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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玉色-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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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又是一场大雪。皑皑白雪深处,红色的梅花率先在梅园开放,殷红夺目,在寒风中颤颤抖动,点点滴滴,如同四处飞溅的血。

距离太过遥远,空气中没有一丝花香,只觉那红色更加诡异。

梓癸宫的红瓦间稀稀落落的洒着雪片,像飘着一片片淡淡的猩红色的云。

轻柔的呢喃,婉转的娇笑,像一对小情人在悄悄对话,沿着宫墙蜿蜒而出,遗漏出来的片段却早已是支离破碎。

突然又夹杂了几声凄厉的尖叫。

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着敞开的窗,像枯叶在劲风中抖动。

“血……血……全是都是血。夫君,你怎么不见了?我害怕……不要丢下我。皇兄,合缨很乖,很听皇兄的话,求皇兄把夫君还给我……”最后变成呜呜的哭声。

“公主,那不是血,那是红梅花呢,是梅园中的红梅花开了,公主,公主?”有重物坠地的声响,人声一片嘈杂。

纳雪站在披香殿高高的书阁上,开了西窗,安静地聆听梓癸宫里发生的一切。

心,不由得狠狠抽痛起来。

偏殿,铜壁下的炭火烧得正旺,殿中暖洋洋的,教人更加昏昏欲睡。趁着琴光、紫夕不在,青怜取出纸笔,默出心中所记的一些皇宫布局。

没有星辰的夜,暗的像凝结千载的血块,散发出糜烂的气息。

大殿空无一人,黑沉沉的寂静。穹顶上悬挂的凤凰灯,有一盏还亮着,五光十色,却着实微弱。

十一年前流浪的日子让纳雪对寒冷有着深深的恐惧,她裹紧了厚重的雪裘,轻轻拉开了披香殿的侧门。

被雪覆盖的大地微微泛着白光,深灰色的披风,浅灰色的发,韩邵出现在门外。

鹅毛大小的雪片簌簌地落。

他抬头,正对上纳雪的一双眼。薄冰一样的眸子呈现淡淡烟灰色,仿佛是夜,让它们染上一片迷离。

“赵缎此刻正在殿外花廊。”韩邵迟疑了好一阵,低头说道。

纳雪微微皱眉,默然不语。

韩邵又抬头看她,斟酌片刻道:“中京府的易容高手过几日将抵达幽都。”

纳雪淡淡颔首,思绪飘忽起来。不经意瞥到他腰际的长剑,心念一转。

她开口问道:“我可以看你的剑吗?”

韩邵点头,“当然。”然后把剑递给她。

他的剑说不清是什么颜色,淡淡的灰,又浅浅的青,不知是用何等材料所铸。苍老纹路伏在青灰剑鞘上,简单却极为美丽。抽出剑身的一刹那,无数白光从暗色剑鞘一端绽放,眩目而辉煌。在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纳雪看到剑身两个修长的小字——残翼。

“残翼。”纳雪小声念着。剑刃散发出的寒气扑面而来,迅速地穿过皮肤,涌进温暖的血液,随着跳动的深红流入心脏。

她久久地看了一阵,然后抬头看他,说:“好剑。”

韩邵迎着她的目光,轻柔微笑,他没有刻意地谦虚一下,而是点了点头。

“这样的好剑,定是铸剑名师所打造。”

韩邵明亮的眼睛闪动一下,如风入波澜。他静了片刻,答道:“是我师父,中京府,叶清泽。”

纳雪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中京府的第一刺客,原来是叶主事的弟子。”

“我全家被贼人所杀之时,师父救了我的命,后来又传我武功。”

纳雪皱了眉头,说道:“我擅作主张,令你违抗小林王的命令,尊师会责怪于你吗?”

韩邵向远处望了一眼。“我奉师命效力于小林王,潜入敬伽之前,师父曾有密令,不能伤赵缎一分一毫。”

纳雪诧异,问道:“那你为何又执行小林王的命令?”

韩邵将目光转在她脸上,沉默好一阵,低低说道:“我希望王妃可以离开敬伽。王妃留在幽都皇宫并不快乐,不是吗?”

