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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泠-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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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府除了老太太那儿有小厨房,其余各院都是没有的,统在大厨房里做饭。亏得季泠和王厨娘有师徒之情,这才能蹭蹭她的厨房。
不过王厨娘因为年纪大了,身体懒怠动了,这两年更是起了自己买间小院子养老的念头,她手头的积攒的银子也够了,只要不出大事儿,用到死是没问题的。
季泠听见王厨娘想走,心里就难受。这会儿便是在翻首饰,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不其然便将首饰匣子里最下层的那串红珊瑚手串给翻了出来。
梦里的情形再次涌上心头,那身玄色织金卐字宝相花纹袍子,还有吞金而亡的她。季泠敏锐地发现,在她死的时候,这串她从不离身的红珊瑚手串竟然不在她手腕上。是她自己取下来的么?因为被玷污了,所以不配再戴着她?
虽然梦中的她好似并非自己,但顶着同一张脸,季泠对她的苦难却是如同身受。
季泠将手串放在手里无意识地盘动,听得背后楚寔道:“这么喜欢这手串,怎么不见你戴?”
季泠被吓了一大跳,手串也掉在了地上,还是楚寔弯腰给她捡起来的。捡起来后却没还给她,而是放在手里转了转。
季泠抬眼看着楚寔,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寔拉过一只凳子坐到季泠身边,又拉起她的手将红珊瑚珠串强行戴在了季泠的手腕上。
皓碗雪白,珠串艳红,相得益彰,对比得煞是好看。
季泠的脸却骤然白了起来,手还被楚寔捏在掌心里,却忍不住抖动了起来,想努力抽回来把那珠串撸下去。实在是一戴上那珠串,梦里季泠那种绝望的痛苦就好像附身一般让她心悸。
“不喜欢?”楚寔问。
季泠的声音有些抖,“我平日里下厨,手上若是戴着东西不太方便。”她不敢说不喜欢,毕竟是小时候楚宿赌输了送的,还是章夫人找高僧开过光的,她若是不喜欢就太不识抬举了。让人听见,可就有舌根嚼了。
松开手,楚寔见季泠快速地撸下珠串,也没再多说什么。
上床安置后,床帘放下来就是另一个世界。本该一如昨晚的暧昧、迷离、靡艳,可季泠却缩成了一只虾米。“表哥,我,我……”她还疼着呢。
楚寔收回手,“那睡吧。”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季泠睡了。
季泠有些可怜地看着楚寔的背,却也不敢贴上去。不敢也害羞,哪有妇道人家那般不知羞地贴上去的。
“表哥,我就是还有些疼,不是不……想伺候你。”季泠的声音小奶猫似的细弱。
“嗯。”楚寔应了声,也没转过身。
季泠等到楚寔的呼吸均匀了之后才敢放心大胆地睡过去。只是她才安下心,身边人却突然有了动静儿。
楚寔转过身,在季泠的耳垂上轻轻搓了搓,“疼得厉害?”
