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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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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往往的人都晓得这门上有典故,慢慢的就成了这客栈的一块招牌。
如今青年道士的剑正插在那门神的脑门上,即便拔出来也是一个大口子,叫人如何不心疼?
伙计忙见掌柜的喊了出来,掌柜的也心疼得直吸气,忙喊人去报官。
却正在此时,听见这青年道士皱眉、低喝:“还不滚出来?!”
这一声,舌绽春雷。围看他的人都被这声音震得耳朵发麻,很不解为何这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年轻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来。
而这一声之后,这年轻人的嘴角也溢出了血——就仿佛刚才那一下子,将他自己的嗓子也震破了。可他却浑不在意,只用已沙哑了声音又大喝:“出来!”
这一声出口,嘴角溢出的血便更多了。
何曾有人见过……只两声,便将自己喉咙喊破的家伙?
——就仿佛这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点也不知爱惜。而只拿它当一件衣服,随时要更换一般!
但随后,人们的注意力便不在这小道士的身上了。
一团黑气,自那门上的门神雕像中……慢慢涌了出来。
紧接着,就在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平地便起了一阵诡异的旋风。而后那团黑气陡然缩至一处、落在地上,迎风便长。只一息的功夫……
变成了一只青面獠牙的大鬼!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几乎将众人吓死过去!便有人哑然失语、满脸惊恐转身要逃;有人却是动也不能动,只觉得双腿发软,裆中便要湿热起来;还有人连知觉都没了,直挺挺地双腿一并,便晕倒在地。
但就在这些人将逃还未来得及逃的时候,那年青道士已反手拔出了插在门上的剑。右手执剑,左手并剑指在半空中虚虚地写了一道符——
这剑身上顿时金光大盛,仿佛刚从那铁匠的炉中取出来一般!!
随后道士持剑一斩——这青面獠牙的大鬼,立即便化作了一滩恶臭的黑水,哗啦啦地淋到地上!
一切发生在电花火石之间。
直到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这是遇见了高人。哆哆嗦嗦地接连退后几步之后才大呼小叫起来——无非是有眼不识泰山、幸得高人斩妖除魔之类的说辞。
但那年轻的道士却看也不看他们,只一把甩开那剑,用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算什么还可用?又是一具破烂皮囊。若再找不到好看又合用的,哼……”
这话说罢了,便抬起双手扶住自己的脸。
飞快地一用力——
咔嚓一声响。
这年轻道士将自己的脖子扭断了。
众人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难以置信地走上前,去探他鼻息。
竟是真死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阴兵
这事情到此处,凡人都看得见。但接下来的,就只有这鸡精能看得见了。
看见一团青光自那年青道士的身上升起,在半空中颤了颤,便化作一个青蒙蒙的道士。然而这道士却生得极丑,又是五短身材。偏生脸上的神情孤高冷傲,不可一世。
这两者搭配在一起,就滑稽极了。
那鸡精虽说能化人形、说人话,但终究不是人。有灵智,但如孩童一般。又想起他家李大王的俊朗模样,一时间忘了形,便对那道士的魂魄咯咯大笑道:“好丑!好丑!好一个短脚鬼!”
那道士原本也只看了他一眼,知他是个有灵智的妖精,但没在心上。可此时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一拍后脑,登时从口中喷出一口青蒙蒙的小剑,落在手中便长。
随后左手又并决,一剑便朝鸡精劈过去。
鸡精这才慌了,叫了两声便跑,那道士魂魄就在后面追。
鸡精道行虽浅,但毕竟是翅类,又有形体。那道士法力也算高强,然而毕竟失了形体依托,且在炎炎烈日之下。此消彼长,竟然一路追逃出了渭城,那道士魂魄才生出退意。鸡精也被追得怕了,连声道:“爷爷莫追、爷爷莫追了,您生得这般俊俏,仔细被跑得快被吹歪了嘴!”
听了这话,道士才收住脚步,只对那鸡精道:“下次见你这小妖魔,我必斩了你!”
