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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恋歌之逆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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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必是又伤了脚踝!

    他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刚刚从那里过时,即便目不斜视,他也看到了她那只被刻意摆高的脚,脚踝那里肿得厉害……

    “上次的伤没好完就又伤了这里,即便养得再好,只怕以后也会落下旧疾。”

    那年,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医生捏着她白皙柔软的脚踝是这样对他说的。

    “这儿的韧带都松了,受不得力了,以后,但凡一个小扭伤,这儿,也会肿上好几天。”

    “丹丹……”他叫,满眼遮不住的心痛。

    “没事,小伤。以后我会多注意的。”她冲他笑得灿烂。

    她原是痛觉神经敏感的人,一个小口子都能让她痛上好半天,现在,那么肿的脚踝,那么大块淤血,不知有多痛……

    “以后,不许再弄伤自己!”他说,有些翁声翁气。末了,还加上一句,“不论为了什么,都不许!”

    “那你干脆把我捆在你身边得了。”

    “如果可能,这真是个好主意,可以让我一辈子,牢牢地看住你!”

    程亦鸣猛地睁开眼。心那儿熟悉的痛瞬间漫上来,额上有汗涌出来。他胡乱地在身上摸着。

    “你的药在这儿。”刘松递过来几个小药瓶,目光是探究的,“又哪儿不舒服,心脏还是胃?”

    程亦鸣来不及搭话,只拿过其中那个浅棕色的药瓶,倒出两颗药,干咽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那颗砰砰乱跳的心似乎才找到它该有的节奏。程亦鸣转回头朝刘松淡淡一笑:“刚刚有一点小问题。”

    “亦鸣……”

    “嘘……”程亦鸣抬手指了指四周几乎都已安静入眠的人,冲刘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睡吧。”

    “小伙子,学这个,可不容易。”还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医生,拿着一个脚的模型,指指点点,“你不要小看这只脚。这脚啊,是人身上经脉最多的地方。做针灸按摩稍不留神就会出大问题。”

    “您放心,我挺聪明的。”

    “呵呵,好,有自信的人好。”老医生笑,慈爱的光在镜片后面一闪一闪的,“我知道你是为了上次那个小姑娘的伤。如果你愿意,有恒心,只需要跟着我学半年,基本的手法一定可以掌握。”

    “只能学基本的吗?我想医好她,我不愿意看到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摸着她的脚哭。”

    “我上次就说了,她那伤完全好是不可能的。 不过当然,如果你愿意,花上一年的时间跟我学习,以后你可以为她减轻好多痛苦。”

    “那好,我就花上一年的时间,好好地跟您学。”

    程亦鸣盯着那道暗红的布帘,手指下意识地活动。

    “按足三里,活其足部大经;推太冲,出淤血;下涌泉,消肿胀;再下针点三阴交,固足踝经脉……”

    事隔多年,自己竟然还如此清晰地记得那个老医生亲授的口诀,也还记得他眼中那赞叹的目光。

    “你是我所教过的,没有基础,却学得最快最好的学生。以后,你那个小妹妹会少掉许多痛苦的。”

    可是,自己最终还是没能办得到。甚至,连一次都不曾尝试过。这么多年来,自己终究是留了她一个人,继续躲在角落里,摸着伤处,暗暗流泪……

    刚刚平复一些的痛似乎又漫上来,程亦鸣抓紧了椅垫,咬紧了唇。

    飞机到达*市的时候,已是凌晨1点过。等程亦鸣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坐僵的关节站起来的时候,飞机上只剩下了他和刘松。空姐依旧微笑着站在他们身边,带着一丝同情的目光看着还有些摇摇晃晃的他。

    “需要我们帮助吗,先生?”

    除了抱歉的微笑,程亦鸣什么也没说。

    等到刘松背着他的包,扶着他走出机场大厅时,接这班机的人早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该死的小毛,准是又睡着了。”刘松骂骂咧咧地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一边扶着程亦鸣往外走。

    “亦鸣?亦鸣!”忽明忽暗的角落中,突然有人叫。

    程亦鸣下意识地回头,萧慕天已经转着轮椅来到近前。

    “真的是你,亦鸣!”

    “大哥?!”

