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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泠-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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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也有遗憾,可她搜寻心底却没有“不舍”两个字。这世上她已经没什么可惦念的了。她本就是多余的,如果没有她,楚宿和周容应该会好好的吧?周容也就不会因为是平妻而总跟楚宿斗气了。楚宿也就再也不用为难了。
  只是因为这种事情而离世,让他的脸上恐怕会很难看,季泠闭上眼睛,默默地对楚宿说了声抱歉。
  季泠换上珊娘的干净衣裳,由珊娘陪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脑子本该恐慌、繁乱的,可此时偏偏比冷静还要来得平静。
  院子里新来的伺候季泠的丫头棋书忙地迎上来,“少夫人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天都还没亮呢。”
  季泠却没答话,只是转过身看着珊娘道:“珊娘,你回去吧。”
  珊娘却是站着不动。楚寔吩咐她的话,她不敢不从。“寸步不离”四个字可是楚寔着重说的。
  季泠蹙眉再次道:“珊娘送到这儿就可以了。”
  珊娘笑道:“少夫人做什么偏要撵人走?我还就不走了,非赖在这儿混一顿早饭吃呢。”真难为珊娘,这种情形下还能强颜欢笑说出俏皮话。
  季泠瞪视着珊娘,珊娘却也回报以凝视。最终败下阵来的还是季泠,她忍不住央求了一声,“珊娘。”
  珊娘却是装作没听见似的,上前殷勤地扶着季泠进了门儿。
  棋书笑道:“珊姨娘跟咱们少夫人感情可真好。”这话原是没什么事儿,可被她说出来就有些怪腔怪调。不知道是讽刺季泠一个正妻亲近妾室,还是讽刺珊娘攀高枝儿。
  可惜珊娘和季泠在楚府似乎都是地位不显的人,这话听了也就听了,此刻也不是吵架的时候。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就这么着; 珊娘硬是想尽了各种办法,死活非赖在季泠身边; 就连水都不敢怎么喝; 就怕自己去净房时被季泠逮着机会跑了。
  这么熬了两日; 别说珊娘受不了; 就是季泠都受不住了; “珊娘; 你别这样盯着我了行不行?我不会寻短见的。”
  珊娘却连连摇头; 好在楚寔那边儿终于有了消息。
  珊娘将一个小瓷瓶递到季泠面前,神情很是迟疑。
  季泠只扫了珊娘一眼; 就从她掌心里拿过了瓷瓶,什么话都没说,仰头就把里头的药水给喝了。
  珊娘见季泠喝那么痛快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少夫人; 这不是毒药。”
  季泠略微惊讶地看向珊娘; 她其实真的以为是楚寔改变了主意。
  珊娘低声道:“公子说这是假死药,吃了之后人会停止呼吸; 状若死态。不过只要接应的人及时,吃了解药就能立刻醒过来。”
  季泠蹙眉,“为何这般麻烦,我并不怕死。”
  珊娘道:“我知道少夫人的心; 咱们女人就是命苦。可再苦; 命也是爹娘给的,所以当初我爹爹遇事儿; 我沦落教坊时,也没想过死。就想着要有朝一日要给爹爹翻案。”
  如今珊娘的心事自然早已经被楚寔给实现了。
  珊娘的遭遇季泠一直是同情的,正因为她的坚强,所以她才格外喜欢珊娘。所以她这条爹娘留下的命,哪怕忍受耻辱也该活下去么?
  季泠有些拿捏不定,可珊娘那时候还有心愿未了,她呢?她却是什么都没有。
  珊娘道:“少夫人,这药也不是吃下去就立马见效的。我替你上点儿粉吧,看着要像是得了重病,如此过几日你下世,也能顺理成章。”
  季泠讽刺地笑了笑,的确是顺理成章啊。她如果这两日突然暴毙,那必然有人要查的,查出了丑事儿可如何是好?
