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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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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无“情”,是说人缺了某些情感,其他的……还是会有的吧。
  所以他如今不晓得自己是不是也有了——有了某些情感。如同牢固的堤坝开始慢慢地渗水……大概终有一天会带来可怕的结果。
  这真是,见了鬼。
  他此前先倒吸一口凉气,到这时候,便又叹了口气。
  他当然不会做那种蠢事了——“知道自己开始慢慢有情心里很怕,觉得这事情不该发生、于是强迫自己坚信自己仍旧无情,非得拗着自己在某条路上走下去”。他如果是这种别别扭扭、叫人不爽的人,大概早就死掉几十次了。
  他可是李云心呀……向来是会见风使舵、识时势的。
  既然确定了这一点,便知道无情有无情的活法儿、有情也有情的活法儿。
  他无情的时候可以将这些人统统杀死、还自己一个太平清净的世界。可如今若真是略有些情了、此刻再迫着自己偏将他们杀了,才是麻烦事——他的心里会不舒服的吧。或许以后这种不适感会越来越强。修行本就是讲究一个微妙的心境——除非他以后都不打算再修画道、只做妖魔。否则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可是十足地犯蠢。他岂能做这事。
  既然如此……倒也有另一个法子。
  李云心便叹了口气:“唉。算你们命好。我如今倒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了。”
  然后他猛地探出二指、运足了灵力,往那黑白二色的流金上一点!
  ——他在幕后待了这么久……如今是秀一秀新衣裳的时候了。
  ……
  ……
  李云心依着那黑白二色流金所作出的推断是很接近真相的。如今的确有数百的大妖魔在同那两具骸骨争斗。
  然而不是他猜测的什么零散藏匿在漫卷山中的妖王又组成了一群乌合之众。这些大妖魔,实际上是有统属的。
  九龙子号称统领天下七分的水域。这虽说是号称——譬如龙九螭吻便只能享受短短一段渭水中的香火罢了——但实际上的控制区域还是很可观的。尤其琴君、煞君这样的超级大妖魔,当真统辖的地域只会多,不会少。
  便也如同李云心此前在睚眦金宫中所见的情景一般,煞君此行来,座下也有许多的大妖魔。
  只是,至少在龙族九子当中,煞君的性子或许算是较为“宽仁”的——她约略晓得些琴君与睚眦在图谋的事情,因而未叫那些大妖突得太前。但又总不好在战前说——几位龙子是起了将你们统统干掉、享用你们魂魄的心思。于是总还有些桀骜的、与玄门素有仇怨的大妖在阵上奋勇直前。
  由此到了最后,她座下的大妖王也所剩无几了。然而总比旁人好得多。
  那两具骸骨直奔漫卷山而来之前,她与白云心都觉察了山中有大妖激斗的状况。旋即又意识到那激荡的气势颇有些熟悉。而之所以只是觉得“熟悉”,是因为琴君这样境界的大妖魔,平时乃是极少出手的。她上一次见到他与人争斗,几乎还是在数百年前。
  便在这略犹疑的功夫,却发现琴君的气息登时衰弱几至于无!
  到这时候便晓得,方才争斗的两个人里面必有一个是琴君。需知那两人的境界都不低——皆不低于玄境。可在转瞬之间便有一人被另一人击垮,这手段,如今除了琴君与她自己还谁有能做得出呢?
  可她一起了这念头,随即也感受到天地之间突变的气机!
  这突变的气机也影响到了她。可她毕竟修为绝高、亦不像玄门修士一般常使道法。因而还能有余暇想别的事——倘若方才是琴君与人争斗、且将那人击败,那么是什么人胆子这样大、敢在这时候对龙子出手呢?!
