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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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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决然便又沉默三息的时间,开口道:“你是想说,他没来由地在蓉城逗留许久,其实是——想为我和刘公赞,寻一个去处,好叫我们安顿下来。这事……不可能。”
  王掌柜又笑:“只是这样单纯的念头,自然不可能。但我问应大侠——你从前在出云山的黑寨堡聚拢了许多人,难道只是因为看他们可怜,想要养活他们的么?”
  应决然一愣:“那是自然。他们——”
  但王掌柜打断了他:“可天下可怜的人那样多。出云山附近的州县里难道没有更多的贫苦人了么?应大侠怎么不将他们也都带上出云山?”
  应决然皱眉:“出云山本就贫瘠。千人的大寨子维系已经不易。带更多的人——只怕原本寨里的老弱都要饿死了。何况吃饭的人再多……那些青壮也养不活他们了。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王掌柜微笑:“瞧。应大侠自己在做事的时候,都会考量一下子——这件事做了,对我有没有好处。倘若这件事做了对别人好,可自己都要葬送进去,聪明人是不会这么干的。应大侠能这样想,难道龙王就不会这样想么?”
  “便如应大侠不会专为了收容那些老弱而收容一样,龙王也不会专为了给你们寻个去处而来此。必然是……在为你们打算好的同时,又能为自己做些事——这便好比应大侠在收容那些年轻人进寨子的同时,又希望他们可以做战兵充实寨子里的力量。其实都是一码事。我这样说,应大侠可能理解龙王、觉得‘可能’了?”
  应决然的眉头皱得更紧。思量好一阵子,才沉声道:“就算是如此吧。那么……”
  说了这话他却又停了。再过两三息,长出一口气抬眼看王掌柜:“……当真如此?”
  王掌柜真诚地笑:“自然如此的。”
  “唉。”这次应决然又叹气了。可是气息里却不是悲苦而是别的……略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也罢了。那么你说说,龙王要我们接下来做什么?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王掌柜就又笑。或许是从前的职业习惯,他很爱笑。但他这笑却并不叫人恼,反倒令人放松。他就笑着说:“龙王在蓉城逗留许多日子,为你们找去处是一则。另一则,就是我们如今要做的事了——打天下。”
  “我刚才说你该做容王——我想龙王叫你来此,也有此意的。应大侠想一想,渭水龙王手中的干将……却跑到一个区区捕头的手中做什么大统领,难道这会是他的安排么?他像是这种——叫自己面上无光的人么?”
  “起初叫赵胜举事,乃是因为赵胜是余国人,在蓉城又有人脉。这种人举事,是容易有许多追随者的。倘若一个外乡人跑来造反,人家不但不会追随他,反要同仇敌忾的。”
  “但如今容军已经势大,不再是举事之初,靠什么兄弟情感维系队伍的日子了。如今依靠的,乃是权势与荣华,应大侠本就有威望,此刻自立合情合理,没什么人会反对。而龙王想要应大侠做的……大概与他从前在渭城中做的如出一辙。应大侠想一想——他在巷中将你收伏的时候,渭城里是个什么光景?”
  这一次应决然没有想太久。他轻出一口气:“我记得起。那时候……渭城里有一个神龙教。教主便是他,聚拢了许多信众。”
  王掌柜便沉声道:“正是如此。这样做有什么用处,你不是修行人,不能与你细说。但譬如庙宇当中的神仙受人膜拜——龙王这样的人被膜拜,也是会得到好处的。那时候,渭城里有一个神龙教。而如今……倘若你得了余国的天下,甚至以后天下大乱你得了更多的疆域——”
  “便如如今余国的剑宫一般,立一个国教,叫许许多多的百姓膜拜那渭水龙王,岂是什么难事?这,便是他想要你做的。而之所以选择余国,也是因为这余国曾有剑宫这类似国教一般的东西。余国百姓早习惯了这种风俗,接受起旁的来,也不会太难。”
  应决然听了他这话,先愣,再沉默——他看着是有些失神的。
  因为……
  从前只是一个“寨主”罢了。后来到余国加入容军,稀里糊涂成了“容军兵马大统领”。这名号威风,可其实他自己并无什么感觉的——一则容军人数少,二则许多兵甲杖都不全,看着与农人也没什么分别。三则,时间还是很短的——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来适应从“寨主”到“大统领”这个角色之间的转变。
  许多变化,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很明显的。可是在当事人的感觉里,却很难有确切的体验。
  但如今……还没有彻底习惯大统领这个角色的他,却被告知要成为“容王”。成为容王……他知道要做什么事——只要继续做现在的事就好了。
  起兵,征战,获胜。一直杀到京都去。可到了京都如何,他还没想好。
  赵胜……认为他有“不臣之心”。但实际上直到今天杀死赵胜之前,他都并无那样的想法。甚至于在想到“攻入京都之后怎么办”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会因为“总归那时候是赵胜的事”这个念头而觉得略松一口气。
  但此后,决定需要他来做。他从无造反的经验,想到这里已经觉得略有些忐忑。
  可这还不算完——王掌柜竟然又说什么……“获得了更大的疆域”——难道得了余国还不算,还要杀出去的么??
