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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事务所-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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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钱没有钱:“我搞定啦,你在哪儿啊?”
没一会儿,韩闻逸回信来了。
别人家的金坷垃:“地下车库,A区。”
钱钱正打算收起手机,忽然觉得“别人家的金坷垃”这几个字瞧着有点不那么妥帖了。她想了一会儿,点进备注名,改了改。
别人家的金坷垃——我家的金坷垃。
改完以后,她满脸笑容地收起手机,朝地下车库走去。
大白天的,地下车库里没什么人,钱钱一路跑下去,拐没两个弯就到了车库的A区。她伸长脑袋东张西望,很快发吸纳了站在那辆黑色宝马车边上的韩闻逸。韩闻逸好像刚打完一个电话,正把手机收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钱钱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韩闻逸飞奔过去。
韩闻逸看她过来,脸上也荡开几分笑意:“你怎么这么快……”
他还没说完,钱钱已经冲到他面前了。而且她并没有减速停止,兴奋地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他向后撤了半步,抵消了冲击力。没等他回过神来,钱钱忽然踮着脚仰起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她便打算松手,韩闻逸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后颈,在她低头躲开之前,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的唇。
钱钱仿佛受惊的兔子,瞪大眼睛,僵在那里。忽如其来的侵略让她紧张到连呼吸也忘了。
然而数秒之后,她全身软了下来,闭上眼睛,重新勾住他的脖子。
她忽然想起张爱玲的那句她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儿来。曾几何时她曾觉得这段话有些矫情,可此时此刻,她却感同身受。
她挣扎着从尘埃里钻出来,满心欢喜地开出一朵花来。
第49章
周一大清早; 两人又下楼去晨跑。
八月正是盛夏时节,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暑假住校的学生本来就不多,加上天气炎热; 出来晨跑的学生就更少了。六点半; 他们到达操场上,操场上除了两位老人家在晨练,一个学生也没有。
六点多的时候天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 世间万物仿佛都罩上了一层滤镜; 草青得刚刚好,云白得刚刚好; 心情明朗得刚刚好。她情不自禁扭头看了韩闻逸一眼。韩闻逸正望着前方出神,连他的侧脸也英俊得刚刚好。
古人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话钱钱从小听钱美文唠叨。可直到现在; 她才对这句话深有体会。古人诚不欺她也。
她环顾一圈四周,两位晨练的老爷爷正在拍树。她确定两位老人家都没有在看他们; 于是踮起脚尖; 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韩闻逸偏过头; 只见钱钱的眼睛亮晶晶的; 比清晨的朝阳更明亮。
他嘴角噙着笑; 弯下腰,也在她的唇上烙上一吻。
做完热身; 他们就开始跑步了。
跑没多远; 钱钱忽然加速; 跑到韩闻逸的前面,转过身来倒退着跑。
“小心。”韩闻逸怕她摔跤,忙放慢了速度,慢慢地前进。
阳光打在钱钱脸上,她微微眯着眼睛,显得懒洋洋的:“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韩闻逸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男生总是相对晚熟一些,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对她从对邻家妹妹的喜爱变成男女之情的。但当他真正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喜欢她很久了。他只能回答:“很早以前。”
“嘁,”钱钱不服气,“肯定没我早!”
“那你是什么时候?”他问。
钱钱皱皱鼻子,又掉过头,正着向前跑:“我才不告诉你!”
她忽然开始加速,韩闻逸连忙追上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不说。”
“为什么?”
她扭头对他做个鬼脸:“怕你太骄傲。”
他眉头顿时一跳。嘴角勾起来,就压不下去了。
“说说看啊。”他死缠烂打。
“不行,你要做个谦逊的人。”
“骄傲使人进步。”
“……”
跑了小半圈,钱钱又侧过身,蹦蹦跳跳地横着跑。
“哎,”她一挑下巴,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韩闻逸扭头看她。在朝阳的照映下,少女的脸庞显得明媚而又娇艳。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喜欢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机灵善良,她的认真努力。他既然讲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也就讲不清是什么原因喜欢上她的。但是喜欢上以后,就看什么都觉得喜欢。
“只要跟你待在一起,”他说,“我就觉得很开心。”
然而这个答案钱钱并不满意:“我要听具体的!”
