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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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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晓这事……唔,是因你引了九霄雷霆火。你杀了那道士,却不知城内有我的耳目,瞧见了你。我与君父又知道离国那边的事情,加之引你来了这洞庭湖上……在这湖水之下,自有一种法子可以分辨得出你身上的龙气——是龙子,唯有龙子才有的气息。”
  “只是这也是洞庭的秘密,你不晓得,并不算你见识短。”
  “但未料到你伤得如此重呀。”红娘子慢慢地上前一步,对李云心伸出手,笑起来,“那么李郎——”
  未等她说完这话,李云心登时纵身而起,直向着方才来时的方向掠去!!
  他唯一的失算……便是未想到红娘子口中那所谓的“洞庭湖中的法子”。
  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在对方模棱两可的时候巧妙周旋、甚至获取信息。然而一旦是洞庭君这样的大妖魔、又以什么他笃信的法子“证实”了自己的身份,那就不是言辞可以说服的了!
  见鬼……他终究是小瞧了这盘踞洞庭三千年的大妖呀!
  便是在他施展神通飞身而逃、那红娘子也乘着白玉舟衔尾而至的时候,这洞庭湖水忽然变黑了!
  ——在这夜色里,原本也是黑的,但至少有月光映照,是如墨玉一般的黑。
  然而此刻,水面却变得如同一池浓墨——
  水下有一个庞然巨物!!
  李云心并不晓得那否是洞庭君,但晓得在这洞庭湖中与那大妖开战必无几分胜算,当下更是催出了全身的灵力,只一息便遁出了数里、可见那洞庭边的木亭了!
  然而便是在即将登岸之际——那红娘子所乘的白玉舟却不晓得是什么法宝,竟比他飞遁的速度还要快——追到他身边了!
  红娘子在呼啸的风里向他喝道:“你——”
  李云心哪会给她说完的机会,只一掌便猛击出去,直中这鬼修的胸口。
  他当然可以试着将其拼杀,但那样一来便会阻了去势。且又想着将她重伤击飞了——她那君父疼惜她,定会也阻住追击的势头、让自己登岸、躲出洞庭一丈之外!
  嘭的一声闷响,这红娘子立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回去。
  而借着一击的力道,李云心携着风云,终于出了这洞庭一丈外,转身向后观瞧。
  却正看见湖面上陡然生出一只水流聚集而成的巨掌、一掌便将红娘子又击飞过来,且听到闷雷般的呼喝——
  “你这逆子!!”
  李云心瞪大了眼睛,随后愣在原地。
  那红娘子的身体嘭的一声摔在他脚边——身上衣衫已破碎、发髻也散乱。口鼻中渗出暗金色的血迹,滴落在地便如滴在通红烙铁上的水珠一般,嗤的一声蒸发了。
  李云心……睫毛微微颤了颤。
  这一击之后,水浪汇聚成的巨掌便解了体,哗啦啦地落回湖中。
  而水面以下的巨大阴影也不见了。
  他看看那洞庭湖,又看看地上的红娘子……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隔了好久他才说,“你……”
  他未去搀扶,那红娘子便只静静地伏在地上。
  夜色如墨,松风低诉。
  便这般过了一刻钟,那红娘子才微微地动了。先低咳几声,然后慢慢地从地上将自己撑起。抬手抹了自己的嘴角,又看李云心。
  看他眼下这痴傻、惊诧、犹疑不定的模样,微笑:“李郎好狠的心。”
  “我方才是想对你说,你快走……别再回来。”
  “……这又是为什么。”李云心再退了一步,将手背在身后、紧握住了。
  “今夜带我去湖上又是因为什么?”
  红娘子慢慢站起身。先不说话,而是往身后的洞庭湖,眯起眼睛看了看。
  随后慢慢地走到几步外的木亭中、重坐上那栏杆,看着李云心低声道:“……因为,爱慕你呀。”
  说了这话似乎觉得有趣极了,便又笑出声,溅了几滴淡金色的血液出来。
  “我父呀,想要将你拿了。虽不知拿了你之后要做什么,但我晓得不会是好事。”
  “我呢……便来问你——李郎呀,可愿随我回洞庭?”
  “你说好。”
  她看着李云心一边微笑一边说,像是女儿家在回想甜蜜心事:“我又说我父可能不会立刻为你报仇,但即便这样——李郎呀,你可愿为了我回洞庭?”