“噯。”季泠赶紧睁开眼睛应了声。
楚寔伸手搂过季泠,“睡吧,今晚不碰你。”
躺在楚寔的臂弯里,若是睡觉其实是不舒服的,因为脖子后面垫着东西。但季泠也没敢吭声,就可怜兮兮地那么睡了。虽然楚寔的脾气缓和了点儿,但季泠敏锐地察觉到他其实还是在生气的。
而且还跟她有关。
季泠有些心虚,以为楚寔看穿了她。她身上的确疼,但也不至于就到了不能同房的地步,因为楚寔待她是极温柔的。
可季泠本能地就讨厌这件事。即便跟楚寔在一起,她的脑子里偶尔也会浮现出梦里的情形,那让她噩梦连连的卐字文,让她控制不住地抓伤了楚寔的背。
再来,季泠也觉得夫妻之事实在是太羞人了。那么亲近,亲近得几近靡乱失魂,让人产生莫名的渴望,莫名地想要呻吟,那声音听着季泠自己都羞得想钻地缝,实在太不端庄了。
对季泠而言,老太太从她见到的那天起就在守寡,身边没有男人,二老爷一直在为任官,所以章夫人也是独守空闺,她公爹倒是在京里,但与苏夫人同房的日子也不多。所以她看到的这些出身名门的贵妇人都是不怎么和丈夫行事的,季泠最羡慕的就是她们,做梦都想像她们一般端庄雍容,一身贵气。
所以季泠会不由自主地去模仿她们,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楚寔去睡繁缨才是正理。就让她自己一个人睡觉好了,这样她还睡得安稳些,也就不用担心半夜自己的睡相会不会干扰楚寔。
虽然芊眠再三向季泠保证,她的睡相很规矩,可她还是不放心。同在一个被子里,放个屁他都能闻见,这实在太拘束了。
为了这个,季泠最近连吃食都很注意。凡事辛腥之物都不敢用,比如鱼虾、羊肉之类都不敢吃,更不提大蒜、葱韭之类的了,就怕嘴里的味道不好,两人那般亲近时,让楚寔觉得不舒服。这架势,宫妃伺候皇帝恐怕都没那么忐忑。
反正,跟楚寔同床真是处处不便,想起夜都只能憋着,因为每次楚寔都睡在外面,季泠生怕打扰他了。
季泠的小心翼翼,楚寔自然察觉到了,他在季泠的额头上安慰地亲了亲。却吓得季泠连胡思乱想都不敢了,总是错觉楚寔能看到她的内心。
第二天起床,季泠毋庸置疑地落枕了,脖子僵得厉害。
楚寔则是一大早就被苏夫人叫过去了,再怎么生自己儿子的气,也不能一直不搭理的。而楚寔因为刚回京,也不急着去大理寺衙门报道。
这是本朝不成文的规定,除非有紧急状况,否则官员上任都要不慌不忙,由着前任把首尾收拾好了,这才去交接,免得开罪人。
虽然楚寔的官职皇帝早就指了,前大理寺左少卿也已经调任,但他也还是要遵守观场的潜规则不急着上任,于是就得了一段人生中难得的悠闲时光。只可惜家里也不是那么好待的,婆婆不喜欢儿媳妇,夹在中间的儿子就难受了。
苏夫人一见到楚寔就问,“你昨儿个怎么提起阿容了?她如今也是可怜,如娘下世,她如今是双亲都不在了,一个姑娘家家独立支撑,难免不被亲戚欺负。”
楚寔道:“娘你误会了,二弟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他和二弟妹不谐,所以春闱一直未中,我本是想着为他想想法子的。”
原来是一场空欢喜,苏夫人立即就不满了,白了楚寔一眼,“你也是的,有心思操心阿宿,怎么不操心操心你自个儿?”
“我有什么可操心的?”楚寔装傻地笑道。
“还说呢,眼看着就要而立了,却连个孩子都没有,你说着急不着急?外头都有人传言说是你自己有毛病了。”苏夫人道。
“娘,你就别操心了,什么都会有的。”楚寔道。
苏夫人“哼”了一声,“你呀,回府也别冷落了繁缨,我如今也想开了,无论嫡庶,你先有个儿子总比什么都强。”
楚寔敷衍着应了。
苏夫人又道:“不过繁缨年纪也大了,你若是在外头看上了谁,纳回来也成,反正你媳妇也不敢说什么。”
楚寔笑道:“这不是欺负人么?”
苏夫人啐道:“什么欺负人,你以为你媳妇就是好欺负的?”