韩闻逸想了一会儿,回答:“我喜欢你温柔。还有……”
没等他还有下去,就被钱钱打断了。
“温柔?我?我温柔?”她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她自认算不上泼辣,但和温柔的距离估计能有孙悟空翻个跟斗那么远。要说的话,韩闻逸都比她温柔得多。
韩闻逸笑:“是啊,温柔。”
钱钱:“……”
她不管韩闻逸脑子到底进了什么水才会觉得她温柔,但是这个答案她一点都不满意:“你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
“……啊哈?”
“评价女孩子,不漂亮的才说她可爱,不可爱的才说她温柔!”她叉腰瞪眼,用实际行动反驳韩闻逸对她的评价,“你几个意思?”
韩闻逸:“……”下次他一定记住。甜言蜜语这种东西,必须要先从外表开始夸起。
“当然漂亮啊,”他一本正经,“我以为这是常识,不用特意拿出来说。而且一上来就说漂亮,万一你觉得我肤浅怎么办?“
他要不加后面那半句也就算了,加了后面那半句,又招来一顿白眼。
“你要是不肤浅,不是白瞎我长这么漂亮了?”
韩闻逸:“……”可以,这非常可以。
“再问你一遍。”她扬着下巴,“你喜欢我什么?”
他从善如流:“喜欢你漂亮!”
钱钱满意地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真肤浅。”
韩闻逸:“………………”
果然学了再多心理学,也不要试图去猜女朋友的心思。这不是一门科学,这是一门玄学。
钱钱看他无语的样子,嘿然一乐,朝前跑去。她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满满的活力与朝气。
韩闻逸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
钱钱的温柔并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的似水柔情,而是一种善良的敏锐。
韩家父母的工作一向是很忙的。林佩容月月坐飞机四处飞,韩爱国除了学校里的教授一职,还在外面的咨询公司做顾问。别人家的教师工作清闲还有寒暑假,韩家的父母非但没有寒暑假,有时候忙起来,连过年都没空回家。
有一年大年三十,家里只有韩闻逸一个人。
晚上他揣着饭卡去食堂吃晚饭,下楼的时候正碰上钱钱跟钱教授一起逛完超市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来。四目相对,钱钱看到他手里的饭卡,愣了一下。
大年三十T大的学生食堂虽然还开着,可食堂的师傅大多回去过年了,只剩下寥寥两三个本地的师傅还在工作。可选的菜就两三个,他随便吃了一点,回家去了。
晚上他在房里看书,看不进去,外面电视机的声音太吵——楼里的隔音效果不太好,若只有一家看电视,原本倒也不至于吵到他。只是上下左右四邻都在看同一个频道,全楼的电视机一起共振,难免就有点扰人清静了。
正翻着书,外面有人摁门铃。他诧异地出去开门,只见钱钱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碟锦鲤状的蒸年糕——这预示着年年有余的好兆头,上海人家过年的时候家家吃这个。
她仰着一张笑眯眯的脸:“我爸蒸的,说是让你尝尝他的手艺。”
其实蒸一条年糕,实在称不上什么手艺,就连韩闻逸自己都会蒸。钱钱只是找个由头给他送过来而已。她送完年糕没有走,换了拖鞋进屋:“哎,我爸妈都在看春晚,我不想看。那些小品都在讲方言,我根本听不懂他们讲什么,观众还一个劲的笑,感觉我自己像个傻瓜。我来你这儿躲躲,看点别的……不会打扰你吧?”