纳雪垂了双眼,避开他的凝视。“还好。你并不曾伤他。”

韩邵淡淡一笑,“这里虽距鄢澜千里之遥,但风吹草动,师父必然知晓。也许,师父最在意的是我是否违令。”

纳雪胸口一紧,不由又问:“回到圣京,你要往哪里去?”

“中京府,向师父请罪。”

“会受责罚?”

“会。”

“违背命令会很严重?”

“也许。”韩邵一脸平静,说得漫不经心。

听他说得这般淡然,纳雪却隐隐感觉事情并非这样简单,一丝愧疚之情涌上心头,水光在眸中转了又转,终是忍了下去。

转过宫墙,这里还是披香殿的范围,却没有见到一名守卫。

“皇上在这里?”纳雪的表情很诧异,仿佛根本不曾料到,会如此相遇。

赵缎本是低头沉思的,突然抬头看着她,像是猛然僵住了,许久,才点一点头。“朕在这里。”

纳雪静静靠在墙边。“怎么不进来?”说完,便又轻轻走了回去。

赵缎愣了一下,跟在她身后,开始挪动脚步。

披香殿中很暖和,这暖意仿佛一下子就把他眼中的坚冰融化干净,他坐下来的时候显得平和安静,甚至有些局促。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去?”像是摆脱刚才的尴尬,赵缎首先开口问道。

“今日听韩统领说,臣妾已经不再被禁足,守卫也撤了大半,臣妾就想溜出去看看,是不是真的。”纳雪边说边抿嘴轻笑起来,一副天真的女儿姿态,流露自然。

赵缎抬头看见她笑,仿佛是痴了,修长的凤目水光涟涟,他愣了片刻,也笑,像碧波之上漾开的一圈圆晕。

“你像以前那样笑,真好。这天下,再不会有人如你笑得这般好看。”

纳雪握着酒杯,在手中肆意玩弄,“是吗?我在林王府陪那些达官贵人饮酒作乐的时候,也常常笑,怎不见有人夸?”

赵缎的笑容瞬时凝在脸上,冷下来。心里那根扎了很久的刺,隐隐作痛。

微闭双目,沉思片刻后,赵缎坐下来问道:“当年我问了所有内宫廷的宫人,都说玉姿宫没有一人幸免,我以为你……”

“那一天恰是我娘的生辰,姐姐和我想尽了法子才溜出宫去,在回宫的路上才听说这事。宫里下等宫女太多,想来,是慌乱中禁军抓错了人。”

赵缎看着她的表情,突然一阵心痛,反手覆上她冰冷的手背。

纳雪一惊,转身退后一步,冷冷说道:“皇上不要忘了,王爷为了皇上,正在前线浴血奋战。”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赵缎幽幽地说:“那在梅园,你答应我的话,都忘了?”

“过了这许多年,我不该忘?”

“你忘了,不要紧,我还记得,我帮你想起来。”

“我只觉得那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久到我认为,应该遗忘。”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说话,不好吗?”他此时脸色并不太好,眼中流露出脆弱。

纳雪的心被揪紧,下一句话,讲得为难。

“看起来,我们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讲话。”

“不错。十一年前,我讲什么,你都会听。”赵缎一丝苦笑,艰涩难当。

纳雪低头,不再看他。半晌又问:“锦绣公主,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怎能如此待她?”

“是,以前她很乖巧。然而现在这样,我也无能为力。”微微转头,复又沉默。

“你知道,父皇喜欢合缨,母后喜欢九弟,偌大的内宫廷,只有我,无人问津。”他又淡淡地说,似乎不含一丝伤感。

“可你如今,已经贵为天子,纵有再多不甘,也应满足。”

赵缎站起来,从她身边缓缓走过,明黄色的衣带在空气中划出凝重的辉煌,瞬间停滞,明黄色逐渐黯淡却在视野中不可磨灭。纳雪漠然看他,他立在南窗边,远远的,就是玉姿宫。他突然转过脸来,眼睛比窗外的苍穹更深邃,也更寂寞。

“父皇每日喝福总管送来的药,心神恍惚,深夜,我命人穿了母后的金色长裙,在父皇寝宫中走来走去。终于,他死了。他害死了母后,母后又吓死了他,这岂非很公平?”

