上肯定句。
“嗯!”简亦躬下身子,抬起右手勾过花听的脖子,用几乎蹭住她耳朵的距离说道,“这样不公平啊,花妹妹好像从来没为我吃过醋。”明明是醋意满满的一句话,偏要说得跟玩笑话似的。
花听便想起了施因爱,“你?我有什么好吃。”
“花妹妹从没为我吃过醋?”简亦不死心地追问。
饺子下肚后,花听的嘴角便弯出一抹嬉皮,“那是。”
“看来我这男人做的还挺失败的,”简亦一手拎起一个饺子塞到她口中,“我想问花妹妹究竟爱不爱我?”
花听一脸不感兴趣的模样,下一秒便挪开了话题,“现在北外滩的货仓也归我管。”
“嗯?”简亦挑了挑眉。
“什么时候动手?”花听话中的温度骤然下降,“置白起鸿于死地!”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先不要着急,”简亦懒洋洋地瞅了她一眼,“不过,白先生是你爹,你真下得了手?”
“说了他不是我爸。”
简亦耸耸肩。
“倒是你爹,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出。”想想简夫人还怪可怜的。
“无所谓,他爱怎么来怎么来。”依旧是耸肩,也像是想通了些什么。
其实他越是无所谓,就越有所谓。
花听瞧着他,同样是偏白的皮肤,墨色短发,两边鬓角将轮廓带出些许硬朗的味道,五官却又呈着柔软的线条,矛盾又迷人,笑起来嘴角边自带一股风流迹象;一切看似没什么变化,却被她硬生生地给瞧出了些许的落寞。
如果不是了解简亦,又岂能将他看破?这小子的笑容天生完美无破绽,让人摸不着,猜不透。
***
简茂生的婚礼办得很是热闹。
地点就定在他俩初次相见的地方——印香楼,现下晚7点,印香楼一楼宾客满堂,三鑫商社上至中高层管理人员,下至最底层打杂的伙计小弟,都纷纷过来给他贺寿,密密麻麻地挤了满满一茶楼。
这种热闹的场合自然少不了要召妓女们前来侑酒,开筵坐花,飞觞醉月。简茂生让人填了几十张局票,送去各家妓院召了不少红伶出局。印香楼的姑娘们也不例外,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前来应酬。
今日的南香玉更是做了番精心的打扮,她的妆饰不像其他妓女那样一味的盛妆丽服、妖艳魅惑。而是更注重妆容的清淡,服饰的雅致。
因这样的场合不适合穿西式婚纱,她便是穿了件绣有金花图案的鹅黄色丝绸旗袍。
脸上娥眉淡扫,脂粉轻匀。如此的淡妆雅服,倒不像是一个来出堂差的妓女,也不像是一个正在举行一生当中最重要时刻的女人,更像是来了一个学堂的女学生。
也许在这样一个脂粉味儿浓重的印香楼,南香玉胜就胜在这股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也正是这股清雅,令她看起来和普通妓女们都不一样。
今日的南香玉风光无限,她也十分享受这种被男人瞩目的感觉。女人的美永远是通过男人来证明的,男人们不一定说,但是如果他们一看见你眼珠子就不会转了,那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当她发现陆予只是随大略瞥了她一眼就把头转回去了,那份很享受的感觉顿时就烟消云散。
南香玉随简茂生端着酒杯,恭恭敬敬地给在座每一位宾客敬酒,几位重量级人物过后,轮到陆予时,知道他平时不大爱喝酒,正想说以茶代酒时,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先婉辞了:“我不喝酒的,南姑娘你不用敬我了!”
那时候,南香玉正准备动用自己的风情作武器,试着向这个心仪的男人发动首轮进攻。妓女的风情,往往离不开风流袅娜的腰或春风荡漾的胸。但是南香玉从来不屑于那么露骨直白地卖弄风情,她喜欢以眉目传情。
一双秋水盈盈目,两道春山淡淡眉,是南香玉迷倒男人的最佳利器。
可是,南香玉还没来得及把这份动人的风情展示给陆予看,他却已经先一口回绝了她的敬酒。她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可那笑容已经凝成了冬日玻璃上的霜花,美丽而冰冷。
更让南香玉心里头难受的是,今日明明她是主角,陆予的目光却一直投放在进门第三桌,正坐在东南方向位子的花听身上。
这白小姐虽然长得好看,可到底是缺了几分女人味,陆予究竟喜欢她什么?