“不会。”
韩闻逸把年糕端到茶几上,进厨房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两个少年在茶几边坐下,一边吃年糕,一边看电视。特殊的日子里全国卫视都在转播春晚,地方台倒是有些别的节目,可估摸着地方台自己知道这时候是没什么收视率的,做的节目也就一点都不用心。最后换了一圈台,他们根本没发现什么好看的节目。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还是一起看了春晚。
他记得那一年的春晚,黄宏演了一个小品,赵本山也演了个小品。北方汉子们的嗓门又大又亮堂,几句话就丢一个包袱,台下观众全都哈哈大笑,气氛无比欢快。
他们坐在电视机前也都跟着笑,即便他们都没有听懂电视机里的人究竟说了什么。那样的日子里,那样的氛围下,似乎什么都很值得快乐了。
=====
下午忙完事务所的事,韩闻逸早早离开,去医院看望吕彤彤。
他走进病房,发现吕彤彤的气色比上一次稍许好了一点。
“早上我请护士推我出去吹了会儿风,”她主动说,“住院这么久,好久没看过外面的天了。吹吹风,感觉还蛮好的。”
韩闻逸在病床对面坐下。他上次来的时候有问过吕彤彤有没有出去透过气,吕彤彤说没有。这里是T大的附属医院,就开在T大的校门口,外面学生来来往往的,她一出去很可能会撞上一两个认识的人,所以她不愿意。现在她能出医院,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
“怪不得你今天脸色红润了很多,人看着也有精神了。”他说。
“真的吗?”吕彤彤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女孩子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真的。最近天气非常好,我看过天气预报,好像一个月内都不会下雨。有机会多出去转转,适当地晒太阳对你的心情和身体都有帮助。”
吕彤彤连连点头。得到了正面的激励,她很乐意接受韩闻逸的建议。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就开始切入正题了。
“我上一次布置给你的作业完成的怎么样了?跟我说说看吧?”上次他教吕彤彤用角色扮演的方法开拓自己的思维,寻找解决家庭矛盾的办法。
吕彤彤咬了咬嘴唇:“其实我想了很多……但我觉得,如果真的是柳献碰到这种事情,她的做法应该还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没关系,说说看。”韩闻逸鼓励她。真的柳献会怎么做一点都不重要,他的目的也不是让吕彤彤照搬柳献的思维,她毕竟不是跟柳献。只要能在这样的练习中让她学会跳脱出原来困住她的泥沼,目的也就达到了。
于是今天的咨询内容依旧是围绕着吕彤彤的家庭展开的。
她说假如她在回到十四岁那年,她也许会用不一样的方法来面对父母的苛责。当初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尝试过跟父母争辩,但是争辩了两句只让她被责骂得更惨,于是她就认错了。她说换做现在的她,她可能会坚持跟父母争执到底,让父母理解她的想法;也有可能,从一开始她就放弃跟父母作对,乖乖服从,因为说得再多她大概也无法改变强势的双亲。
重构过去的目的是让她学着改变思维,更重要的是让她能将新的思维用在未来。
韩闻逸又设计了一些未来她或许会碰到的困难场景,让她设想她应当如何去应对,让她学着扮演她自己身上缺少的人格,更加开拓她的思路。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咨询就差不多了,韩闻逸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韩老师,”吕彤彤忽道,“我最近有在看你的节目,你说的很多话对我都有触动。”
“是吗?”韩闻逸把自己的笔记本装进包里。
“真的。你怎么会想到去做这样的节目的?”吕彤彤问。在找韩闻逸做心理咨询之前,她其实有在网上看到过韩闻逸的新闻。但她只看个标题,从来没有点进去看。她跟很多先入为主的网民一样以为这只是一场炒作,一场作秀。直到接触韩闻逸本人,直到真的去看了她的节目,她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具有偏见。
“嗯……”韩闻逸正思考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忽听病房外传来喧哗声。
“叔叔阿姨,有什么问题我们坐下来商量,你们不能乱闯病房啊!”年轻小护士的声音很急切。
外面脚步声凌乱,好像是有很多人在往这里走。
“什么乱闯,我们是来找我们女儿的!”是一名妇女愤怒的声音。
“不是,叔叔阿姨,你们先坐一下,我先问问她的意见……”小护士还在拦。
“问什么!”妇女的声音更加高亢,“我们千里迢迢从外地过来,就是来见她的。你告诉我们她在哪个病房,不然我们自己找!”
“这里是医院,不是在你们家里面。请服从我们医护人员!”一名男医生拔高声音。
可一片混乱中,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了。
韩闻逸听外面的对话感觉不对劲,忙看了吕彤彤一眼。他这才发现吕彤彤脸上的表情无比惊恐,整个人瑟缩成一团,正左右张望,像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似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来的人是谁了。
他忙想着是否应该出去拦一下,没想到外面的人动作很快,病房门口的玻璃上出现两张往里眺望的脸。他们立刻发现了病床上吊着腿的吕彤彤。
“哗”一下,病房门被人推开了,一对五六十岁的中年夫妻冲了进来!