    “丹丹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还让她请你来家坐坐,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萧慕天抬手拉了程亦鸣的手,很是高兴。

    “我也是才到*市,也想着去看看你们,只是最近一直很忙,还没抽得出时间。”程亦鸣扶着萧慕天轮椅的扶手慢慢在他面前蹲下来。在萧家的那几年,每每跟萧慕天说话,他都习惯这样,现在,不知不觉中,便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接丹丹。”

    “丹丹?她和我一班飞机,应该早就下了。”

    “哎,她又扭伤了脚,安旭安排了个医生还在帮她处理。”

    “她……伤得很严重?”

    “你也知道,她那是旧伤,哪一次不都是这样。可能这次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要更恼火一点。”萧慕天望着程亦鸣笑,“相请不如偶遇,要不,你也跟我在这儿等下,等他们出来,我们一起去吃个夜宵,今晚就到我们家去住?”

    程亦鸣踟蹰了下,撑着轮椅扶手让自己慢慢站直,脸上堆起一个招牌式的笑:“不了,大哥。这么晚了,大家都累了。再说,我还有些事情要急着回去处理。等忙过这段,我一定过去看你们。”

    “亦鸣……”

    “亦鸣,车来了,笨小毛把车开到国内到达那边去了。”刘松举着手机过来,打断了萧慕天没有说完的话。

    “这位是……”

    “大哥,那我就先走,带我问大家好。”程亦鸣有些僵硬地转身,甚至还推了刘松一把。

    “亦鸣……”萧慕天冲着那个背影喊了声。

    “什么,大哥?”他甚至连头也没转。

    “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你脸色不太好。”萧慕天关切的话语自身后传来。程亦鸣滞了下,还是没有回头,只淡淡地答:“谢谢大哥关心。我很好。”

    萧慕天叹了口气,望着那个已经打开车门准备上车的背影,突然再说了句。

    “早点到家来。丹丹……一直很想你。”

    他不知道最后那句那个人听见没有。因为,几乎就在同时,他看到车门已经关上,而那个人已经迅速地钻了进去。

 27家宴(1)

    “大哥,他真的答应今天到家里来吃饭?”到家还没放下手上的东西,夏文丹的声音便已穿透了客厅。

    “是的,当然,我的大小姐,这是你在半个小时之内问的第五遍同样的问题了。”萧慕天放下手中的书,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满是宠溺和无可奈何的笑。

    和苏挽云逛街才逛了一半,接到萧慕天的电话,听说程亦鸣要过来吃晚饭,她连最喜欢的Hermès丝巾也顾不上再选,跟苏挽云道了个别,就匆匆往家赶。

    “我在路上就想好了,今晚让骆婶清蒸一条鱼,再做个糖醋排骨、冬瓜虾仁、清炒油麦菜,滑蛋豆腐……再来个酸菜粉丝汤……大哥,你说够不够,好不好?”

    “我……”萧慕天从头至尾仔细打量了下自己的妹妹。她的手上还挽着个不知什么东西,额上的汗不断地向下涌着,一张脸红得不正常,目光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垂下头:“我不喜欢吃油麦菜,还有酸菜,还有豆腐,那个排骨会塞牙……”

    “停停停……”夏文丹把手上的东西随便一丢,几步跨到萧慕天面前,“你以为我是给你准备的?”

    “难道不是?我难道不是你最心疼的大哥?”萧慕天猛地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当然不是。我不是说你不是我最心疼的大哥啊,我是说今晚的菜不是给你准备的。”夏文丹摇着萧慕天的手臂,“你反正天天好吃好喝被骆婶将就着,今晚就委屈下嘛……哥……”

    “我为什么要委屈?”

    “大哥,你明知道,他好多年没来过我家了,可是,他喜欢吃的每一样,我都还记得……”夏文丹在萧慕天面前蹲下去,头也低了下去。

    “瞧你,大哥跟你开玩笑呢。”萧慕天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妹妹那总也不服帖的短发,笑,“你那点小心思,大哥还看不出来?”他停顿了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转了语气,“不过,我觉得亦鸣这些年,似乎变了很多……”

    “你也觉得,大哥?”夏文丹倏地抬起头,直视着萧慕天,“其实,我都觉得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程亦鸣了。”她摇摇头,就像是要摆脱什么不好的想法一样,然后冲萧慕天有些勉强地笑笑,“对了,大哥,今天,你是怎么约到他的?”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就是突然想起来给他打个电话,问了些他现在的情况,然后就随口说了句让他过来吃晚饭,他就答应了。”