  “你说好。”
  她停下来,沉默一会儿。
  “虽然知道都是哄我的。但我心里还是欢喜。”
  “和你在小舟上温存那么一会儿……就更欢喜了。”
  “其实也是为了……告诉你那些事,好叫你提防着。只是我那君父,来得早了。李郎你又太心急了。”
  李云心紧抿着嘴,看着她。
  红娘子便也看他。看了一会,微微摇头:“我晓得你……并不爱我的。但既不爱我,那日何必撩拨我。女儿家……心是脆的呀,李郎。不比你们的磐石心。”
  说完这话又沉默。
  李云心也沉默。
  等终有一尾小鱼儿自水中跃起了、又重落回水中。
  红娘子才站起身,慢慢走到洞庭边。
  “你若想去别处就走吧。若不走……我父这次既是没有捉到你,想来便不会再试了。”
  “他曾说过……倘若你能在渭城里、做成些什么,譬如说真能将那道士杀了、也算是为他出了一口恶气。那么那时,再好好说些别的事倒也无妨。”
  红娘子慢慢踏进水中,在月色下转头向李云心一笑:“真希望我也能看到那一天。”
  李云心猛地抬头、踏前一步,问:“‘真希望’——是什么意思?但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红娘子凄然笑了笑:“李郎呀……”
  “有些事。没那么多的计谋和心机的呀。这世上……也真的是有单纯的喜欢的——哪怕只是一时起了性儿。”
  “嗳。”
  “你这个薄情郎——”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你这诗定是为我作的。”
  “记得我。”
  她说完这话倾身一仰、直直落入水中。
  洞庭湖顿时浊浪翻涌、只一瞬便将她吞没了。
  李云心皱眉看着这一切,随后等待。
  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等到。
  他一直等到天亮、晨光初次现。又一直等到天黑、明月西升。
  然后他茫然地往四下看了看、喃喃自语——
  “这是……”
  “什么计?”


第一百六十章 神道
  到一轮明月高悬在悬崖边那颗黄山松头的时候,来山上祭拜的最后一个信徒才离去。
  刘老道小心翼翼地检视山神庙的正殿,然后将门锁上。
  殿里倒没什么贵重的财物,只有一些泥胎塑像。这种塑像请白鹭洲的泥匠来做,不过一角银子塑一个而已。
  但他晓得如今那些泥塑可不仅仅是泥塑——其上是有灵的。
  这灵他晓得,亦打过交道。然而毕竟人妖有别,他总觉得不该牵扯太深。
  实则倒不是对妖魔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妖魔没几个好东西——还能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他做庙祝这么多年,也知晓许多事。明白一些妖魔倒是会展神通、做好事。
  然而毕竟本性难除,你说不好什么时候,便忽然随意地做出令人心惊肉跳的怪异举动来。
  只这几个……唔,青龙使、白龙使、黑龙使、赤龙使,以及那妖里怪气“龙太子”,还有……那乔家孩子的亡魂,倒与众不同。
  刘老道曾在一晚起夜的时候无意中听过它们在殿里“讲法”。
  那“龙太子”同四个现了真身的妖魔说什么“三观”——刘老道便怔怔地听了好一会儿,直到头发被夜露沾湿了才回屋。
  到第二天半夜里他又忍不住去屋外偷听。
  听了一半,殿里忽然就没动静了。再过一会儿听见那妖里妖气的“龙太子”发话——“咦?屋外那个老家伙……啊呀,呸呸,不是老家伙,嗯……啊呀,我神龙教的掌令长老呀?嘻嘻,你在偷听什么?本娘娘在代教主传法!”
  这老道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便叹一口气推门进去。对那附身在金身塑像上、看不清模样的“龙太子”说,“三观”这东西不是你这般说的——不是什么、信仰了我神龙教,以后开宗立派就一定要建三个道观。而是指……唔,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这三个东西。
  他说了这些就想起从前的事情。
  其实过去得并不久,只将将一个月而已……但就是觉得恍若昨日。
  想起心哥儿在那龙王庙的庭院里、在瘦竹下一边慢慢地饮酒,一边同他讲水云劲。时不时会说几个他听不大分明的词儿……然后自己笑起来。
  老道想到这里,又站在殿中叹口气。随后发现这殿里寂静下来了。
  心里便微微一紧想啊呀我怎么这样糊涂,这些毕竟是妖魔,可是将它们惹恼了。
  哪知一息之后,那“龙太子”忽地叫起来,说“啊呀,你说得才是对,啊呀,教主那夜的确是这样说的”云云。
  然后便逼着自己又讲了一夜。
  他有什么好讲呢?