男人脸上的皱纹已十分明显,最深的是他眉心的川字,刀刻一般,可见他时时刻刻都爱皱着眉头。女人颧骨高耸,脸颊凹陷,也是一脸苦相。
韩闻逸忙站起来,想跟他们谈一下:“叔叔阿姨……”
他才刚来的及开口叫人,那中年男人一个箭步窜上前,越过他直奔吕彤彤而去。
韩闻逸愕然,赶紧去阻拦。然而事发突然,他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吕彤彤的脸上,打得她偏过头去!
刚才在外面,一直是女人在跟医护人员们争执,做父亲的没有出过声。此时此刻,他才满含怒气地开口骂出了第一句话:“丢人现眼!”
还站在门口的母亲哇一声哭了。可显然,她不是为女儿挨了丈夫的打而哭泣。她是在哭她的女儿为何竟会干出了如此丢人的事。
第50章
吕家父母的行为震惊了众人。人们回过神来; 立刻冲上前,将暴怒的夫妇和吕彤彤隔离开。
“把你养这么大,让你读这么多书; 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吕父拼命挣扎; 想要挣脱那些拉住他的人,“如果不是亲戚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上新闻了!全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吕彤彤瑟瑟发抖,想逃走; 可是她的腿绑着石膏被高高吊起; 连床都下不了。她只能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假装这样就能与世隔绝。
吕母的哭声很嘹亮:“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韩闻逸很想问她; 你是真的想知道她怎么想吗?但他知道,那些问出这句话的人,他们嘴里说的是问句; 心里却没有疑问,只有斩钉截铁地的指责——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怎么能不照我期望的去想?你怎么能不照我期望的去做?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病房; 有劝阻的; 有拉人的。大家七手八脚地想要帮忙控制局面; 却一度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吕彤彤被人们围了起来; 将她和她怒气正盛的父母隔开。吕父无法接近; 气急败坏地抓起桌上的苹果,想朝吕彤彤砸过去。苹果还没出手; 忽然有人从旁边拉住他的胳膊; 他用力挣了挣; 然而拉他的人力气很大,他竟然挣不脱。他火冒三丈地瞪视那个抓他的人,发现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放手!”吕父怒斥。
“叔叔,我是吕彤彤的心理咨询师。”韩闻逸并不放手,语气平和,“我希望能跟您和阿姨谈谈。”
吕彤彤的父母显然是不太上网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久了才知道女儿出事的新闻。所以他们也不认得韩闻逸。
吕父轻蔑地说:“哪里来的骗子?滚开!”
韩闻逸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他压低声音继续请求:“彤彤有抑郁症,她不能受刺激。拜托,请跟我出去谈一下好吗?”
吕彤彤一入院就被确诊了罹患抑郁症,这也是她的思维消极、会选择自杀来逃避的原因之一。幸好她的症状还不算非常严重,最近吃药调理再加上心理辅导,情况已经有所改善。可如果任由她的父母这样刺激下去,后果很可能会不堪设想!
可吕父竟然依旧对此嗤之以鼻。
“什么抑郁症?”他无法靠近,便凶狠地用手指着躺在病床上的吕彤彤,“你给起来,别躺在那里装病!”
吕母听懂了“抑郁”这两个字。她哭着质问吕彤彤:“你有什么好抑郁的?啊?我们养你这么大,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说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是如此的理直气壮,却未发现周遭听了他们话的人是如何瞠目结舌。
这一刻,纵使是韩闻逸也失去了跟他们沟通的耐心。他不知道这出闹剧要怎么收场,什么时候才能收场。他只想立刻报警,如果这对夫妻没有办法在医院冷静,那就让他们去警察局里冷静!