    “就这样?”夏文丹不可置信。

    “就这样。”萧慕天笑,“当然,我一定会告诉他,我们这里有个人天天在我面前念着他,念得我心烦……”

    “讨厌啦,大哥……”夏文丹举起拳头,轻轻捶了捶自己的大哥,原本褪了点色的脸再度涨得绯红。

    “丹丹,你大了,很多的事自己可以去把握了。大哥希望你快乐幸福。更希望……”萧慕天忽地一滞,再度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才缓缓地继续:“你能好好地握住自己的幸福。”

    “大哥……”

    程亦鸣到萧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尽了。走进萧家园子的时候,他略微地滞了一下。

    园子还是那个园子,常绿植物郁郁葱葱,两边小径收拾得干净而别致,玫瑰的馥郁和着青草的清新荡漾在空气中。甚至,影影绰绰之间,那架乳白色的秋千还在夏日微风中摇曳逶迤。

    “三哥,荡高一点,呵呵,再高一点,呵呵……”

    程亦鸣长久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听到了那银铃般的笑声。他的嘴角微微地向上弯了弯,手下意识地轻举了下。不知是不是这个动作牵动了哪里,猛然间,一阵呛咳突如其来,他举起的手立即捂上了自己的嘴。好不容易等那阵呛咳平息下来,程亦鸣有些艰难地转身,向着那栋花木扶疏之间的三层灰砖小楼缓慢走去。

    这条路不长,几十米的距离,平整隽永。

    17年前,他第一次踏上这条路时,他是那样新奇而兴奋。他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如同这条路一般,平坦规整,通向精彩的尽头……

    17年间,他也曾无数次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充满着希翼与憧憬。他相信,自己在这条路上已经越走越畅,而路的尽头,俱是繁华……

    直至那一日——

    沧海桑田!

    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走上这条路。那一日,离开这条路,便是决绝。他应该没有资格和勇气再来走的。可是,为什么,大脑和身体第一次,那么地不一致……

    “程,亦,鸣……”

    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称呼。他不想抬头的,可是,第二次,他的大脑与身体第二次背离。他慢慢地抬头。

    三楼的露台上,点着一盏灯。有一个人,站在灯下,不断地朝着他的方向挥手。一声接一声的呼唤让他的心突然跳得那样快而不规则。

    程亦鸣停下,久久地看着那个在露台上向他挥手的人儿。她背对灯而站,昏黄的光在她的头顶投射下一圈温暖的晕。他抬手轻轻地捂住自己的左胸,眯起眼盯着那个灯下的人。他并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他知道她一定在笑。那双灵动的眼睛弯起很好看的弧度,薄薄的嘴 唇缨红如花……

    “丹……”他只叫了一个字,或者说他刚刚在心底酝酿,在唇边辗转了一个字,便生生地咽下了。咽得那样急,仿佛一个饥饿到极点的人儿突然看到一桌美味佳肴,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时,被生生噎住一般。喉咙哽得发紧,牵起心脏那里一阵高过一阵的痛。他忙乱地摸出两颗药咽下。等到那些乱跳的东西渐渐平复再抬头时,那个灯下的人儿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一片晕黄的光,宛若他这么多年来,每每的梦境一般。他微微地笑了,闭了眼,垂了头。

    “程,亦,鸣!”刹那间,一个清脆的声音惊得他一震。他猛地抬头,夏文丹的脸清清楚楚地近在咫尺。

 28家宴(2)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夏文丹只看了程亦鸣一眼,便习惯性地挽起他的手臂向屋里走。

    “不好意思,我不习惯。”程亦鸣轻轻地拿开夏文丹的手臂,淡淡地说。

    夏文丹的眼底迅速浮上一层受伤的光,还没等她开口,那人又说话了,依旧是淡淡的。

    “对不起,有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我们进去吧。”

    夏文丹望着程亦鸣。已入夜,园子里的地灯第次开了,光影绰绰,映得他的侧脸分外瘦削苍白。她跺了一下脚,那些堵在胸口的难受却不忍心再向着他说一句。她只是上前一步,冲那个人笑笑。

    “什么时候跟我这样见起外来。走吧,大哥在里面等你呢。”

    程亦鸣微一颔首,慢慢向前走去。

    说是家宴,其实也就萧慕天、夏文丹和程亦鸣三个人。偌大的西式长条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映着顶上明晃晃的灯,看得人有些恍惚。

    “亦鸣,来,坐这儿。”直到萧慕天招呼,程亦鸣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冲他笑笑,顺从地走到他旁边的一个座位坐下。

    夏文丹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没说过话。这时,也只是照例坐到她日常的那个座位上,正好和程亦鸣面对面。这样的安排忽地让她有些不自在。她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心里却一直堵得慌。想站起来换个座位,又觉得自己似乎是矫情了,只得掩饰般地拿起桌上的筷子,习惯性地招呼一声:“大哥、三哥,吃饭!”

