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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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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妇女看见李云心,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儿,笑得开心。长得俊俏的孩子谁都喜欢,何况她还有个未出嫁的侄女。就也招手:“来来,婆婆给你说听。”
  她这年纪在李云心从前的世界,大概会想要人叫她“大姐”。但在这里已经着实可以自称“婆婆”了。李云心知道老道不会因为“这事儿有趣”就拦下他来,于是和善地一笑:“婆婆您说,什么趣事?”
  妇人笑眯眯地打量李云心一番,压低了声音:“你们俩,近日里可要小心!”
  丢出这句话,又往对面乔家指了指,声音压得更低,好像怕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听见:“闹鬼啦!”
  “啊呀!”李云心惊讶地说道,“好可怕。”
  妇人对他的表现满意极了,便又道:“婆婆现在知道你们都是受了委屈的。那大小乔氏,就必然不是好人。你说那大官儿在审你们的时候,不就横死了?之后那大小乔氏又在堂上死了,嗯?哎呀,这便是报应啦!”
  “什么报应?必然是冤魂索命呀!”妇人的脸上浮现出专注而兴奋的神色,眼中放出只有在有人认真倾听时侯才会出现的那种中年妇女所特有的、激情四射的光芒,“咱们这些街坊都说,老道和小道士——小道士你生得这么俊——哪里会是那种害人的人!”
  “害人的人又怎么能供得了这嘉文大天尊和席娲娜龙女!所以说,你看,那三个人,说宅子里死人了,必然是乔佳明那浪荡子要图谋家产,将忠心护主的下人都活活打死啦!啧啧,怎么打杀的?据说是用白绫,活活勒死的,死了之后不解气,又斩了头,推给那老仆……啧啧,如何下得去手的……”
  李云心和老道对视了一眼。
  这位妇女不做编剧当真是屈才了。
  等她说了一通仿佛自己亲见的事情,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老道:“你说,是不是?”
  老道点头:“唔……如此一说的话,便……”
  但妇人从没有打算听他的意见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下去了:“所以说,那冤魂便索命来了呀!”
  “就那乔家大宅,每晚呀,都有女人笑!”
  李云心想了想:“婆婆,乔家还有个女儿的嘛。”
  被猫妖附了体的“乔嘉欣”还在宅子里。此前李云心曾经在夜间去过几次,只是告诉那猫妖,不要闹得太凶,坏了他的事。
  猫妖很听话。虽然觉得有点儿怪,但他并未放在心里去。之前在遇到于濛、回城的的路上这猫妖就表现得异常乖巧,他渐渐地就习惯了。
  到这几日因为专心准备公堂之上的“最后一击”,他便不再去看那猫妖了。昨夜本该去同她好好交代一番,却又来了九公子……
  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妇人听了他的话,就瞪大眼:“可不是嘛!说是还有一个女孩儿家——也是个可怜人——但你猜怎么着?近几日住她家隔壁的,硬是听见了一群女人在笑!那声音阴阳怪气,可不是人声儿!”