李云心知道了这前因后果才意识到那鸡精竟然大胆对他使心机——明明是它自己先犯贱嘛。虽说只因一言不合便要打要杀不是什么有道高人该做的事,但听鸡精的描述,那道士魂魄也不是什么正派人。
实际上……哪怕是道统、剑宗的修士们,也大多都是一群精神病预备役。
他便没放在心上,只想要瞧瞧究竟是哪路神仙,竟可以将道统与剑宗的法门一起用。
于是走到那家客栈前。
这里竟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在谈论昨天神异的事情。只不过昨天大鬼被斩杀之处的那一滩腥臭液体还未被清理掉,客栈门前此时已经臭不可闻了。
掌柜的愁眉苦脸,说试过很多法子——用水泼用火烧。但那么一滩臭水就是散不去。如今这味道越来越重,客栈里的住客们都要退房退钱,心疼得他一夜间嘴上起了三个燎泡。
李云心站在人群中盯着那臭水瞧了瞧,明白是什么东西了。
那个青年道士……很强啊。
这臭水,其实是类似于他螭吻“神格”的一种东西。
百年来人人相信这门上有门神,即便不是笃信,心中也要想“啊呀或许真的有呀”——于是便有鬼怪附身上来,承这愿力。久而久之——既然人们觉得这门上有神灵,而这门上又的确有个阴神。那么这阴神是真的门神,还是假的门神?
在这模糊两可的界限之间,变成了类似螭吻的“空”的东西。
但千万年来没有修行者打这东西的主意——首先你得把自己变成魂魄。但变成了魂魄就会神智受损,那便不算是“从前的自己”了。且从鬼魂到鬼修将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稍不留神变会魂飞魄散。
而最后的,这种类似“空”的东西,是被人信仰、创造出来的。它们并不像螭吻的神格一般稳定。
一旦无人信仰了,便也没了。
而今日那年青道士,不但斩杀了附在这空上的大鬼,还直接将那空也拆了——便是这滩臭水了。
但虽说被拆了,李云心却并不是没法子。
别的妖魔如何他不清楚,但自己既是螭吻、来历同这“空”有些相似,对此的领悟便要深刻一些。而这个“深刻一些”,已经足够令他领悟些法门,来做成这事情了。这大抵便是妖魔、神兽的天赐本领——一些事情凭借本能便可体悟,而不需要修行。
但他并未急着出手,而是在人群中又等了些时候。
半数以上的罪犯会在作案之后忍不住回现场、混在人群里瞧瞧。这件事儿虽然不是什么罪案,但依照鸡精对那人的描述,大概他也会回来看。
可惜这一次他失算了。
等了两刻钟,还未来。
不过这一次失算似乎令他对那个人了解得更深入了些。
但那人未来,倒是……来了些别的东西。
这条街叫故城街,实则以前是叫“古城街”。古城街这名字用了将近二三百年,直到作为前朝旧都的渭城被攻破。这街道的尽头,是渭城的“废宫”。
废宫,顾名思义便是废弃的宫殿。
当年破城,庆军屠城三日才封刀。又因为那前朝皇族抵抗激烈顽强折损不少,因而在金殿上杀了那皇帝、抢夺了珍宝之后,便一把火将宫殿烧了。
可惜这天下终究不是只有一个大庆。修士们虽然对此不发一言,但他国皇室纷纷对此暴行进行了强烈谴责——天下总有纷争,各国总有攻伐。实际上各国的皇室、世家,彼此都有婚姻嫁娶,其中是有牵连的。
倘若国一灭,连皇族也不放过,那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庆国太祖便斩了当时下令屠城的奋威大将军。但都晓得没有皇帝首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金殿弑君、火烧旧都。那奋威大将军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岂不知其中的忌讳道理。
然而终究是表了态,此事便也渐渐平息了。
只是因此,那宫殿废墟便一直没有动——权作与那先被斩杀在殿中、后又被大火烧了不得入土为安的前朝末帝的陵寝了。
因而这样一条通往废宫的古城街,慢慢地就变成了故城街。
渭城是当世大城,从前又是国都。因而渭城人心中似乎总有些别样的情结——“想当年咱们渭城才是国都,近千年呢。那京华区区数百年而已……”
李云心能够理解这种心思。
而今,便在朗朗乾坤之下,在这行人遍街的故城街上……
来了一队阴神。
当先一个,是骑马的甲士。面目如同融化了的蜡烛,看着狰狞恐怖,似是生前被活活烧死的。手里拎一杆大枪,枪头缀着黑缨。
身后跟了五个小兵,俱着甲。但那甲衣上伤痕累累,似乎生前被斩杀的。那面目也是狰狞恐怖,应是同这马上甲士一起被烧死的。
这么一队阴神,就从故城街的人群当中、堂而皇之地穿行过去。所过之处行人皆打了个寒颤,只道有人在背后念叨自己。
但无一人能看见它们。
第一百四十章 蠢妖怪
这六个阴神走到了客栈前,那狰狞的甲士便勒马,盯着那滩黑水仔细瞧了瞧,又看看门板上刺痕。
如此看了一会儿,才转头、高坐马上,问李云心:“你这过路阴神,可知此中详情?”