  想到这里他握了握刀柄:“更大的疆域……王掌柜。你从前对我说,如今举事要趁早、要一鼓作气。因为担心道统与剑宗的仙人干涉。那么所谓更大的疆域……”
  王掌柜便笑起来:“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么?乱世已经来了。我是指——真正的乱世。群魔乱舞、群雄并起的乱世;数十万数百万乃至上千万人厮杀征战的乱世;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天地都要被斩裂的乱世!”


第四百八十九章 恐怖世界
  王掌柜这时候还在笑,可笑容已渐冷,语气也凌厉了。
  应决然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下意识地又握刀柄:“这是什么意思?”
  “唉。”王掌柜便叹了一声,顿一顿。似是在想该从何处开始给他说。但想了一阵子,只道:“要说这件事,应大侠先要知道另一些事。”
  “譬如说,这天下间真正的主宰是什么人?是人间的帝王们,还是道统、剑宗的修行者们?”
  应决然沉吟片刻:“我并不很了解神仙中事。但既然你这样问,我又见过仙人的手段——该是仙人们吧。”
  王掌柜一笑:“嘿。只说对了一半。譬如庆国当中,面上的主宰是官府、朝廷。可暗处,还有行会、帮派、山寨。官府朝廷好比玄门的仙人。而另一面——应大侠该知道,还有妖魔的。妖魔……寻常人极难见,却又是极常见的。这一点,应大侠该有体会。”
  ——应决然自然有体会。他可是在李云心的龙宫里待过、在君山紫薇宫待过,亲眼见过妖魔的人。
  那李云心……自称渭水龙王。其实不也就是妖魔么?看样子还是个颇有名气的大妖!
  他再想起自己走南闯北许多年,在各地见到的什么龙王庙、山神庙、土地庙,以及形形色色的庙宇……从前以为里面供奉的、人们膜拜的都是真神。可这些日子见得多了知道得多了才意识到……
  原来一直拜的,都是妖魔!
  那样多的妖魔,就潜藏在人们的身边!
  思及此处,他便觉得身上略略发凉。也不晓得心里的某种恐惧感从而来——更说不清是对于什么恐惧。
  王掌柜见他这样子,便点点头,继续说道:“应大侠如今就该知道了、世间真正的主宰,乃是修行人与妖魔。两者……数万年来一直相互制衡——妖魔天性残暴,倘若无人约束必然祸乱世间。而玄门有牧养万民之责,又煌煌势大,因而妖魔并不敢过分嚣张跋扈,以免引起一场全面的战争。”
  “应大侠还该知道,世俗间的百姓们膜拜妖魔的化身,是可以给妖魔提供香火、愿力的。比如你家渭水龙王——虔诚膜拜他的人越多,他的妖力也就越强。然而在从前那种相互制衡的情势下,大妖魔们虽然可以展现神迹迷惑世人——可一旦这样做了,面对的将是玄门修士的疯狂围剿。”
  “因而大妖魔们多隐居深山或者市井,倒是一些修士们并不放在眼中的小妖,频频显圣。这些显圣的小妖也会做些行云布雨之类的小小善事,因而玄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听到此处应决然愣了愣:“那么李云心他……是个小妖?”
  王掌柜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家渭水龙王,可是大妖中的大妖!我说大妖隐遁,是说寻常的大妖。你家龙王,乃是妖魔之中的王族——龙族掌管天下七分的水系,人们膜拜的真龙王,指的便是龙族了!”
  应决然便又“啊”了一声——脸上的神色稍显复杂。其实也说不好算是欣慰还是妒忌,或者是许许多多远超于此的情感纠结在一处。
  他想了一会儿,问:“那么……然后呢?”
