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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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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好好考,我也好好考,行不?”    然后,她就问出了第二个为什么。    该怎么跟她说呢。    因为在这里,能使人高看一眼的永远不是善良可爱真诚种种优美品质,现行世界的规则是,成绩好分数高才是通行利器,好学生永远比差生多了那么点公平。    “你不觉得,让那些死读书的学生称霸排名榜,有点不甘心吗?”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为学霸界做出点担当。”    自从孙博转学之后,怦然旁边的座位空置了好久。这座位是风水宝地,正中心,靠近黑板,但又不会离黑板过分近,超过了老师信手一指的距离,不用担惊受怕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对这个位置的明争暗斗越来越激烈,班主任生怕会演变成内讧,于是颇有先见之明地一锤定音:空着。    这一空,就空出了一段千古孽缘,比窦娥还冤,这段暂且按下,过后再表。    于是,怦然就成了班里唯一一个占了两个座位的学生,一个她坐,一个给她书包坐,奢侈啊!    那时候越临近考试,班里的座位就越乱,一到课间,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作业聊考题聊时下最热门的压轴题。空位经常有人过来小坐片刻,怦然也不介意。那天体育课刚刚考完八百米,她迎风受了凉,一直打嗝,还是一打就停不下来的那种,喝了热水不管用,正决定采用祖传的憋气三分钟法则时,周勋打完球回来了从她身边走过,玩心顿起,忽然凑过来在她耳边大叫一声:“尤怦然!”    嗝倒是不打了,她抓着水杯魂不守舍地坐在那儿,完全被吓傻了。    后排的杨磊咯吱咯吱直笑,摇头晃脑道:“也就是你的怦然,换成女金刚,早揍你了。”    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是个女孩子,姓金,名岗,看着挺瘦弱清秀的小女生,脾气特别火暴,一言不合就暴走,班里一些调皮捣蛋的男生都挨过她的揍,真揍,见血有肉的那种。    周勋还搁那儿自言自语:“不能够啊,我家就是这么治打嗝的,百试百灵。”    她颤颤巍巍地回过头,眼神很悲愤:“也在你喝水的时候?”    周勋跟杨磊的关系特别好,两人都是球场上的一线兵,考场上的后备军,惺惺相惜,特别投缘。课间总有说不完的话,球星啊球赛啊俱乐部啊,赵敏敏时不时插几句,她性格活泼,纯粹是凑热闹,总把打篮球的跟踢足球的弄混,把乌迪内斯说成乌普内斯,还以为意甲联赛是NBA赛制的一种,男孩子们但笑不语,也不点破她。    聊天的时候,周勋大马金刀地坐在怦然旁边,聊得再热火朝天,她都不搭话,埋头唰唰地书写。    那时候她齐刘海,头发蓄到耳朵下,一低头,发丝就滑下来,挡住了她的脸跟她的作业。    他想知道她在写什么,于是用一根手指把她头发撩起来。    看得身后寂寂无声,赵敏敏眼睛都直了,喃喃地问:“天哪,你们在干吗?”    周勋轻轻地笑,垂下眼睫,眼中有一道温柔的光芒。    她在试着解高三奥赛的数学题,幽怨地瞥了他一眼,证不出来啊,心都碎了啦。    月考的时候,周勋全力以赴。奖学金,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只为了心中跟某个人的约定。    他那个考场,坐满了整个年级排名前五十的学生,人才济济,当中就有江川。    两人的座位,恰好占据了这个教室的对角线。进门对视的第一眼,就有无形的火星在空气中炸裂。    考到最后,拼的无非就是那口气,越是在意,就越不能把对手放在眼里,考试,考的其实就是一场心理战。    考试完全按照高考的时间表,一共持续了两天半。考完最后一科出来,有几个成绩不错的尖子生在跟江川对答案,脸上喜忧参半。江川就是标准,以他为参照物,大概就能知道客观题自己得了多少分。    周勋拎着单肩包最后一个出来,他是江湖上的黑马,向来只是听说,没多少人见过本尊,像武侠小说里避世的绝顶剑客,他悠然自得地顺着楼梯走下来,在拐角处被人叫住了。    周勋转身,看着江川小跑过来。    白白净净的皮肤,戴着黑框眼睛,斯文清秀的外表,修剪得中规中矩的板寸,额头敞亮,典型的好学生的长相。跟他站一起,周勋就有点太过“放浪形骸”了。    “你们班级的事,我都听说过,怦然其实很单纯的,你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周勋扫了他一眼,带点漫不经心的倨傲:“说完了?”    