他轻轻转过脸去,脸上浮现冰冷的笑。“终于,让我坐上了龙座。终于,我能杀了萍妃的儿子金州王和诸堂王。我等这一天,已等得太久。”声音阴郁冷酷,仿佛渗出了血。

“萍妃,就只因当初口不择言的一句辱骂,你竟如此恨她,在她死后,也要杀掉她的骨肉?”

“口不择言?”赵缎笑起来,一步步走了过来。“她一句口不择言,让我受尽凌辱。”他低垂双目,但眼里的酸楚纠缠,任谁看了都会心痛。

然而纳雪没有,她眼波平淡如水。“你知道吗,其实在宫闱之中,最相信那个谣言的人,是你。”

赵缎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她。

“所以你急于登上皇位,急于覆灭那些谣言,你比谁都相信,比谁都在乎。”她说得艰难,神色黯淡。她看了赵缎一眼,又说:“二更鼓了,皇上请回寝宫,臣妾不想披香殿有更多的流言传出。”

赵缎恍如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刚要迈出宫门。

“皇上。”身后柔弱的声音又响起来。“臣妾想去看看兰夙公主,可以吗?”

解下腰中金牌,递于她手,看她转身而去。

记忆在脑海中汹涌流动着,努力要烙下一丝痕迹,却又转瞬即逝,一分一毫也挽留不住。

第二十五章

流言,兜兜转转,也只是在宫闱间流传,平素里争风吃醋的后宫嫔妃此时却难得默契,眼神交会,心知肚明。武安王妃被软禁宫中,京畿内外无人知晓,敬伽军帐,也断无人敢传送消息。

这是晴朗的夜,皎皎明月挥洒万丈清辉,地上雪光银白,风也没有吹。

然而这还是冬天,敬伽的冬天,地牢,好冷。

兰夙安安静静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如同皇后那般高贵端庄。抬头就是白纸糊得窗棂,透过那些拇指粗的缝隙,她可以望到深蓝色的天幕,就像是温暖的蓝丝绒那样的美丽。她在这里住了多久?从深秋到如今,该有两、三个月吧,记不清,可是真的觉得太久了,久到那双幽灵般的眼眸都要被忘记。

曾经有过这样一个黄昏,有鲜艳的红色丝绦流转在裙间,有夕阳里满天飞扬的残红花瓣,有碧绿叶掩映后,敬伽太子,一双墨色的眼。

那才只是初夏,而今已又是深冬。不可抑制,她再次想起那个黄昏,原来只觉觥筹交错间,一切恍惚如隔世。

唇边的笑容是假的,温柔的怜爱是假的,深宫中一次次相伴抚琴是假的,那么究竟有过什么是真的?

巩固储君之位是真的,攫取的西蓥昂贵贺礼是真的,还是,这冰冷冷的地牢才是真的?

她微微阖上眼睛,没有泪,虽然心还会痛,却不会再流泪了。

父皇,母后,皇兄,你们也看到了吗,今夜,天边一轮明月。

门外有轻微的响动,像是钥匙转动铁锁的声音。兰夙的视线依然停留在九天之外,她没有回头,回头有什么用呢,无论来人是谁,都不会是他。

“皇后娘娘。”

声音很轻柔,却让她承受了不小的震撼。

还会有人这样称呼我,这声音好熟悉。

她慢慢转过头。“是你。”

披着厚重貂皮斗笠的女子点头,温若春水的眼波送过来。“是我。”

别过脸去看天色,一丝讥讽的笑容浮上嘴角,“他终还是把你留在了宫中。”眼波动荡,心里却有一把锉刀钝钝磨蚀。

纳雪拨开掩住半个脸的斗笠,轻轻握了兰夙的手,叹息。“娘娘手好冷。”

兰夙转头看她一眼,抽手。“是吗?惯了,不觉得。”

“王爷大军在西蓥已征战数月。”纳雪突然幽幽说道。

果然,兰夙抬眼凝神看她。

淡淡一笑。“我与娘娘一样,身在囚笼,前线战报,一无所知。”纳雪温柔望着她。

“你若同我一般,还能来到此处?”