楚寔扬扬眉。
“做婆母的对她稍微不假辞色,她就记恨在心。你瞧,我脸上长了褐斑,她手里明明有方子却不给我用,最后还是你二弟妹淘了方子送来给我。真是叫人看笑话。”苏夫人道。
虽然其中实情苏夫人不是不清楚,明明是她自己拒绝了季泠,非要看到效果才用,可也不妨碍她用这桩事来给季泠上眼药,就是想让楚寔恶了季泠,早些重新娶一房有助益的妻子才好。
第一百三十章
楚寔没奈何地道:“娘; 你就别为难阿泠了,她碍不着你的眼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 有她占着这个位置; 却比别人好。”
“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反正你只会糊弄我。”苏夫人道; 等楚寔走时; 她又再三提醒; “多去繁缨屋里,反正季泠也生不出; 你何必在她身上浪费。”
楚寔被苏夫人的话给弄得哭笑不得,“娘,难道在你眼里女人就只有生孩子一个功能?不会生孩子的,连人都做不得了?”
苏夫人闻言讪讪; 骂道:“我这是为了谁啊?”
楚寔笑笑; 走了。
芊眠手里拿着膏药走进屋子,“少夫人; 我找顾大夫拿的膏药,说是贴两天脖子就好了。”
可前面才刚走进门,季泠就闻到了那股子怪味儿。她摇摇头、扇扇鼻子道:“我不贴。”贴了这怕得把楚寔给薰出泪来。
“不贴什么?”楚寔从门口进来。他鼻子虽然没季泠那么灵,但也闻到了跌打损伤类药膏的气味儿。“哪儿扭到了么?”
“没什么; 就是落枕了。”季泠捂着右侧脖子道; 她说话都牵着脖子疼。
“怎么不贴药膏?”楚寔道。
季泠有些难为情地道:“太臭了。”薰得她鼻子也难受。
“那我帮你试试。”楚寔走近季泠,将她拉到里间的绣墩上坐下。
季泠外头是斜开襟上襦; 里面立领中衣,领口离下巴也没多远了。楚寔站在她身后,双手捧起她的脸,左右动了动,似乎在找角度,但试了好几次似乎都有些不对劲儿,然后低头在季泠耳边道:“你得把中衣领口松开。”
季泠点点头,完全没往歪了想,闻言就想站起身去屏风后换衣裳,却被楚寔双手压住双肩没站起来,“不用那么麻烦。”
然后季泠就感觉楚寔的双手抓着自己的领口往两侧一用力,她的衣裳就散开了,其实也不算散开,腰带还束着呢,就是领口开到了肩头,脖子全露了出来不说,连锁骨都完全看得见了。
季泠实在瘦得太精致了,锁骨窝就像装着两碗迷魂汤,可她自己却看不见。
楚寔的双手重新回到了季泠纤长优雅的脖子上,“底下还疼么?”
季泠是万万没料到楚寔居然问得这么直接,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楚寔端着很有分寸地一扭,听到“咔嚓”一声后,脖子上的疼痛感瞬间好似就消减了不少。
楚寔的双手缓缓离开季泠的脖子,顺着她优美光滑的肩线往两侧滑,然后停在了她的肩头,“试试。”
季泠敏锐地发现楚寔的声线变了,变得跟晚上一样了,哑得让她心里发慌。可还是听话地左右动了动脖子,然后欢喜地道:“可以动了诶,没那么疼了。”
楚寔双手的拇指在季泠颈后来回地摩挲着,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越发衬得季泠的身体的凉来。
如今已经入夏,四月的日子偶尔热得都快赶上五、六月了,而季泠的身子几乎可以用清凉来形容,搂着她可谓是舒服极了。
季泠僵硬地不敢动,她怕自己是误会了楚寔的意思,毕竟这可是大白天呢,但楚寔的手却迟迟不收回去,让她又不敢肯定这是误会。
“表哥……”季泠转头看向楚寔,尝试着起身。
这一次楚寔却没拦着她起身,反而是等季泠站直时,弯腰打横抱起了她。
季泠低呼一声,这下总算肯定了,她可没误会楚寔,只是这也太出乎季泠的意料呢,在她心里跟谪仙似的楚寔,晚上行夫妻之事已经算是走下神坛了,如今居然白天也要宣淫?这还是她心里那光风霁月的温润君子么?
