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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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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息的时间、李云心眨了一次眼的功夫,天空之上便已经被一片雾蒙蒙的水气遮掩住了——仿佛一个用白丝线制成的罩子。那是因着龙子的高速移动、突破音障时而产生的锥状雾气牵牵连连、编制成的云罩。
  就在这样短的时间里,那昆吾子已经被睚眦足足拦下了几十次!
  大抵耐心再好的人也受不得这种事——昆吾子在终于狠狠地同龙子对拼一记、飞身退回到地上之后恼怒起来:“你留得住贫道么?!便是贫道此刻就与你大战三天三夜又如何?你当你还是玄境巅峰么?!”
  睚眦威风凛凛站在半空中,再次冷笑:“我独自一人留不住你,但我可还是有帮手的——我们两个人,可就留得住你了!”
  昆吾子看了看李云心:“就凭他?哼——区区真境,也不怕擦了一个边,便粉身碎骨!”
  睚眦豪爽地大笑起来。他一转身便落到李云心的身边,又在袖子里一摸,便摸出一柄獠牙般的匕首来。而后他用这匕首在李云心的脚边一转,画出了一道圈。
  “九弟莫慌莫怕。”李云心这浓眉大眼的便宜二哥对他沉声道,“你就站在这圈子里,可护你不被我们所伤。你且看二哥如何将这个为难你我兄弟的臭道士宰杀了,我们再好好叙一叙兄弟之情!”
  而李云心觉得有点儿不安。
  他觉得自己的不安应当是来源于对睚眦的错误估计——他看起来,至少此刻看起来,与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同。只是……倘若他是一个人,自己或许会相信他当真如此。但他可是一个妖魔——妖魔之中,会有这样的性子么?!
  他自始至终在试图观察睚眦的细微表情。虽说所得到的资料与细节还不够充足,但如果要他在此刻得出一个结论,那么那个结论便是他自己也很难相信的——这龙二子睚眦,的确是这样的人。
  豪爽、热情、不拘小节。
  ……这又算什么妖魔?
  李云心深吸一口气,笑起来:“好。”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轻佻,语调上扬:“等二哥杀了这臭道士,九弟再跟二哥说些更有趣的事。”
  他们两个人交谈,将昆吾子晾在一边。玄境道士冷哼:“保住他?你这牲畜却不知这小儿的心机有多么深沉可怕。我若是你,此刻一掌将他灭杀了便是——不然总有一天你要后悔!”
  睚眦却也仍旧不理睬他,左行十几步,踩着一地的狼藉走到洞庭湖边,才转身看昆吾子:“臭道士,本君要找的帮手,方才你应当见过了。本君眼下乃是希夷玄妙境界,自然是杀不掉你。但,再多一位玄境的帮手……事情可就不同了。”
  “这湖中的老家伙,千年之前就已是希夷玄妙境界。如今……不知到了何种地步。不过据说他喜食人的精元阳气。千年积累下来……大抵不会比你逊色太多。本君的另一个帮手,便是他了。”
  “你不知那洞庭君被圈禁在洞庭湖中已有两千年,不得出湖外一丈远么?”昆吾子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你如何叫他助你?且不说你有没有法子叫他出来,便是出来了——我想那老物可不愿意掺和进这件事里。与贫道为敌,便是与道统为敌。你可知在此时杀死贫道意味着什么么?!”
  睚眦不笑了。他盯着昆吾子瞧了一会儿,摇摇头。脸上的神色像是嘲讽,又像是同情:“都说人修总要比妖魔聪明些,本君看也不过尔尔。”
  “你晓得那洞庭君被圈禁在这湖中,他也晓得被圈禁了——全天下都知道此事。可是这么久……两千年了,怎么就没人想一想,究竟为何被圈禁?你这小人儿寿元短,不过区区数百年而已。你们山上那两个老家伙倒是寿元长,已经数千年了——他们应当晓得实情,却不对你们说。”
  “他们既然不说,你们便也不去想、不去问。嘿,人呀人,也不错是这种浑浑噩噩的小东西罢了。昏头昏脑!习以为常!”睚眦顿了顿,伸手指向那洞庭湖,“今日本君却要告诉你……这老物为何被圈在此了!”
  他这话一出口,李云心和昆吾子同时一愣。
  ——睚眦竟是知晓这秘密的么?!