江川脸色一涨,捏紧了手掌。    周勋迈步继续往楼下走。    江川鼓足勇气,大声在他背后警告:“周勋,你不准欺负她。”    天才丧失了天才的光环,显露了身在凡间的局促笨拙,在少年江川的心底还原作了多年前那个不通世事的小妹妹的形象。他在很远的地方听说了她的遭遇,她的处境让他备感忧心。    周勋听闻此言,回头致以轻蔑的一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什么意思?”江川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凸出来了。    “你要是真懂她,你根本就不会说这些话。”    理解、关爱、尊重、深刻,对少年们来说都是太过宏大深远的命题,无从求解,只能单纯地交给时间来裁决,总以为相知相识越久远,心意相通就越密切。岁月造就了密友,却无法造就感知上的共通,只有当少年们不复少年,才会明白,那是意识相撞所激发的火焰,只是一个瞬间,一个眼神,就能感同身受。    为了免于学生胆战心惊的焦虑,所有科目的成绩统一在下个礼拜三一起出来,年级排名张贴在从严楼一楼的橱窗里。一下课,就有许多学生挤在那里围观。    周勋在整个全年级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他的理科总成绩加起来,距离满分,就差了3分。    有好事者翻过他的卷子,2分扣在证明不充分,他懒得推导一个白痴公式,写了一句由上可知。还有1分是数学老师故意找碴,找到一道大题他“解”字没有写。    那时候班主任训班里几个调皮的后进生,用的都是“你以为你们是周勋吗”句式。    你以为你们都能有个阔老爹啊,混吃等死还有锦绣前程啊。    你以为他招女孩子喜欢,光是因为他篮球打得好,人长得又帅啊。    不然咧?受训的男生们在心里小声嘀咕。    班主任举起手,凌空一掌劈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做了一个斩钉截铁的手势:“现在的女孩子们都很现实的,不但长得要有竞争力,起码成绩还得过得去,这叫内外兼修。”


第6章 “周勋,我要跟你绝交。”
  为了照顾学生的心情,班里的成绩一向只排前二十名,后面的名次只能去跟班主任打听,但是考得差了,藏都来不及藏,谁还有这个心情上门来自取其辱。    公布名次的时候,周勋的脸绷得很紧,考了全年级第一的人的表情,比最后一名还要惨烈。    前二十名里面,根本就没有尤怦然的名字。    姑娘,听过尾生抱柱的故事吗,知道这个叫尾生的小伙子死得有多惨吗?    试卷都是一个组一个组从前往后地传下来,前几排的学生都能正大光明地偷窥后排学生的成绩,但是赵敏敏翻了又翻,根本没有翻到尤怦然的卷子。    因为试卷在周勋手里,数学最后一道压轴题,是2005年全国奥赛的题目。几天前,他亲眼看着她做过一遍。    她试卷上居然就写了一个解,空了一大片,几个意思?    晚自习上到一半,怦然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心,关于为什么她这一次发挥失常的问题。为了孙博?看着也不太像,班主任有时候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看似灵气十足,但大部分时间都懵懂异常。    班主任询问了她学习上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她摇摇头。    问她课上有没有听不懂的知识点。    她仍旧摇头。    问她要不要换个座位?    她还是摇头。    班主任心里就感慨,这学啊,还真不能太早上,年龄的鸿沟摆在那儿了,心智上面就隔着一层。    她从老师的办公室里出来已经九点五十分,晚自习将要到达尾声,天彻底暗透,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的月亮,昏色的天空隐隐绰绰掠过几丝浮云,星星都在冲她眨眼睛。    她在他们教室走廊的拐角处被人拽住了胳膊,不算用力地往后一拽,她惊恐地回头,黑暗中周勋的脸,看起来倒比平时还要正经一些,因为生气。    “为什么?”    这男生啊,当白马王子是够格的,且不说个子高,人又漂亮,随随便便一件校服披在身上,都有漫画男主的架势,更要命的是,他站在怦然面前,俯身弯腰,薄唇凤眼跟她不过咫尺之遥,一只手还撑着她身后靠的那堵墙,垂眸淡淡地看向她。    “为什么不好好考?”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怦然却疑心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可是呀,在你提出为什么之前,是不是也该交代下历史问题,对你我来说,才算公平。    “那你呢?”怦然不是伶牙俐齿的那种类型,她的语调始终轻柔,态度可亲,听着不像是诘问,倒像是好奇,“明明可以拿到满分的试卷,为什么要考出刚刚及格的分数;明明就是会做的题,却总来问我解题的思路;明明对你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作业,为什么宁愿被老师叫出去罚站,也不去完成?为什么总要让别人替你担惊受怕?”    他的心微微松软,陷下去一块:这是个好孩子,因为太温柔,才让他感到担忧。    很久,他才低声开口:“我会感到生气……”    他知道她聪明绝顶的秘密,才会更加生气,气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孩子,连没有公平都不介意。    月考成绩的前100名,会作为优选生集中在礼拜六的上午,去科技楼的大教室参加提高班的补习。    周勋最晚一个到,教师里人头济济,坐满了积极奋进的莘莘学子,他在这些人当中看到了江川的身影,未达弱冠的少年有一种沉静的气质,这种出类拔萃使他迅速从同龄人中区别开来。    福至心灵的一瞬间,他隐约明白了那个原因。    江川跟沈倩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周勋进来的时候,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前,铃声刚刚打过第一遍。周勋立在门边,悠然自得地喊了声报告,讲课的老师资历颇深,因为不带这一届,有意在学生里头立一立威望,杀一杀某些刺儿头的锐气,只当没听到。老师翻开了那次月考的排名,也听说过这次年级第一的传奇,笑问坐在底下的学生:“周勋是哪位,站起来给大家认识认识。”    底下有窃窃私语,都未曾一睹尊容。盛名在外,学生们仰慕大侠已久,纷纷抻长了脖子东张西望。    周勋换了个站姿,提高音量又喊了声报告。    老师恍若未闻,只顾问:“哦,人没来吗?”    前100名里有几个是周勋的同班同学,有些沉不住气,小声道:“来了,老师,他来了。”    “在哪儿?”对好学生,再严厉的老师都有十足的耐心。    “在门口……”    周勋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老师扭过头,脸色由青转红,已经尴尬到不能形容。    周勋倒是挺客气的,落落大方道:“老师好。”    教室里早憋不住,轰然一声爆笑。    周勋快步走进教室,板鞋摩擦地板发出清脆乐音,从沈倩面前经过。因为双休日不用穿校服,他穿的是一件黑色连帽衫,正面中间印着一个骷髅头,不像其他学生一样大包小包来补习,他随身就带了一支中性笔。    笔先往桌上一丢,就算占了座。    学生们一边听课,一边在暗中观察着年级第一的动作,天才到底哪里与众不同?估计连天才自己都不能做出恰如其分的解释。    他坐在最后一排,居高临下,能轻而易举看到前排所有人的动静。    江川听得颇认真,坐他两边的,都是女生。    周勋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教学楼下的槐树长得很高,郁郁葱葱冠盖如林,春天试探性地降临城市,总最先在绿色植被上得到反应,深色的绿叶之上,又生着浅一层的新叶,因风吹拂,发出清凌凌的声音。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嘴角浮起一个笑,心里却道:什么审美啊。    他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位。    课间他去问团支书:“团委,你这里有我们班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团支书盛凯学习优秀,为人靠谱,就是说话有些结巴,凡是遇到元音打头的词组,准说不利索,于是开口的时候如非必要,能省则省:“有。”    “借我看看。”    盛凯推了推眼镜:“干吗?”    周勋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一揽他的肩,语气很夸张:“喂,搞没搞错啊,我这么正派一人。”    沈倩正好转身跟后排的女生聊天,看见他坐在那儿,挺意外地笑了笑:“你就是周勋啊,原来你这么厉害。”    他等着团支书翻出通讯录给他,也认出了她:“是你啊,客气客气。”    沈倩笑道:“你还记得我?”    周勋点点头,算不上敷衍,但跟热情绝对不沾边儿,把通讯录那薄薄一张纸往口袋里一塞,人就走了。    沈倩淡定地继续跟后排的女生谈天说地,聊娱乐圈八卦聊昨晚的综艺节目,眼中的那道光却悄无声息灭了下去。    打电话的时候,周勋其实有想过,如果接电话的是她爸妈,他该怎么开口,想来想去最好的借口就是,打错了。    