  虽然知道李云心曾传过这些妖魔道法,然而不知道传到了什么地步。依着规矩,他得了李云心的水云劲,没有准许,是万万不可传给别人的——他就连时葵子都没传。
  于是便捡些两人从前相处时候的事情讲,那些妖魔听得也入神。
  渐渐地……他便觉得这些妖怪似乎并不那么怕人了。
  然而到了天明睡一觉又觉得后怕——岂知不是那些妖魔施展什么天生的本领、迷了自己的心智?
  便又怔怔地觉着……不痛快。
  心哥儿在的时候心里总是有很多勇气,便是见了那大妖魔也并不怎样畏惧。如今他不在了虽说听了他托生的那孩子弄了这神龙教出来然而总是……
  刘老道叹了口气。在月光中往屋里走。
  时葵子那屋还亮着,这是这些日子的习惯。总等他将院里打扫干净了、回屋也熄灯了,那女人才熄灯睡下。
  他走到屋外的时候便轻地咳了两声。这也是惯例,告诉那女人,他将歇下了。
  然后刘老道推开门、转身关上门。
  这屋子不比他在渭城时住的龙王庙,乃是黄土的墙。他来了之后时葵子用草纸将墙裱了,但在外间生火做饭的时候草纸便会有焦糊味儿。然而这味道除了稍稍有些呛人之外,并没有令刘老道觉得烦恼。
  相反他觉得很舒心。
  开火的嘛。有一个女人、生火烧饭,于是这焦糊味儿就有点“家里”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大概会慢慢地在这南山上安定下来。慢慢地……
  他慢慢地,转过了身。
  屋里没有点灯,窗户纸也并不十分通透。因而他摸进来之后眼睛总得需要一会儿才能适应这屋子里的光线……
  才能看到在炕头、那张粗木桌旁,沐浴月光,坐着的一个人。
  刘老道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怕呼吸得重了将那人惊着了、便在眨眼间消失了。
  然后听到那个人用熟悉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已突破意境、到了虚境了。到了虚境你便不能自己修了。没个人指点你很容易出岔子。我想了想……便来了。”
  刘老道急促地喘息几次,觉得自己的呼吸微微灼热,还有些发颤。他慌张地左右看了看,想伸手去拿点准备点什么东西,却又觉得什么都做不来。
  想了好一会儿想到那人身边的木桌上有半壶凉了的茶,可又不是什么好茶叶,喝了便满嘴沫子。
  这么慌乱了一会儿,又陡然平静下来。
  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心哥儿说得……是啊。便是到了这虚境,总觉得雪山不稳、气海散乱,就不敢继续修下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到那人的对面,拉过一只瘸腿的圆凳抵膝坐了。好让自己将对方的脸看得更清楚些……
  那真的……是心哥儿。
  一个大活人。
  闲闲地坐在藤椅上,靠着椅背,双臂搭着扶手。没看自己,但偏头看窗户。窗户纸原本有些泛黄,然而在月色下却变成白亮亮的——他就盯着白亮亮的窗户纸看。
  他看起来面色平静,然而刘老道看见他微微眯着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偶尔会微微颤一颤。嘴唇也是抿着的,就如他从前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些淡淡的、俏皮的、又叫人吃惊的话儿冒出来。
  这便是心哥儿了。
  刘老道就又舒一口气,说:“前些日子运到水云劲的第三层,气走到手少阳的时候便觉得心口不大舒畅。我浑没在意,便继续运下去。谁知又过一刻钟,清冷渊和角孙、耳门、丝竹空,都觉着不大对劲了。险些岔了气。”
  “那时候是什么时辰?”李云心动也不动,只淡淡地问。
  “酉时刚过。我想着下个时辰便是龙虎交……”
  “时辰错了。”李云心微微叹口气,仍盯着窗户纸看,“寻常日子酉时是对的。但你这南山的方位、节气——前几日的酉时乃属西方土,你当然要出岔子。可见你啊……这些日子也没碰那时葵子?不然阴阳调和一下,也不至走岔了气。”
  刘老道老脸一红,讪讪道:“唔……这个,那事怎么是随便……”
  李云心这时候转过脸,看着刘老道,终于笑了笑:“你都以为我死了,如今又见着我,怎么一点都不激动、也没什么表示。真叫人伤心。”
  刘老道便不说话了。只沉默一会儿,也笑起来:“我知道心哥儿不爱那种调调。我若是哭着嚷着说啊呀你竟未死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心哥儿会觉得厌烦局促,说不定登时就要遁走、得两三天才能回来了。”