  “然后嘛……哈。”王掌柜深吸一口气,抬眼往上方看。其实上方只是黑沉沉的穹顶,什么都看不到。可他的目光却仿佛穿过了殿顶,看到外面的世界、看到遥远的未来了,“然后,就是我同你说的,亘古未有的乱世要到来了。”
  “一切都会改变。玄门将分崩离析,妖魔将现身人世。到那时候,许许多多从前畏于道统威势隐遁的大妖魔们,都会想要获取更多的香火愿力。而香火愿力,分两种。一种乃是人们的正信——发自内心的膜拜,源于崇敬与喜爱。这一种,是很难得的——妖魔要满足他们讨好他们引导他们。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很麻烦的事。”
  “另一种是,则很简单了。就是恐惧。做起来更简单——妖魔现身大肆屠戮,凶名很快就会传播开来,迅速获得大量的愿力。乱世一旦到来……妖魔们的优选,必是后者。”
  他说到此处时,声音略低沉了。仿佛看到未来可怕凄惨的情景,叫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有分量:“妖魔们,将争先恐后地想要建立自己的妖国——不要什么帝王,它们自己便是世俗间的帝王与神灵。它们将会施行恐怖血腥的统治,尽可能压榨每一个人的血肉、精神。”
  “这样的状况将会持续不短的一段时间。直到……越来越多的凡人死去,世间愈发凋零。妖魔们将意识到它们如此作为无异于杀鸡取卵——凡人之中的修士可以借助自己的力量修行。妖魔想要成长却要依靠凡人。而一旦凡人的数量降低到一定程度,它们将再难寸进,转而相互厮杀,以抢夺资源。”
  “也就是在这时候它们才会意识到……从前玄门的那一套手段——如今的手段,才是最好的。”王掌柜意味深长地看着应决然,“有一个凡人做帝王,成为妖魔在人间的代理人。而妖魔,为这帝王庇护百姓,令他们安居乐业。百姓们为此而感恩帝王,膜拜守护者,数量,也会越来越多。”
  “这,才是一个良好的、可以周而复始的循环。妖魔们终究会意识到这一点,但那个时候,已经有漫长的时间过去了。而……倘若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人开始这样做——你想一想看。到那个时候,他将获得多么可怕的优势?”
  应决然张了张嘴,觉得嘴唇有些干燥。
  即便没有王掌柜的眼神,他也觉得自己清楚……李云心想要他做什么了。
  李云心是大妖魔,他想要自己成为……代理人吧。
  这个念头叫应决然皱眉。倘若说“成为帝王”这件事令他觉得太过遥远的话,这件事就只令他觉得荒谬了。
  他们眼下……在蓉河边。身处宫殿中。世上有很多强大的帝国,有百万、千万的精兵,还有无处不在的玄门驻所、修为高深的仙人们。这一切都看得见摸得着,可眼前这位木南居法师却向他描述了一幅发生在未来的、可怕而狰狞的场景。
  他是完全没法子想象的。
  然而……王掌柜的语气如此笃定,表情如此郑重,他很难认为此人是在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因着这种奇特的矛盾情感,应决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够了。我……黑刀应决然,哼,从来都不会做什么傀儡!我的刀、我的刀意……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说了这话再顿一顿,眉头紧皱:“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说你是木南居的人——又为什么对李云心这样上心?你此前对我说人做事,总会存着私心——那么你们又想要什么?”