  若……被击败的是琴君,又是何人有这样的神通?!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转,便要去瞧个究竟。她此前叫琴君制住那两具骸骨。但在天地之间气机突变的时候、两具骸骨的身躯亦开始剥落。凡此种种状况联系在一处、倒是难以得出清晰判断的。
  岂料再往后,事情的变化就不是她能够理解的了。
  两具骸骨开始东奔西走、开始追亡逐北一般地袭击这附近的修士。倒仿佛是生出灵智发了疯、自身失掉了妖力,则要从别人的身上补回来。可直到骸骨往数千修士那边去的时候,煞君还以为乃是琴君要借那两个怪物之手、将宿敌彻底剿灭。
  随后……便又往这边扑过来了!
  凶狠而邪恶的气机几乎将这漫卷山中的大妖皆锁定、也包括了她。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大妙——琴君与睚眦说那两个东西被祭炼唤醒之后就失了控。到如今琴君本该设法将它们制住,结果瞧着反而更加可怕了。
  或许……琴君他们也中了圈套呢?!
  这念头一生出来,立即带了白云心试图离开漫卷山。于是又发现……她们似是被什么人圈禁住了。
  ——多么阴险歹毒的手段?竟是要将诸人活活困死!


第五百七十章 绝望
  她好歹是略了解些内情的。但那些妖王可什么都不晓得。他们侥幸从可怕的战场上存活下来,本该是立即走掉的。然而平日里煞君毕竟待他们不薄、又因着许多人心中存了捡些什么便宜的念头,便在漫卷山里徘徊不去、打算暂观望一番。
  那两具骸骨虽看着可怕,但此前也提过——大妖现出百丈的真身来,同骸骨的身量却也是相当的。它们又不晓得什么真魔、古魔之类的秘史。只觉得那两个怪物来得蹊跷、来得诡异,却没觉察到太多的危险。
  因而当骸骨真个儿杀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心里原是存着“倘若惹到老子,老子便也现出真身将你拆个七零八落”的念头。可真被骸骨身周的禁制笼罩了才意识到,竟是什么真身也现不出了。
  且那骸骨的手段,竟也厉害非常。
  它们的看起来是大而无当、迟钝愚蠢。可实际上,竟能够施展玄门的神通!
  诸妖甫一发现神通被禁时还未起逃走的念头,而是打算集群力将这两个蠢物的骨头一根一根拆了——这怪物大则大亦,但毕只有两只手罢了。他们这数百的妖魔一拥而上,还愁不能降得了它们么。
  岂料刚一照面,这骸骨的周边便忽然放出许多金气。金气又在转瞬之间化作成百上千的小剑士。这剑士虽有个“小”字,却也是相对骸骨而言。实际上每一个都与真人一般大小。一现身,立即口诵咒文,手中华光大盛、放出无数柄飞剑去!
  这样多的金色飞剑,宛若倾盆暴雨。劈头盖脸地往诸妖身上喷射过去,乃是避无可避的。若李云心或者随便一个境界不低的玄门修士在场,便晓得这乃是剑宗的一式神通,名曰“玄烨金光法”。当日清量子在渭城里与李云心争斗,使的就是这手段。
  这么一照面,当即折损了五六个大妖去。
  但所幸这光剑虽如暴雨,威力却不甚强。倘若左躲右闪、叫不是要害的部位挨上几下子欺近了,倒也能将那些小剑士打散。可这样的主意刚生出来、当真有悍不畏死的妖王这般做了——
  那两具巨大的骸骨却又忽然将身子一弯、两只骨刺狰狞的手臂如同山岳倾倒一般、猛地砸了下来!
  这力道可怕,速度也可怕。一时间天顶烈风呼啸、地面上飞沙走石,仿佛天都塌了。但仅此猛击,诸妖却也能避得过去。偏是——又从这烈风当中忽然生出无数条游走的大蟒来!那些大蟒的鳞甲宛若锦鸡的羽毛,五彩斑斓。但脊背上却生了一排尖锐的倒刺,每根刺上都浸着绿油油的粘液,只一瞧便晓得必是剧毒的东西。
  ——又是如同那些光剑一般、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
  光剑好躲。挨上了也只是透体而过。但这大蟒一旦沾着了人,立时将人紧紧缠住、用脊上的毒刺扎进去。妖魔们虽然很耐毒物,却总会觉得身体麻痹、神智混沌。一时松懈便被骸骨掀起的烈风轰到地上去,再躲闪不及被那嶙峋的骨臂一下子砸实了、当场就成了肉泥。
  这下子便晓得了骸骨的可怕了。不但身体坚硬强悍,且还会使神通——这天下要么就如妖魔一般,肉身强横的,要么就如修士一般,道法玄妙的。如今来了这么两个大家伙,两样好处全占了,岂不是流氓么?