似乎对她话中冷淡毫不在意,纳雪从袖中取出两物,递给她道:“金牌娘娘识得,可以自由出入地牢,玉牌是王府令符,娘娘出了冷宫,将这套内侍衣物换上,北宫门自会有人接应娘娘。只要出了幽都,手执玉牌便可通行无阻。”说话间,只见纳雪身后的侍女青怜走上前来,床边立即出现一个小小的包裹。

兰夙望着这三样物事,奇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平静的眼波注视她片刻,她又听见纳雪开口。“娘娘难道不想回到西蓥,不想亲眼看看自己的父兄是否安然无恙?”

沉默一阵,兰夙又问:“地牢巡视森严,我若离开,只怕不消半个时辰就会被人发现。”

“我不是在这里吗,有谁会想道,从地牢离去的武安王妃会是冷宫的废后?”

兰夙一惊,“你的意思是……”

纳雪点头,“不错。”说罢便解下宽大的貂皮斗笠。“请娘娘将外袍脱下。”

兰夙愣了一愣,竟然有些迟疑不决。

门外传来巡视宫人的脚步声。

“北宫门守卫交接每一个时辰一次,娘娘早做决定。”纳雪压低声音说道。

兰夙咬一咬牙,沉沉说道:“好,日后若有我能相助之处,你尽管开口。”说罢便褪下外衣,将那件深灰色斗笠穿在身上。

清冷的月光下,纳雪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娘娘说过的话,请不要忘记。数日之内,我便有事劳烦娘娘,娘娘可否留下信物?”

听了这话兰夙怔住了,她抬眼看纳雪,见到一双明亮的眼,镇静无比,却不含一丝恶意,不闪不避,与她对视。心静下来,脑海中恍如灵光乍现,清明透彻,她微笑,从容答道:“还记得那串红玉髓吗?幽都城南马市上,有不少西蓥马商,戴着红玉髓之人,自有人为其献上西蓥追云神驹。”

话音一落,纳雪也微笑起来。点点头,将兰夙脱下的青紫外袍穿在身上,向青怜使个眼色。

青怜会意,低头对兰夙说道:“王妃娘娘,该回去了。”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兰夙将斗笠裹紧,只露出小半边脸,深深看了纳雪一眼,走了出去。

青怜也低头走出去,临出门时,又抬头,看了纳雪已披着锦袍,坐在了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她顿了一下,轻轻关上了门。

柔软的靴子踏在幽深曲折的回廊中,静谧无声。只有粗糙的地面和柔滑的裙裾摩擦出微细的声响,尽数落在纳雪耳中,和着月色,奇妙无比。

西蓥追云神驹。纳雪靠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淡淡露出笑容。西蓥出宝马,也只有这样的好马,才能确保能够逃出幽都城。

窗外,北斗七星,璀璨明亮。

兰夙公主,你可找对了方向?而鄢澜深宫中的姐姐,究竟什么才是你希冀我得到的幸福?

夜色深。何皖刚从玉姿宫走出,一路踏雪而来,寒气渐渐袭透衣衫。玉妃娘娘恐怕是宫里头最难伺候的主子,脾气大得惊人,虽然熬到一宫总管太监的肥差,但当了一天的职,只觉得筋疲力尽,浑身都散了架。

明日早膳娘娘要传雪蛤羹汤,也不知材料是否新鲜。摇摇头,还是先到御膳房转转,说不定还能偷点贡酒尝尝。

跨过翠华门,远远看见一名宫装少女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名瘦小的内侍。想是做了错事,头也不敢抬。

“啊,原来是青怜姑娘,这大半夜的,姑娘是从哪里来的?”何皖已看清了来人是谁,忙走上前去,热乎地招呼,眼珠已滴溜溜地打量着青怜手上的貂皮斗笠。

青怜显然是愣了一下,身后的内侍头垂得更低。

“何公公。”青怜躬身行礼。“这天一日比一日冷了,王妃心善,命奴婢给人送些衣物膳食。没想到竟给退了回来。”青怜春风满面,只将眼角淡淡往冷宫方向一扫。

何皖立即会意,晓得她说得是谁,嘿嘿笑了几声,便不再多问。

“小三,你回去睡吧。王妃那里,有我复命。”青怜转头对身后内侍下令。

“是。”内侍低低应了一声,便悄然离去。

何皖看了一眼匆匆离去的少年内侍,眨眨眼,奇道:“哎,怎么这么眼熟?”