  李云心笑着叹息:“还是和你说话舒心。”
  “唉,老刘,这些日子挺想你。”
  两人又这么对坐了一会儿,李云心便在藤椅上坐直了,又出神。
  刘老道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陪他坐了一会儿见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就轻轻地起身取了桌上那茶壶、推门出去了。
  过一会屋外隐约传来些说话的声音、杯盏碰撞的声音、抱柴火的声音。随后慢慢的,屋子里飘起糊墙的草纸的焦味儿。
  一刻钟之后,刘老道又推门进来。手里一个木托盘,盘中一壶茶、一叠晾干了的红薯干。他将木盘轻轻放在李云心身边的桌上,重在他对面坐下,道:“没什么好东西,心哥儿先填个肚子吧。”
  李云心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后长出一口气。
  “说正事吧老刘。我先问你,既然知道我未死,你又到了虚境——那么要不要同我一起做大事。”
  李云心这突如其来的振奋令刘老道略微诧异。但还注意到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往门外飘了飘、又在红薯干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而他没有再去多想些什么——因为对方说的话,是需要他慎重思考的。
  可也只是慎重思考了一息的功夫而已。
  便说:“要。”
  李云心认真地看着他:“我如今,已不是人身了。我如今乃是……龙子螭吻之身。换句话说,我乃妖魔。”
  刘老道轻出一口气:“这岂不更妙。做人有什么趣。”
  “而且你还要知道,眼下那洞庭湖中有一三千年大妖。渭城里有一真境道士。那大妖不是朋友,那道士则完全就是敌人。且是我设计杀了那九公子,又杀了凌空子——我举目四顾,皆是强敌。”
  刘老道笑了笑:“心哥儿,我已不是混元子。现下,我本名刘公赞。”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又道:“那么此前,我是连你也当做棋子的。而如今问你要不要同我做大事,便是要将你从暗棋变为明棋。你会重回渭城,面对很多人和事。渭城里的真境道士会有所行动,也许很快,还会有帮手来。你就会成为我明面上招牌……吸引很多人的目光,承受很大的风险。”
  “你知道,我喜欢谋划。但谋划未必每次都成功。一旦我错了……你可能会死。是真的死,求为鬼修而不可得。”
  刘老道一笑:“那重回了渭城,会够风光、够气派吗?”
  李云心沉默片刻,哈哈大笑:“你会作为我神龙教的掌教回渭城。而我已经在渭城做了许多布置谋划——你回去,会有锣鼓喧天、童子开道、信众跪拜——够威风,也够气派!”
  刘公赞一摊手:“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大丈夫生而在世,所求的不就是威风气派!”
  “好。那么,你且听我与你说分说如今这渭水渭城的情势。”李云心深吸一口气,开始以平静的语调同刘老道说这些天,在修行界惊天动地、却并不为凡人们所知晓的事情。
  于是就说了足足一个时辰。
  待他说过了,这刘老道才眨了眨眼,感慨:“这样子的——这样子的世界呀……”
  “只是那鬼帝……”他又微微皱眉,“那离国皇帝诚然有许许多多的百姓,然而另一些人或事,譬如说……唉,譬如说,心哥儿所说的那龙子睚眦。”
  “离国数亿百姓都知晓离帝,那数亿百姓也都知晓睚眦吧。依照老道我看,知道睚眦的百姓还要再多些。毕竟这天下虽大,可心哥儿你说那极西的吐路浑国、极南的崩国——单是骑着马、走到离国的都城就要十来年。这样遥远的距离,也许那里的人还不晓得这位死掉的离帝何时即的位,还以为是上一代离皇在打理那离国呢。”
  “可无论是吐路浑国还是崩国,那里的人却是都晓得神龙、龙子、睚眦的吧?这般说……那睚眦的信徒明明比离帝还要多,怎么偏偏没有离帝那般强横呢?”
  “或者再说……在这江湖上,也有些有名望的人物——知晓他们的人不比知晓皇帝的人少。可那些人,又怎么就没那样强横呢?”
  “这是个好问题呀,老刘。”李云心轻出一口气,“也没人同我说这些事。但我如今成了阴神之体,是螭吻,也是很有些人晓得这螭吻的。只怕晓得螭吻的人……亦是比晓得那离皇的人还要多,怎的偏生我没他那样强横呢?”