  连遭这么两下子,诸妖便终究生出了退意。
  他们原本要战,也不是全为了自己的——那煞君与白云心就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岗上瞧这边的战况。这里面有许多的妖魔都是煞君座下妖将。既见如今自己的“君上”在观战,自有奋战之责。
  可他们又不是如同世俗间的将领一般,几乎将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君王的身上——此前奋勇上前是为了略表忠心。到这当口儿发现实在是个难啃的骨头,谁还非要拼命呢。自然是走为上策了。
  因而便有妖王将身形一晃、退出战团。站在半空中、踩着足下的滚滚黑云遥遥向煞君一拱手,大声道:“煞君娘娘在上!咱们兄弟们向来得娘娘照拂,今日本该是死战到底的。但娘娘也晓得,如今兄弟们往这里走一遭,此前已死伤得狠了——如今又遇到此等怪物,非是我等可轻易制伏的。娘娘宅心仁厚,自不会坐视咱们将性命交在此处——俺们可就先退去了,日后调养好了,再来报娘娘平日里的恩德吧!”
  说了这话身形再一晃,驾起黑云便往远处遁走。
  说话这妖王不是旁人。而是从前煞君嘲风所居那天煞崖北边、一个名叫上柳的镇子当中、一富户家中的板凳得道化形所成的一位妖王。到如今寿元两千又六百岁,平日自号“驼驼老祖”,很有些手段、在群妖中也很有些威望。
  他这一退,余下的群妖也无心恋战了。纷纷向煞君告了罪,扭头便走。便只剩下约莫十几个妖王、妖将死战不退。一边闪转腾挪,一边口中怒斥那些走掉的怎么对得起“煞君娘娘的仁义”。可也不奋勇拼搏了,只不断围着那两具骸骨游走罢了。
  但这时候,两具骸骨也并不理会他们——它们在往煞君处走。在场诸妖魔当中,煞君修为最高、妖力最强。对于如今的骸骨而言便好比鲜美的嫩肉。将她吞掉了,才会有心思再去瞧旁的妖王吧。
  可这黑袍银甲的龙三煞君,却只肃穆地站立山岗上,任夜风将她的大袍吹拂得猎猎作响。并不去阻拦、斥责那些逃脱的,也不去夸赞那些留下的。看起来更不如何畏惧那两具往她这里行进的骸骨——她盯着它们,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只是约莫过了三息的功夫、往此前群妖遁走的方向又瞧一眼,才低声道:“那么他既然没有死,如今又没有露面——还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说说看,倒是不是他搞的鬼?”
  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的是白云心。
  这女妖如今重归玄境,在这些妖魔当中也算修为极高的。可如今她的脸上却有犹疑惶恐之色——这可不是该出现在妖魔的脸上、尤其是她这般骄傲的女妖脸上的神情。
  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琴君问的……正是她心里所想的。
  她在小云山里,知道李云心未死。不但未死,还在搜罗传说中得之便可统御群妖的宝贝。而后红娘子也从云山里跑出来——她素知李云心哄人的本领,想着该是将那李闲鱼哄得开心了……也就不为难他了吧。
  而后便生出这么多的变化——本该听命于龙大、龙二的两具骸骨,如今却往自己人这边杀来了。这广阔的区域也被无形的禁制圈了起来,人人都出不得。这些……难道都是眼下在云山的李云心做的么?
  可这些倒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李闲鱼先前跑了出去!而今她却留在这里——两具骸骨也往她这边来了!