李云心饶有兴趣地看看他,先不答,却问:“我从前也是渭城人,但看将军面生。将军这是……”
那甲士见李云心应对有据、面色如常,便知这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因而口气也稍缓和了些。
“吾乃大邺渭都金吾卫大将军第五伯鱼。今日履任,得知此处有我大邺子民遇害,特来此查探。”
李云心用折扇拍了拍手,恍然:“哦,是第五将军,失敬失敬。那,事情是这样子——之前有一个臭道士,来这里插人家门板,插出一只大鬼来。然后就斩杀了。斩杀了之后,又自尽,只剩一缕幽魂不知跑去哪里了。如今这客栈门口留这么一滩水,生意也没法儿做了——当真是害人。”
李云心同这位“大邺渭都金吾卫大将军”对话的时候,就站在人群里。
等他说完这话,他身边已经空出了一小片场地来。
他一个俊俏书生站在这街上,对着空气讲话。之前这门里又被揪出一只大鬼,更之前这渭城里又有妖魔与修士争斗,人们早就人心惶惶了。此时见他这样子,立时便想——是又在闹鬼!
但这李云心却丝毫不以为意,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哦?这倒不必麻烦。只是我与将军一见如故,想来也是有缘。你我虽不同,但终归同为阴神——我恰好有个法子。”
到这时候,人们已在猜测这人是真的在同鬼说话,还是一个疯子。
便又见他微微仰头、盯着半空看。作一会倾听模样,摇头微笑:“好说好说。我家主人便是白姑娘——白云心。在下……唔……哎,本名不提也罢,我家白姑娘唤我作李云心。”
他这话说完,转身就走到客栈门前。
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弄得门口臭气熏天。因而这一次客栈老板当真豁出了胆子,战战兢兢地拦在他面前:“你你你你这人,要做什么?”
李云心一皱眉头,冷笑起来:“你这凡人当真是不知死。本大爷要给你消灾你还敢推三阻四,再不让开,你就如此柱!”
这话说完便一挥手。嗤啦一声响,那客栈门前的一根红木柱上登时现出了五道深深的爪痕——险些将那木柱拦腰斩断!
掌柜的愣了一会儿,直勾勾地盯着李云心的手、又听见屋顶传来略有些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拔腿便跑,直蹿进人群里去了。
李云心这才哼了一声,皱眉瞧瞧那一滩腥臭的水。然后将手一挥,那黑水便如同烧红的烙铁上的水渍一般,嗤嗤作响,很快就消失不见。
又过一小会儿,连那腥臭味儿也没了。
他做完这一切转身看那马上的甲士:“我已将它正位了。将军可以放心。”
那面目狰狞的甲士此刻竟皱起眉,只盯着李云心:“阁下神通广大,我闻所未闻。阁下究竟何人?”
李云心一笑:“回去问你家大王,自然知道了。”
说完这话便不再理那甲士,只转眼去看街上那些围观他的百姓。细细瞧了瞧,终于在人群里找到那掌柜——手一招,便有一阵妖风将掌柜的裹挟了来。
见这样子,人们登时惊叫奔走,从街面散去了。
但或许城中接二连三发生的神鬼之事已渐渐令这些人习惯了——竟没有逃远,只远远躲在街角、树后,探头探脑地看。
那掌柜的此刻抖得像筛糠一般,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连声道:“爷爷饶命、好汉饶命、大王饶命……”
李云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邪邪地一笑,随手将他丢在地上。踱了几步猛一转头,脸上却又怒不可遏:“我帮你除了那滩臭水,怎么还怕我,嗯?!怕我做什么!?”
那掌柜的就只是发抖,抱着脑袋不说话。
李云心又大怒:“还不说话!怎么不问我姓甚名谁,日后好报答我?!不是说人最懂得礼仪伦常?!你再不问我,我吃……我杀了你!”
听了他这话,但凡不是脑袋不清楚的,都知道他不是人了——那一句“我吃了你”险些便脱口而出了!