“表哥,这,这还是白天呢。”季泠紧张地道,而且都还未到晌午。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楚寔将季泠放到床上。
“呃?”季泠脸更红了,难道是她误会了?她简直羞得要死,怎么会以为楚寔要行夫妻之事呢?她就说嘛楚寔不是纵欲之人。
楚寔抬手放下床帘,转过来朝着还在哑然的季泠笑了笑,向她覆身过去,侧头咬上她的耳垂哑着嗓子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楚寔是不容拒绝的,但也没强迫季泠。总要待她春暖花开,才会徐徐采之。
帐内重瓣牡丹层层绽放,滴露凝香,妖娆芍药摇曳缱绻,灼华炙玉。
芊眠原是在外头伺候,许久没听到梢间的动静儿,便往里走了走,这才走到槅扇边上,就听到了里头细碎的动静儿,时高时低,忽快忽慢。
季泠的声音像是山涧里遇着白石的激流,咚咚淙淙。又好似天边一道流云,在青天上拖出一道清艳到了极致的云带。
芊眠听得面红耳赤地,急急地退了三步,转身出了次间,心里少不得要低啐一声,大白天的竟然……
芊眠当然也知道这样行事绝不可能是季泠主动的,却也没想过楚寔是这种人。
芊眠也不敢声张,只拦着人都不许进次间,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让人备水,只得自己去打了盆水,放了一叠布巾,等里头唤人了,就低垂着头快步走了进去,放下后又低头快步走了出来。
芊眠的脸都臊红了,这等事本该通房丫头伺候的。只是这次也不知怎么的,都回来两日了,也不见繁缨上来主动伺候。大抵是当了姨娘就不方便了。
楚寔起身道:“你这丫头倒挺醒目的。”他说着话撩起帘子,拿了布巾擦拭,转身又钻进了帐子里替季泠清理。
季泠本来是不敢享受这种伺候的,可她实在倦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楚寔对她越发凶狠了,饕餮似的,让她有种被人嚼碎了大口吞下肚子的错觉。
被咬的人是什么感觉?当然是疼啊。
然后季泠所不知道的是,这种疼真的不算什么,楚寔已经帮她准备了许多了,若是换成另一个人,遇到她这般外秀内媚的尤物,那她真会零落成泥的。
季泠懒懒的,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想睡个回笼觉却怎么也睡不着,等那股子羞怯之意消退了一些,这才敢唤芊眠进来伺候她更衣。
不过这之前,季泠却已经自己先穿上了小衣和薄绫撒脚裤,因为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满身的痕迹,脚背、脚踝都不例外。有些是啃咬的,有些是捏出来的,一看就叫人脸红。
穿衣服的时候季泠都没敢去看芊眠的脸,支支吾吾地道:“外面……”
芊眠小声道:“少夫人放心,人都叫我支出院子去了。”
季泠这才稍微放了点儿心。
“少夫人可用午饭么?”芊眠问。
“没什么胃口,有粥么?稀一点儿的就好,也不要别的,只一碟酱瓜就行了。”季泠道。她现在还觉得燥热呢,楚寔那一身的热度叫她都快热成虾子了。
而季泠走出内室时,却发现楚寔正神清气爽地坐在窗前塌上喝着茶,看着书,一派清雅从容,丝毫不复先才的饕餮、狰狞。
季泠突然就有了种人不可貌相的领悟,另外又有一种奇异的快意,好像能看到楚寔私下的另一面事件很有趣的事儿,因为别人都看不见呢。
但也许繁缨也见到过。不是也许,是一定,季泠心想。心底涌起酸涩感来,她赶紧摇头甩掉,她怎么可以有这种念头?七出之条里,第五条就是,妒忌。她想她可以因为无子而被休弃,却绝不能是因为妒忌,那样就太对不起老太太的教养之恩了。
“傻站着干什么呢?”楚寔用手中书卷敲了敲自己这边榻的边沿。
季泠这才走过去,第一句话就想问楚寔可用过午饭了,但旋即又觉得那样太老生常谈,显得自己没趣,于是便探过头道:“表哥,你看的什么书?”这样季泠也就顺势跟楚寔坐在了一侧。
其实榻是很大的,哪怕只一侧,两个人坐着也很宽松,可就是觉得莫名的亲昵。
楚寔将手中书卷翻到封面,季泠不由“咦”的一声,这是她自己正看的书呢,《通鉴》。“表哥也看这个么?”
