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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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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战。庆军与容军在此交战,而战火毁掉了这村子。
  他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一挥手。积雪顷刻消弭,其下的残破兵甲也化为飞灰。这里重新成了一片荒地。
  其实除了老刘,没人知道这里是他的故乡。老刘在容军的时候,地位很高。只有在大战时才会出现。而这里——李云心略一推算,晓得只是一场总人数不会超过五百的小战斗罢了。
  应决然该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这里对李云心而言有怎样的意义。只是造化弄人,或许是一小股庆军逃进了这深山当中的村落,容军追击而来。便在此处发生激战,将这里毁了。
  或许天意如此吧。
  但也正是天意如此了。
  李云心低叹口气,轻声道:“那么,你我的缘果便尽了。”
  ……
  ……
  观风使不断传来消息。李云心已近荣城百余里,又杀死三个妖魔。
  这消息送到的时候,容帝正在台上。
  一连两天。打晨光熹微时至明月初升时,他都身着厚重的帝王礼服,静立在刚以松木、龙柏、金银搭建起的祭礼高台上。
  台下是神龙教众仙长、城中的文武大臣。更向外,是虔诚的百姓。金线香、玉火烛被燃起,整日不熄。层层叠叠的贡品,则堆满了高台的一半。
  第一天的下午时起了大风,落了大雪。中官与蓝皇后劝皇帝回宫暂歇,待有消息说渭水龙王将至时,再登台迎接。但皇帝沉默,仍肃立雪中。
  第二天虽未落雪,可比第一天更冷。皇帝裸露在外的脸面、执香的双手被冻得发紫。蓝皇后心疼得落了泪,皇帝才同意中官奉上暖棚。
  人们被皇帝的虔诚感动,不少人嚎啕大哭。可等到月升,李云心仍未出现。
  到第三天晌午,又有观风使的奏报送到。
  李云心已去蓉城,一千四百里。
  皇帝攥着薄纸沉默很久。但还是一直在雪中站到晚上,又站到天明。


第八百二十六章 造化
  到第十三天的时候,正是二月十五,花朝节。这虽是个庆祝百花生日的节日,但庆国这样的北地国度,仍是一片风雪。
  李云心踏在雪地中,惊讶地发现极远处……那本该是一片残砖碎瓦的荒原上,又出现了一座小城。
  已至洞庭边,亦发现在这寒冬时节洞庭冰封了。这意味着,湖中主事者已不在了。人们虽畏惧妖魔,却不晓得他们生活中的某些便利其实也是妖魔给的。譬如内陆之中的某些降水,譬如眼前这片广阔水域。
  凡大湖大河,若是处在北地冬季却不冻,便是因为其中藏匿强大妖魔。妖魔以妖力对抗天时,既叫自己过得舒服,也为周边的人带来福利。
  可如今湖中没了洞庭君,又无其他大妖,在冬日时便死气沉沉了。
  据说往东海去了的洞庭君未死,只是被万年老祖囚禁起来。李云心与那老魔长谈时,他又说自己待洞庭君极好,两人相处得很愉快。那时老魔所说的话虽不都是真的,可在这件事上,该没什么作假的必要。
  然而如今老魔已死,从前的无生仙门弟子也被他杀了个七七八八。洞庭君……不知结果如何。
  或许还在弱水之中想办法,打算脱困吧。
  他踩着脚下的冰碴儿与枯草,又抬眼往远处看。
  远处那小城,坐落于渭城废墟之上。其实很少有砖木结构的建筑,大多是些棚舍。以他如今的目力,在运起神通时能清晰地看到其中人来人往的景象。
  那小城周遭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一些棚舍中热气腾腾,聚着不少人——十之八九都是人,余下的,则是妖。
  有些妖化了人形,有些则化形不全,还露着尾巴或是毛茸茸的脸。但那些人似乎同妖魔相处已久,都不畏惧了。
  他甚至瞧见有个黑黝黝的男子与一个妖魔打趣说话,似乎两人的关系极融洽。
  这些城外的棚中生着炉火,架着大锅。一些似乎是粥铺,在给人或妖施粥。另一些则似乎是小商贩自己的营生,然而人来人往也不见收钱。
  李云心瞧见这一幕,便觉得有些欣慰。小城中该是山鸡在主事。遇到的那个乌鸡精所聚拢的难民们,应该就是要送到这里的。他又扫一眼,竟瞧见个眼熟的人——即便是他这样的太上之境,心中也生出一阵悸动。便笑了笑,抬脚往小城中走去。
  这小城没有城门,也没有城墙。只在近城外棚舍的道路上竖起一座石牌坊,上书“渭城”两字。
  离这牌坊最近的棚舍,也是在小城最外围的。但周遭人或妖可不少。棚子外面摆了八九套桌椅,都坐满人。另外一些人没处坐,便或站或蹲——人人手中都捧了一碗热气腾腾、浮着油花的酸汤子,在这冰天雪地中就着寒风慢慢吸溜。
  当他走近人群的时候,看见他的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即便他在这寒冷的季节只穿了一身轻薄飘逸的白衣、且相貌亦是俊美得非人。因为他们的头脑当中生出一个念头,告诉他们: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仅是个普通人。
  这强大的念头超越一切理性认知,也叫李云心免去许多的麻烦。
  他走到棚下的大锅旁,瞧见一个小贩正在忙,身边有两个孩子帮工。一群人围在锅边翘首以盼,彼此还在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儿。在中陆各国的这个季节,每时每刻都有人冻死或饿死。而在这小城中,似乎人人不担心这样的性命之忧。他们看起来快活精神,几乎没什么烦恼。
  李云心往锅里瞧了瞧,随意对锅边小贩说:“近来可还好?”