    这话一出口,她的眼眶莫名地有些发酸。多少年了,这句居然还是记得如此清晰,说得如此顺畅。仿佛对面那个人从未离开,夜夜顿顿,都和她在一起。她突然不敢抬头,突然怕看到对面那张脸。那样熟悉得,熟悉得心伤,熟悉得陌生的一张脸。

    “谢谢大哥,谢谢丹丹,我们吃饭吧。”对面的声音悠悠地传来,自然而淡定,仿佛这七年只是一次长途旅行。现在旅行结束,一切回归正常。

    “好,好,好……”萧慕天哪里会看不出自己妹妹的异常,只是淡笑着敲了敲面前的几个盘子,对着程亦鸣说:“你啊,今晚可得多吃点。这些菜可都是丹丹钦定的菜单。尤其是这个排骨,这可是骆婶跑了好几个市场才买到的纤子排,又是我们三小姐亲自下的 厨。”

    “谢谢大哥,也谢谢……丹丹妹。”程亦鸣客气地笑着,却未曾动筷。

    “怎么,菜不合你的口味?”

    夏文丹早在程亦鸣说出那声“丹丹妹”的时候就抬起了头。她说不出来心头是个啥滋味。这样的称呼熟悉而陌生,有好多年不曾听过他这样称呼自己。即便当年他在家里的时候,也只在她任性耍赖,左缠右磨,惹得他眉头紧锁嘴角下拉时用过罢了。

    “丹丹妹,你这样不好。一个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哎,你太任性了……”

    “丹丹妹,你这样的家庭,走出去的一定是淑女,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丹丹妹,你要再这样,我不再回来给你辅导了……”

    长此以往,这个称呼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暗号。但凡他这样称呼她,她自己便会明了某些言行断然是过了他的界,或埋首认错,或收拾讨好,或委屈涕零……总之拿出她的种种花样,逼得他最后皱着的眉头舒了展,笑容重回脸上,乖乖收回那个“妹”字才告终结。

    可是,今天,分别这么多年以后,终于真正意义上重聚的今天,在自己既没犯错也没耍赖的今天,他居然用了这个称呼。这绝不再是小时候为了惩罚自己自省用的特定代码,分明就是要和她划清界限。

    夏文丹握筷子的手轻颤着,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唇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筷子中规中矩地摆在面前。

    “谢谢丹丹妹,菜很丰盛。不过……”他的眉微微一皱,如同当年她犯了错那般,“太多了,我们吃不了也许就浪费了。”

    这话一出,连萧慕天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当了多年大哥,这面上维持的功夫不是一般。立即就夹了面前的鱼放进碗里,笑言:“主要是刚才我们都光顾说话了,还没动手。这嘴巴啊,就两个功能。其一说话,其二吃饭。两者不可得兼。所以,现在,我们需要发挥其功能二,话嘛,等吃完饭再说也不迟。来,亦鸣,我不方便给你夹,你自便。”

    程亦鸣依旧淡笑着,只夹了离自己最远的一小撮青菜,放在碗里,一点一点慢慢嚼着。那个样子,倒像吃的对象是螃蟹一般,需得慢慢清理才能入唇。

    餐厅忽地安静下来。除了筷子偶尔敲打碗盘边沿的声音,连呼吸都变得凝重起来。

    “我吃好了,大哥,三……哥,你们慢用。”宛如就在顷刻间,夏文丹推开面前的碗碟,慢慢地站起来。

    “我也吃好了。”程亦鸣很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朝萧慕天微一颔首,也站起身来。

    夏文丹看着他不疾不徐地做着这一切,心底莫地升起一股悲凉。

    她犹记得,当年他初到她家时,并不懂这些餐桌上的礼仪。每每吃过饭,总是习惯性地用自己的手往嘴上一抹,怯怯地离开。每逢这个时候,她那个出身名门永远高贵优雅的母亲总会蹙起她那好看的眉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上那么好一会儿。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想看母亲皱眉还是不想他的背影被母亲那样看着,还是个幼儿的她,竟然笨拙地教着高她差不多一半的他各种她自认为是“幼儿学”的礼仪。他原是那样聪颖的一个人,也就是那么一次两次,他便对那些繁文缛节运用自如了。

    “三哥,你好聪明。”她那时仰望着他,笑。

    他轻轻捏捏她胖乎乎娇嫩嫩的小脸蛋,答:“只要是丹丹教的,我便都学得快。”

    确实,丹丹教的,他不仅学得快,连记忆也那样深。

    可是,独独忘记的,却是教的那个人!