  季泠也并不反驳,就由着珊娘摆布,反正现在她的命运也不在她手里,连死都不能自己选择。
  季泠的“死”在楚府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许多人倒是为之松了口气。
  伺候季泠的丫头、婆子觉得终于有了盼头,跟着这么个主子一点儿奔头都没有,如今就可以安排到别处去了。
  然则一个一个的,谁也没有察觉,这些人竟然都没再楚府继续伺候,听说有些去了庄子上,有些呢则再没见过。
  至于主子们,章夫人松了口气,他们这样的人家,娶平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偏生她那冤家儿子死活要娶周容,她没奈何才松了口。如今季泠一走,周容就成了唯一的妻子,那就好了。
  而周容,自然也觉得眼中钉、肉中刺被拔掉了,待楚宿也立马就平和了许多。
  楚宿呢?楚宿在觉得对不起季泠之余,为她惋惜,可何尝又不是松了口气,周容终于不再说话含讽带刺了。他的情意虽然早已烟消云散,但至少重新迎回了安静。
  至于其他人,季泠对他们而言就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死了也就死了。
  然而原本跟季泠没什么关系的繁缨,却真如珊娘所料,被楚寔用重病的借口送到了庄子上去静养,至于回不回得来,可就没人知晓了。
  季泠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到了楚寔,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被子往后躲。
  楚寔坐在椅子上没动,等季泠不再往后缩,安静下来才开口道:“楚府正在办你的丧事,你先在这庄子里住半年,半年后我们成亲。”
  季泠整个人都听懵了,她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不然楚寔怎么会说“成亲”?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即使做梦也不该梦得这般离谱啊。
  “你没听错,就是成亲。”楚寔道,“如今季泠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季灵,或者别的名字,你可以想一想。”
  脾气再好的人被欺负得狠了也要咬人的,季泠叫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嫁给你?你,你这个,你……”
  “你的红丸是我采的,你和二弟从没圆房,不过是名义夫妻,如今生死两隔,我娶你有什么可惊奇的?”楚寔问。
  “可是我不愿意嫁给你!”季泠拔高了声音,眼泪也跟着滚了出来,她真是不争气呢,被楚寔这么一逼就又想哭。
  楚寔站起身往床边走去。
  季泠又连忙往后退。
  楚寔的眼睛一暗,“放心吧,那日是我酒后无德,以后再也不会。哪怕是成了亲,只要你不愿意,我也绝不逼你圆房。”
  季泠心底是相信楚寔的,老太太养出来的孙子,总不会是坏人。可是酒后无德……
  季泠苦笑,她这辈子好像都是被“酒”给害的。当初楚宿醉酒,把她误做了周容,她没有闪躲,所以嫁给了楚宿。如今楚寔醉酒,把她误做了珊娘,所以她要死一次,然后再嫁给楚寔?
  “不,我不……”季泠流着泪摇着头,那么无助。无助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明白,她的意愿从来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别人想怎么安排她。
  “为什么拒绝?是以为还记挂着二弟么?”楚寔问。
  季泠泪眼朦胧地看着楚寔,她怎么可能还挂念楚宿,她怎么还有脸挂念楚宿?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你当明白,你活着,二弟和二弟妹就永远好不了,只会夫妻越发隔阂,越来越糟,老太太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楚寔循循善诱道。
  这个道理季泠是明白的,她现在从没想过要插入楚宿和周容之间。
  “可是你也是老太太养大的,老太太有多疼你,你是知道的对不对,阿泠?”楚寔道。
  “阿泠”?这种称呼上的改变让季泠很是不适应,以前当她和楚寔不得不说话的时候,他都是喊她弟妹的。
  “是我做了错事,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补偿好不好?”楚寔很诚恳地道,“即使不是为了你自己,想一想老太太,她疼爱你,也疼爱我,只会希望我们俩都好好的。”
  楚寔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把老太太使用得可够勤快的。然而季泠呢,就偏偏吃这一套。老太太就是她的死穴,百死不足以报其恩。
  所以季泠的眼泪就流得更快了。“我不嫁给你,也不寻死,走得远远的行不行?”季泠挣扎道。
  楚寔放柔了声音道:“阿泠,你这样的模样,你觉得没有人照应你,你会是什么下场?”