  小贩抹一把脸上的汗,转脸看他一眼。
  存于心底的某些记忆立即浮了上来。伴随那些记忆一同出现的,应当还有会叫他目瞪口呆、随即便要倾身跪拜的强烈情感。但某种力量压制了这种情感,叫他处于某种奇特的状态。
  于是他在微微一愣之后,只亮了亮眼睛,快活地说:“哎呀,是您呀!”
  他边说边忙,口中又道:“可好久不见您了。快有一年了!”
  李云心笑笑:“这么说你逃出渭城去了?”
  “好了,开锅!”小贩转脸对帮工的两个少年吆喝一声、叫他们来盛汤分发,便在围裙上擦擦手、站到李云心这边来,“要说这个,还得是老天保佑。您之前在柳河边儿教训了我,我觉得在城里这营生没法儿干了,就想回老家去。结果后来听说神龙教要在城里祈雨,我寻思着,不如再干一段时间再走——我就挤到那人堆儿里去了。”
  李云心意识到,他所说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夺舍九公子之后,他躲在洞庭边弄了个神龙教。而那时,道统又来了人查刘凌身死一事。那是月昀子。他与月昀子大战之前,的确是先在城中争斗的。那时渭城已有数月没有降雨,人们以为神龙教主要祈雨,便都聚到决战处。岂料那些人,都成了月昀子祭炼法阵的材料。【注1】
  李云心饶有兴趣地问:“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贩想了想,叹口气:“要不怎么说是老天保佑呢。那天我在做生意——买卖还不错。忽然像是被鬼上了身——呸呸,不是鬼……反正就是个什么东西。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什么都不知道。再一醒过来,发现自己和人说话儿呢!我当时一琢磨,就觉得心里发毛——您知道前段时间我还在河边被您给教训了。”
  “我就寻思,我的天呐……又遇着稀奇事儿了!是不是老天爷不想叫我吃这口饭了?我越想越怕……赶紧收摊儿走了。哪知道我前脚走,后脚……唉。”他连连叹气,“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现在想起那些人来,我……唉。”
  “所以后来渭城被焚的时候,你也逃过去了。”李云心轻声说,“眼下重操旧业了?生意倒是更好。”
  小贩摆手,不好意思地笑:“可不算,可不算。这人哪,经历一生一死,什么事儿都看开了。”
  “从前我也是为了营生为了糊口……做事儿不很地道。可经那么一遭,再被您一教训,我就想头顶上真有个老天爷。我逃了一命,活了,是老天爷开恩。可不敢再像从前一样——您说是不是?”
  李云心微笑着点点头。
  “所以这个可不为赚钱。”小贩的眼中散发出柔和的光,“城主救了咱们这些原本该冻死饿死的,又给了咱们吃的。我就想,我有这手艺,不如做点事儿。米面白领,我只是花些力气。眼下虽说是白干,可比从前赚钱的时候快活。”
  他往自己胸口指了指:“心里快活!”
  “好。”李云心说,“你想得通透。”
  他又往大锅底的灶里看了看——燃着木柴,火光熊熊。便在衣袖里一摸,摸出一根细细的树枝来:“既然在做善事,这个就送你。”
  只是一根最普通的枯树枝。小臂长短,小指粗细,分了三个杈。
  小贩愣了愣,接过来:“呃……高人,这是做什么的?”