 29家宴(3)

    萧家的客厅外侧有一整幅落地窗。透过窗户望出去,满园的风景尽收眼底。这是七月的夜。应是月初,新月如钩,红蒙蒙地挂在天际。还有几颗寥落的星星,若有似无地点缀在一边。园子里照例是开了灯的,映得满园树影婆娑,落在笔直的小径上,班班驳驳。

    “亦鸣,在看什么?”萧慕天捧了一杯茶,瞄了一眼吃过饭后就窝在沙发里不发一言的妹妹,问窗边的那个人。

    程亦鸣慢慢转过身来,答:“大哥,这个园子,一点都没变,还是像以前那样美丽。美丽而干净。”

    萧慕天喝了一口茶,忽地有些感慨。

    “但凡是死景,只要打理得好,即便再过10年20年,也是断断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可是,活人,就不一样了。时间不同,地点不同,背景不同,甚至心情不同,她所呈现出来的面貌都是不同的。”他微摇了下头,像是为了摆脱某种思想般,转口问道:“对了,亦鸣,这些年,你都在哪里?怎么会突然做了摄影这一行?”

    原本拿着个靠垫蜷在沙发一角胡乱按着电视遥控器的夏文丹听到哥哥这话猛然抬起头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站在窗前的人目光似乎滞了下。不过就是顷刻间,快到夏文丹还来不及反应那片刻的停滞到底代表着什么,他已经在笑了。淡淡的笑,若有若无地挂在唇边。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年我回了老家,后来就觉得这个城市我终究是不太适应,所以和我的家人一道去了另外的地方。因为大学没有毕业,也没找到一份好稳定的工作,也就东家打打工,西家干干事……直到前两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干上了摄影。我发现自己蛮喜欢这一行的,也就慢慢地定了下来。”

    程亦鸣靠着那扇落地窗,淡淡地说。他说得如此流利,可不知为什么,夏文丹却直觉地排斥着这个说辞。

    他怎么会不适应这个城市?从11岁到21岁,整整10年,从少年到青年最关键的10年,他都在这里度过。在家里,他早已蜕变为谦谦君子;在学校里,他是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他怎么可能不适应?

    “程亦鸣,你在撒谎!“

    她突然出声,让屋子里其他两个人几乎同时惊了一下。

    “丹丹……”萧慕天半是嗔怪半是宠溺地叫。

    “你早就不是那个小县城来的孩子了,你早就融入了我们这个家,融入了我们这个社会……”

    “丹丹……”

    夏文丹根本看都不看自己的大哥,而是丢下那个靠垫,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面色有些苍白的程亦鸣面前,提高了声音说:“程亦鸣,我知道你在撒谎。虽然我拿不出证据,但是我知道。你当年违背我们的誓言一走了之音信全无,绝不仅仅是你说的那样。你这次回来,变得这么陌生也绝不仅仅是你说的那样。我不知道你在藏着掖着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

    夏文丹骤然提高的声音让程亦鸣的心脏猛然乱跳了几下。突然的剧烈收缩让他微微地蹙了下眉。可是,他的唇边依然保留着那个好看的笑。

    “丹丹妹,你误会了。我没有。”他望着她,很深很深地望着她,仿佛一眼望到她心里一般,“我没有必要骗你和大哥。所以,我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也许你觉得很多事不是像现在我说的这么简单,可事实就是这样。丹丹妹,刚才大哥也说了,人因为时间不同,地点不同,背景不同,甚至心情不同,所呈现出来的面貌都是不同的,也可以说,他的想法也是不同的。所以,我的想法也会变化的。丹丹妹,你明白吗?”