  “我自己体验、思量了很久,隐约明白一些规则了。譬如说老刘你,平日里衣食无忧,在家中供奉一尊神。你无事便去拜拜他,求个家宅平安。你这是信他敬他,是每日里都给他信仰之力。”
  “可他从未在你面前显圣呀。你虽说信着有他在,然而便如同这天下间的百姓们一样——哪里有什么人笃信的。他们眼见的都是看得见、摸的着的东西。他们知道城里的大官儿是人、知道皇帝——虽然那皇帝高不可攀,然而也知道他是人呀?”
  “是同自己一样的、实实在在的人。每一日,生活在皇帝的地盘、遵守着皇帝的法令、被皇帝派遣来的官员管束着、还要为皇帝缴纳税负。”
  “都是些实实在在的、千丝万缕的东西。人们知道是真的,知道那皇帝在的——是笃信那皇帝在的。倘若有人跳出来说,噫,那皇帝也许不存在呢。那皇帝的法令也许不起效呢?”
  “——人会笑他是疯子。”
  “可是那些神灵……你家里供奉的神灵。倘若有人说,噫,也许你拜的这神压根儿不在呢,也许都没听到你说话,不会显灵呢。”
  “寻常人多是什么反应?”
  “——‘我也晓得未必真会显灵,只是求个心安罢了’——对不对?你做庙祝这么多年,此类话想必听得多了。”
  “于是要我来说,信仰这回事,也是分两种——强信仰,和弱信仰。”
  “你平日拜家里那尊神,这便是弱信仰——你觉得他应该在,但并不是很确定,也并不确信一定会在你家显圣。”
  “那天下的人知道睚眦在,在孩子哭的时候吓唬他——再哭,睚眦来把你捉走了。说是这么说,谁会真的信睚眦会从天下来、把孩子捉走?这还是弱信仰。”
  “知道我螭吻的那些人,知道渭水龙王的那些人,唔,知道这里有庙的。然而——他们平日里会提起么?只在天旱了、热了的时候才会感慨说哎呀,龙王爷怎么不下场雨呢。”
  “说了便罢了——继续担水浇菜园。这也还是弱信仰。”
  “而皇帝……你今日作奸犯科被抓去打板子了——违反了天子的法令。那是实实在在地知道自己触怒了违规了、板子挨在身上了!”
  “这种信仰,就比信你家的神、信睚眦、信我这螭吻的信仰,强烈很多很多倍了。这个……我叫它强信仰。”
  “而后你再想。那么多的人,都如此强烈地笃信着离国皇帝的存在。”
  “那么多的人,都笃信离国乃是这世界上最大、最强的帝国。”
  “既然离皇能够治理这样的一个庞大帝国——那个离皇也好威风好气派!”
  “然后……离皇死掉了。”
  “你去告诉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说离皇死掉了。这个百姓会说啊呀?离皇竟然死了呀?!”
  “——那样强大的帝王,竟然死掉了呀。他还会想更多的事情。倘若他又是帝国的百姓,那么,惊慌、诧异、担忧——皇帝死了这天下会不会乱?一乱起来最倒霉的就是百姓——皇帝如果没有死该多好呀!”
  “甚至会有人真心实意地、自发内心地为离皇哀悼、哭泣。这种信仰……又已经远超强信仰了——这是一种爆发性的超强信仰。”
  “数亿人,这样子的超强信仰……几乎在几天之内同时加诸那离帝鬼魂之身。如此造就出来的鬼帝,当然强悍。”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失态
  李云心说了这些,才微微眯起眼睛:“至于为什么那黑白阎君没有及时将离皇的魂魄勾走。这件事……才最奇怪了。”
  他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刘老道从未想过的。
  但刘老道毕竟并不是个愚笨的人。听他说完了、细细理清了,便也明白了。
  想了想,又问:“但既然如此……何不显圣?”
  李云心便晓得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挑了挑眉,倒一杯温吞吞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看着刘老道:“因为有那些臭道士和臭剑士啊。道统和剑宗的人,那些低级弟子,在天下间走来走去,你以为他们是做什么的。”
  “见到常常显圣的妖魔,就说妖魔屡屡现世祸乱人间,斩杀了。而妖魔自己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爱做坏事。这么一来你一个人寻常人在野地里看到一个妖怪——当然赶紧捂着孩子眼睛和嘴巴,就匆匆逃掉了。回了家也不敢到处说。”
  “一来对妖魔没什么好印象,觉得晦气。二来又怕总说总说、真惹了妖魔来。你看那些小孩子半夜里喊鬼来了鬼来了,总少不得被大人斥责一番,便是如此么。”
  “至于那些修为低下的弟子惹不起的大妖魔——可还有道统啊。已知的真境以上的大妖魔不过百来个,散落在天下间。彼此还多有争斗。”
  “而那道统剑宗的真境以上高人数百,且同心协力——哪个大妖魔真敢屡现人间招揽信徒?你看那鬼帝,修为直逼双圣,还不是被五个修士舍命拼掉了?”