  季泠不说话。
  “即便是我,即便你是我的弟妹,即便知道是大错,可我还是犯了错。所以你想想,你一个人离开,会是什么下场,只怕不出三日……”
  “住口,你住口!”季泠哭着叫道。刚才楚寔是在承认他是故意的么?“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是我,你还,你还……”
  楚寔坐到床沿上,“我没能忍住。”
  一句“没能忍住”就毁了她一辈子。季泠现在真是恨死说实话的楚寔了,她宁愿他是误会她做珊娘,也好过他承认他是故意的。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季泠已经愤怒、痛苦到了极点,扑过去就开始打楚寔。
  打得毫无章法,尽管是无心,可她的指甲还是划伤了楚寔的脖子,但楚寔一躲都没有躲。反而道:“是,都是我的错。”
  季泠闻言,却停住了动作,她才不愿意让楚寔觉得打他一顿就能什么事都算了呢。她哭得累了,只扑在床沿上,像只小兽呜咽着。
  像这种状况,楚寔就没处理过。女人之余他而言,哭得叫人心烦,他看一眼就走了,并不会有安慰的情况发生。只等她们自己情绪平静下来在说其他。
  可眼前这桩事儿,是他闯出来的祸,也就得自己料理。
  楚寔觉得季泠可能有必要发泄一下,所以只默默地看着她哭,然后手臂有些僵硬地在她抽泣打嗝的时候,替她顺一顺背脊。
  就这么一顺,季泠立马就不哭了,她是害怕楚寔再碰她。
  被女人避之如蛇蝎,楚寔这也是第一次感受。
  “起身穿好衣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楚寔道。
  季泠闻言才发现自己居然衣冠不整地就跟楚寔闹了起来,她又羞又愧,赶紧拢了拢衣襟,虽然其实什么都没露出来。
  “进来伺候姑娘更衣。”楚寔走到外间说了一句。
  “姑娘”两个字季泠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不由酸从中来,她嫁过人,还……如今却成了姑娘?
  长歌和采薇应声进门,伺候季泠梳洗。两个丫头手脚麻利,不该看的绝不乱看,不该说的绝不乱说,可见不是普通人家的侍女,也亏得楚寔神通广大才能弄了来。
  季泠望着镜中的自己,她已经很久没有梳过姑娘头了,然而她身体瘦弱,长年茹素,显得比实际年龄却要小上不少,明明已经是双十芳华,可瞧着也就十五、六的模样。因此梳着姑娘头,丝毫也不违和。
  她的脸本就是那种山间云岚的清丽,月下白石的幽真。
  柜子里都是新衣裳,不说布料多华丽,却都是季泠喜欢的素净颜色,款式也是最时兴的。可以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然而如此,季泠越发想不明白,楚寔为何要娶自己?自己连楚宿都配不上,又如何配得上他。少年得志,堂堂状元郎,身居高位,老太太最得意的嫡孙,哪里却是她能匹配的。
  当是已经去了的大少夫人傅氏才能匹配,可惜傅氏难产,如今楚寔已经守了一年,眼看着就要重新说亲,或者家里大人早就已经相中了,可他却要娶自己?
  这张脸如果重新出现在楚府,大家难道会认不出?到时候怎么交代?季泠都能想到的事情,她就不信楚寔会想不到。可他却为何要一意孤行。亦或者只是宽慰自己?