青怜掩嘴轻笑,“那可是这小子有福了,何公公是玉姿宫的总管,如今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这宫里宫外这么多人,那个不想在公公面前能混个脸熟?”

何皖听了这番话,脸上虽然无甚表情,心里也不由轻飘飘的,禁不住莞尔,赞道:“不愧是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这么会说话。”

青怜又笑:“公公谬赞了。奴婢这便要走了,不能让王妃等着。”低头又是一礼,见何皖点了头,才转身而去。

三更鼓,青怜静静立在荒芜的废园,手脚冰凉。她抬头看一眼夜色,算算时辰,才从阴森的树下走出来,披香殿黑色的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

有深灰色身影来到眼前,青怜抬头正迎上他询问的眼,青怜轻点一点头,对他微笑。

慢慢踏上青石台阶,披香殿中隐隐有烛光摇曳。踌躇一番,定一定心神,她抬脚走进去。

殿外两行宫人策手肃立,青怜从她们走过去,她们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

温暖如春的大殿,拉开门,却俨然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青怜只向殿中望了一眼,便凝住了呼吸。

“皇上万岁。”青怜向殿中人盈盈拜倒。

靠在锦垫上的赵缎手指颤动一下,抬起双眼看过来,黑沉沉的眼眸闪动一下,问:“武安王妃呢?”

青怜默默跪在地板上,低头答道:“王妃正在冷宫地牢。”

对面人半晌不答。

青怜正欲偷眼瞧他脸色,忽然听到木椅响了一声,脚步由远及近,明黄衣摆在身侧如风飘过。转脸看时,人影已消失在门后。

不消片刻,殿外人已走得干净。

青怜起身,急步向寝殿走去。

打开红木锦盒,将盒中一串鲜红如血的红玉髓用丝帕裹好,回头,韩邵已候在门口。

递上裹好的丝帕,青怜压低声音:“城南,马市。”

韩邵点头,琉璃一样透明的眼眸瞧了丝帕一眼,将它收在怀中,神色犹豫。他问:“王妃怎样?”

青怜眉头舒开,展颜一笑。“王妃冰雪聪明,决不会有事。我猜,不多时就会回来。有西蓥马商襄助,韩将军也可省力不少。”

韩邵听她这样说才放心不少,微一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给这昏沉沉的地牢凿开一眼天窗,兴许也算是种恩赐,零落的光线漏下来,也好教人知道日夜更迭。

地牢外突然乱了起来,纳雪凝神聆听,心不由提了起来,兰夙还在宫中吗?她正想着,外面忽然又安静下来。

“叩见陛下。”

“将门打开。”醇厚悦耳的男声飘过来,透过冰冷的墙壁,令人怦然心动。

门开了。亮光转瞬而逝,一屋子的空气都被黑色的阴影所笼罩,门口立着一人,高大的身材,金冠绾着发,瘦削的脸庞,双眉微挑,凤眼,薄唇,脸色如长年不化的冰雪。

他的眼光射进来,像两支点着火焰的利箭。他有抑制不住的怒气,这冰冷的地牢,让他不能控制地发怒。

门咔的一声被关住了,门外的人不约而同打了寒战。

屋内暗下来。纳雪虽然微微有些颤抖,但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他。

赵缎立了一阵,终于低低叹了口气,走过来,扯下身上的雪狐氅衣盖在她身上。

“你不冷吗?”声音略微沙哑,他也别过头去。

纳雪动了一下,往他身边缩了一缩。眼波闪动,显得楚楚可怜。她把脸埋进柔软的狐皮中,轻声问:“皇上不打算罚臣妾?”