这掌柜的许是被吓懵了,竟真的哆哆嗦嗦问了一句:“大、大王姓甚名谁?小的日后定去备了三牲,嗯……”
想说“请大王来享用”,却怕真的来了自家要遭殃。好在李云心此时听了这话就开心起来,脸上的怒意陡然消失不见,嘻嘻笑道:“你们听好了——吾乃神龙教教徒,嘻嘻,神龙教,可知道?”
才这些天的功夫,渭城里的确有些人知道洞庭湖边兴起了一个拜神龙教。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不知情的。他这么一说掌柜的便有些茫然,那些躲在远处更不晓得神龙教是个什么东西。
他便又怒了,一把将掌柜的抓起来:“你倒是挺清楚了没有,嗯?”
然后又去瞪远处的那些人:“今日是我神龙教为你们消灾,可明白了?!他日若说错了,我便把你们——”
说到这里,嘴巴陡然咧到了耳根、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锐獠牙来、口中发出凄厉恐怖的呼喊:“——全都吃了!!”
胆子再大的人见到这情景,便也不敢再看了——“或许是妖魔”与“竟真的是妖魔”可完全是两码事。一群人尖叫着逃了个干干净净,临街的房屋中一片噼里啪啦地关窗声。那掌柜的已两腿一蹬,吓晕过去了,街心转眼之间就只剩李云心。
他这哼一声,走几步拐进一条小巷、大袖一挥,平地里便生出了一团云雾,裹挟着他直上天去了。
但问题在于……此刻乃是青天白日。城中生出一团云雾直往天上,哪个人看不到?
那云团中的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在半空中恼怒地哼了一声,又陡然折了下来、消失在渭城中了。
一刻钟之后,一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乞儿来到先前那客栈门口。
掌柜的已被救起了,倚着自家门柱,一个劲地长吁短叹,说怎么一天之内招了这些妖邪。
又有好事之徒向他打听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掌柜的一边拿乔,一边慢慢都说了,听得人直瞪眼。
这乞儿便也听了。听完了,忽然嘻嘻笑起来——
“噫,好个冒名顶替的蠢妖怪。那秋儿不合身,这个也不合身。嘻嘻……不如去试试妖怪合不合身。”
第一百四十一章 老谋深算
这乞儿如此嬉笑着说了,立时飞奔而去直向那团云雾落下的方向。
但渭城虽不能与后世的百万、千万人口城市相比,也终究是被这个时代的人们所赞叹的名城。虽然这乞儿的双腿如风一般,只花了两刻钟就抵达那里,然而除了一群目瞪口呆、惊惶不安的人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人都说方才这里的确落下一个人,生得俊俏极了——妖魔怎能那么好看?必是来渭城除妖的神仙。
还有些说那个人的打扮和穿着都面熟……竟很像是之前一段时间在渭城里走来走去的那道士。据说后来那道士还搞出一件“满河酸汤子”这样的神异事情来。
这么一说就有人惊呼“的确有印象”之类的的话。
这话儿很快传开,并且被乞儿听进耳朵里。
原本只是想找一个蠢妖魔宰了换皮,如今听了这些事,他倒是冷静下来并且皱起眉。
因为还记得自己同月昀子来这渭城是为了什么。
思量了一阵子,这乞儿便慢慢走开,沿着路回了上清丹鼎派的驻所。
自然有不开眼的僮仆认不出他,拦路——挥挥手便杀了。
月昀子正端坐在榻上看窗外的天与云。见小乞儿进来了,只微微苦笑:“你又折了身子。”
乞儿便哼一声:“那秋儿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只说两句话嗓子就破了,倒是叫我好生麻烦。原本看见一个蠢妖怪想要换上他的,可竟然发现事情有点蹊跷!”
月昀子很喜欢对方目前这样子——理性冷静,而不是暴跳如雷。
于是很用心地夸赞两句:“哦?我便知你说要出去玩玩,一定没那么简单。果真是收获颇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乞儿被他夸赞更开心,眯眼睛笑起来。一跳上了桌坐在月昀子面前,左手捋开垂在脸前的乱发,右手抓起桌上的干果便送进嘴里,边囔囔地吃,边将自己的见闻都说了。
这月昀子认真地听完,闭眼沉思一会儿,轻轻地出口气:“倒也是个难对付的。”
“谁?那蠢妖怪?”