  季泠的脸色突然就更白了,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楚寔该不会是要把她当做外室养吧?这种外室,在外面随便摆点儿酒,骗她就是成亲,可实际上不过是笑柄罢了。
  这样的事情,季泠跟着老太太的时候是听说过的。
  “好了么?”楚寔出现在季泠身后。
  “我们要去哪里?”季泠有些警惕地问道。
  “去瓷器厂。”楚寔道。
  季泠只能发懵,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为何要去瓷器厂。
  “走吧。”楚寔上前来牵季泠。
  季泠忙地躲开了,却也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是没有办法选择的,反正她不同意,楚寔就会来拉她,她如何肯跟他拉拉扯扯,最后的办法也就莫过于顺从了。
  到了瓷器厂,楚寔抬手替季泠把帷帽取下,季泠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瓷器厂的后院,四周堆满了烧坏了的,或者磕碰出了裂痕、缺口的瓷器。
  季泠不解地看向楚寔。


第一百七十五章 
  楚寔从地上捡起一个残破的天球瓶; 对着一面墙砸了过去,那天球瓶应声而碎。
  季泠还是不解。
  楚寔又将一个小茶壶递给季泠; 示意她学他的样子扔出去。
  季泠可没有砸东西的习惯。
  “试着砸出去。”楚寔作势要来教季泠。
  季泠只好慌乱地将那小茶壶扔出去听个响儿。
  这种事一旦开了头; 后面就顺理成章了。
  季泠不停地砸着楚寔递过来的瓷器; 砸得她头发都乱了; 砸得她背脊冒汗; 可也砸得她心里舒坦了一分; 砸得她心里那口恶气微微缓解了一分。
  到她气喘吁吁; 香汗淋漓时楚寔才停止“投喂”季泠,引着她去前头的厢房坐下喝茶。
  经过这么一番运动; 季泠原本素来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血色,哪怕这几年风里雨里的粗糙惯了,可她的容色依旧称得上绝代。当然比之楚寔梦里的季泠,却又要差上好几分了。
  “以后若是遇到脾气发不出来的时候; 就跟我说; 我带你来这儿。”楚寔道。
  兴许是发泄了一番之后,季泠也有了说话的兴趣。她在楚府那么多年; 几乎没见过楚寔发脾气,不由道:“大伯……”
  这称呼才出口,季泠就知道自己错了。“大公子想发脾气的时候,也是来这里么?”
  楚寔摇头道:“不。”
  在季泠的疑惑里; 楚寔揭晓了答案; “我一般选择让别人发脾气。”
  季泠是被气笑的,可寻思之后发现; 楚寔还真是这么做的。
  突兀地,季泠转变了话题,但也可以说是被楚寔这句话引出来的。“大公子是要把我养做外室么?”
  “若是养做外室,却为何还要再等半年?”楚寔反问,似乎早料到了季泠会有这么一问。
  “可是,你难道就不怕将来别人认出我来?”季泠问。
  楚寔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你别操心了。这半年好好地调养一下身体吧。”
  接下来的日子,季泠果真是在调养身体。楚寔更是将老太太去后就回乡养老的王厨娘给重新请了回来,就在庄子上用药膳给季泠调理。
  此外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子,须发都白了的老大夫每旬都要来给季泠诊脉开药,后面这半年,她也不知喝了多少苦汤进去。
  除了这两人之外,却还来个十分厉害的嬷嬷,教季泠规矩。她虽然敬着季泠,却也会不遗余力地纠正她一些小动作,让她做到极尽优雅端庄甚至雍容。
  还要指导她穿衣、打扮、配色,林林总总的好不繁琐。
  季泠对王厨娘是有些亲近的,当初她什么都不会,一个人住在那破败院子的时候,反而是王厨娘会周济、指点她一下。
  可同样的,季泠也担心王厨娘会怎么想自己。
  谁知王厨娘刚来见第一面时就道:“姑娘生得可真像一位故人。”
  什么故人?明明就是同一人,季泠不信王厨娘没认出自己来。
  “可惜她是个没福气的。说起来姑娘和她也是同宗呢,听说都是季家的表姑娘。”王厨娘道,“不过她的个子没姑娘高。”