  然而玄境道士晓得龙二子的话的的确确是没错的。一个玄境大妖魔被圈禁起来,这件事儿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但也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久太久。以至于命短的人类很快就不对它感到惊讶了。
  人修在学道时总会学到有关天下间一些大妖魔的常识,也总会有前辈告诉他们某某妖魔是何境界、某某妖魔秉性如何。对于初入道门的修士来说,每一个妖魔都不普通——
  妖魔毕竟非人,性情古怪是常有的事。这洞庭君被圈禁了算是“奇事”——那金翅大鹏的巢穴至今无人找到,又算不算奇事?
  如此这般……便成了“常识”。
  “被圈禁”——此乃洞庭君的标签,几乎成为他本身的一部分。
  有人好奇,去问为何洞庭君被圈禁。可是这种上古秘事,双圣晓得却不说,还有说能找得到真相呢?
  便也无人好奇了。
  直到……此刻。
  昆吾子愣了一愣,才沉声道:“你胡言乱语。”
  “哼。”睚眦笑着低哼一声,转身面向那不久之前刚刚被翻了个底儿朝天的千里洞庭,声若闷闷雷,“洞庭君,今日,你的时候到了!若想要离开此地——就速速出来见我!”
  先前李云心与昆吾子喊他,久不见人。
  而今日这睚眦一喊他——
  湖中忽然暴射出一道高高的水柱——那着一身红衣的洞庭君眨眼便出现在了水柱之上,先是往下一扫、看见睚眦。随后一头扎了过来,携着云雾直冲到睚眦面前一丈地,开口便道:“你当真?!”
  李云心与昆吾子,这时候是真的愣住了。
  睚眦……似乎说的是真的。
  洞庭君与他似乎早有约定!
  睚眦便笑了笑,转身看昆吾子:“当然是真的。也是机缘巧合,今日你的苦当受尽了。更是机缘巧合——本君要来放你脱离这片苦海的时候,被这臭道士拦了。要不然,你还会早些日子脱困。不过既然这样巧——你便助我杀了这臭道士吧。”
  昆吾子已经晓得方才睚眦的那番话并非妄言。他此时没心思去想睚眦为何可以令这洞庭君解脱,而是清楚地知道一旦洞庭君脱困却真的助了那妖魔……
  自己可就真的危险了。
  因而他沉声道:“离帝,已在离国犯下滔天罪孽。那一件事,我道统还未向妖魔问罪。而贫道一路追杀你,也是因着那事——天下多出了一个玄境大妖,道统却折损了五位真人。因而,道统需要一个说法,也需要平衡。”
  他看看睚眦,又看看李云心:“到了今日,这天下又多了一个真境的妖魔——便是在那渭城里。道统与剑宗还不知晓此事。然而一旦知道了,免不得又是一番波澜。”
  “好在贫道已同你那九弟说了些话、答应他一些事。贫道回了道统想些法子,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贫道今日若是折在这里了……便是在今日又失掉一个真境、一个玄境。”昆吾子认真地看着睚眦,“道统、剑宗与妖魔之间便再无和平相处的可能。那将会是一场浩劫——便如一千年前剿灭画魔那样的浩劫、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你们可思量好了。今日杀死贫道,便是对道统与剑宗宣战——那将是一场全面战争、直到一方彻底灭亡为止!你们这些妖魔,当得起我们的全力一击么?!”
  他说完这番话,冷冷地看着对面三人。
  沉默了一会儿。
  睚眦转头看看洞庭君、又看看李云心,笑起来:“这臭道士怕了。”
  “但我可不怕。”龙子冷笑,“战争?本君想要的就是这个!洞庭君,你助不助我?!”
  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坚决而迅速的回应。
  这洞庭君伸手捋了捋胡须——似乎方才昆吾子的那番话,令他的情绪略微镇定了一些。
  “这些事呀……”这三千年的玄境老妖慢慢说道,“倘若说杀掉了他、道统来犯——我这,洞府,唔,毕竟还在这洞庭。那时候通天君走脱了……本君可就……不大好办了呀。”
  昆吾子微笑:“是了。洞庭君这才是老成的想法——而非只凭着一腔意气。纵然脱困,倘若命了都没了,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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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本公子
  “你这洞府?”睚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被圈禁于此两千年,之后还想要待在你这洞府?”
  他伸手在袖中一摸,又扬手一抛:“看看这是什么!”