少年周勋因为漂亮,被宠着长大,让他放下身段,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接受。    幸好接电话的是怦然,声音仿佛刚刚才睡醒:“你好……”    他心里就琢磨,两个休息日都能睡懒觉,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是我,周勋。”    “大清早的,干什么啊……”    “知道现在几点了不?”    “你们这么早课就上完了?”    周勋沉不住气了,她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下午你来不来学校自习?”    “你也要自习?”    “哪能,”他绷不住笑了,“我下午跟人约好去打球。”    “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了……”    “资料,”他咬着牙齿,“我把今天的学习资料放你课桌抽屉里,题型都很新。”    她的声音中透着分明的惊恐,点出了她最真实的烦恼:“多不多啊?”    挂断电话,他捏着手机在走廊站了一会儿,看着窗外,心里还是很怀疑,她压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明明还是晴好的上午,到了下午却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周勋冒雨奔回教室,戴着耳机开始背单词。    她从后门进来,踮着脚尖,自以为自己声音很轻。但是她大概不知道,在跟父母老师对抗的这些年,男生们最先发育完全的器官就是听觉。    他继续背他的单词,假装没有听见。    直到她走到自己身后,用卷起来的卷子轻轻拍了拍他肩,他恍然才回头,摘掉耳机,道:“你也来了啊。”    少年刚刚被雨淋过,发梢半湿,搭在额前,一双眼睛亮得像星子,却是微眯。因为双休日不穿校服,她穿的是一件粉色娃娃领毛衣,牛仔裤,背着的双肩包都镶着粉色的边,连球鞋都是同一个色系。    她真的很适合这种颜色。    虽然这个点教室里一个学生都没有,但是坐在一起上自习,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就像某种暗示。怦然即便懵懂,也晓得避嫌,转而在他后面的空位坐下,两人一前一后,各自写自己的作业,都靠着一面窗,窗外是如黛青山,在濛濛细雨之间,那绿色仿佛兴之所至,漫到他们眼前来。    四周真静,静到仿佛可以听见笔尖在纸上流泻的声音。他不指望她能跟其他女生一样,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来问他。    不是觉得她聪明绝顶,而是相信她傻得要命。    直到她用原珠笔戳他的后背,他迟疑了几秒,才侧过身。她刚好凑近来,因为碰巧,她的额头差点就撞到了转过来的他的手臂,她的皮肤很白,白得跟别的女孩都不一样,脸孔小小的,不能说漂亮,但是真可爱,邻家少女的旗舰款。她压低了音量,问他:“你有没有看昨天晚上的《走近科学》啊?”    他低下头配合她,也学她一样小声说话,可他从来不是这样的呀。    “那个灵异事件?”    她面有惧色地频频点头:“那个小孩到底怎么回事?报道里面也没说清楚,最后那张照片你看了吗?”    周勋想了想:“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拍摄的角度问题,你注意看那个小孩,其实是有影子的。”    “真的吗?”她托着腮,双眸凝愁,简直忧心忡忡了,“我怎么越看越像是被僵尸附体。张展哥哥走的时候还吓唬我,让我睡觉前记得看看床下。我真的被他吓死了,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梦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周勋换了只手拿笔,语气还是若无其事,至少听起来是这么回事:“张展是谁啊?”    她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关心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的消息,便简单解释:“我爸爸的学生。”    他紧接着问:“那怎么会在你家?”    她答:“爸爸不在家,他来陪我。”    张展是尤教授新招入门的研究生,两家父母都认识,算是世交,有时候尤教授去外地调研,走个两三天,留怦然自己一个人在家,张展就会过来看看她,带她去外面吃饭。    周勋哼了一声,幸亏他了解这姑娘,深知陪的意思,就是字面上单纯的含义。    她唉声叹息,径自发愁。    “今晚不是还有下集吗?”他闲闲道,“看了就知道。”    她吐了吐舌头,眼中闪烁着一层胆怯的粼粼的光:“我不敢看。”    下午五点钟左右,天就渐渐地暗下来。