  季泠不由松了口气,难怪王厨娘以为自己是另一人呢。她离开楚府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她的个子的确长了一些,容貌虽然变化不大,可也有些许的差异。
  说是一个人也可,可若是让人先灌输了一通说是比人,她也就会先入为主地真以为季泠是季灵的表妹。
  瞧瞧,楚寔想得多周到,怕以后有人叫季泠她露了馅儿,索性就只换了个字儿。
  这半年的功夫里,季泠的身边来来往往总是有人,反正就没有让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所以无论是想逃还是想死都没有机会。
  然则自杀总是有冲动的成分在里面,过了那阵子之后,也就未必提得其那么大的勇气去死了。
  自古艰难唯一死嘛。
  对季泠而言,这半年楚寔再也没出现过,所以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几乎称得上是心所向往的生活了。
  自由自在,没有负担,再不用担心周容会因为自己跟楚宿闹腾,也不用再愧疚自己当初鬼迷心窍地嫁给了楚宿。她好像真死过了一次似的,真的成了季灵。
  可是“断头的日子”总是要来的。
  当楚寔重新出现在季泠面前时,季泠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楚寔仔细地打量了季泠一番,脸上含笑道:“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气色好了许多。”
  可不是好了许多么?人愁虑的时候难免憔悴,皮肤再白皙也隐隐透着蜡黄。
  而季泠呢,大概是觉得人生已经跌到了谷底,罐子已经碎得不能再碎了,索性人的心情还放开了一些。颇有点儿,“老娘连死都不怕”的气势。
  这么着之后,药、食两补,把她前些年欠的亏空补了不少回来。也好在季泠的身子底子还行,当年跟着老太太的时候,一直是惊心调养的。
  现在又跟着王厨娘每日打五禽戏,饭量增加了不少,脸蛋红润饱满了许多,雪白的肌肤从内而外地透着亮,像是月光透体而出一般,更带着晶莹的剔透。
  再加上被曾经在宫中伺候过的刘嬷嬷那么一个时辰都不落的折腾,季泠的背脊恐怕是这辈子挺得最直的时候,每天拿棍子横在手臂后面罚站罚出来的呢。如此看起来,她就像是又长高了一分似的。
  手、脚上的茧子都已经没有了,连一些旧伤,因为用了宫中秘药,那疤痕都已经退掉了。说是变了个人虽然夸张了,但整个人的确是不同以往了。
  穿衣打扮的风格也是换了一下,以前都是素净文雅的,如今却是带上了一丝俏气,大红大紫也拿出来配了色,把她整个人都提亮了不少。
  季泠虽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可并没觉得有多显眼,但看在楚寔眼里,却是满意了。她这样走到街上,只怕没人敢任她是当初的楚府二少夫人。
  当然,其实认识季泠的人也不多,尤其是她成亲后。她十四岁成亲,就再没出门做过客。哪怕楚府设宴,季泠也是很少露面的,因为楚宿不喜。
  到后来老太太去后,别说外头的人了,就是楚府里的人都没怎么见过季泠了。
  那几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人的变化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楚寔的话并没有让季泠觉得高兴,她低声道:“可人还是那个人,只要相处一下就能发现言谈举止都是一样的。”
  楚寔好整以暇地道:“那就不相处。我们成亲后,我就会外放。”
  季泠为之气结,看起来楚寔什么都考虑好了的。“可成亲那日总是会见到的吧?然后还要会亲呢。”
  楚寔道:“让刘嬷嬷给你捯饬,估计你自己都未必认得出自己。”
  季泠气得不想说话了,刘嬷嬷的手艺她的确是看过的,五分的美人都能被她画出八分来。
  “那大伯母……”季泠这才想起她不能再叫大伯母了,“那苏夫人就能同意你胡来?”
  楚寔反问道:“女子出嫁从父,再嫁由己,难道我们男子再娶不能由己么?”
  季泠忍不住道:“你是认真的么?”