  洞庭君出不得洞庭,别人却可以进来。睚眦抛出的乃是一块小小的牌子,金黄色——看起来形状并不规整。
  牌子便直落入他手中。
  李云心、洞庭君、昆吾子的视线都集中到那牌子上。
  但与其说是牌子,倒不如说是“碎片”。
  就像是从一块很厚、很大的玻璃上摔落下来的小碎片,没经过特意的雕琢。半个巴掌大小,一边厚一边薄,边缘是圆弧形。
  金黄色。灿烂的金黄色。这牌子不发光,却好像在吸光——将天地间灿烂的金色都吸入其中,令它璀璨得无法忽视。
  这是绝不炫目的璀璨。
  李云心不是很清楚这玩意儿是什么来历,但昆吾子与洞庭君却不约而同地看向睚眦。那洞庭君先前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消失了,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是……莫非是……”
  “是。”睚眦郑重地点头,“神龙令。”
  “执此令,你可在天下间通行无阻。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没人敢阻拦你。”睚眦深深地看了洞庭君一眼,“我知道你有想去的地方。那么,洞府?于你何用?”
  “通行无阻?笑话而已。”昆吾子立刻哼了一声,“不是人人都买这东西的账——你当你是去见真龙么?若非那真龙现世——天下间的妖魔又有几个会因为这碎鳞真地卖你的面子?你虽是玄境的大妖,哼,也正因为你是玄境大妖,才会没人敢要你从他们那里过!”
  但洞庭君……似乎并不在意昆吾子的话。
  他伸手在那龙鳞上摩挲了一会儿,对昆吾子的话听而不闻。昆吾子便也不说了——因为看到洞庭君的身边……
  生出了浓重的水气,几乎将他整个人都遮掩其中。
  李云心眨了眨眼。这情景他曾经见过——在告知洞庭君螭吻的死讯的时候。
  足足过了一刻钟,那雾气才消散。
  洞庭君站直了身子,神龙令已经被他收起来。他看着睚眦,声音变得冷静而沉稳:“如何解开禁制?需要我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之后,昆吾子二话不说,飞身便走!
  这一次走可不同之前。他身后那一轮轮转不休的阴阳鱼八卦轰然破碎,变成一片灰色的流光。这流光包裹在他体外,他整个人便如同一枚灰色的利箭一般以远超之前的速度——一眨眼,便消失在天边了!
  而睚眦也只来得及扬手洒出一片金光。但金光立时被昆吾子穿透、只沾染了点点星芒。
  这龙子便嗤笑一声:“臭道士,倒是惜命。那东西是不是他的法宝?”
  “本命法宝。”洞庭君沉声道,“碎了这法宝吸了灵气遁逃,你的的确确追他不上的。但也会损他的修行——到不至于跌落境界,但总是要比之前好对付些。”
  “已然逃了。哼,可惜大好的机会。”
  但洞庭君嘿嘿一笑:“逃了?能逃到哪里去。本君寿元三千年……有心的话,他可逃不出这洞庭。你看这是什么?”
  洞庭君的手掌一翻,掌心便又出现一面小镜。非金非木,也不是什么规则的形状。
  这小镜的镜面混混沌沌模模糊糊,似是蒙了一层水气。看着也并不清晰光洁,面上倒还像有些点点的黑斑。
  而这镜子的形状……
  李云心看了一会儿,意识到像是什么了。
  像这一片洞庭湖。
  下一刻,他便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洞庭君手一抖,那面镜子便飞到半空中。迎风就长,扩了足有五六倍。而这时候便可以看得清这的确是一个缩微的洞庭湖——湖中的岛屿、小山便是之前的那些点点黑斑。镜面上的“一层水气”,也的的确确是洞庭湖上的水气。
  而这“小湖”边……正有一个极小极小的黑点在飞。
  之所以看得到,是因为那黑点身后还拖了一条长长的灰色虚影——那是,昆吾子。
  “你竟有这宝贝?”睚眦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镜子看,伸手一指,“你两千年出不得洞庭,哪里来的这玩意儿?”
  “啊……老物件、老物件了。”洞庭君并不作答,只感慨地喃喃自语。李云心发现他看向这“小镜”的目光里饱含了复杂的情绪——他来到这世上,所见过的妖魔也不算少。但是眼中情绪如此复杂的,洞庭君却是第一个。
  甚至就连他,都无法将其详细地描述出来。
  “这宝贝的名字呀,叫做……烟波洞庭图。”洞庭君说话的腔调又变成了李云心初见他时的那样子——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似乎这“烟波洞庭图”一出手,天下尽在掌握中。又或者这宝贝勾起了他的什么记忆……
  李云心知道,沉浸在往事中的人,身上总会多些沉静气与哀伤气。
  “有这图在呀,任他逃得再远——”洞庭君说着这话,便伸出一根手指,插进那镜面——竟真的就如插进水中一样,整根指头没了进去,“也要被拉回来的呀。”
  话音一落,手指在水中搅了搅。
  小小的湖面上登时蹿起一根水柱——筷子般粗细长短——眨眼之间便追上了空中的那个小黑点。
  而就在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响起——
  从他身后的洞庭湖中,当真就蹿起了一道通天彻地的、宛若一堵墙一般的巨大水柱!只是那水柱却不是斜着冲出洞庭,而是直入天空,却又在天空中的某一处,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仿佛那里有一个看见的截面!