她搭公交车来的,却一直磨蹭到他把自行车从车库里推出来,然后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挺高兴地开口:“好巧哦,我们一起走吧。”    他没有点破她的本意。    “我们”跟“一起”,他不确定那两个词到底是哪一个,怦然叩开了他的心。    周六傍晚的校园,其实是最安静的,尤其刚刚下过雨,寄宿的学生都选择回家,校园里悄无一人。    雨后的空气清新宜人,混杂着植物潮湿的气息。两人并肩走在校园湿漉漉的小径,她的书包挂在他自行车的把手上,积水的浅坑映照着两条长短不一的倒影,空中有树叶落下,她伸手来接,那绿叶翩然落在她掌心。    她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却能从这安静的世界里找到各种各样芝麻蒜皮的小事,讲给他听。她跟他讲邻居家养的一只白色哈士奇,特容易掉毛,每次跑过都好像下过一场小型的暴风雪,冬天的时候最爱自己遛自己,不要人管,绕着小区狂奔几圈然后回家,以哈士奇的智商,竟然没一次找不到家。她很喜欢小动物,但父亲常年在外,家里没有人能照顾它,所以一直不能养。她还说自己喜欢的动漫,除了《城市猎人》,最爱就是《铁臂阿童木》,那代替天马博士死去儿子被创造出的机器人,因为善和爱,最终获得了来自人类的关爱。她也说起了江川,那个从小学就认识的男生,他们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跟时光有染的回忆,说起那些的时候,她的表情很温情。    如果时光能一直停驻在两小无猜的瞬间,任何感情都将成为传奇。    周勋听到这里,忽然哼了一声。    怦然听见了,却没听清,轻盈地跃过一个浅水坑,刘海在空中甩出一个流畅的弧度,回头问:“你说什么呀?”    他慢条斯理道:“没什么。”顿了一顿,提高音量又提醒她,“小心啊。”    她沿着花坛仅能容下一足的台阶走路,两手平伸,跟表演杂耍似的,得意道:“我厉害着呢。”    她从小跟着母亲学芭蕾,小脑发达,平衡感比别人都好。为了印证这句话的可信度,她点一足,双手高举,脖子笔直纤细,下颌微扬,摆了一个天鹅湖起舞的姿势,然后转了一百八十度,轻盈地跃回地面,左脚尖点地,腿稍弯,身体前倾下腰做谢幕状,身后寂寂无声,她侧脸看他,不满地指出:“掌声呢?”    他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刹车,又渐渐松开。    因为是真的可爱。    两人到门口分道扬镳,他把挂在把手上的书包还给她,刚说完再见,一辆奥迪驶过校园主干道,然后忽然一个刹车,停在她面前。车窗徐徐降下,露出开车人的脸,是赵叔叔。    “怦然,刚才看背影就觉得像你,原来真是你。”    赵叔叔笑眯眯,又看了看推着自行车走开不远的周勋,周勋刚好也回头,跟车里某位仁兄打了个照面。    赵叔叔道:“要回家吗?叔叔送你一程。”    自从怦然看过《走近科学》怪力乱神那一集后,对独处怀有莫名的巨大恐惧,有人接送当然开心。她高高兴兴地答:“谢谢赵叔叔。”才拉开车门就发现她的喜悦为时过早,这个决定多么蠢不可及,后排坐着的人她一定不陌生,一脸冷漠的赵唯一显然比从前更甚,他抱臂看着前方,对她的出现漠然不理。    她能掉头就走,让赵叔叔下不来台吗?    她记得很牢的一件事,她不是他的小孩儿,任性妄为的名单里,没有她。    怦然下意识地拽紧了书包带子,心都揪起,慢腾腾打了声招呼:“赵唯一。”    他仿若未闻,爱答不理。是赵叔叔觉得不像话,呵斥了他一句,又在后视镜里跟怦然解释:“下个礼拜唯一就要转学过来,所以叔叔带他来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她很注意地听着。    “怦然,你在哪个班啊?叔叔想让唯一进你那个班,你帮叔叔辅导下他的功课,这样子我也放心。”    她睁大眼睛,惊呆在那里,慌张得要命,委屈得想哭。    她甚至开始后悔搭这一趟顺风车。    她不想告诉赵叔叔她在哪个班级,她不想让赵唯一成为她的同学,她不想让这个人接二连三毁掉她的家庭,再毁掉她的校园生活。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不能让妈妈难过,她不可以让赵叔叔难堪,虽然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父母尽管很早就离异,可父亲的爱护从未让她产生任何遗憾或者不满足感,得蒙父亲开阔的教育,她真诚坦率、善良可爱,兼有一副感同身受的同理心,对苦难的体察尤为敏感。可就在那一刻,她任性地希望自己还有母亲,她不必委曲求全,她不用扮演乖巧的角色,讨任何人的欢心,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再胡作非为都有父母作为退路,这一回,连母亲都站在那一边。    她的眼睛里莫名地浮起泪珠,没让任何人看见。    