第五十八章 醉
  听到这里,李云心便没心思再听下去了。
  他随意地把双手往肚子那里一放,脸上连半分痛苦都欠奉:“哎呀肚子痛。您先聊着。”
  然后就出了门。
  出门是小街,对面就是乔家的高墙。他本打算翻墙过,但听了那妇人的话,决定走正门。如果真的是“闹鬼”,那么他得先从正门看。
  他一点儿都不担心那猫妖会出什么问题。他只是……好奇。
  因为还没真见过闹鬼的宅子呢。
  关于阴宅、鬼宅、风水地气这东西,李云心从前听父母略说过,却没有真的实践过。
  一片土地、平平坦坦、空空荡荡地在那里存在着,就只是一片土地。但如果你在上面安置了什么东西、垒起来什么东西,这些高低错落的差距,就形成了“势”。
  于是就可能产生、牵绊什么东西。
  再将这里围起来,它自己便成了一个体系,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生态圈”。这个词儿当然是李云心的叫法,因为他觉得这三个字,比那些拗口且未有详细定义的说法要简洁得多。
  换句话说,一栋有了人气的宅子或者一栋闹了鬼的宅子,都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具有了“生命”、蕴含某种“规律”。
  通常进宅子,是从大门进。
  那么想要完整地体验或者观察一座可能的“鬼宅”,最好也要从大门走。
  李云心觉得这事儿大概是那三花娘娘搞出来的。但是搞得妙——正合了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从后面绕去乔家大宅前门,其实得走很远,走上一条主路。
  这时候大概是清晨七八点钟,街上的人已经多了。
  李云心背着手,脚步轻快地花了十分钟绕进了乔家门前的巷子,没注意自己被另一个人给盯上了。
  乔佳明。
  其实才过了一个晚上而已,乔佳明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捱不住了。
  公堂上李云心残忍又邪气的表情历历在目,那一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仿佛前一刻还在耳边。撂狠话这件事儿原本是他乔佳明的专精技能,但通常就仅限于“撂狠话”。
  可是那个李云心……
  是真敢杀人啊……
  想起那件事,他就觉得浑身都是冷汗——尤其在看到乔王氏就在他面前被衙役一刀捅死、他自己趁乱逃出来之后。他不清楚李云心是怎么办到的。但他觉得如果自己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一定会有多远就溜多远,绝对不和那个可怕的家伙发生任何关系。
  之前衙役们还在满城找他,现在已经偃旗息鼓了。乔佳明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却不清楚这意味着……
  尹平志已经接受了李云心的威胁,不保他了。
  但这种明智的想法,在他一夜未睡、且为了浇灭心中的烦躁、喝了一斤二刀头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乔佳明打算逃离渭城。他需要弄点儿钱财。
  乔家人虽然没了,但总还有些家底。不说那些金银器具,就是大小乔氏的首饰珠挂,也足够他挥霍一阵子。因而乔佳明在一早就到了乔家附近晃荡——他觉得自己得先探探虚实。可别没头没脑地撞上几个守株待兔的公人,又被拿回去。
  就这样,他看见李云心了。
  酒能壮胆,是好东西。
  看见李云心的时候,乔佳明正蹲在一株百年的槐树后,手里握着一个粗瓷小酒坛。见他身影的第一个反应是一哆嗦,下意识地想要逃。但这感觉很快消失不见,并且在他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之后,被汹涌的恨意取代。
  因为那李云心,并没有发现自己。
  哈……他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他也还是个人。
  是个人又不是妖魔,也不会什么仙法,只是运气好,嗯……杀了那府尹……
  至于怎样杀的?嗯……谁耐烦管。只是运气好罢了。
  也还只是个凡人。
  被酒精麻痹的头脑跳过了几样关键事实,只关注最清晰、最直观的事情。
  李云心在向乔家走。
  他没有发现自己。
  自己可以杀了他。
  乔佳明又喝了一口酒,将瓷瓶在地上反手一摔,便只剩了一个断茬。然后他握着这东西,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个大清早就满身酒气的人,但并没有给予太多关注。在这样的时代,信息的传播效率还极其低下。哪怕是李府尹死掉这样的大事,到了如今也还是有不少人并不知晓的。
  但另一个人,却格外地多看了他一眼。
  这人是个女人,之前正站在街边。要说穿着,实则是很普通的。穿这个时代、这个季节女子常见的白色罗衣,外面罩着淡青色的薄纱外衫。这样的打扮,倘若手里持一柄团扇,就是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家碧玉。