“呵……那妖怪,倒的确是蠢的。”月昀子又思量一会儿,道,“那白云心,每隔几十年都会来道统闹上一闹——为她那件羽衣。因此多少也是了解她的。她身边有一个丫鬟,至今不知原身为何,却很是有些本领。”
“你说今天那妖怪在街上吓了人,又自称是神龙教教徒。唔,行事风格倒的确是个妖魔,但这件事……可不像妖魔本意。”
乞儿皱眉:“噫,你又要想什么?又要想那许许多多?阴谋诡计?哎呀……你这个人当真是想得太多!”
月昀子微微一笑:“那我可有失算的时候?”
乞儿一撇嘴,但又说不出话反驳,便继续吃果子。
“这是一个计中计。”月昀子长出一口气,“有心思单纯的,便只看到第一层——那妖魔是神龙教的,那么神龙教都不是好人,要离得远远的。”
“心思稍微深沉些的,会觉察到一点异常之处。譬如说这妖魔行事看着虽是随心所欲,但却一定要人记住他是神龙教的人——这一点便太刻意。可见,他是故意如此。故意装得凶神恶煞,好让人害怕神龙教。那么……他其实就是所谓神龙教的对头,想要对其不利。”
乞儿略想了想,一拍桌子:“咦?你这话说得有理!”
月昀子捻须一笑,又摇头:“但……这只是第二层。第二层的破绽,卖得明显了——那人是故意要我们想到第二层。人啊,通常一旦觉得‘啊呀,这事情竟然还有深一层的意思’,便洋洋洋自得满足起来、自我陶醉,不会再往深里思虑了。”
“实则……那人应当真的是神龙教的人。”
乞儿想了片刻,皱眉:“那何必弄出这许多事?既然真的是神龙教的人,何必又要装成神龙教的人?”
月昀子一笑:“那人,想要令我等认为他是神龙教的敌人——定是知晓了你的行踪。那么或我们就会对他感兴趣,想要瞧瞧,究竟是何人与我们站在同一边。然后……便可以借机同你我接触、从我们这里得到些消息了。”
“之所以做了一出戏,是想要演得逼真些。到时候你一旦同他讲出了第二层的意思,那人必定装傻,说哎呀,竟被你看穿了。如此,便更可取信于你我。”
月昀子说了这话,沉默一会儿:“你说那人当街露出满口的钢牙,口口声声说要食人。又能往天上飞……那么,大概就是白云心身边那小丫鬟了。”
“这几日,我使人在城中探听了一番。得知那一夜曾有不止一人在那龙王庙的废墟中看到一个面目酷似李云心的妖魔——一掌将李云心的尸首捣烂、无影无踪。”
“如今看,彼妖魔便是此妖魔。我之前推断那神龙教与洞庭君、白云心有干系。如今看……你所见的那妖魔,便可能是白云心身边那小丫鬟。能腾云而上的大妖——哪有不知名的?唯那一个而已。”
乞儿听他说了这许多,只觉得头晕目眩。不耐烦地将手中干果往地上一洒:“你说得明白些,到底怎地?”
“简单地说,便很可能是那白云心,演了这么一出戏打算误导我们。令我们觉得他与那神龙教乃是敌对——随后借机骗得我们的信任……挑拨我们同洞庭君争斗。”月昀子说到此处,微微摇头,“但依你而言,你随手斩杀了门中那大鬼,半个时辰之后那人便来了。一来就演了这样的一处好戏……完全是临时起意。如此急智,虽不及我,但也已当得上老谋深算四个字了。”
“嘿,既然如此,我们便陪她玩耍一番。她想要探听我们的虚实,你就作上当的样子,说与她听。那样子的人,必然也会故意卖破绽给你——我便可从中知晓他们的内情。到最后……嘿嘿,定要他们后悔——竟与我玩弄这些手段!当真是不知死活!”
乞儿听了这话眼睛便亮了:“好好好,这事我乐意。但事成了——”
“那妖魔就与你穿。”
乞儿大笑,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天之后的一个晚间,乞儿终于找到那个自称李云心的人。
此人正坐在城北木南居的一家分店里喝酒。
街上掌了灯火,有年轻的男女。李云心捏着一只小酒盅放在唇边蹭,懒洋洋地看街上的行人。偶尔嗅到街边小点心的香气,便抛给小二几角银子、要他去买来吃。
不一会面前的桌上就摆满了林林种种的吃食,看起来丰盛极了。
但他却不吃,只啜饮淡酒,似是在等人。
乞儿便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在李云心面前,抓起桌上的东西便吃。店里伙计见这情景忙走过来要赶他,李云心却微笑着摆摆手:“这是一位友人。无妨。”
乞儿看了他一眼,继续大吃大嚼。待他吃饱了,才打一个饱嗝、细细盯着李云心看:“你这妖魔倒有趣。”
李云心微微一愣,皱眉:“嗯?”