赵唯一别开脸,冷冷地插了一句:“谁要跟她一个班!”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然后,赵唯一就被赵叔叔骂得狗血淋头。他们这一代做爹妈的,最讲究一个面子,越疼爱小孩,当着外人骂起来越不留情面,否则一不小心传出溺爱的名声去,多难听啊。    她一边哭一边答,哭得脸颊绯红,擦眼睛的袖子湿答答皱巴巴,弄得赵叔叔都不好意思接着骂赵唯一。    “赵叔叔你别骂赵唯一了,我在九班。”    可想而知,这小姑娘绝对是以壮士断腕的态度供出她所在班级的实情。    她过分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旁边男生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了一个调。    怦然回到自己家里,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洗完澡做完作业,张展打来电话询问她的起居,他学校有事,今天不方便过来,总算良心发现,没在电话挂断之前提醒她检查一下床底跟衣柜。她松了一口气,把话柄小心搁回座机,紧接着铃声又响,她拿起来放在耳边。    那边道:“是我,周勋。”    她抬头看了看挂在客厅墙壁上的石英钟,这个点,总觉得不像是会发生好事的样子。    果然,这倒霉孩子阴恻恻地开口了:“我看了《走近科学》的下集。”    她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去。    “其实……”    “我不想听不想听!”    他的声音里有分明的笑意:“我都还没说呢。”    “那你就别说了。”    “姑娘,要相信科学。”    “等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再说这种话吧!”    “真的不可怕,小小年纪,别这么迷信。我跟你说,其实……”    “啊啊啊啊……”她见对方不为所动,便大叫起来,意图混淆他的声音。他绷不住,倒在沙发上,自己先乐了。    她叫了一会儿,没声了一会儿,周勋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便问:“你还在听吗?”    她可怜兮兮地回答:“我在被子里了,你说吧。”    他心一动:“你要是真怕,那我就不说了。”    “别……”她暗自挣扎了一会儿,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要不然她后半生都得被这个问题折磨,“你说吧,记得委婉点啊。”    他在电话里“委婉”地说了这个报道的后续,原来这个八岁小男孩根本就没被僵尸附身,也根本就不是吸血鬼,只是为了让老爸多关心关心他,故意假装出来的罢了。    她“啊”了一声:“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呢?”他笑了,“你看,世界上的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之所以弄得这么恐怖,其实都是为了收视率,故意吓唬观众,吸引他们接着看下去,其实用普世价值观都能解释得通。你要是还觉得害怕,不要挂电话,我们说说话,说话就不怕了。”    “周勋……”    “嗯?”    “谢谢你。”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尤怦然?”    “怎么了?”    “没睡啊,我以为你说梦话呢。”    “去你的。”    周勋笑了,抬头看着窗外,正是万家星火的钟点,小姑娘一个人在家。他心头微微地发紧,忽然说:“尤怦然,我给你唱首歌吧。”    “什么歌啊,好听吗?”    他难得谦虚一次:“一般一般。”    她心里接着下半句:世界第三。    他唱的是周杰伦的《青花瓷》。    2008年,是周杰伦事业的巅峰生活的低谷,在日本武道馆连开两场演唱会,斩获最畅销艺人奖殊荣。那一年,漫天漫地都是对他的诋毁和污蔑,连上个春晚都被攻击吐字不清。那时候,他是他们这一代青春的主旋律,他的歌声几乎日夜响在耳边,下课、早操、熄灯之后。关于周杰伦最私密的几分钟,他用歌声分享给怦然听。    周勋的声音很有磁性。高中毕业后,他其实可以去当歌手。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飞坠入梦境之前,怦然能回忆起的,是这一句歌词。她喃喃着,在梦境与现实的交接点如实地供出了自己的心声:“周杰伦……好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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