  若是李云心做了这一切……他果真是半点情意也没有,只将她当成了个什么生杀皆可的陌生人么?!
  这念头在头脑当中生出来,倒是叫她头一次体会到……某种奇异的情感。但其实倒不是什么“爱”、“恨”之类的玩意儿。她行走世间足足一千年。在这一千年的时间里,怎么会没有遇到过什么有趣儿的人呢。遇到了有趣儿的人、喜欢上了也算是平常事。
  虽说她这样高傲的女妖可不会如同那些境界低微的小妖一样,与凡人做什么以身相许的勾当。可泛舟湖上、抚琴唱和、吟诗饮酒之类的风雅事,也是会做的。只是……一千年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她在这一年里喜爱上一个人,偶尔想起来了去瞧瞧他——这个偶尔常是以几年、十几年为的单位的——两人说些风花雪月的事,便能体会到人世间的“情”与“爱”。
  但可叹的是,这样的情与爱也都并不能长久。因为那些世俗间的男子,竟都是薄情郎、负心汉——她喜爱上了他、他也喜爱上了她。两人两情相悦之后、这白云心只出去游玩了些时日——不过是短短几年、十几年罢了——再回去见的时候,那些凡人男子便每每都已婚配、诞下子女了。
  再见她面,倒振振有词地说什么“以为你再不回来”之类的话儿。这种人便叫她恨、叫她将从前满心的喜爱都化作了恨——就都连着妻儿女子都杀了。
  ——她杀的,可都是负心人!
  因而她倒是体验过“喜爱”的滋味。可要知道一种滋味,也是会慢慢被忘掉的。凡人的生命短暂,譬如朝露。体验过了一种情感、还未等忘却便已死去。因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他们却不晓得——白云心却晓得——爱的滋味、恨的滋味,其实都是可以被忘掉的。
  只要你活得足够久。
  或许在一百年前、两百年前她晓得什么是爱。可过去许多的岁月,又忘记了什么叫爱了。
  因而即便如今面对李云心、她重又生出了“喜爱”的感觉,也并不会觉得奇异。
  叫她觉得奇异的情感……乃是“绝望”。
  这倒是她不曾体会过的别样情感。
  因为她晓得世间的妖魔们,大多是什么模样的。
  凡人的心虽善变、虽薄情负心,可总归是很柔软的。但妖魔的心——倘若有心的话——都是坚硬冷酷的。她自是妖魔,因而最了解妖魔。所以要去寻什么情爱的时候,从不想着从寿元与她一样悠长的妖魔当中去找。她晓得那是没什么可能的事情。妖魔的世界与玄门的世界,是冰冷残酷的真实世界。在这里情与爱都是如同尘埃浮云一般的东西,很容易就被抹去。
  而只有自以为活在现实当中的人类世界里、那些小人儿们,才会将许许多多的年岁与精力耗费在那种东西上面。
  可现在她知道,李云心也是妖魔。
  且……他做人的时候像妖魔。如今成了真妖魔,便也是妖魔当中的妖魔了吧。
  她晓得这一点。便晓得……煞君与她想的,或许是真的。
  李云心……当真不在乎她的生死。而且在云山上找到了什么法子、要驱策两具骸骨将他们这些妖魔赶尽杀绝的。她对此也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因为这的确是妖魔会做的事啊。
  她由此感到绝望——她本以为自己终在妖魔这里、找到了只有在人的身上才能找到的东西。可如今意识到,那仍是空幻罢了。什么都不曾存在过——只是她因为忘记了“喜爱”的滋味,昏了头脑吧。
  但更加绝望的是——她竟然会因此而感到绝望!
  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什么深不见底的泥潭里。这是她从前没有过的体验。这叫她绝望又惶恐。
  因而她沉默了好半晌——放任这些情感在心里激荡了好半晌,才在夜色中轻出了一口气:“也许吧。”
  这三个字说出口,便又嗅到夜风里的微腥味儿——巨大的骸骨,约莫再有十几步便要踏上这山岗。夜风将它们的气息送了过来。那是一种叫人不寒而栗、手脚麻木的气息。
  但煞君似乎并不很意外。她便低叹一口气,转了脸扬声道:“你们现在可知晓了?”