  《烟波洞庭图》中的小黑点被水柱裹住、慢慢地向后拉。而现实世界中的昆吾子……李云心虽看不到,却知道大抵也是同样的情况。
  睚眦眼见这情景,口中发出低沉的赞叹之声。他指着那活灵活现的图:“此乃……此乃是……”
  “此乃灵图呀。”洞庭君叹息一声,“这……便是我的宝贝了。”
  睚眦不是很清楚“灵图”是怎样的一种概念,因而只惊叹它的神奇变化。至于昆吾子,应当是听说过这东西,但见未见过,则要两说。
  真正明白这东西代表了什么的只有李云心。
  画派的丹青道士作画,化境可以作得出“宝卷”,而到了化境巅峰、灵光一现,则可以作得出“珍卷”。当日他在琼华楼玩笑似地作了一副《变态吃饭图》,便是珍卷。而那凌空子身上满是珍贵的法宝,在看了他的珍卷之后亦郑重珍惜。
  入了真境之后,丹青道士便可以作得出“灵图”了。
  而灵图之所以为“灵”,乃是因为可以藉着那画卷,与这真实的大千世界互动。
  他折扇上那一幅画出了渭城的《千里江山图》算不算灵图?算的。
  月昀子的灵魂被他封入了画中,而他还可以在画中看到龙二子睚眦向此处来——现实世界当中发生的某些事,已可以在这画上反馈出来了。
  但……洞庭君这一幅灵图《烟波洞庭图》,所能做到的事情却更多。
  它已经可以影响到这个实实在在的现实世界了——就如方才那样,将狠心碎了本命法宝的月昀子神魂分身给缠住、拉回来!
  这应当是……玄境的丹青道士的手段了。
  一位玄境——至少是玄境的丹青道士作了这幅灵图,被洞庭君得了去。
  李云心意识到这其中应当包含了一些他会感兴趣的故事。
  却说洞庭君以这灵图作法缠住了昆吾子,才转头看睚眦:“那么,现在,本君如何脱困呀?”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太阳终于落到山的那一边,而月亮还在西面遮遮掩掩。昆吾子之前将洞庭翻了个底儿朝天,自天空上泼下海量的湖水。那些水气便都未散去,让月光也朦胧了。
  便是在这样朦朦胧胧的光线里,李云心看到睚眦笑起来:“名为圈禁,实则是要你守着一件大宝贝吧。”
  “你便在这洞庭里守了两千年……唔,今日时候到了。可知是谁叫我来解脱你的么?”睚眦笑的时候露出牙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不知为什么李云心看到他这样子,心中忽然一紧。他想起了当初的九公子。
  他如今已是真境的大妖魔了,九公子,不过是化境巅峰而已。
  但他……只有他,带给过自己那样紧迫的压力。
  那是生存与死亡的压力。
  而此刻李云心看到他的牙齿看到他的笑容,便又想起了那位龙九子。
  他莫名地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于是微微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洞庭君没有说话,睚眦便笑着,继续道:“乃是真龙呀。真龙,现世啦。眼下真龙想要见你,更说一旦你解脱了,横竖不要这洞府,便将洞府送于我——本公子……本君,便可安心修炼、恢复境界了。”
  “而在你走之前,得将那那件大宝贝交给本君,由本君继续镇守。你么,便可功成身退了。”
  李云心皱起眉。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亦或身处两个玄境大妖之间令他紧张了。
  他觉得睚眦口误的那一句“本公子”……听起来耳熟极了。


第二百章 孰无情
  洞庭君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朦胧月光中的睚眦,沉思片刻,才道:“啊呀……这可是,大事情呀。”
  “那么也是那真龙,教了通天君如何解开这禁制么?”