  但这女子在腰间用丝带束了一下子,整个人的气质就提了起来。既有女孩子的柔弱可爱,却又藏了几丝英气。
  再看她的脸,会发现她只简单地梳了个道髻,插一支木簪。但两缕顺滑的青丝自两颊垂下,在肃然之中多添了几分女人味儿。
  至于长相……
  你挺难描述她的长相。路人们都可以看到她的脸——绝不会对她的长相心生反感、厌恶。但也绝不会起什么惊艳、猥亵的心思。仿佛在见她的时候,脑海里就生出一团模糊的云雾来,将“这个女人是美还是丑”这样的心思给阻绝了。
  现在这个女人就空着手,站在两边的一颗树下,周围几步都无人。这方寸之间,仿佛她自成天地。她看着路人来来往往,又看到远处乔佳明的动作,便轻轻地侧侧头,咦了一声。
  “有意思。”她说。
  实则她这句“有意思”,说得波澜不惊,几乎没什么语调起伏。仿佛眼前这个人来人往的花花世界对她而言都是浮云一般。但就在这一片浮云里,看到一个小小的气旋。
  “有意思”——比完全的提不起兴趣,稍稍“有意思”一点罢了。
  但即便是这一点,也足以令她一抬脚,跟上去了。
  渭城虽然是当世大城,但也没法儿像李云心那个时代一样,路边见不到一点儿泥土。女子站立的地方是树下,黄土地。因着这几日都没落雨,地面上覆了一层尘土。
  但她走开之后……那里却连一个脚印儿都没有。
  这女人的脚底,和地面始终隔了一段不易觉察的距离。
  她是……踏着虚空走的。


第五十九章 鬼宅
  乔家门前的这条街要稍微宽一些,能并驰两架马车。街道另一边是一条明渠。渠边用青石板砌了,种植些矮树。
  李云心不知道那树名是什么,但只见嫩绿的枝叶间挂些拇指肚大小的红果子,分外惹人喜爱。走了几分钟,就能看见乔家大门的飞檐。原本沿路有些孩童在摘那些红果子玩,但渐渐近了乔家,却没什么人了。
  最终李云心在乔家大门前停住脚步,背着手朝门里看了看。
  黑漆的门,关得严严实实。门口一对石狮,两边各树一杆大旗。
  一边写“渭城洪福镖局”,一边还写“渭城洪福镖局”。
  李云心看了一会儿,走到门前推了推门。
  一推便开。无声无息地开。
  他朝里面看了一眼,随即皱起眉头。刚送乔段洪回来的时候,他从这门走过一次。如果他没有记错,从正门进去应当是一面照壁。如今看,照壁不见了,却是一颗树。
  这树,没叶子,一人合抱粗细,生得枝枝杈杈。但偏偏树皮光滑极了,透着玉似的清辉。在树枝上……
  结满了金元宝。
  没有风,但是满树金光耀人的元宝却在一闪一闪地晃,好像诱惑人去摘。
  事出反常即为妖。这道理李云心懂。
  他就闭上了眼睛。
  通常的修士,除非借助特殊手段给自己开了天眼、阴阳眼,是不能直接看到阴灵的。但自从李云心吸收了庙中愿力之后,却可以看到阴灵了。第一次见到了乔嘉欣的无面鬼他就觉察了这异常。
  但他并不是爱大惊小怪的人,没有往心里去。香火愿力本来就是精怪们专享的东西,他一个大活人吸收了去,发生点异常也在情理之中。
  到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一定是看到了精怪所造出来的幻象了。他本就能直接见鬼,再步入精怪所造的幻象当中,更是看得分明、真实——这也是修士们,不乐意开阴阳眼的原因。因为更容易被迷惑。
  但既然是修行者,也自然有明心见性、识破迷障的手段——只要境界够高。李云心是化境,在这世俗间、对于一般的鬼怪来说,当然足够高。
  于是他微微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
  结满金元宝的树不见了。一具干尸直挺挺地站在照壁前,微微地晃。虽说是干尸,但眼睛却是有的。不但有,还是水灵灵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因为没有眼皮,看起来便是两颗白底黑仁儿的珠子嵌在眼眶里,现在正盯着李云心一动不动。
  如果这干尸的肌肉丰润一些,应该可以看得到它两腮正绷得紧紧在使劲儿——“来呀,来呀,过来上钩呀!”
  李云心叹口气,反手关上门。走几步过去,一脚把它踹翻了,问:“里面那位叫你守门?”
  干尸显然非常惊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全身都在抖——这是在试着“发功”,好赶紧再将李云心给迷了。
  于是他就放出了自己的“势”来——的确就是那种“虎躯一震,散放出了强者之气”。修行者的精气神总是内敛、引而不发的。但并不意味着没办法灵气外放。
  这一下子,干尸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化境高人的威能,顿时便一动不动了。
  李云心见它浑浑噩噩,想来也是个灵智未开的小妖。就不管它,继续院里面走。
  再向前倒是一切正常,直到他穿过前庭、进了后宅。
  一过月亮门,便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是熟悉的——乔嘉欣的声音。语气也是熟悉的——那“三花娘娘”的声音。
  便听她阴阳怪气道:“……嗯?三观!本娘娘说三观与你们听!便是那人生观、世界观……嗯……架子观?咦……价值观?嗯……便是这三观啦。却说这三观法门……呸!坐好了!本娘娘讲法?嗯?!”