  “用来烧的。”李云心笑着说,“省了你劈柴的力气。”
  又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做事。以后……要对百姓好些。”
  小贩又愣。他虽不是什么读书人,但也知道李云心这话说得奇怪——“百姓”。在他印象中能用这词儿来描述某个群体的,是非富即贵的。可他何德何能?
  但这么一愣的功夫,眼前人已不见了。
  小贩转脸四处找,没找到。便捏着手中树枝,喃喃道:“奇怪,奇……”
  表情僵在脸上。而后,仿佛从前一直被压抑的情绪此时统统爆发出来。他先呆若木鸡,又猛地瞪圆了眼睛,嘴唇开始颤抖:“他……他……他……”
  周围有食客瞧见他这模样,便问:“老周,怎么了?”
  “那人!刚才和我说话那人!他——”小贩说,“是那个仙人啊——”
  “谁?”食客皱眉,“刚才没人和你说话。老周你累着了?歇会儿吧。你这两个徒弟挺机灵。”
  “嘿!!”小贩却忽然跪倒在地上,在雪中咚咚地磕起头来,“神仙在上,神仙在上,神仙来看我了——好人有好报哇!”
  这么一闹,叫周围的人都围过来,打听他是怎么了。两个徒弟从锅边跑过来搀他,却也叫他按在地上一块儿磕头。
  磕了一阵子他直起身来,一抹脸上的眼泪鼻涕,将手里捏着的那根树枝高高举起:“神仙送我的!”
  到这时候,人们便觉他这该是发了疯。都晓得这老周从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就起了,自己进几里地之外的林子里去劈柴,再花一上午的时候拉回来。到了晌午,又一直忙到天擦黑。这么折腾,谁都吃不消,如今终于病了。
  便七手八脚地围过来要将他拉起,送进棚子里好好歇着。
  却见他挥着手里的树枝急:“你们都不信我!?刚才都没看见仙人!?仙人给我的!”
  然后又跑到灶前,抄起火剪将灶里烧着的柴火统统扒拉出来了。那些柴带火,这棚舍有都是木头和茅草搭的。周围的人一阵心慌,忙七手八脚捧着雪将火给熄了。却见小贩哆哆嗦嗦地,将那根细细的树枝送进灶里,口中念念有词:“神仙送我的……神仙送我的……”
  瞧见他这模样,两个徒弟急得哭起来。周遭的人则连连叹息。不晓得好好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
  但下一刻——
  那树枝一入灶内,腾地燃了起来。
  这么细细的一枝,燃起的火却比泼了油还旺!灶里的柴火被他扒拉出来,锅里的汤原本不沸了。可如今却像是有人猛地在在汤里搅了一下子,那沸水几乎要溅出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两个徒弟都忘了抹眼泪。小贩笑着大叫:“看!!仙人送我的!!”
  他叫了这一声,福至心灵。也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念头,便脱口道:“小!小!小!”
  细枝上的火忽然小了起来,倒叫这锅沸得刚刚好了。他又颤声道:“灭!灭!灭!”
  枝上的火焰陡然收敛。他颤着手将这树枝自灶下取出——模样丝毫未变,甚至还是冰凉的。
  他将树枝高高举起,大叫:“仙人显圣啦——”
  围了一圈儿的人,呼啦啦地跪倒一大片。
  他们这些凡人倒不晓得什么灵气、妖力,可远处几个妖魔却是知道的。往这边一扫,便瞧见小贩手中那树枝。登时觉得浑身瘫软,好像脊梁骨都被抽走了——他们如今的修为若说是一捧清水,这细枝当中所蕴含的磅礴妖力便如无尽汪洋!
  便也立时骇得跪下,不晓得是哪位可怕的妖王到此了!