  “正是了。”睚眦笑起来,又看了看李云心,“也因此,需要我这九弟出一把力。”
  他走到李云心身边,凑近了来看他。
  睚眦在笑。李云心看清了他的笑容。
  白天的睚眦,笑容真诚爽朗。并不仅仅是指“给人的感觉”——即便李云心这种察言观色的专家,也看不出伪装的成分。
  要知道,他是可以看得出昆吾子的细微表情的“专家”。
  但此时再看他的笑……
  就已经变得诡异非常。
  那是“皮笑肉不笑”。充满了恶意的笑、迫不及待要做些什么的笑、残忍而暴虐的笑。
  此刻这笑容挂在睚眦的脸上。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李云心,也不去看洞庭君。慢慢说道:“这禁制,得用两个龙子的力量才打得开。我这九弟当初被分封在渭水——任谁都想不到,实则就是用来做一把钥匙的吧。”
  李云心也看着他。随后伸出手、往外触摸了一下子。
  睚眦之前用一柄匕首在他身边画了一个圈,以防他被玄境修士的争斗波及。如今这圈起了作用——一道金光伴随着一声嗡鸣出现,仿佛一个用光晕构成的筒,将他的手拦了回去。
  李云心便叹了口气:“那么请问二哥,我这把钥匙,要如何用呢?我自己为何不知?”
  洞庭君看他们两兄弟“对答”,又抬头看了看天。西北方有一点毫光。而那烟波洞庭图中,昆吾子的身影还在与那道水柱抗争,来势缓慢。
  还有时间。
  他便抚了抚唇边的两道胡须:“通天君不知情么?这名为李云心的并非螭吻。乃是一个阴神寻了什么法子扮作你九弟的。你那九弟么,却是已经,死了。”
  睚眦听了他的话,登时冷笑起来,仍旧盯着李云心不放:“哦?九弟,此话可当真?说来也悲凉。我们九龙子虽说同属龙族,却是从未见面。两千年前二哥被分封大到通天海,一千年前九弟才被封到渭水——二哥还当真看不出你是真是假呢。”
  “还是说——”睚眦又走近了些。若不是隔着那么一层光障,几乎就要与李云心额头相抵了。他凝视着李云心的眼睛,一双湛蓝的眸子里仿佛有星辰闪烁,“还是说……你之前那一番话都是虚情假意?”
  两个人就这么凝视了一会儿,李云心忽然退后一步,笑:“二哥说笑了。九弟我的情谊,情深意切。”
  睚眦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猛地收声:“那九弟你这情谊,到头来可不会害死二哥?”
  “譬如二哥想要活,那昆吾子却在追。”李云心低声道,“边追边说道友请留步,贫道只想同你玩耍一番。你可站好了让贫道在你身上戳出七七四十九个窟窿,保准儿不杀死你。那二哥是……回头宰了他呢,还是站着给他戳呢?”
  “要知道……也许那昆吾子就真的只是玩玩呢?”
  睚眦沉默了一会儿,退开两步远。
  “好。”他看着李云心,“好一个情深意切。那么,洞庭君,我这便救你出来吧。”
  “法子是极简单的。你这洞庭的禁制,点睛一笔乃是以龙气所绘。如今也要以龙气毁去。这么一点的龙气……不多,也不少。倘若有一个化境巅峰的龙族在此,将他的肉身炼化了便可。破去这阵眼,另一个龙子再将两股龙气引导出来,禁制立解。”
  “倘若有一个,真境的龙族,那就是更好不过了。”他冷笑着看洞庭君,“倘若我这九弟是真的,想来此事对洞庭君而言便是一石二鸟之计。你与我九弟在渭水、洞庭相处了千年。虽说平日里没甚龌龊,然而我猜我那九弟呀,心里必然不是什么好念头——”
  “谁喜欢自己身边有一个玄境的老妖魔呢?洞庭君……也不大喜欢他吧。如此甚好,除去了他,洞庭君尽管放心持着神龙令往真龙处去。我在这里,也乐得清净了。”
  李云心平静地看着“睚眦”。
  或者说……至少他在白天的时候,应当是睚眦吧。
  阎君,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清楚。也有可能是有意隐瞒。
  ——九公子没有彻底死去。
  李云心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哪怕还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支持——睚眦、夜晚的睚眦、日头落山之后的睚眦……
  便是曾经的龙子螭吻、九公子!
  便是在睚眦的这些话之后,李云心一言不发地现出了他的神魔法身。
  一阵青光闪过。
  云雾在他的身周升腾。水汽浸润了他的青灰色鳞甲。一对赤红的鹿角耸立在额头上,枝杈间缀着点点的金芒!