  她这话却不是对白云心说的。而是对一干重折返回来的妖魔说的。
  那驼驼老祖带一众妖王远遁,却遭遇了此前煞君遇到的状况——这片天地已被封死,他们一时之间不得逃脱。因而只能折返回来问煞君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如今听煞君这一句,便都愣了。
  而后,瞧见这黑袍银甲的大妖慢慢将身子挺直了。她此前在山岗上站立着观战,便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可那剑是藏在鞘中的。到如今这时候,利刃才出了鞘——
  强大的气势自她的身上发散出来。她暗金色的乌发也焕发出微微的金光。她直视即将到来的两具骸骨,眼中半点畏惧也无,反倒不复此前的沉寂、有了昂扬的斗志——
  “我之所以不走。是因为早晓得走不掉了。有人想要将我们统统葬在此地。”她沉声道,“但本君在此——只要你们肯效命,本君就保你们的命。今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第五百七十一章 巅峰战力
  她这话音一落,肃立的身躯便也微微一振。而后,宽大的黑袍猛地鼓荡起来、猎猎有声!
  寻常的妖魔、修士争斗时袍袖激荡,乃是因体内妖力、灵力充盈。在争斗时气发于内,因而叫袍服都鼓荡起来。可这时候骸骨已愈发的近了,神通都被禁制。她身上的妖力也仅能在体内流转奔腾罢了,乃是发不出的。
  然而仍现出了如此模样!
  盖因——玄境巅峰的龙子、肉身之强横已到了无可想象、直逼太上的境界!仅凭纯粹肉身的力量、再充盈了妖力,这至强之人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便是这一步!
  她身子这一振,当即震得身周的空气都激荡起来,好似灵力喷发!
  她头上本挽了一个双刀垂云髻、发髻上并无什么脂粉气的装饰,反倒是斜插了数柄细长的金银小剑。
  如今这气势一盛,那些小剑都在狂风之中跌落——她一头暗含乌金的长发轰然披散开来,更衬出了她十二的煞气与威风来!
  此刻两具骸骨终于踏至——先一脚踩碎前方的两座高岗,再有两只狰狞巨足如同山岳一般压下来。
  来势极快。
  快到了因着煞君身躯微微一振而激荡起来的烈风、当即就被两具骸骨的巨足落下时激起的风压轰散的地步。地面上的草木、碎石、泥沙开始疯狂地向四周逸散,仿佛那些动辄数十上百斤的原木岩石,都是最最细微的尘埃一般。
  这煞君站立在山岗上,相对于两具骸骨而言宛若一只轻巧纤细的鸟儿,即将被一个人一脚踏死。
  但就在巨足落下这一刻,这大妖忽然厉喝一声:“去!”
  这一声却不晓得是对白云心喝的还是对骸骨喝的——她反手一掌,将白云心送出了数十丈之外。而后,那山岗与她的身影登时被一团巨大的浓云与巨响所掩盖——乃是因她顿足发力,也如同两具骸骨一般、一脚将立足处的小山踏得粉碎、碎成了真真正正的尘埃!
  仿佛大地上出现了第三个巨人。煞君这一步,叫整片平原震动得比骸骨奔跑时还要猛烈。便在这烟尘暴起之时夜色中天光之下,一道黑影快逾奔马流星——一击、斜刺里轰在了其中一具骸骨站立于地的脚踝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白云心被她的掌力送出、还未来得及自空中落下。
  她座下诸妖王听了她气势凛冽的话语,还未来得再开口。
  然而……
  那具巨大的骸骨却已经开始倾倒了。
  煞君这一击——仅凭她强至巅峰的龙族大妖肉身力量的这一击、瞬间轰碎了那骸骨的脚踝、断了它的一条腿!