  楚寔正色道:“我何尝跟你玩笑过?你的老家我去过了,爹娘的坟墓我也修缮过了。如今在你老家也谢过媒人了。阿泠,我们不是无媒苟合,只是要委屈你做季泠的堂妹了。”
  季泠惊愕地看着楚寔,原来这半年他居然做了那许多事情。连她身份上的纰漏都补好了,显见得是容不得她选择的。
  在楚寔成亲前,苏夫人也没见过自己这位未来儿媳妇。她实在是拿楚寔没辙,他搬出他爹来,说是老太太给他托梦要让他照看季氏后人,所以在二房的儿媳妇季泠去后,楚寔就要另外娶一位季家女回来。
  苏夫人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认了。不过她对这再娶的儿媳妇也没多少要求,毕竟如今楚寔子女双全,续弦要紧的是心要正,不要把前头的孩子给教坏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成亲办得很热闹,丝毫不亚于楚寔第一次成亲时的排场。毕竟如今他的身份又不一样了,成亲之后就要外放为封疆大吏了,等他熬够了资历,回京只怕就要出将入相了。
  在等待揭盖头的功夫里,季泠的背心全是冷汗,手心里也是汗,她真的很害怕等盖头揭开时,会有人说“这不是二少夫人么?”
  等喜欢说过喜庆话,楚寔用秤杆挑起盖头时,季泠都没敢抬头。
  屋子里来看新娘子的女眷里已经有人叹道:“啧啧,季家果然是出美人呢,以前去了的二少夫人就是少有的美人,想不到这位新大少夫人却是比那位还胜出三分啊。”
  一时曾经见过季泠的人都开始附和,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人说出季泠最害怕的那句话。
  等洞房清净下来,季泠才松了口气,由着长歌伺候了去更衣梳洗,略用了些点心,然后就要等着楚寔回洞房了。
  只要想到这一处,季泠的太阳穴就突突地疼,那夜的噩梦似乎重新席卷而来,她已经尽力不去想了,可却怎么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害怕。
  楚寔回房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无疑又加剧了季泠的恐慌,她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楚寔虽然满身酒气,可眼神却十分清亮,谁也不会没眼色的在新郎官洞房花烛之夜将他灌醉。
  楚寔瞥了季泠一眼道:“我没喝多少酒,先去洗漱一下。”
  季泠点点头,看着楚寔走进净室,才松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可是他洗漱的功夫总不能耗一个晚上吧; 所以等楚寔穿着中衣出来时,季泠就又开始紧张了; 脚趾都抓紧了。
  楚寔喝了口长歌端进来的醒酒汤; “放心吧; 我承诺过你的话就不会反悔。不过家里人人多口杂; 我们虽然不圆房; 却不能不同房。”
  季泠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然后点了点头。
  楚寔放下醒酒汤走到床边; “你睡里面外面?”