  李云心站在门外,背着手听了一会儿。
  这猫妖……或者说三花娘娘,竟然真的有些门道。
  第一次见她,她知道“丹青道士”。后来李云心问她从何得知,她只说记不清了。猫妖用的是乔嘉欣坏掉的皮囊,本身精神又似乎有点儿问题,因此即便是李云心一时都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现在他在门外听,就听见她在“讲法”。
  山野精怪,因为偶然的机缘开了些许灵智,便有了修炼之心、向道之心。但天人们所传的天心正法,即便是世俗间的野道士也轻易不得而见,更何况这些异类。
  因此哪怕是最基本的打坐炼气的法子,对于精怪来说也是珍贵异常。另有一些妖魔活得久了,撞见机缘,自己也可以悟出些修行的法子。此类妖魔便可以向其他的精怪传法——传了法,便有了徒子徒孙,聚集在一处渐渐势大,可能为祸一方。
  李云心听她讲的……大概便是自己悟出来的法门。低微粗糙,但着实是有些用处的。只是这猫妖似乎牢记了李云心当初告诫它的话,将它自己的法门,托了“三观大防法”的名头,讲与不知什么东西听了。
  看起来在他没来的这几天里,这猫妖不晓得通过什么法子聚集了一群妖精,自己做起了正儿八经的“三花娘娘”,大有开坛正位之势了。
  倘若是一般的修行者撞见这种事必然是大叫一声“妖孽尔敢”,就冲进去杀个七零八落。但在李云心这里,他就只觉得有趣。
  一则他是受过那些“狐仙”、“花精”的美好传说熏陶的。二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上限和下限在哪里。真觉得要出问题再收拾了也不迟。
  这时候……他只很想看看里面“群魔乱舞”的情景。
  于是就迈步走到了乔嘉欣原来的卧房门口,将门推开了。
  门一开,“三花娘娘”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云心看到“乔嘉欣”正端端正正地盘坐在对门的一张木桌上,挺着脖子。一手搁在小腹前,一手中指和拇指掐了个决,托在半空中——瞪着双眼瞧他。
  而在她的面前,地上……
  卧着一只红冠大公鸡、一只白毛红眼兔子、一只黑猫、还有一只灰毛老鼠。
  这四只动物似乎听三花娘娘讲法听得迷了窍,听见开门声仍未回过神儿,还在地上一动不动。
  倒是猫妖瞪着眼睛看了李云心一会儿,一转身就蹿下桌子、钻进了床底,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咦?啊……啊呀,爷爷、爷爷、哎呀,我讲法,咦?我记得三观嗯……”
  直到这时候那地上的四只动物才知道惊了,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那兔子只往床下蹿,公鸡扇着翅膀要向门外飞,可又怕李云心站在那儿。黑猫见了老鼠,忍耐了一会儿终究没敌过天性,喵了一声便去扑它。那老鼠倒是个胆子大的,哧溜一声便钻到李云心脚背上、拿两只细细的前爪搭了他的脚踝,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小眼睛仰头看他。
  李云心知道这猫妖是怕自己怪她“聚拢妖孽为祸人间”。
  但他没心情管这事儿。也没心情去跟猫妖说话。
  现在他只微微仰着头,向上看。
  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距离他的脸只有不到十公分,仿佛在死死盯着他。这面孔之后的脖子很长,一直到棚顶——乔嘉欣的鬼魂,正攀附在屋顶上。
  她也在听法。


第六十章 赐名
  那夜见到嘉欣鬼魂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李云心曾想过她会不会也被囚在了府衙门外,成为阴灵大阵中的一员。
  但在他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将那些无面鬼都瞧了一遍之后放了心。那里面没有乔嘉欣。
  鬼魂的模样就是它们本来的模样——它们的衣服,也是它们的一部分。想要给鬼换一身衣服?那是没可能的事儿。
  如今她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鬼魂大多浑浑噩噩,靠生前本能行事。她之前找自己,大抵是因为心中有好感和执念。现在跑来猫妖这里,大抵是因为她的皮囊还在这儿。
  发生这种事,李云心就觉得有趣了。
  他伸手在嘉欣的“脸”上点了一下子,鬼魂的脖子便猛地缩回去,重又攀附在屋顶。
  “你出来。这种事我不怪你。”李云心对床下的猫妖说。一边一说,一边将脚背上的灰毛老鼠提起来,丢到门外:“这位有什么名号?”