  骸骨的骨骼碎裂时所发出的声响宛若精金破碎、天柱催折。这巨大而可怕的怪物发出一声悠长而高亢的嘶吼,仿是痛极了。它的身躯开始倾倒、并且试图伸出一只手、撑在地面上。
  而这个时候,煞君已落在另一座小山上——如同方才一般负手而立。只在随夜风狂乱舞动的乌金黑发当中露出两只熠熠生辉的重瞳金睛、白得发亮的面孔!
  骸骨撑下这一只手掌便正按向她——瞧着仿佛是她自己把自己送到这巨大怪物的掌下的。
  可实际上,也的确如此的!
  这煞君再开口,厉声喝道:“给本君看仔细了!这大而无当的蠢物,哪里好怕!?”
  这骸骨吃了一亏。到这一掌轰下的时候,便又使出道法——掌心登时现出层层辉煌灿烂、其中又有无数符文流转的圆形禁制来。那禁制当中更有火、风、雷、雾,交织成一片,呼啸着往煞君的身上扑过去!
  然而她竟不闪也不避!
  好个龙三嘲风——大袍一舞,身上的银甲立时有璀璨的光华流转、护着她——
  轰的一声冲天再起、直撞向骸骨掌中的层层禁制里面去!
  见此情景诸妖皆大骇——那禁制当中宛若实质的可怕灵力,即便他们相隔如此之远也仍感受得到。那恐怖的波动仿佛是天空塌陷、半个世界都压了下来……可他们这煞君竟对轰上去了!!
  又是眨眼之间!
  金石碎裂断绝之声再起!骸骨压下的掌中,辉煌的玄光登时黯淡了——黑袍银甲的煞君竟生生地再轰穿了它的掌心、冲上了天!
  到这时候,即便是混沌无神智的骸骨似也晓得这小人儿极难对付了。它的身子彻底失掉了平衡,而另一具骸骨亦伸手来抓她。
  如今煞君的神通被禁,舞空术可使不出来。她一击再轰碎了骸骨的左手,直冲上天的势头便也衰竭了。身在半空中慢慢下落,而两具骸骨又正伸了手来,眼看便要将她牢牢握在掌中了!
  却在这时候……
  她身上忽然迸发出无比辉煌灿烂的光!
  难以言表的尖锐啸响传遍全场——煞君的身后、猛地伸展出一对硕大无比、流光溢彩的金色羽翼来!
  众人皆因这情景而呆滞了——此刻现出这情景,便意味着这可并非神通,而是……实实在在地、生在她身上的双翼!
  金翼一展、奋力一拍!她整个人便立即化成一道璀璨的金色流星、直射那骸骨的巨大头颅!
  “转瞬之间”或是“电光火石”这样的言辞已无法形容她的快——此前轰碎骸骨的脚踝时候激起的尘埃还在升腾弥散、之后轰碎骸骨的手掌时迸出的巨响尚且袅袅未绝……而今她便又轰上了这骸骨的头颅!
  ——一连串的轰鸣、火光、雷云、烟尘爆发出来。
  这些云、雾、光共同构成一道轨迹——煞君从骸骨头颅的左眼窝轰进去、自脑后轰出来,又直冲出数十丈、去势方减。远远看去……这轨迹就仿佛是一支巨大的枪贯穿了骸骨的头颅,将它完全刺穿了。
  这一具巨大的骸骨,便突然安静下来。
  仿佛在一瞬间被冻结、身上可怕的气息也都陡然消散。
  它在半空中顿了顿。原本还试图找到平衡、试图抓住煞君的身体僵住了。而后——在一息之后,它开始崩塌、解体。
  它的骨骼开始一块一块地溃散。它的骨骼溃散,并且在掉落于地之前,出现细微的、蛛网般的裂痕。而后裂痕迅速扩大,将它们分解成细小的碎块。那些细小的碎块又在更短的时间里化为碎屑、继而化为烟尘——
  这可怕的骸骨自被贯穿头颅之后,从解体、到在落地以前完全化为浓重的尘雾消散在烈风里……
  只用了十几息的时间。
  但实际上自煞君在山岗上暴起、到如今鼓荡双翼再落到白云心的身旁、重立在一座小山上……也不过用了数息的功夫罢了。
  在这数息的时间里,她摧毁了一具叫群妖心惊胆战的骸骨,只用三击。
  另一具骸骨似是愣住了。但群妖也愣住了——白云心亦错愕。
  无论是她还是诸位妖王,都实是第一次见识到到这种程度的力量——一个玄境巅峰的龙子、仅凭充盈肉身的妖力所爆发出的可怕的力量!