“常看。”楚寔又翻回自己看的那一页,这过程里季泠却又低呼了一声。
“这本是我的?”因为季泠看到了自己做的记号。
楚寔笑着用书卷敲了敲季泠的脑袋,“连自己的书也不认识了?”
季泠讪笑。
“倒是你,我没想到会看这种书。”楚寔道。
“读史让人明智嘛。”季泠回道,她是不想太拖累楚寔,怕自己有个行差踏错,会连累楚寔,因此才看这些书的。虽说史书里甚少写妇人,即便写了,那也是一代人杰,百年才出一位的,季泠也不敢去比,但史书中还有一类妇人,就是历代奸妃之类的,也会被提及,这才是季泠看书引以为戒的。
“的确可多看看。”楚寔肯定道。
季泠的眉眼立即弯了起来,对楚寔能肯定自己,赶到格外的有动力。
她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就像落了星子,用璀璨已经不足以比拟了,好像整个屋子都被她的眼睛点亮了。楚寔用书卷抬起季泠的下巴,低头抵住她的额头低声道:“这次不疼了吧?”
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个了,刚才不是还在说高雅的事儿么?季泠眨巴眨巴眼睛,嘴唇有她自己都察觉不了的微噘,似在讨吻。
楚寔低下头去含住那唇瓣轻轻吮吸。他自然是没满足的,可毕竟是大白天,也不能由着性子胡天胡地,这会儿就显出外放的好处来了,没有长辈哪怕胡来,下人也不敢碎嘴的。
季泠轻轻地推拒楚寔,她的耳根子都已经红得滴艳了,想张嘴喊一声“表哥”,却恰好让楚寔趁虚而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季泠无奈只得闭着双眼; 只有睫毛颤抖得像风中蝴蝶。她不明白楚寔怎的这么喜欢亲她。
若是楚寔真能读心,必然会说季泠是误会了。他其实并不喜欢亲人; 尤其是唇齿相交; 可唯独季泠例外。她身上有股果子香; 让人闻见就口舌生津; 恨不能生吞入腹。而她的嘴也甜得厉害; 没有任何意味。真的是老天垂爱之人; 吹气如兰这样的词放在她身上方知不是前任吹嘘和夸大。
芊眠领着水晶在西次间摆好了碗筷; 正要去请季泠和楚寔,谁知才走到门边儿; 就赶紧地低下了头退了出去。
芊眠涨红了脸,感觉这屋子里真没法儿待了,新圆房的夫妻都是这般腻味的么?然后芊眠忽又想起季泠被掳的事儿,她以前还一直提心吊胆; 以为楚寔不过是暂且施恩; 但看如今这架势,想来是真的不介意的。
见季泠与楚寔如此恩爱; 芊眠那颗心少不得也动了起来,毕竟是年岁到了,她爹娘也在催她赶紧成亲。二少夫人身边的怀冰嫁了账房总管马如龙的儿子,让她们看着也眼热。就想芊眠也能有个好亲事; 连带着他们俩老也能得个轻松又油水多的差使。
没见怀冰的爹已经到了外院的采买位置上么; 那不是主子的心腹可都做不上的呢。
思及此,芊眠便又想起了江二文; 那人不回应她的情意,却恋上了个教坊女子,如今也不知可成否。
好半晌,季泠才被楚寔放了开来,捂着自己的胸口直喘气儿,楚寔则是颇有意趣地笑看着她,笑得季泠的脸又发烫了。“你憋气干嘛?”