赵缎听她如此说,心中一软,转过头来看她。“在地牢冻了半夜,就算朕罚过了。”

赵缎说罢便伸出手来扶她下床,纳雪轻轻一躲,令他愣了一下。

“皇上既然罚过了,那臣妾做的事情,皇上就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赵缎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点点头。“不再追究。”

一只柔软的手扶在他左臂上,纳雪笑起来,“那就请皇上再开恩一次,送臣妾回寝宫。”

地牢外跪立两旁的宫人守卫个个心中七上八下,却见赵缎扶着纳雪走了出来,眼中的怒气已全然不见踪影。

第二十六章

吱的一声,披香殿的宫门开了个小缝,青怜看着门外立着的韩邵和琴光,愣住了。

韩邵转头也看着琴光,琴光突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中京府,菱汐。”她的声音甜甜软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眼眸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哪里还是那个木头一样的琴光。

青怜更加惊讶,张着嘴说不出话,又将这个与琴光一般无二的女子上下打量一番。

还是韩邵轻轻推开门,“你进去吧。”他等菱汐和青怜消失在门后,又对着宫门立了一阵,才步下青阶,静静立在披香殿的外宫门旁。昨天才在这里撤了防,冷清清的院落,寂静无人。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纳雪将手中整理好的信笺放在朱红木盒中,抬眼打量来人。

琴光的衣饰,琴光的面容映入眼帘。

菱汐微微施礼,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

“菱姑娘?”

“正是。”

菱汐抿嘴一笑,“我一直在犯愁,该怎么称呼您呢?”

纳雪静静看她一眼,也笑了。“菱姑娘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嗯。”菱汐重重点了下头。“那我就称呼您为林小姐。”

林小姐?纳雪在心中苦笑一下,露出微笑。

纳雪将视线移下,落在她手中小巧的盒子上。“可以开始了。”

“好。”菱汐又甜甜的笑起来,眼睛弯成小巧的月牙,这是琴光永远学不会的笑容。

“首先,”菱汐走近,在纳雪面前比画一下,“我要把林小姐装扮成您的婢女紫夕。”

纳雪心中一动。“真正的琴光和紫夕呢?”虽然知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杀了。”菱汐手中开始忙碌,随口说道。

纳雪缓缓闭上双眼,任她在脸上东涂西抹。

“咿。”领口被翻开,纳雪听见菱汐微微的吸气声。

她突然停了下来,纳雪抬头看她,她正愣愣看着那枚白蝶玉佩。

“怎么了?”

菱汐的手轻轻抚上去,却不是在抚摩玉佩,而是红线上那颗小小珠子。她突然叹气。“小姐知道,这是什么吗?”

纳雪看她,心竟然突突地跳起来,无法抑制,她摇摇头。

“这是化云珠,属中京府独有。无色、无香、无味,调配极其不易。”

纳雪的心随着她的话逐渐沉入湖底。片刻,又问:“菱姑娘还没说,它有什么功效?”

菱汐收回目光,沉思一阵,说了句话:“可使女子不受孕。”

纳雪木然点头。“菱姑娘请继续吧。”

菱汐却皱紧了眉。“此物十分有效,但是……长期佩带可能会永不受孕。小姐不把它取下吗?”

纳雪微笑看了她一眼。“多谢菱姑娘提醒。”她淡淡坐在梨花木椅上,一动不动。被撕裂的思绪瞬间随风而逝,不露痕迹。

“小姐莫要这般眼光看人,”菱汐低叹一声,“不然,就算我将你扮得再像,整个宫廷的人也都能认出你来。”

十二月二十八,敬伽皇宫,太极殿,永嘉帝夜宴群臣,歌舞升平。披香殿内外俱静。

披香殿外宫门,韩邵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谁也不会相信他已经一动不动地立了三个时辰。他仿佛是透明的,毫无声息,可一旦他开始动,一种无形的杀气便会迅速向四周弥漫开来。

今夜大雪。他微微仰着头,雪片飘落在他干净的脸庞上,开始湿润,他双眸清澈,像能倒影出灰色的天空,没有月光,但他身上仿佛能自然散出淡淡的光辉,连他握剑的手都显得圣洁无比。