花听则是将目光放在了简夫人的身上。
今晚简夫人反常地穿了件素衣,头发用一支老料玉钗绾了,再没有别的装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南香玉,眉头轻轻皱着,恍惚的绝望中又透出一点奇异的希冀来。
花听偏了偏头,正撞进南香玉的眼神。
她抬头盈盈一双眼望着她,皱着眉头,无声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尽管幅度很小,花听仍是小小地惊奇了一番。
简亦今晚难得地保持沉默,他吃着桌上的饭菜糕点,从始至终没有看简茂生一眼。
“喂,我怎么觉得这南香玉好像对我有敌意。”花听用手肘碰了碰他。
简亦这才抬头寻了南香玉的身影,“敌意?”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花听顺着他的视线,随手夹了块糕点,“她刚才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聪明如简亦,“因为陆予。”用筷尾指了指陆予坐的方向。
“因为他?”花听偏了偏脑袋,正撞进陆予的视线,“看来我还不算是八卦小能手。”
简茂生今晚乐得开怀,酒过三巡,便是通红了一张脸,看起来格外的喜庆。
花听也实在是猜不出来,他究竟是喜欢南香玉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南香玉本人?
再看看对面坐的白夫人,想到自己的太奶奶赵一然,倘若太奶奶还留在上海,白夫人的命运恐怕也会变得和简夫人一样吧?
想到这,花听便将视线又调回到了身旁简亦的脸上,想到将来自己可能要穿回到21世纪,简亦这小子也不可能打一辈子的光棍,先不说是出于什么目的,简家的香火也总该要续的吧?
不免心里头发酸。
“看什么?”简亦敏感地分出些许余光去看她。
“没什么,吃饭。”
桌上高脚珐琅银盘错落地盛着新鲜饱满的水果和晶莹剔透的糕点,茶是从前御贡的恩施玉露,白毫显露的茶针复展如生,婷婷悬浮,最终如玉下落,沉降杯底;花听一阵莫名地难过。
“后天我和因爱去趟香港。”
“什么?”花听手中的杯盏微微一颤,被从身侧探进来的一只手给稳稳地托住。
简亦将杯子重新搁回到木桌上,语调平淡地重复了一遍,“后天去香港。”
他说得很轻,轻到只有她一个人听见的量度。
“我也去。”
“我知道。”
“呃……”突然意识到尴尬。
她刚刚的失态,并不是因为他说起施因爱,而是“香港”这两个字,让她联想到了那张大甲藤帽下,极其倔强的脸。
陈树。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五章
民国时期的飞机自然是没有21世纪那般豪华。
花听同简亦坐的,就是从美国进口的道格拉斯客机,空间狭隘得厉害,才不到三十个座位;这种飞机体型小,载重量少,也装不了多少燃料,飞不了多远就得加一次油,所以客机在座长途飞行时必须频繁停靠。
票价还贵得很,500块大洋。
早上7点起飞,途径4个站,到下午4点才在香港降落。锤了锤酸痛无比的腰间手臂,花听不禁嗤鼻,坐飞机本来就是为了节省时间,像这样频繁经停,还浪费了不少时间。
不过,比起民国其他交通工具来,飞机毕竟还算最为快捷,可惜这种快捷需要用惊人的票价来换取,普通人没有这个福气。
到了香港,由于时间紧迫,简亦同施因爱率先去了任务地点,花听则是提着几箱行李去了事先预约的酒店,给三个人办理入住手续。
这还是她头一次来香港。
她发现香港的秋日并不似上海那般干燥,而是艳丽而潮湿的。
闲着无聊,花听刚办完入住手续,便独自一人去了大屿山上游玩,心里头想着晚饭后同简亦一块儿去陈树那里瞧瞧。
扎身进那些低沉的云层里头去,刹那间感觉到的是一阵灰的雾气便是迎面而来,细茫的雨丝沾染在头发上,然后再继续前行,仰起头来,顶上仍然是一片湛蓝的天。
大屿山果然名不虚传。
站在香港的山顶眺望下去,碧蓝的维多利亚港里停泊的大大小小的船只随着波涛起伏摇摆,英国国旗肆意飘扬。沿着白色的海岸线向北延望,可以看见更多泥土堆积的码头和沙滩上漂着本地土著的渔船。
九龙半岛上,面向海港建立的白色建筑群星罗棋布地排列在半山,和上海一样,大都是殖民者的商政楼或有钱人的豪宅,穷人拥挤在残破不堪的简陋棚屋里,鱼鳞一样密集在狭窄的巷道塘坳。
怎么就跟上海滩那么像呢?