  他现了身,仍不说话。紧抿了嘴,用一双金色的眸子盯着洞庭君看。
  ——赌一件事。
  赌一件他并不擅长、甚至不太能理解的事!
  便是看到了他这属于螭吻的法身,那洞庭君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微微张开了嘴,甚至想要抬起手。但就仅仅是一个动作,又迅速地放下了。
  洞庭君看了一眼睚眦。
  李云心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些光芒。
  他便开口:“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很多你想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孔被薄薄的水气遮掩,看不清他究竟在看洞庭君、还是在看睚眦。
  “但无论……无论看起来怎样。我是说什么模样、名字……其实有一件事情不会变。”
  “人有情,妖魔亦有情——这件事不会变。”
  “哪怕从没说起过。”
  他说完了这话便沉默了。
  睚眦也沉默了一会儿。他死死地盯着李云心,似乎试图弄清楚这这些话的含义,或者说真伪——他相信这些话……当是说给自己听的。
  同样这样想的,还有他身边的洞庭君。
  想起初见这“李云心”时,他所说的一番话——
  “也便是如此,大概……他也只会对我说。他是个高傲的性子——有些情感藏在心底,也许说了、怕人耻笑。然而唯有一次……”
  “他饮多了酒,说,在这渭水……只有一人,是他想要亲近、却不能亲近的……”
  洞庭君,三千年的玄境大妖魔。不说智识,只说见识过的风霜险恶,大概比这场中三人加起来还要多。
  当时初见李云心他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即便在今日看起来……无论如何也不会令他完完全全地相信眼前这个“螭吻”,便是从前那个“螭吻”。
  然而……是不能“完完全全”地相信。
  他的心中有九成九的疑虑。
  但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企盼和希冀。
  李云心就只想要赌那一点——他并不擅长、也并不十分理解的东西。
  而他之所以敢于赌这一点也是因为……九公子的确是一个不通人心的妖魔。
  ——九公子与洞庭君之间存在一种微妙而又常见的关系。正是这种关系与洞庭君强大的实力使得两者在长达千年的时间里相安无事。
  但如今反倒成了致命的漏洞。
  洞庭君晓得某些事,九公子不晓得。
  而到了今日这信息的不对等便成为了绝地中唯一的一根稻草——在这位“或许此时便是九公子”的睚眦自作聪明地一再强调、李云心便是他那位“九弟”的情况下。
  沉默数息之后,睚眦先开口:“谁知道呢?九弟。人有肚皮,妖魔也是有肚皮的呀。你不挖出你的心,二哥可看不清。洞庭君——可想好了?本君这就要解救你出来了!”
  ===========
  是的。晚间还有一更。
  作者也不知怎么的,良心发现了。


第二百零一章 与虎谋皮
  便是在沉沉的暮色中,洞庭君直勾勾地盯着李云心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摆了摆手。
  “你们两个,可是亲兄弟呀。”他慢慢腾腾地说,同时向那副烟波洞庭图看了一眼,“本君呀,之所以能平平安安地活了三千载,便是因为做事小心又谨慎。”
  “通天君也是盖世的妖魔。如今来了我洞庭,给我的这个神龙令倒是货真价实的。只是说……通天君想对我说真龙现世、传下这令牌,叫本君去觐见。”
  “噫,真龙毕竟是妖魔的共主,本君是不好不从的。但通天君又说待本君离开了,将这洞庭交于你。这样大的事……本君就得好好思量了。”他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毕竟,故土难离呀。”
  睚眦似乎并不能理解为何这洞庭君忽然改了主意。
  他斜着眼睛盯着洞庭君看了一会儿,又盯着李云心看了一会儿,冷笑:“怎么,你怕本君设计害你?嘿,你这便是多想了——”
  “因为我不清楚,通天君是否也是真龙子呀?”洞庭君眯起眼睛——一双黑溜溜的眼变成两条细线——微笑着说,“譬如说,本君之前也觉得这……李云心,乃是伪装作龙子。岂知如今看竟是真的。而今通天君的身上确有些龙气……但本君也不晓得又是不是伪装的。”
  “啊……倒是不需通天君现真身或者法身。本君呀,毕竟被圈禁在这洞庭里,或者能借着这烟波图做些小事,但玄境妖魔亲身到此使障眼法儿,本君也是无力看穿哪。”这老妖魔说道,“不过这洞庭湖中,倒是有个宝贝能鉴别出货真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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