  “可倒好,逃去了通天湖,遇了睚眦。”李云心说着说着,又摇头,似乎觉得好气又好笑,“两个大妖魔、这情形了,不说互相扶助反倒又斗起来,双双残废——他吗的智障儿。瞧瞧人家道统和剑宗!”
  刘老道忙赔着笑,又为李云心添了茶:“可咱们神龙教这几位使者。据我这几日看着,都是很好的。可不如别的妖魔那样凶残。”
  李云心摇摇头、叹口气,也不知在叹什么。
  他看看刘老道为他添的茶,眼神又飘忽到木盘里的红薯干上。
  老道想了想……便伸手捻了一片:“心哥儿可以尝尝这个。锦娘……嗯,那位道友自己做的,干净着,有嚼劲的。”
  李云心下意识地伸出手。但只是一个动作,却又赶紧缩了回去。
  他又看看那红薯干,低声道:“不饿。”
  刘老道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态。他的眼神闪了闪,将那薯干放下了。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问他:“困不困?”
  刘老道摇头:“毕竟是虚境的修士了。并不容易困倦。”
  “嗯。”李云心应了一声、沉默一会儿。忽然又道,“唉。其实神道和人修之途,你要说有没有相似之处?也是有的。”
  “你说那道统和剑宗,干嘛要渡劫?一样一样摒弃感情,最后把自己弄得奇奇怪怪,像是精神病。比如说也不把人当人看了……从某个角度来说,修成了妖魔一般。”
  “但是你老刘你再想想。一个普通人,没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经历的,一直养在豪门大宅里。说不上品性高洁、也说不上十恶不赦,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然后有一天你给了他强悍的力量,把门一开,说你去吧。”
  “那这个人走到市井间,时间久了……”
  “这衣裳好看,想要。那个美女好看,想要。这宅子好看,想要。这花花世界,这大好河山,好东西太多了。寻常人也会贪婪也会想要,但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事、偶尔坑蒙拐骗,费些力气才得的到。”
  “而这人想要了……伸手便取了。因为这天下几乎没有敌手。可是这怎么行,天下会大乱的。这事儿,你说用道德、规矩来约束?总有漏洞。”
  “那干脆……绝情弃欲吧。没了那些欲望,只一心求长生,这天下就好过多了。所以道统和剑宗要修心、要渡劫。不是全为了天下也为了自己——你欲望那么多,又能够轻易得到,还哪里有心思好好精进。”
  李云心看着刘老道,但眼神却又向那红薯干上滑了一下子、又触电似地弹开:“至于阴神?妖魔?他们吸收愿力、信仰之力,哪有那么多屁事。太上忘情之境以下,才懒得渡什么劫。所以你看妖魔们……所谓的率性而为,实则自甘堕落。”
  “那样多的大妖魔,倘若好好经营、未必不会信徒再多些、愿力再多些、自己更强些。然而欲望那么多——想吃人,看着隔壁的邻居不爽、累了想要睡上个一两年……等等等等。”
  “妖魔也有欲望啊,且不知收敛。于是怎么和道统、剑宗拼?”
  “更不要说迈进双圣那样的太上忘情之境、是需要另外一些东西的——这一点,无论修士和妖魔,都一样。所以那离帝是玄境巅峰、直逼双圣……却永远到不了双圣的境界。”
  “玄境巅峰是一道坎,没法子投机取巧。”李云心叹息,“我那父母同我说过,玄境巅峰以下,妖魔愿力够强,便可直冲上去。然而一旦到了那道坎……妖魔想要迈过去,便还要如同人修一样,一步步地从头渡劫的。”
  “只是人修,传承万载、几乎从意境便开始绝情弃欲,按部就班。而那妖魔……都已玄境了,你叫他怎么去渡那些劫?嗯?妄心劫?他要太上大道!他怎么放得下!”
  “所以要我说为什么那些大妖魔不显圣、广聚香火?我觉得……应当也是晓得这一点了。”李云心说到此处,忽然沉默下来。
  ……并且沉默很久。
  刘老道一直静静听他说话。到了此时,微微叹口气。略迟疑地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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