这时候,医院的保安终于赶到了。保安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做事也更有底气,在他们的帮助下,终于把夫妻两人连请带拉地弄出病房。
当病房里的人如潮水般退去,韩闻逸这才松了口气。刚才混乱之中病房被弄得一片狼藉,吕父愤怒地踹倒了一根医用架子,他先走过去把架子扶起,才回到病床边。
吕彤彤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
韩闻逸看着她这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调整心情,开口叫吕彤彤的名字。好半天,被子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表示听到他说话了。
“彤彤,如果你现在是柳献……”他缓慢而温和地提醒,“你会怎么做呢?”
吕彤彤没反应。
韩闻逸不急着要她的答案,只是想让她不要沉浸在痛苦恐惧的情绪中,这时候让她进行一些改变角度的思考会对她有帮助。
“你慢慢想。几分钟后我再来,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的答案。”他说,“护士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被子轻微耸动了一下,是吕彤彤的回答。
韩闻逸转身出了病房,去找吕彤彤的父母。
那对夫妻并没有走远,他们被医院的保安带到走廊上,可是他们不肯离开医院,就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保安无法武力驱逐,只能在边上盯着,以免他们再次硬闯病房。
医院的医生正在跟他们讲道理,告诉他们抑郁症是什么,指责他们不该对动手。可是吕父一脸冷漠,吕母低头哭泣,谁也没有在听医生说话。
韩闻逸走过去。
医生认得他,知道他是专业的,忙让出位置。他走到吕家父母面前,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重新观察了他们一会儿。
吕父发怒的时候穷凶极恶,不发怒的时候就冷冰冰地坐在那里,像块石头。吕母则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一股哀怨。这是一个严父怨母的家庭。
韩闻逸在夫妻俩对面站定,重新进行自我介绍:“我叫韩闻逸,我是吕彤彤的心理咨询师。”
吕父用冷漠表示他的不屑。吕母继续抹眼泪。他们把他视为骗子,并不信任,甚至不想理睬。
韩闻逸平静地问道:“你们知道吕彤彤自杀过么?”
夫妻俩终于有反应了。
“她死了活该!”吕父再度怒发冲冠,“活着干什么,继续丢人现眼吗?”
做母亲的倒没有这么心狠。她满腔的怨气要发泄,她怨的不止是女儿,还要怨天怨地,怨的角度尤为清奇。
“T大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们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了两三年书,怎么就给弄成这样了?”她一字一句地质问,“她的事情都闹上新闻了,她还想跳楼自杀!你们T大的医院还拦着不让我们见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医院的医生被这话气得不轻,正要开口跟他们理论,被韩闻逸拦住了。
“叔叔阿姨,那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他温和地问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和煦诚恳的态度让夫妻俩很难将他视为仇敌。他们对视一眼,都没吭声。来干什么?打孩子一顿?骂孩子一顿?看孩子再跳个楼?
韩闻逸一看就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们完全是被情绪驱使着所有的行动。因此冲动又自负。
“我们来管教孩子,”吕父答不出来,只能瞪他,“关你什么事!”
“我明白您的想法。”韩闻逸的态度依旧是平和的。他不是来吵架的,他不是来彰显自己有多聪明的,他的职业让他明白如果想要让对方听他说话,指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不管他有多不情愿,他得先学会听别人说话,别人才有可能听他说话。
“您觉得孩子做了不好的事,您作为家长想要管教孩子。我非常理解。”
吕父一愣。吕母非常吃惊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显然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只是好奇,你们打算怎么做呢?”韩闻逸说。
夫妻两个又不说话了。有时候沉默是一种抗拒,有时候沉默是因为不知道答案。
怎么做?如果说他们有什么明确的目的,那大概是将他们的怒气发泄出来,其他一切都不明确。
韩闻逸垂眸,内心有点悲凉。五六十岁的人了,被社会洗练了这么多年,他们的行为却从来都不是深思熟虑的。他在他们身上看到的不只是一个家庭的悲剧,他看到的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暴戾的人会将身边的人变得软弱,软弱的人又会将身边的人变得暴戾……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直到有人能够跳出这个循环。
双方僵持了很久,这样的局面让吕父倍感羞恼。他又一次恶狠狠地说:“我们的事情,不用你管!”