  王掌柜一笑:“我们与龙王是盟友。在蓉城的时候我就见过龙王——相谈非常投缘。眼下龙王人在云山上,正欲行大事,不便同你们联系。因此消息由我们代为传达。”
  “至于我们想要什么么……”王掌柜笑了笑,“我们无非是想要一个更好的世界罢了。应大侠如今算是慢慢开始知晓这世界的真面目了。等应大侠知道得更多了,也会同我们有一样的想法。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人人都会得利。啊……那边已经妥当了。”
  他说了这话往殿中指了指。
  大殿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武士们分列两旁。仆役站在门前转头看他们两个人,王掌柜便凑近了应决然:“容王,接下来就是你的事情了。”
  应决然握紧了刀柄,眉头紧皱。足足思量了将近一刻钟,才仿佛终于下定什么决心:“开门。”
  仆役又看了王掌柜一眼,将殿门打开了。
  外面的天光照射进来,应决然迈开了步子。
  ……
  ……
  庆。京华。乾殿。
  乾殿向来是庆国帝王的书房。但当朝庆帝即位以后,便总不爱去后宫,常在乾殿中过夜。因而如今的乾殿既是帝王的书房,也是帝王的寝宫。从前的几百年中在乾殿侍奉的人数大体在六十上下,但这一朝,人数已扩充到了二百。
  眼下刚到卯时。因为已是深秋了,天还未亮。平常这个时候皇帝已经起了——该是在洗漱更衣。再过半个时辰就要用膳,接着,要上朝。
  私下里都说,当朝圣上乃是如今天下诸国中最最勤勉的君王——自二十八岁即位以来,无一天惰怠。君王勤勉,侍奉的人就要更勤勉。因此往常这时候,乾殿附近人来人往,几可称得上川流不息——有的是皇帝的侍从,有的是当晚在此过夜的嫔妃的侍从。大大小小的灯笼被点亮,人们有条不紊地来来去去——看起来亦是当今庆国国富民强、天下安定的写照。
  然而在今日这个深秋的早晨,乾殿前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却并不是无人。正相反,所有在乾殿的侍者,足有两百人——从庆帝的卧房一直跪到了殿前的白玉石广场上。俱伏身垂首、放缓呼吸,似乎喘息声稍重了,都要引来祸事。
  起因则是……
  庆帝今日早起之后,忽然怔怔地坐在床边,不说话了。
  至此,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


第四百九十章 发如雪
  皇帝最贴心的内侍花公公跪在最前面——同样不敢抬首,双眼只盯着庆帝的脚。脚是赤着的,踩在榻前厚实而柔软的羔羊皮地摊上,陷进去一半。
  花公公盯着这脚,心里想的是——如今已到深秋了,天很干。但宫里的地龙烧得又旺,怕不是皇帝上了火。如今上了火还赤足踩在这羔羊皮上,只怕对身子更不好——
  一会儿皇帝心情好转了,他该先去吩咐小厨里备一碗繁花玉子粥。
  ——他并没有像身后那近二百多一样,忐忑地猜庆帝如今因为什么忽然沉默了。因为如此模样,近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清水道人离京之后。
  只是这一次,正被众人瞧见罢了。且皇帝生性仁厚,从不将无缘无故的怒气发泄到身边人的头上。可似乎也因此……这一次忽然像是在使性子,倒要吓死一干人等了。
  而在皇帝的身边跪着的,则是昨夜侍寝的明妃。明妃姓路,其实祖上算是皇帝的远亲。
  庆帝的嫔妃不多。有名号的不过八人。皇后一人,贵妃一人,嫔妃六人。这八人中明妃受皇帝独宠。虽然六年来未诞下子嗣,可圣眷不减当年。几乎每隔两三日就要来侍寝,从无人能抢走她的风头。
  但其实明妃这个人性格柔软和顺,说话也不多。无论学识相貌都不如其他七位——人人都搞不懂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恩眷。
  不过这一点,花公公是晓得的。
  明妃跪在皇帝身侧,花公公轻轻抬眼,可以看到明妃的侧脸。此刻她未及梳妆,一头乌黑秀发垂在身子右侧,左侧的脖颈、耳垂,都暴露在花公公的目光中。
  于是他可以看得到……明妃耳后有一丝卷曲的头发——像一只小勾子。
  清水道人也有。
  如此,再过一刻钟。
  然后庆帝的手终于动了动——原本搁在膝上,头微垂,是在沉思的。到这时候右手抬起来,从膝上捻起一样东西。
  皇帝动了,其他人不敢看,明妃与花公公却敢看……终于看清是什么了。
  原来是一根白发。皇帝的中衣是白色,白发落在膝上,他们自然看不清。到如今瞧见这东西,一时间都有些发愣——仅因为这玩意儿……就静坐了将近半个时辰么?
  庆帝将这白发捻在指尖,沉默无语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叹一口气:“朕老了。”
  皇帝今年三十五岁,其实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又修习些仙人传下的强身健体之术、兼饮食得当——市井间二十五六的人,也不过是庆帝如今的样子罢了。
  但人的确都怕老,帝王尤甚。如今似是终于见了第一根发白,才有此感慨。
  听了庆帝这句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原是因为这个啊。
  花公公与明妃便打算说话——无论说“都是陛下平日太操劳的缘故、调理得当便可”这样的话还是“陛下这个年纪哪里能算老、有的孩子十几岁也有白发呢”这种话,都可以叫庆帝宽宽心。
  但话刚到嘴边,二人的脸色忽然变了。
  因为——庆帝的眼中忽然落下两滴泪来!