街上有的是瘦小黝黑的中国人和金发碧眼的外国佬,唯一不同的是,人们口中讲的是浑圆婉转的粤语和夹杂着各种不同口音的英语。
花听喜欢这座城市,也喜欢这座城市的口音跟腔调,所以她的粤语歌唱得不要太溜,可就是白话讲不来。
这个被誉为世界三大天然海港之一的香港,在19世纪中后期,被打赢了鸦片战争的英国殖民者逐步吞噬侵占,从1841年到1898年,香港岛、九龙半岛、新界以及四周洋面上两百多个大小岛屿尽归入英帝国的统治。
浮云般的繁华,尽可以遮掩掉轰隆的枪炮声,却消散不掉人们心中末世般的凄凉和慌张。
现如今1935年的香港,和纸醉金迷、枭雄遍地的大上海比起来,还是蒙昧初开的弹丸之地,但和在日军炮火、各种军阀势力包围下的上海比起来,算是更加歌舞升平的安乐园了。
天色渐晚,一些唐楼下的大排档和小饭铺开始热火朝天地营业了起来,空气里飘荡的味道和上海的大不一样,这里充斥着鱼蛋粉、生杂汤、煎酿三宝、油炸大肠等扑鼻的香味。
花听就着街边一处云吞面小摊坐了下来。
短了一边儿腿的木桌摇摇晃晃,刚上来的云吞面被溅出了不少汤汁,她倒是无所谓,撩了袖子便开吃。
可隔壁两桌的几个年轻人却是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厉目盯住了一旁正眉飞色舞地在小本子上记录餐点的老板娘。
看这阵仗,花听隐隐觉出不妙。
老板娘反应迟钝,好半天才终于回过头来。
花听低头认真吃面,杏目冷淡地垂着,想着自己还真的是到哪都不安生。
带头的一位马仔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怒道:“这样的破木桌椅,还好意思让我们兄弟几个吃饭?”
好在平时TVB剧看得比较多,马仔此刻说的话,花听大致上是听得懂的。
“哎呀,”老板娘迅速丢下了手中笔记本,“小本生意,各位兄弟就将就一下啦。”话语谄媚。
“将就?”带头的马仔显然火气旺盛,一只手已经伸向了右侧裤管。
花听夹了一口云吞,低叹一声,侠义心肠便再一次爆棚,“几位小哥为了几张破木桌椅就大动干戈,显然是干不成什么大事。”
花听的一番话,惹来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这位小姐不似如今香港时髦少女的洋装打扮,反而一身素净衬衫,格子西裤,脚下一双休闲的女士牛皮鞋,穿得不牢靠,随着她二郎腿轻轻晃着,露出雪白的脚腕。
老板娘同几位马仔仔细打量着她一身内地打扮,不知用白话或是国语哪样比较好。
马仔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位胆大妄为的女人究竟是谁。
没人回应,花听就继续开口道:“大家坐下来好好地吃碗云吞面吧,这家店的味道还不错的。”
她怎能如此气定神闲?带头的马仔不服气了,“你个女人从哪里来?又算是哪个葱?”便要从裤管中取枪,却不料花听的动作快他一步,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右手则是不紧不慢地夹着碗里的云吞。
姿态显然不同于一般的女人。
马仔愣了,身后的弟兄们更是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
“说了让你们好好地坐下来吃碗面。”花听故作语调娇甜,眉眼间却是透出了层层凶意。
两番细致地打量后,马仔的身后人唯唯诺诺地走上前,附在他耳边极小声地说了句什么,马仔瞬间变了脸色。
“原来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白小姐。”马仔顺着她的口音讲起了一番别扭的普通话,右手则是一个指示,身后所有兄弟又齐刷刷地坐了下去,右面裤兜里硬邦邦的枪管儿磕在木板凳上。
“你认识我?”心里头难免不受控地虚荣了一下子,想不到出名都出到香港这边来了。
“报纸上经常有看到。”马仔脸上堆满了笑,并向她行了个颇具江湖气息的作辑礼,“白小姐,失敬了!”
“哦?你们香港报社还会刊登一些关于上海的事?”花听收了枪,继续吃面。
“那是常有的事,”马仔跟着坐了下来,“上海比香港热闹。”
“不见得。”
见领头的坐下,马仔们不自觉地掰开了筷子,正好上了几碗热腾腾的海鲜面,如临大赦的几个人迅速埋头呼哧呼哧开吃。
花听百无聊赖地拨了拨头发,阖着眼眸再不言语。马仔们摸不清她的情绪只得噤声,又怕吃得不痛快惹她恼了,一时便只剩吞咬面食的声响。
“对了,香港哪里有看戏的地方?”