  大凡开了灵智的畜类,也都会对自己的身份有模模糊糊的认知。依照常理来说猫妖给它们讲法,是该赐个名号的。
  猫妖眨巴眨巴眼,见李云心是真的不恼她,眼珠子又滴溜溜一转:“咦?名号嗯……啊呀,没有名号呀?爷爷赐名……嗯?哈哈,爷爷赐名呀!”
  她的小心思李云心知道。看起来她是傻里傻气像个精神病,遇到大事却不十分糊涂。倘若李云心给这些畜类赐了名号,那就是真的“不恼她”了。
  只不过这“爷爷”、“爷爷”地叫,让他不舒服。从前看西游记里妖怪们叫那行者“大圣爷爷”,如今也被叫爷爷……不过他没法儿适应。
  便道:“别叫我爷爷。叫我大王。”
  猫妖眨眨眼,手脚并用地从床底下爬出来,似乎很满意这个称呼。笑嘻嘻地坐到床上,又说:“咦?嘻嘻……大王赐名呀……嘿嘿嘿……”
  李云心往门外看了一眼。这灰毛老鼠是真的通了人性,趴在台阶上还未走。
  他略一思索,说:“你叫舒克吧。取——念头要舒畅通达,但又要克制畜类兽性,早成大道之意。”
  灰老鼠听了,合爪便拜了九拜,趴在那里不动了。
  这话说完,那大黑猫喵了一声,嗖地一下窜去老鼠身边,却不是要扑它,反倒两只前爪离了地,人立起来,瞪着两只黄眼睛巴巴地看着李云心。
  李云心向它身下扫了一眼,知道只是母猫。想了想:“你叫警长吧。警,便是要你时时刻刻警示自己,不忘修行。长(zhang)、长(chang),是叫你不可三心二意、没个长性。修行一途凶险颇多。既然有缘,就莫辜负了。”
  黑猫忙将前爪放下,也拜了九拜,瞥一眼那老鼠、舔舔嘴唇,不动了。
  李云心看看她,哼了一声:“你在想什么?我先给舒克赐名,他便是你师兄了。你如果对再敢对师起歹意,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黑猫赶忙压了两只耳朵,往后蹭了蹭。
  李云心转头,一指那红眼白毛兔子:“你来。”
  兔子忙蹿到台阶上。
  “你是一只兔子,便叫斯基吧。兔斯基。”李云心想了想,“基,指建筑物的跟脚。你原本胆小,但我想要你日后稳重踏实,便如斯基。”
  兔子筑起耳朵,三瓣嘴嚼了嚼,也是九叩。
  最后大公鸡昂着头小跑了过来。李云心想了想:“至于你嘛……得了。就叫山鸡吧。”
  “这名字,先不与你说分明。日后你修道有成证了人身、有人喊你‘山鸡哥’时,自会明白本大王的苦心。”
  大公鸡也啄了九啄。
  李云心一挥手:“那,本大王过来的时候,有个智障一直跟着我,估计现在已经进了门了。你们四个到院子里去各施手段——都说开了灵智的精怪天生会蛊惑人心,我瞧瞧你们道行如何。别玩儿死了,那人我还有用。”
  也不知道那四位是否领会了李云心的精神,只互相看了看,又鸡飞狗跳地蹿了出去。
  这时候李云心才走到桌边、拉开一张凳子坐下,叹口气:“说说吧,怎么回事。先说前面那干尸。那东西,总不会是你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再说她——”
  他指了指棚顶,“知不知道她是你这身子的原主?你打算怎么办?”