  ——自当朝陛下出生的第一次啼哭之后,可无人再见他落过泪!
  哪怕是先帝驾崩!
  只愣了一瞬间,花公公立即往身后飞快地摆了摆手。身后人会意,接连起身——惶恐地低着头、躬着腰,飞快退出了殿去,并且将殿门关上。
  明妃也发懵,求助似地看花公公。但这位老内侍想了想,也向她使了个眼色。明妃犹豫了好一会儿,一咬牙,试探着将手搁在庆帝的腿上——
  庆帝没有看她,却又落了两滴泪:“朕已经老了。”
  明妃便将手收回了。也起身,同样慢慢地退出殿去。
  屋内,只余一主一仆罢了。
  再过十几息的功夫,庆帝站起身。他将白发抛下,背着手在屋内走了一圈。然后面向窗边背对花公公,问道:“你说,朕……还能活多久?”
  寻常内侍该说陛下千秋鼎盛。
  但花公公略一思量,却也站起身。一边取了大氅、走到庆帝身后为他披上了,一边轻声道:“陛下今年三十五岁。倘没什么变故……当还有三十多个年头。”
  “倘若得天眷顾,或许还有四十多个、五十多个。但再多……便非人之功了。”
  庆帝就又流下泪来。可声音却如寻常一般中正平和:“朕有一国之内所有的奇珍异宝,却只能同寻常人一样眼见着自己老去……朕不甘心。”
  花公公便无言。
  其实他知道皇帝在为什么落泪。从前也知道,但想不到会到如此地步。
  是为了……清水道人吧。
  清水道人……活了许多年。在可预见的将来还会再活许多年。但她离了京,还对皇帝说,去办一件事,此生不再相见。也许清水道人的“一件事”对于她而言就真只是“一件事”罢了——譬如寻常人探亲访友、科举考试。一去数月、一年。
  但对于清水道人来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其实也算“弹指一挥间”吧。可皇帝等不到那时候的。生离与死别都很残忍,但另一件更残忍的事则是——你用全部的心意与生命去爱慕一个人,但于她而言,你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匆匆过客罢了……
  他便沉默。过一会儿,听到皇帝又问:“符伯楠呢。”
  花公公想了想,低声道:“陛下,昨夜传来的消息——符大人已殉在任上了。”
  庆帝猛地转头——眼眶还是湿润的,可眉头已经紧皱起来:“你说什么!?”
  “符大人奉陛下的命令去查鬼帝的事。”花公公平静地说,声音低沉,“刚到我军营地,剑宗却也去了一位仙人——不由分说就要将丁敏、许谋一干人证斩杀。更是在之前杀了符大人。”
  “此后……李云心又在营中现身,与剑宗另一位高人金光子大战了一场。两人神通广大,方圆数里之内都受到波及——不但符大人殉职,我军营中将士亦死去数千……此事,已经渐渐在联军中传遍了。最迟明日,我想,诸国帝王都会知晓这事。”
  庆帝便咬了牙。沉默一会儿,道:“你怎么想这事?”
  “依老奴之见……”花公公脸色沉重地说,“鬼帝之事……我们从前也有耳闻。但只觉得是无知的百姓谣传罢了。如今乃是我军将士亲见,可信度便高。而……此后,玄门竟有仙人去了我军营地中要杀人。陛下——如今那玄门正是用人的时候,如无非常事由,没有诛杀友军的道理。可竟如此做了——”
  “说明他们并不想叫此事传播开来。也意味着……该是真的。”
  庆帝的呼吸略急促了些。他沉默一会儿,低声道:“你也信是真的。”
  而后深吸一口气:“李云心。又是李云心……此后呢?李云心同那金光子大战的结果呢?”
  “据说金光子被杀了。而李云心被捉去了云山。”
  “杀得好!”庆帝哼了一声,“这修行人。也太狂妄了些。大战在即……跑去朕的营中杀人!”
  但很快脸色又黯淡了——似乎因为“李云心”这三个字。皇帝知道李云心的。
  清水道人……离开之前,曾说要去“看看李云心能够做到什么地步”——也是从那时候起,皇帝开始特别留意这个人。【注1】
  到如今才意识到……此人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敢在道统与剑宗的营地外围,杀人!
  金光子不是真境的修行人么?皇帝极快地出了口气,他从前求见一位化境巅峰的修士却不可得——真境的修士,又是一派掌门……是何等存在?