不多时,宫门打开了,武安王妃身边伺候的三名侍女依次走出来。韩邵动了一下脚步,看到为首的琴光微微点头,他看着三人离去,少停一下,也慢慢跟过去。

宁馨门,永安门,翠华门。韩邵跟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一次次看青怜以为武安王妃办事为名通过关卡。

转过群芳阁,离北宫门还有百步之遥。

“停步!”前方突然一声暴喝,闪出几条人影。

刀光在前方闪耀,人影转眼间多起来,纷纷从四周涌出。

铮的一声,残翼出鞘,披着雪光,如箭一般向人群中央射出。

只见一道青影闪动,锋利的剑尖已滑至胸前,冲进守卫圈中的韩邵毫不躲闪,左手持剑鞘一迎,剑尖偏开来,刺在肩上。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在嘈杂的人声之中可以忽略不计。

电光火石,一切重归平静。

沾着冰雪的剑架到了赵缎的脖子上,韩邵一身黑衣上溅了小片鲜血,颜色更加浓黑,背后,一只薄如蝉翼的纤细剑仍贴在后心。

韩邵紧紧扣着赵缎的肩,冰冷的脸贴上赵缎耳际,一双森然的眸子布满杀气,冷淡而客气地道:“陛下的贴身护卫的确了得。不过,还是请陛下切勿妄动。”

剑刃的寒光在明黄色绸缎中滑过,映在赵缎脸上,划破了他眼中幽暗的底色,雪片贴着肌肤落下。

突然,他的手抓住了剑。

血流下来,迅速的,在洁白的雪地上湮开。

“陛下?”侍卫大惊,逼前一步。

赵缎冷笑起来,这是一种扭曲的笑容,残酷而冰冷。空着手握住剑刃,血珠触目惊心的红,他冷冷地说:“放开她们。”他另一只手指向被禁军团团围住的三名侍女,声音威严却略带沙哑,他在按耐自己的怒气,从走进披香殿开始,他变得更加狂暴易怒。

殿外的人全愣了。合围的禁军守卫面面相觑。

更声敲了两三下,雪落青阶。

禁军慢慢退散开来,中间的三人静静立在一起。

慢慢地,最中的一个侍女装扮的女子抬起眼睑,原本毫无光彩的容颜瞬间亮起来,一双明眸盈盈若水,尽得风月。

若有若无,她轻叹一声。“陛下何必留我?”眼神中流露的哀婉,几欲使人不忍卒读。

赵缎微动唇角,露出极为生涩的笑容。剑刃袭近肌肤,磨出丝丝血痕,他却依然浑不知晓,他的声音再度清冷。“朕只问你一句话。”

纳雪摇摇头,苦笑道:“我意已决,陛下何必再问?更何况,留我在宫中,迟早成为祸端。”她将目光从赵缎脸上移开,落在绽放雪光的残翼剑刃。“披香殿的木格中有我写好的信笺,王爷的信使来时,可一封一封传过去,定不会教陛下为难。”落寞的神情,却又有些专注。

赵缎冷冷望着她,几乎咬牙切齿。“好、好……你什么都不在乎了,是吗?”

“对,什么都不在乎。”纳雪从容迎上他冰冷的眼,认真地说道。

仿佛刹那被掏空了心肺,空洞的冰冷袭上心头,赵缎突然觉得视线模糊起来。

“你走吧。武安王妃为鄢澜人所掳,敬伽与鄢澜的兄弟盟誓,不复存在。”

纳雪微微一笑。“这也正合陛下心意。”

满院梅花,在香冷处徐徐绽放,灰败的清气缠绕着袅袅回音,久久不去。

北宫门半里之外,禁军渐渐也退开了,却依旧一副哑然神色,不明白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皇上下令他们释放刚刚被制伏的几名马商。但没有人是傻子,谁也不会去问。

马商牵着的马确是好马,虽然怕人识得,在赤红的马鬃上涂了青黑色的染料,但这彪悍的体格,飞脱的神采,只要细看,定然认得这是日行千里的西蓥追云神驹。

雪渐渐停了,但是前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风,只有属于夜的黑色。四匹追云神驹在冰冻的土地上奔跑起来,的确有腾云驾雾的幻觉。可惜凛冽的风变成了刀子,一层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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