  “外面!”季泠想也不想地道,她就想着若是楚寔有个不规矩; 她睡在外面也好跑。
  楚寔颔首,然后躺到了床内侧,对站在床边的季泠道:“睡吧。”
  季泠这才磨磨蹭蹭地上了床,全身板直一点儿都不敢乱动。
  楚寔懒懒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响起在季泠耳边。“我知道我让你有不好的感觉; 不过你也不用这般紧张和僵硬; 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话的。”
  “我,我……”季泠我了半天; 也不知道要我个什么,可身体还是放松不了,她自己也觉得害臊的。
  “睡不着么?不如我出个对联你对?”楚寔道。
  季泠心里嘀咕,她就是睡不着也不用动脑筋对对子啊; 这嫁给状元公的第一个缺点就出来了。可季泠性子柔顺; 还是道:“好。”
  “两船并行,橹速不如帆快。”楚寔道。
  这对联咋听不难; 可仔细一琢磨就有了滋味,这“橹速”是鲁肃,“帆快”又是樊哙,可是暗藏了人名的。
  楚寔道:“这对联可难住了不少人,从我想出上联之后,至今还没有人对出下联来,夫人不妨试一试。”
  季泠先是被楚寔嘴里的“夫人”给臊了一下,旋即又觉得楚寔这不是难为人么?她在黑暗里噘了噘嘴,不由想着难道以前楚寔跟傅氏也是如此相处的?可傅氏乃是出名的才女呢。
  季泠脑子胡乱地想着,就这么着居然睡着了。
  楚寔转头看了季泠一眼,不由笑道,原来对对子还有催眠的效果。
  只是才略睡了一会儿,季泠就醒了,确切地说是被吵醒的。有婆子往净室里抬水,弄出了一点儿声响。
  季泠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是我叫了水。”楚寔道。
  季泠一时没明白过来意思,她虽然和楚宿成亲多年,但“叫水”这种事儿可从没做过。等她反应过来,则是眼睛猛地一睁,脸皮绯红。“这,这是……”
  “做戏总要做全套的,你且起去随便洗一下吧。”楚寔道。
  “哦。”季泠爬起了床,去了净室,随便糊弄了一番,再出来时,见长歌正在铺床,她忽然想起来还有落红这件事呢,不由脸色一白,朝楚寔望了过去。
  待长歌和采薇退下去之后,楚寔才道:“放心吧,用鸡血糊弄一下就行了。”
  季泠这才松了口气,可经过这么一折腾,就又不容易睡着了。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听着外面的响动。仿佛前头还在唱戏,成亲的人累得不行了,可观礼的人听戏却听过了瘾。丝竹之声不绝。
  有什么东西从季泠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没抓住,就开始抓心挠肺地却想,结果真被她给想着了。
  “大公子,我想到下联了!”季泠兴奋地道。
  楚寔本已睡得模糊,被季泠这么一叫却又惊醒,可脾气依旧很好地道:“哦,想出下联了?且听听。”
  季泠转过身趴在床上看向楚寔,“八音齐奏,笛清难比箫和。”
  “笛清(狄青),箫和(萧何)。”楚寔咂摸了一番笑道,“这却是个妙对,不仅把人名暗藏了,还另有关巧,不错不错。”
  “什么关巧?”季泠有些傻傻地问。
  “我的上联是文不如武,你这下连却是武不如文,你说是不是巧妙 ?”楚寔道,“若是把这对子说出去,只怕多少人都要拍手称赞。”
  季泠的脸微微一红,“我,我可没想什么武不如文,我就听着前头唱戏,想起了笛和箫。”话虽如此,心底却还是忍不住有一丝小得意的,别人都没对出来,她居然得来不费功夫地对出来了,那种满足感还真叫人受用。
  “那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楚寔道,“如此却得奖赏你一番。”
  “什么奖赏?”季泠带着一点点警惕地问。
  “不如我给你讲个笑话,哄你入睡行吗?” 楚寔道,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嘶哑。
  季泠点了点头。
  “说是人家有两婿,小女婿痴呆,一字不识,他媳妇儿就说,姐夫识字,家里人人都敬重他,你目不识丁,让我也丢脸,等来日我兄弟成亲的时候,众亲戚都要来,我家土库前写着‘此处不许撒尿’六个字,你可记住了,那日若是人问起来,你就对答,这样别人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季泠听得津津有味儿的。
  楚寔又道,“那呆子女婿唯唯诺诺,那天到了墙边就指着那字道,此处不许撒尿。他岳丈高兴坏了,说是贤婿识字大好。这时候他丈母娘出来,裙子上系着销金飞带,绣着‘长命富贵,金玉满堂’,你猜怎么着?”
  “总不能是他指着那字也说了吧?”季泠道。
  “可不是么,那呆子女婿指着他丈母娘的裙间就道,此处不许撒尿。”
  这个笑话听得季泠“噗嗤”笑出声,光是想一想那场景就觉得滑稽荒唐,可不是笑死人么?
  等季泠笑够了,楚寔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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