  而这时,李云心已沿长街一路向城内行去。且意识到自己如今晋入太上,无论是心境还是性情,到底都与从前有些不同了——而竟能“意识到”这一点,也叫他觉得有趣。
  要是在从前,他可不会这样默默地走。非得是在享受一番众人及妖魔的夸耀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可如今只觉无趣——不是不再喜欢那种夸耀,而是觉得有意识地去等,实在没什么意思。
  譬如一位拥有可怕权势的贵人,若叫他在过路时候听着街边百姓的敬仰崇拜的言语,心中也会受用。可若要故意设计去得到那些东西,则会觉得无趣。那种程度的人,怎么会在意“蝼蚁”的看法。
  远处,城外,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去,瞻仰小贩手中那树枝。李云心留在那东西当中的妖力于他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可即便是那么一点点,只用来烧,也可以烧上个近千年。
  他这样走了一段路,慢慢地看,慢慢地想,渐渐明白了这小城中的一些事。
  小贩说米面是白领的,看起来山鸡已在城中建立了一套卓有成效的救济机制。但这不叫他惊讶——跟他这么久,且自身有神通,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才叫他惊讶。真正略吃惊的是,人与妖在如今竟可和平相处。可见山鸡着实用了心。
  深入城内时,棚舍便渐少了,用土石搭建起来的建筑变多。行人倒是不少,脸上亦是快活模样。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营造出如此气象,也是好本事。他正想到儿,忽然瞧见一栋黄土筑成的小屋外、柴垛旁……
  卧着一只脏兮兮的三花猫。
  =============
  注1:详见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百八十三章。


第八百二十七章 蒸汽鸡
  且不是他要注意到这只三花猫,而像是注意力被这只猫给吸引了。
  这两者之间是有着微妙的区别的。他已慢慢意识到修为到了太上的境界,已进入某种极玄妙的状态。若是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便是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在围绕着自己的心意。
  他的感知与意识都变得异常强大,若是遇到一件事,自己对那事情没什么兴趣,潜意识便抢在意识之前将那东西滤去——他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眼下是什么状态,可不会分出一丁点儿的注意力给它。
  好像他的头脑当中多了一位忠诚细心的思维仆从,为他排除一切干扰,只叫他专注真正有用的、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常人在观察、在思考的时候,总是不可避免地被杂念所干扰。有些人专注一件事时会进入短暂的空明状态,那时候即便有人在喊他,他也听而不闻。李云心如今的状况则是,随时都处于这种空明状态当中。但有人喊他叫他,他也听得到,只是已无法在心中形成干扰了。
  所谓的世事洞明,大抵便是如此了——一种难以用恰当言语来描述的专注。
  可瞧见这只三花猫时,意愿却违背了他的本心。这叫他心中略略一动,停下脚步。
  这猫很脏,背上的毛纠结成一绺一绺,泥色几乎将本色覆盖了。瘸了一条前腿,卧在柴堆下偶尔舔舔那腿,又舔舔地上的积雪。瘦得皮包骨,似是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在这个时代、这种地方,身有残疾的猫不像在他那时候那么容易存活——家家户户都没多少吃食可以丢掉、供一只失去捕猎能力的流浪猫挑拣。
  既脏又瘦,便很难瞧得出到底是不是“那只三花”。
  李云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神智。但还是往前迈出一步,要捉来好好瞧瞧。
  可猫警觉地站起身,瞧他一眼,一扭头便要夹着尾巴逃。
  他挑了挑手指,猫被力量禁锢住了。随后背上的污垢爆成尘埃,很快消散,皮毛重新变得顺滑光亮。
  她的毛色斑纹,同“那只三花”是一样的。
  猫半悬在空中,开始挣扎,张牙舞爪。甚至压低了耳朵缩起鼻子来哈他。但很快意识到如此无法摆脱困境,便只低沉地、呜呜地叫。
  这一人一猫,在人来人往却无法注意到他们的街上对视三息的功夫,李云心才轻叹口气:“出来吧。”
  隔一会儿,旁边茅草屋的门便打开了。一个彩衣男子先探出脸看李云心,才挨挨蹭蹭地挤出来,脸上带讨好的笑:“哎呀……龙王……教主……会长,您瞧小的在这做的是不是还好——”
  李云心笑了笑:“做得不错。来的时候已经在路上听说过山鸡哥的威名了。”
  又抬手一指:“她这是怎么了?”
  山鸡受宠若惊地搓手:“哎呀,她……被一个妖王伤了。我撞见了,给救了回来。”
  脸色又变得阴郁:“可惜修为和神智都没能保得住。”
  “那妖王呢?”
  “在这儿。”山鸡一指自己的脖子。彩衣上围了一条忠厚的黑色毛领儿,看着倒是贵气,“是个熊妖。”
  然后又期期艾艾地说:“龙王……”
  李云心直截了当地问:“想救她?”