见他这样子,乞儿便略有些得意,又道:“你知道我这几日在找你,所以故意暴露行踪,好让我找得到你。如今又在这里等我——我来了,有话快说吧。”
李云心又愣,慢慢将唇边的酒盅放下了:“我不晓得你这人在说什么。后会有期吧。”
说完,站起身便要走。那乞儿也不拦他,冷笑一声:“你这样走了,回去怎么对你家白小姐交代?”
李云心的身形便定住了。
听见乞儿又笑:“你之前在街上演一出戏给我们看,以为我们看不透么?你说你是神龙教徒,但要我来说……你倒是那神龙教的敌手,对不对?”
李云心到此刻似乎已经有点不怕开水烫的意思。转头瞧瞧这乞儿,索性重坐回到桌前,一撇嘴:“哦?此话怎讲?”
乞儿便得意洋洋地将先前月昀子与他说的第二层,讲了出来。
讲出来之后,李云心果然一挑眉毛:“啊呀,竟被你看穿了!”
一切都如那月昀子所料——甚至此时说出来的话也惊人相似。
乞儿淡然一笑,并不搭话。李云心便也笑:“既如此,我也不隐瞒了——我的来历身份,想必您已经猜到了。之所以做这么一出戏来试探……只是想看看阁下是不是一个值得结交的聪明人。”
“我家主人有一件不得不要的宝贝在那人手中。而这宝贝……同你们实则也脱不开关系。不过我家主人并不愿多生事端,只想取了那宝贝,尽快回……唔,这一点您也应当是清楚的。”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做朋友。”
乞儿听了,也一笑:“做朋友?你家主人杀了道统的凌空仙子,怎么做朋友?”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为自己倒一杯酒饮尽了,斜眼笑着看乞儿:“何必装傻呢?你我都知道,那凌空仙子未死。至于因何未死、现在很在何处,就不用我说了吧?”
“眼下我家主人要那物件,你们想要凌空仙子——哦,还想要原本在那龙子手中的通明玉简,那么我们各取所需,斩杀了那洞庭君,岂不美哉?”
乞儿眯起眼:“哦。你竟知道通明玉简。”
李云心只偏偏头,不说话。
他这做派,乞儿已经信了八九分了。
因为没人可能再知道这样多的辛秘——羽衣、通明玉简、未死的刘凌。
于是就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达成某种表面上看起来牢不可破的互信关系。
乞儿接了通明玉简这话,李云心便笑:“岂止知道。我还知道,贵方为了找那玉简,很是杀了一些人。只不过——”
他指指自己:“被‘我’逃脱了。”
乞儿虽说性情乖戾,却并不蠢。稍稍一愣之后看着李云心阴阴地笑起来:“你倒是说与我听,为何扮成这副模样?噫,那李云心竟然生得这样漂亮——可惜我那时竟没有见过他。”
李云心愣了一会儿。
但这一次……
是货真价实的愣。
头脑中警兆大作——是这个人!!
在雷暴那夜,令他父母忽然失踪的那个人!
啊……他在心里,长而轻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找到你了啊,朋友。
一个杀掉他父母的神秘人始终不出现,他便觉得对方始终躲藏在阴影里。而今……竟然自己送到了他面前!
在这么一愣之后,李云心将唇边的酒盏放下了。
“我家主人啊,喜欢那李云心——哦,是喜欢他的味道。”李云心温和地笑起来。双臂贴着双肋、两手交叠在一起,规规矩矩地坐着,“他也很可怜呀,父母据说……嗯,他说,是被人暗算了。说他父母原本好厉害,但被一个小人偷袭殒命。然后听了这事更觉得他有趣——可惜后来他死了,便叫我化作他的模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便在看这乞儿的反应。
就见他起先得意洋洋,听到“被小人偷袭”又皱起眉,欲言又止。等发现李云心只说了这一句,便转去说他家主人的事情,登时更不痛快了——
李云心知道这家伙十分期待他再提一提那一夜的事情,至少再多说几句,他便好为自己开口辩解——只因那一句“被小人偷袭”就立即辩白会显得急躁,可不是什么高人做派。
可他就不说。
而是又东拉西扯了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只让那乞儿更不痛快。
譬如夸赞那李云心忠厚老实、帅气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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