***
香港的确小得很,细细窄窄的街道,两旁高楼挤得严严实实,同十里洋场宽敞的柏油马路半点不能相提并论。
戏院就更不用说了,50平米不到的一块地,才6点便没了座位,花听进了戏楼子,也只得站在二楼回廊上往下看。
此刻台上唱的正是一出经典的《长生殿》。
空忆前盟不暂忘,今日呵,我在这厢,你在那厢。
震天价儿的叫好声沸满盈声,花听靠在二楼回廊处,看底下戏台上披帔戴冠的两个人唱一出哀怨缠绵的戏。
“这出戏月月唱,唱了百八十回了,来听的人却愈多。”一位女子掏出手绢匀面,扫着楼下满满当当的人头感叹,“可见呀,若是成了角儿,甭管你唱的是两广的粤剧还是内地的昆曲,也不意双耳是否起了腻子,总有人爱听的。”
听口音像是北方人。
花听也懒得搭话,就笑笑回应过去。
女人刚从她身边经过,她的视线便从戏台子一侧的角落慢慢游移到了正坐在戏楼大堂倒数第三排座位上的黑衣男子身上。
昏暗的戏楼角落里泄进了一点亮光,光影昏黄昏黄的,能清晰地瞧见里头悬浮的尘埃,尘埃缓慢地游移,既不下坠,也不升腾,似极了凝固的时光。
不快不慢,刚刚好。
那人神色淡淡的,目光望向戏鼓密集的戏台子上。
他瘦了,似乎也沉默了,时光将他的棱角磨得温润,将他的欢乐和悲伤从嘴角藏进眼底。
花听垂眸盯住他,睫毛一抖,再一抖。
他的袍子裁剪不错,针脚却没有在上海时细,袖口是象牙的,仍旧是从前的喜好。
戏楼里锣鼓花枪的喧嚣一瞬间往耳朵里钻,令她的耳膜震得生疼,唱腔一层层往上拔,磨的不是嗓子,是吊了许久的心脏,捏出尖利的高音。
乍沉沉梦醒,空忆前盟不暂忘,今日呵,我在这厢,你在那厢。
此番相遇,似隔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同他在布莱梅的第一次的相见,以及街边的亲吻,十六铺码头、百乐门、蔡炳荣,怎会突然间感到遥远得不成样子?
她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转身欲下楼。
梯很短,不过十四五阶,花听站在楼道扶着扶手,却总觉得迈不开步子。
是觉得亏欠了,还是辜负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六章
《长生殿》一曲毕,戏楼子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方才的热闹消散了一点,玲玲的乐曲声将歇了,烛火也燃尽,雨意湿凉,花听正想着回酒店找简亦,却见门前的小径上散了一盏琉璃灯清清冷冷的光辉,随着执灯之人的步伐摇摇晃晃。
这盏琉璃灯的主人,便是陈树。
花听就站在戏楼子大门处,琉璃灯一晃,陈树清俊的步伐缓缓,他执着一柄青石色的伞,微垂着头,迁就身边人的身高,伞下的女人掌着他的琉璃灯,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默地缓步走着。
前路湿滑,女人执灯的手往前探了探,落上了几滴雨点,陈树探手将她的手腕拉了回来,却没有收回,只轻轻地覆在她的手背上。
这个女人,就是方才在楼梯间同她说话并带有一口北平腔音的女人。
这个画面挺好,许久以后,花听总会想起这样一个雨夜,一撑青石伞,一盏琉璃灯,两个静默不语的人。
一切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喜欢看到这样的陈树。
温暖而安逸。
停下脚步的那一刻,陈树刚刚好迎上她的视线。
双手不自觉地颤动,瞳光微微发了怔,浓墨的眉毛和上扬的眼尾,仿佛还是那个在十六铺码头上带着她穿越过无数大街小巷的陈树。
“嗨,”花听率先向他打起了招呼,嘴角拿捏不经意的笑,“我和简亦刚好来香港,想着顺便来看看你,想不到这么巧。”
身边的女人眉眼精灵,她明明一早就觉出了陈树的不对劲,却聪明地保持沉默。
陈树的眼皮动了动,灼热的视线在她脸上缓慢地游移,在确定了这张嬉笑的脸蛋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才稍稍牵动嘴角,说了声,“好久不见。”难得平静下来的一颗心,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竟如从前那般剧烈而不规律地窜动着,他说,“既然来了,”到底是陈树,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波澜的痕迹,“就去我那里坐坐。”
语调随意得似乎只是在香港街头碰见了一位再普通不过的上海老朋友。
***
陈树的这间茶楼极具浓重的古色古香色彩,两层木楼,有着小小飞檐,檐上站着精致的嘲风小兽,若细看却见那小兽眼中透着隐约笑意,楼上排着十八扇镂花小窗,或刻着庄生小梦,或刻着龙女牧羊,各不相同,栩栩如生。
茶楼大门虚掩着,两边乌木镌着一副对联:“无风杨柳漫天絮,不雨棠梨满地花。”
正是她的笔迹。
进得茶楼内,只见各式雕花小几或聚或散的落在厅内窗侧,几架青藤女萝点在大厅四角,一架红铜百雀香熏放在大厅正中,正凫凫的吐着亦兰亦麝的浅香;正对大门处一架若大的百蝶双面绣屏,屏前却放着张红木长榻,榻上铺着厚软的皮草和精巧的软垫,花听在软垫上坐下,一双眉眼似笑非笑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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