  山鸡深吸一口气:“当初毕竟是她给咱们师兄弟几个讲法。到如今舒克和斯基都不在了,警长也暂查不到行踪。城里只有我和嘉欣……虽说她……”
  他仔细地看李云心的脸色:“虽说她从前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可也没有害过我们,也没害过您。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心里实在不忍。”
  李云心只“嗯”了一声,脸色没什么变化。土屋的门开着,李云心就从山鸡身边走进去。
  这屋子在外面看着破,里面倒洁净。墙壁用白灰刷了,又用竹帘挡着。家具不多,有一张床,一张椅,一方书桌、一个书架。除外之外没什么多余的物件儿,可见主人该是淡泊名利安贫乐道、有稍有些情趣的。
  山鸡便跟进来,瞧见李云心伸手在袖中一掏,摸出一个卷轴,又放在桌上展开。
  这东西他认得。跟李云心一路往东海国走的时候,数次见他打开观瞧。乃是那幅“皇舆经天图”。图上详细录入了中陆三十六国的地气走向。
  李云心低头看了看,说:“在哪儿救了她?”
  山鸡忙凑过来,一指:“这儿。辰国这里。当时容军在攻辰国旧都,辰国皇帝召了几个妖王助阵。结果在容军攻城之前妖王在城内发了性子杀人吃人,这城就自己破了。我就是在这儿救了她。”
  李云心看他一眼:“你当时和容军在一起?”
  山鸡忙道:“我之前被九公子带回陆上,正经过辰国。瞧见容军在攻城,又想容帝也是龙王的人,就随手帮一把——”
  “嗯。”李云心意味不明地说,“你倒是念旧。但是记着,此后我们与容帝没什么关系了。”
  山鸡一愣,又惊:“啊?龙王,应决然得罪你了?他人还不错的啊——这里一月之前还是一片平地,是我想起小妖保的事,去蓉城找了他。他痛痛快快地派了一支大军来帮我筑了城,又说这渭城以后只是渭城,而不是容国的渭城,我还想,这人很讲义气呢!”
  李云心挑了挑眉:“哦?”
  他倒是的确不清楚这件事。但山鸡以为他这样的表情并非真诚的惊讶,而是挪揄。便叹了口气又说:“龙王……我倒是挺喜欢那人。那人做事像妖魔,而不像是个人。痛快又有趣——据说皇帝没几个像他那样有趣的。你曾经说过,叫他经营天下广聚信众,咱们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香火。我看他如今把神龙教也弄得挺好,容国上下都在供奉您——”
  李云心笑笑:“那么照你说,我该怎么对他呢?”
  “照我说——”山鸡说了这三个字,忽然愣住。
  然后打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来。
  他忽然醒悟过来,或者说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怎么了?
  突然变得多话。将心里所想的,统统倒出来,甚至还在试着指点自己这位龙王“怎么做”!
  是失心疯了吗!?
  他虽算是李云心部属,也算是有香火情,但知道毕竟从前仅是尚未化形、初开灵智的飞禽走兽罢了。是这位龙王一时兴起——而绝不是发了什么善心——才得了机缘,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有了如今的气象、成就。但他们这些妖魔与刘公赞、九公子可不同。
  那刘公赞是在这位龙王的微末之时便一直陪伴,与他有着极深厚的情感的。李云心若不在,刘公赞就是他们的主上。
  而九公子,则与李云心有极特殊的牵绊。身份、地位,也是他们这些小妖不可类比的。若刘公赞也不在,九公子亦是半个主子。
  而他们……只算是龙王的“得力下属”罢了。使唤得顺心了,便给些笑脸和温柔的态度、传些法门。然而此间亲疏,却是不可逾越的。
  自己眼下不知心里是怎么了……竟把想的一股脑儿都倒出来——须知这位龙王向来是个前一刻还笑面对人,下一刻就翻脸杀人的狠角色,只怕现在他心里已经不痛快了!
  一想到这一点,山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头伏下:“小人该死了,小人失言了,小人怎么配指点主上怎么做!”
  李云心瞧他这模样,大笑起来:“神经病。这是哪一出儿?我是真心问你——你想我怎么回报应决然?”
  山鸡在地上琢磨了好一会儿。意识到李云心这语气该是的确没有生气,才敢慢慢抬起头:“我……他……之前说想要修行。我有主上传下的法门,但未得允许,没敢给他。只说等见了龙王再叫龙王定夺。”
  李云心微微一摆手,将他托起来。想了想,摇头:“什么都可以。单这个不行。”
  山鸡眨眼:“……这是为何?”