“我哪儿知道你会亲这么久啊?”季泠直愣愣地回道,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楚寔轻笑出声,“你也挺逗人的。”
楚寔再要揽季泠坐,她却是再不肯了,赶紧地起身坐到了榻的另一侧,楚寔眉头一动,却听见芊眠在外头道:“大公子,少夫人,午饭都准备好了。”
楚寔的午饭自然丰富,而季泠的午饭则太过寒碜,放在一桌上就有些突兀了。“你就吃这些?”
“胸口有些闷,别的都不想吃,就想喝点儿薄粥,吃点儿咸菜。”季泠道。
“多吃点儿吧,你太瘦了,再说吃得多才有力气。”楚寔道,然后低头靠近季泠耳边,“那样也就不用次次喊不行了。”
季泠吃饭的时候都恨不能把头埋在碗里,看也不敢看楚寔的眼睛。
用过午饭,见楚寔居然不走,她这才好奇道:“表哥今日不用出门么?”
楚寔道:“晚上有个应酬,下午却是空闲。”
听到“空闲”两个字,季泠觉得脑袋都大了,她完全不知道该陪着楚寔做些什么,难道就这么傻乎乎地看一下午书?
楚寔一看季泠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必是又为难上了。楚寔没看书,而是招了季泠说话道:“平日你下午做什么?”
“去厨房。”季泠老老实实地道。
“咱们院子里又没有,你这是去的王厨娘那儿?”楚寔问。
季泠点点头。
楚寔沉默了片刻,“京城居,大不易,虽说府里也不小,可当初曾祖造园子的时候,为了让园子宽敞,就占了前院的地儿,所以现在前院就显得逼仄了。”因为老太太在,所以楚家不可能分家,既然不能分家,也就不可能给季泠单独弄个厨房了。
季泠赶紧道:“表哥,我都知道的,我没想要小厨房。”怕楚寔不信,她又补充道:“每天能去跟王婆婆讨论厨事,我觉得比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更舒服呢。”
楚寔抬手本想揉季泠的头发,却发现她梳着很整齐的发髻,所以手腕改而垂下,轻轻捏了捏季泠的耳垂。“说起王厨娘,当初请她到府里,主要也是为了老太太的身体,因为她最擅长药膳。如今老太太眼见着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如以前好了,你和王厨娘在一起时,还得多提醒她一点儿。”
季泠听明白了楚寔的意思。他是在担心自己和王厨娘只顾着讨论新菜式,而忘了他们请王厨娘到楚府的本意。
实则,楚寔很不比担心的,季泠比任何人都害怕老太太出事儿。在她的梦里,一切开始滑坡就是从老太太去世开始的。
可惜她的梦断断续续的,也看不出老太太究竟是哪一年去世的,这就让季泠更忧心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四处搜寻方子,还给老太太弄了延年杞子煎。这回回来倒是听老太太提过,说是每日坚持吃着,的确康健了不少。
“表哥,王婆婆年纪大了,也最是注重养身,每次我跟她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养生方子,她自己吃着好的,才敢拿去给老太太。因为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并不能随便补。”季泠道。
楚寔没想到季泠会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本来以为她那么笨拙,会听不出其中含义的,却没想到她那般敏感。
“说起方子,听说你有个美肤祛斑的方子?”楚寔道。
季泠立即坐直了腰,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先跟楚寔提,如今他先提出来,自己再解释可就有狡辩的意味了。都怪她昨晚没想起这事儿。
“表哥是说母亲现在用的那个么?”季泠想了想,还是决定跟楚寔开门见山。
楚寔看着季泠的眼睛,见她眼底一片澄澈,忽然意识到对待季泠这样简单纯澈的人,他不该用外头那些手段的,反而落了下乘,什么事儿都该和她明白说清楚的,才免得吓倒了她。
楚寔走到季泠一侧坐下,将她半搂半抱地强行圈在怀中,这一次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嗯,说说看吧。”
季泠不明白楚寔怎么突然又对自己亲昵了起来,不过季泠并不纠结,反正眼前这个人,她永远也看不懂。然后季泠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楚寔信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他早就不是轻易会信人的性子了。但对季泠,却是她说了,他就信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即便此刻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可楚寔的心底还是没办法去怀疑季泠,他知道她说的就是实话。
楚寔叹了口气。
季泠以为他是不信自己,有些神伤地垂下双眸。
过了一会儿听得楚寔问,“季乐如此欺负你,你就这么忍了?”