  “君上……”白云心张了张嘴,“你——”
  但煞君打断了她。她从口中低沉地吐出三个字来:“扶住我。”
  白云心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刻凑到她身边搀住她的胳膊——以一种类似亲昵依偎的姿态、抵住煞君的后背。
  随即感受到这此前还不可一世、似可毁天灭地的大妖,如今在黑袍与银甲之下的身体颤抖得近乎痉挛——她的身子……此刻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收敛了身后的羽翼。满头暗金色的乌发重新垂下来。
  仍有夜风。但她的头发似乎是比寻常的毛发要沉重许多——如今如一匹厚重的锦缎一般静垂。只有脸颊两边的发丝才被偶尔扬起几缕。
  “这般蠢物,还有什么可怕的么。”她开口。声音低沉严厉,气息极沉稳。听起来元气饱满——似乎方才斩杀一具骸骨确是轻松到了极点,不曾耗费半分力气。可白云心却觉察得到,她每说一句话,身体便更加剧烈地抖动。似乎从口中呼出的每一口气、吐出的每一个字句都会带走大量的力气与精气,叫她渐不能支。
  “你们都是我天煞崖治下的妖王妖将。如今也瞧见了天下的形势——玄门衰败、妖魔亦元气大损。如此多的妖王陨落,从前那些封地都要谁拿去?”她严厉地盯着那些立在林中、面上满是惶恐恭顺之情的妖魔们,“玄门修士在人世间的属国疆域、亿万人口,又要谁拿去?”
  “倘若你们走了、任由这两个蠢物摧残人世祸乱天下——本君问你们,祸乱的又是谁的天下?难道还是玄门的天下么?”
  妖魔们头脑愚钝。但纵有有些不那么愚钝的,也会因着长期所处的环境,处于某种井蛙的状态里。
  譬如在乱世中,一个老实的百姓只想着如何保命,一个横行乡里的混混却有可能打算拉起队伍占上一乡一县。而只有真正见过市面的枭雄,才会起逐鹿天下的心思。
  在数万年的时间里妖魔们被玄门压迫钳制,躲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处做“不问世事”的大王。偶有真正拥有雄心的妖王,却也在此前的征战中奋勇向前,皆葬送在那一场火雨中了。
  因而余下这些倒都是些无甚志气的——如今听煞君这一番话才意识到这样一件事:
  而今玄门已完败了。从前许多纵横天下的大妖王也身陨了。
  他们这些——这些从前只能在煞君封地内称王称雄的妖王……倒成了这天下数得着的盖世大妖了!
  那如今这天下……岂不就是他们的天下了么?
  思及此处,却又听到那鹤妖白云心一声娇叱:“蠢物!如今玄门圣人已死,我义父不日便将重临世间!到那时候天下两位太上尊者、皆为我妖族!你们若也想在日后做个封地十万里的妖王……哼,今日就叫我与君上瞧瞧你们有怎样的胆气和本领!”
  “若是再有临阵逃脱的——”白云心眯起了眼睛,身上散发出可怕的气势来,“待君上再料理了这个……自会捉了回来祭旗!这妖魔的新世界,可容不得什么胆小的鼠辈!”
  众妖魔虽不晓得白云心如何同煞君感情如此要好了,却晓得白云心的身份。
  煞君是龙子,白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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