  李云心又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们刚刚打倒了玄门。才叫天下诸国不再受那些修行人的牵制,可以相互竞争了。虽然说这竞争,也不算公平。”
  “但好歹是人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一些事。你不知道如果没有玄门的压迫,中陆上的人在这几万年的时间里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但我知道。”
  “应决然是这世上的人,觉得这世上最强的力量,就是修为、神通。但其实不是的——还远有比那些更强的力量。且不是让几千、几万个人受益,而是让天下所有人都受益。”
  “应决然很快会成为中陆的霸主。他的一言一行、他的喜好,都会在以后对天下人产生巨大的影响。我可以叫他能修行。但如果这样做了,皇帝喜好神道,天下人便都会喜欢。且到那时候,没了玄门的约束,修行便会成为这天下的主流。”
  “再过些时候,达官贵人们出行,甚至都用不着坐什么车了。只要修行人一道符箓一个念头,方便就来了。这样他们会走上邪路。”李云心低声道,“缩在鸡蛋壳儿里,觉得自己已洞悉了世间一切。却不晓得这层壳之外,有更值得追求的东西,也是唯一的出路。”
  山鸡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虽然未能理解李云心所说的每一句话,却隐隐约约晓得,主上似乎是在说,倘若这天下凡人修行成了风潮,便会遮住他们的眼,叫他们看不到另一些更有价值的玩意儿。
  他皱了眉。正要再细想,李云心却已看出他的心思。便笑了笑:“问你。看看周围,这间屋子。人加工了木料,造出桌椅板凳来。又加工了泥土,筑出墙来。但在很久以前,人可不知道这些事。还在住山洞、吃生食。”
  “便是这些玩意儿——这些叫寻常百姓也能饱暖的玩意儿、这种进步——是修行人造出来的,还是不通修行的人造出来的?”
  山鸡明白李云心要说的是什么了。但他仍想了想:“可……修行这种事,但凡还有人能修出神通,就是禁绝不了的。”
  李云心点头:“我知道。但实际上修行和我说的另一件事——人的技术与进步,可能并非水火不容的。我只是怕他们看到了一个,丢了另一个。就像这四万年来那样。”
  他停下来,伸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又抬手在虚空中划了几下。于是一阵清辉闪过,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落在他掌中。
  “你要还他筑城的情,就把这个送他。告诉他,如果研究透了、想明白了,这东西可以带给他比修为、神通更强大的力量。”
  山鸡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接了。
  他手上的这东西,一直在不停地、有规律地动。
  是以琉璃制成的。一个大盒子,以细细的管道连着两个小盒子。
  左侧的小盒当中有一团黑气,右侧的小盒子当中有一团白气。山鸡稍一探查,立即觉察到这两团乃是极度精纯的阴阳之气,其中所蕴含的妖力……怕是几个千年也耗之不竭。
  两个小盒当中的阴阳之气,丝丝缕缕地通过那管子传入大盒之中。两气相交,立时爆燃起来。可大盒将这爆燃禁锢住,于是由此产生的力量只能往上冲——在大盒的上面,有一个挡板,挡板上连着一支铁锥。
  因而挡板被推上去,铁锥便冒出头。待那因爆燃而产生的力量减消,挡板便重落下来,于是再次重复刚才的过程。
  山鸡觉得这该是件武器。但找不到正确掌握它的方式。又意识到小盒之中的爆燃所产生的力道其实极小——由此推动的小铁锥,可能连两层棉布都刺不破。
  他疑惑地看李云心。见李云心咳了一声:“不知道蒸汽机的原型和原理。随便弄一个出来。不过够用了。我走之后把这个给他,告诉他我不支持他修行。”
  山鸡不敢再问“蒸汽鸡”是什么东西——很怕李云心一时兴趣将自己炼成那玩意儿,忙使了神通将这件武器收起。
  而后才道:“主上,那么……三花娘娘她——”
  李云心叹口气:“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第八百二十八章 法会
  这句话的语气,山鸡听懂了。并非责怪他,而是……表示让步了。
  他心中一喜,便听李云心说:“当初她帮了我,我也帮了她。后来她身体毁了,也是因为她的主人——清水道人,造成一些事。到这里,也算两清。”
  “她被妖王毁去了神智、修为,也该是应在清水道人的身上。且……除了这个三花,还有个蓬莱娘娘。”李云心摇摇头,“要帮就都得帮。不然牵扯还是断不了。”
  山鸡便发愣。不是因为自家主上这次回来忽然说些什么“报应”、“缘果”之类的东西——这些玩意儿,修行人和妖魔几乎都晓得。
  而是因为李云心竟似乎挺在意这些东西。可依着他从前的性子,才不理会——做事只凭自己的心意、喜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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