韩闻逸无奈叹气,有些疲惫。这个男人总是在愤怒。他不明白,愤怒是无能者的痛苦。他改变不了他的无能,他就改变不了他的愤怒。
他在这对夫妻边上坐下,慢慢地说道:“叔叔阿姨,你们觉得,如果国家改变法律,所有犯罪的人无论罪行大小,一律判处死刑。会把所有的犯罪行为全都杜绝吗?”
吕父吕母莫名地对视了一眼,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把话题拐到这么奇怪的问题上。他们没有回答,但他们的表情还是给出了答案:他们觉得会。
韩闻逸轻轻笑了一下:“我觉得不会。我觉得这样的法律却会让不小心从超市拿了一条面包忘记付钱的人去抢劫金库,让不小心打破别人鼻子的人直接把人掐死——反正已经死罪难逃。”
他说:“过分严苛的法律也好,规矩也好,都会适得其反,你们觉得呢?”
夫妻俩瞠目结舌地愣了很久,终于听明白了他在影射他们“管教”过度。可他影射得那么心平气和,那么隐晦,他们心中有火,却竟不知要怎么发。而他说的,竟又不是全无道理的。
就在这时候,楼道口的方向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众人转头望去,看到几名穿着警服的人从楼道里出来。
警察径直走到他们跟前:“我们接到报警,是谁在医院里面闹事?”
韩闻逸有些惊讶。他倒是动过报警的念头,但他没来得及这么做。是谁报的警?
吕母一看到警察,急了,怨气又开始直冲云霄:“谁报警的?谁啊!我们管我们的女儿,怎么叫闹事了?”
原本局面已经暂时平息,警察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吕母这一叫唤,倒是对号入座了。值班护士和保安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警察听。
吕父面上无光,立刻又开始骂骂咧咧;吕母心怀恐惧,又开始怨天怨地地抹眼泪。这里是医院,病房里还有很多重症患者,他们越是哭闹,警察和医生就越容不得他们。
“请你们跟我们回趟所里做笔录。”
警察还算客气地拍拍吕父的肩膀,示意他跟他们走。吕父却恼火地把警察的胳膊重重一扔:“别碰我!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们警察来管!”
强势有的时候很管用,有的时候也会碰钉子。因为他们终会碰上比他们更强势的人。
民警拿着执法记录仪,把每一个动作都拍下来,冷冰冰地通知:“不好意思,这事儿就归我们管。根据《治安处罚法》第二十三条规定,扰乱医疗场所秩序,处警告和200元以下罚款。如果你们还要继续闹事,影响医疗工作,可处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另外,拒绝配合我们工作,是妨碍执行公务,可增加拘留天数。我再问一遍,你们现在跟我们回派出所吗?”
夫妻两个目瞪口呆。他们不懂治安处罚法,但他们听得懂警察的意思。现在走是警告和罚款,不走就是拘留。他们年纪这么大,蹲局子,丢不起这人。
最终,夫妻两个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警察走了。一名值班护士也跟着,一起去做笔录。
韩闻逸眼看着警察将人带走,没走多远,他小跑追了上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名片,递给夫妻两人。他的举动很突然,两人没回过神,已分别接了。
“叔叔阿姨,”他没有要求这对夫妻来做心理咨询——即使他认为他们需要,但他知道他们不会——他淡淡道,“我有一档节目,欢迎你们收看。”
夫妻俩捏着名片,面面相觑。
他没再跟他们多说什么,转身朝吕彤彤的病房走去。
……
他走进病房的时候,吕彤彤已经坐起来了,正望着天花板发呆。见他进来,陪伴吕彤彤的小护士就起身出去了。
“你感觉怎么样?”他在椅子上坐下。
吕彤彤的眼睛红肿,必定是哭过,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看起来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她好像很疲惫很难过,但至少没有崩溃。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算是对问题的回答。
韩闻逸默默叹气:“我刚才提的问题你思考得怎么样了?”
吕彤彤垂下眼,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举起手。韩闻逸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攥着一只手机。
“如果我是柳献……”她慢吞吞地说,“我会这么做。”
韩闻逸愣了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报警的人竟然会是吕彤彤!
吕彤彤又仰起头看天花板,因为她眼里蓄着眼泪,她不想让它们掉下来。她哽咽着问道,“韩老师,我是不是很坏很坏?”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她相信自己必定已经十恶不赦——因为她虽然觉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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