  在百姓心中便如真神一般吧?
  李云心……竟将她杀了!?
  皇帝试图去想当时那壮丽又恐怖的场景。但他想不出。
  清水道人就是为这个少年离去的啊……
  皇帝的心狠狠一揪。他闭上眼睛,轻出一口气。花公公便陪他一同沉默。
  直到,窗外的天光渐渐明亮了,庆帝才又睁开眼睛:“赵政如何了。”
  赵政——本朝吏部的天官,算是两朝元老。庆国坊间一直有一个大逆不道的说法,说如今这天下,乃是赵家人的天下。所指的便是以这赵政为首的赵氏家族,以及附庸其上的一众党羽。这些人所组成的文官集团把持着朝中绝大多数的权力,几可与皇帝分庭抗礼了。
  花公公便道:“老奴已布置妥当了。不满赵政跋扈的官员实则比想象得要多。从前……只是因为陛下不想管这些事,因而只能隐忍。如今陛下要有所动作,自然一呼百应。赵政……跳梁小丑耳。陛下即刻发令,明日老奴便可呈上他的人头,亦可保朝中安稳。”
  庆帝沉思片刻,忽然道:“叫太子去做这事。”
  花公公一愣:“太子?陛下——”
  “已经十八岁了。”庆帝平静地说,“朕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在为先皇处理政务。如今……该是他历练的时候。倘若他做得好。这天下,朕也可放心交给他。”
  “他宽容敦厚。会是个好皇帝。至少……”庆帝轻叹一口气,“他身边不会再有一个清水道人。”
  花公公将庆帝这话心里过了一遍,忽然愣了愣:“陛下你……”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意已决。”庆帝阴沉地看着窗外同样阴沉的天空,“凡人的帝王,也还是凡人。如不能长生,余下三十年的寿命和余下三天的寿命,又有什么分别。”
  ====================
  注1:详见第二百二十一章 ,天下藩篱。


第四百九十一章 槐花与少女
  眼下是李云心被囚浮空山之后的第四日。
  天光一如既往的灿烂,仿佛夏日里的艳阳。如今他将门帘和窗帘全卷起,闲躺在门口的一张竹榻上。从这个角度,能将庭院中的景色尽览眼中。
  庭院很宽广,其实像是一座小小的园林。最外沿有许多茂盛的槐树环绕,围成一道树墙。此处的槐树算是李云心见过的最粗壮的槐树,哪怕是一根斜探出来的枝子也足有一人环抱粗细。而今反季地开着槐花,花香浓烈,嚣张地充斥在空气里。
  再往里是大片如茵绿草,草地上点缀零星卧石。这种景致李云心喜欢,看来前主人也喜欢。但很明显不是这个世界的审美——其实浮空山上的许多园林讲究的都是一个曲径幽深、朦胧含蓄。如这般大片放肆的绿、那般浓烈灿烂的香,其实都为人不取的。
  草地更向里面,就是流水。水流清浅,期间有卵石青荇,还有若隐若现的游鱼。这倒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喜欢的玩意儿,搭配在这里也漂亮。
  接着再向内,就是这书房外面的木台。倘若李云心能走得出门,其实将竹榻设在木台上最好。
  不过如今李云心的心思并不在这些景致上。他闲散地躺着也非无所事事。其实想做很多事,然而出不了门。因而在想……
  那黑白阎君到底搞什么鬼?
  此番上云山也有另一个目的。那便是倘若有一天似乎真走到了绝境,自己的当真要玩儿完了,黑白阎君会怎样?
  李云心也想要搞清楚另一个问题。那便是这两位忽然隐世,是有意为之、但仍在暗中观察,还是当真身不由已,是真地顾不得阳间事了。
  两者的区别极大,对于很多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影响也极大。他得先弄清楚这个问题,才好……打别的主意。
  在他往邪王的陷空山走一遭之前,一直认为黑白阎君或许只是随手帮了自己玩玩、“瞧瞧能走到什么地步”这种态度。但那一次之后,白阎君将他带去了森罗殿中的一处禁室。又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似乎是说李云心乃是他们选定的人,而这种人,此前也曾有过。
  打这起,李云心晓得自己对于黑白阎君而言原来并不是什么可以随时放弃的棋子。
  但如今……已经许久未见到他们了。从前每当李云心身处险境的时候,白阎君大抵都会出现。或者提供些讯息,或者提出些要求。可这一次,无论是李云心在君山被雷击还是其后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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