    “程亦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你一定在骗我,骗我们大家!”夏文丹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他紧紧地靠着窗棂,脸出奇地瘦削出奇地苍白。她原本还有好多恶狠狠的话想冲他吼,可是看到那张脸,看到他满脸的疲惫与苍凉,突然就一个字也迸不出来了。可是,那些话就那样硬生生地咽下去,硬生生地堵在喉咙那里,哽得她难受,难受得眼泪都下来了。

    “程亦鸣,你骗人,你骗人……”她垂下头,低声呜咽,“还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在叫我的时候加那个’妹’字……难道你什么都不适应了么?”

    “丹丹……”程亦鸣顿了顿,手抬了抬,又反手放下,狠狠地撑到窗棂上,他的脸愈发地苍白,手指尖微微地颤着,以至于他停顿了很久之后,才能继续,“我真的没有骗你。至于……对你的称呼,也许是我好多年没叫过的,真的忘记以前是怎么叫你的了。如果你不喜欢,我收回;如果你喜欢我像大哥那样叫你,我以后就那样叫吧。快,别生气了。我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糊涂。”

    他依旧笑着,说得那样流畅,说得那样云淡风轻,淡到对过去了若无痕,轻到所有的缘由便用一句“老糊涂了”概括。

    她还能说什么?她还能较什么真?

    也许,她心心念念忘不掉的过去,在他看来,无非是少儿时代打发寂寥时光无意间玩下的一场游戏。如同她小时父亲总爱陪她玩的“过家家”一样,每一次的起始安排和结局,不过都是由她一手策划,父亲只笑着按她说的“鹦鹉学舌”,逗她开心。等到下一次开始游戏时,便将以前的忘得一干二净,须得她再次提醒重复,才能再来。如今,早已是下一次的下一次的下一次……他也同父亲一样,把那过往的“游戏”连同 她这个“游戏设计者”一起忘掉得干干净净了。

    她于是抬起头来,拭了一把脸颊上的泪,很努力地冲男人笑:“我想我明白了,三哥。刚刚是我唐突了,对不起。谢谢你不跟我小孩子一般计较。”

    说话的时候,她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她以为会从上面看出一点点变化来,哪怕一点点。可是,什么也没有,一点点也没有。他依旧靠在窗棂上,冲她淡淡地笑着。

 30球场(1)

    “程,亦,鸣……”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夏文丹吸了一口气,冲着那个白色小球狠狠一打。球不成曲线地在半空中飞行了半截,歪歪斜斜地落在距离果岭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我的夏三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乐华扛了根杆,斜睨了一眼那已不知掉到何方去的球,朝夏文丹走过来。

    “我可是数了的,你这一上午了,连个洞可都没进过。这不是你夏三小姐的水平啊!怎么,又和俺安哥哥吵架了?”

    “去,一边凉快去。你还配来管我?先管管好你自己的那一滩子事儿吧。”

    夏文丹取下帽子,顺手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连正眼也不曾瞧过乐华一眼,作势又要打球。

    打小她就最看不惯这个乐华。虽说安旭从小也很让人讨厌的。可是,人家就是捣乱生事,也是个领袖;但凡出了事,也还真像大哥那么回事,敢于出头顶责。可眼前这个人呢,打小就只知道跟在安旭屁股后面眼巴巴的;一旦出点屁大点的事儿,躲得比兔子还快。

    “乐知理就是个孬种!”

    这还是很小的时候,她无意间从父母门前过的,偷听到自己父亲对乐华父亲的评价。印象中,父亲虽然生性严苛,可对自己的下属这样评价,也似乎是空前绝后的。从此,夏文丹也就更看不起总藏在安旭身后的那个“小不点”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乐华的本性不见得有多大的改变,可他的命还真生得好。先是他那个当了多年领导大秘的父亲,不知攀上了哪条线,10年内,一路从副处升至了副部,现在在距离*市100多公里的另外的一个城市当常务副市长。乐华尽管书没读出来,可依仗着他父亲,这几年也混得人模狗样的。现在是他父亲那个城市一个外资公司的董事。干着“光拿钱不做事”的好差事。作为有钱有闲的乐公子,成天谋的就是个吃喝玩乐,这身边换的女人比换的衣服还多。

    想到这儿,夏文丹就恨不得像打那白色小球一样把这个讨厌的人也给打出去。

    “呵呵,瞧你说的。”乐华整了整自己的帽沿,“我哪有什么事需要去管理的。我又不是我安哥,还掌着那么大一地产公司。我就是一小董事……”

    “得了,别当离我们远了,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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