季泠抬头道:“只是一张方子而已。而且她说得也没错,我走了这许久,也不能叫母亲用不上方子。”
楚寔冷笑一声,“你倒是大方。”不过这冷笑却也不是针对季泠。
“对了,你这些方子都是哪儿看来的?”楚寔问。
“是涵一楼。”季泠道。
涵一楼是楚府的藏书楼,建在府中曲水池的中央,四面环水,只用木桥相连。当初楚寔将季泠撞落在池中,也正是在那木桥上。
涵一楼的藏书历经数代,有许多孤本、珍本,真可谓是汗牛充栋,季泠能在里头翻出方子也不容易。
家中如今也就他们三兄弟用涵一楼稍微多些,家中妇人去的甚少。而这几年楚寔也许久没进去过了,却没料到季泠会经常去涵一楼,还真是让人意外。
“喜欢涵一楼吗?”楚寔问。
季泠点点头,“太喜欢了,就是……”说到这儿季泠又赶紧摇头。
“就是什么?”楚寔追问。
“就是觉得涵一楼太美了,可就那么关着用来放书有些遗憾。”季泠道。
“怎么说?”楚寔做出感兴趣的神情。
季泠果然被鼓励了,“表哥,我知道藏书对条件要求很苛刻的,也不能常见日头。可我想,若是外面能伸出一个露台来,也不用别的,就是一架竹棚,也不要窗户,临水读书、烹茶记札,想看哪本书进去就能找到,这该多好啊?”说着说着,季泠自己都向往了起来。
好似一帘绿意入眼,动枝生乱影,吹风送远香。
“当年曾祖建涵一楼的时候,是怕有火会毁了楼中书,才只建楼藏书而不置书房的。”楚寔道。
“嗯,我明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还是会有自己的畅想。
楚寔不忍心看季泠失望的眼神,小厨房的事儿帮不了她,但曲水池的主意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对了,反正下午无事,我陪你去一趟你姨家吧。”楚寔道。
“咦?”怎的突然又说起这个了,季泠心叹,楚寔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可心里却欢喜得厉害。“可是这会儿出门,可来得及准备?”
“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楚寔反问。
季泠想想也是,又道:“可是我还是没多大力气,走路还得扶着东西呢。”
“我可不是东西。”楚寔道,朝季泠眨了眨眼。
季泠立时笑出了声儿,知道楚寔是逗她呢。
马车哒哒哒地走着,阳光实在太好了,透过马车上的竹帘子望出去,炙热被筛了去,只留下光明,一如季泠心底的光亮一般。
季泠忍不住用手指微微挑起一点儿帘子往街上望去,日头虽然很大,可街上的人却着实不少,有骑马的,有挑担的,还有背着包袱匆匆而行的,还有小孩子在街上追逐的,一切都那么有生气泛着活力。
季泠的嘴角忍不住翘起,她觉得这就是她人生里最敞亮、最快乐的日子了。一切都那么美好,楚寔待她极好,老太太还活着,身体也算康健,她姨家里也算太平。季泠的要求不高,尽管人生里还有许多不如意,可她觉得最重要的,她最在乎的她都拥有了,这就是最好的日子。
至于孩子,季泠是不抱任何期望的。她知道现在的日子不能长久,可有什么关系呢,她这样的人,居然能享受几年这样的日子,便是死也甘愿了。
正是因为心态调整成了这样,所以季泠也没再纠缠于被掳之事,不再去想贞洁不贞洁的,她只要过好“那一天”到来之前的每一天就无怨无悔了。
季泠转头看了看楚寔,却发现楚寔也正看着她。她心虚地撇开了头,生怕楚寔察觉她太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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