  猫妖说话向来颠三倒四,这一次也不例外。李云心是用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弄明白外面那干尸哪里来的。
  原本这乔家只剩下四个仆从,被孟噩杀了三个。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不是好相与的,知道主家在公堂败诉、死的死关的关,便起了坏心思,要卷了财物逃走。
  原本猫妖对这些事情并不上心,只在屋子里和人玩耍。但那女仆偏偏贪心不足,主意打到了“小姐”身上。
  李云心也能理解。这时代,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上升通道是多么难得——没法做官没法经商,几乎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如今摊上这档子事,想不疯狂都难。
  于是卷了钱财便没走,等到夜里,想要将小姐身上头上戴的那些也一并拿走了。
  岂知到了夜里,据猫妖说,便有一阵云雾卷了进来,正将那小丫鬟裹在里面。女人叫喊两声就没了声息,猫妖等云雾飞走了才敢去看——丫鬟已成干尸了。
  这猫妖觉得干尸看起来皱巴巴相当可爱,就点了一下子,令它成了个精怪。
  到这里……
  李云心瞪圆了眼睛。
  先不说那云雾。据猫妖的描述,应当不是九公子,而是过路的什么妖魔。虽说未免太巧了些,但也不是没可能。实则和最近发生的另外一些事儿还有些其他的牵连,但都不是最要紧的。
  他惊讶的是……
  这三花娘娘在干尸的头上点了一下子,那东西便成了精怪?
  他详问了这件事,但那猫妖却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四,只道“咦?呀,想起来啦就点呀,嘻嘻……嗯……大多时候却想不起……”
  听她这么个说法儿……倒是具有某种不为他所知神通。可如今神智缺失恍恍惚惚,时灵时不灵了。


第六十一章 树奸
  这“三花娘娘”,越发令李云心觉得没那么简单了。
  就暂且搁下,又问乔嘉欣。实则也问不出什么——无面鬼浑浑噩噩,虽说和三花娘娘因着都是“脑子不大好使”的关系,沟通要略顺畅一些,其实也没说什么石破天惊的大秘密。
  她前几日是受了惊,才跑掉。受了什么惊却说不出。
  李云心仰头看了看屋顶的嘉欣,在心里想,到底怎么处置她。
  就在这当口儿……
  看见乔佳明口歪眼斜地笑着、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进后院来了。
  他手中酒瓶的断茬已不知道丢到哪里去,双眼迷茫无神,显是被迷惑了。李云心就在屋里,他却视若不见。晃晃悠悠、怪笑着跑了几步,看到庭中一颗盘根老树,便猛地扑上去。
  扑上去、抱住了,三下两下除了自己的裤子,一挺腰,便刺入老树的两根枝杈之间……做起了那事来。
  那老树的树皮粗糙,乔佳明又十分用力。只十几次,他那下体就已经血糊糊的一片了。
  一切发生得迅疾,李云心看得目瞪口呆。猫妖见了这事,笑着拍掌:“咦咦咦,好玩、好玩!”
  李云心一巴掌将她抽了回去:“床下好好待着!”
  ……
  ……
  却说也是在此时此刻,那女子走到了乔家大门外。
  天一下子就黑了。
  这自然是她的感觉。前一刻还有上午的暖阳,下一刻就成了午夜。但虽是午夜,却并不特别的黑暗。
  因为乔家大门前挂起了一连串的大红灯笼,温暖又喜庆的灯光将黑暗带给人的恐惧感,尽数驱散了。她就站在门口,却已经可以听得到门内隐隐约约的笑声。那是年轻女孩子的笑声,三四个或者更多。
  还有味道。像是大户人家办喜事时候的味道——酒味、肉味、鞭炮味。
  一切都预示着在这样的一个午夜,走进这大宅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将会有柔软干燥的床铺,或者娇俏可人的侍女。
  女子想了想,便真的走进去了。
  迈过门槛,走了三四步,大门在她身后悄悄地关闭,没有一丝声响。
  迎面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丫鬟在笑着盯着她。丫鬟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好像没有上下的眼皮,整颗眼珠子都突了出来。但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里,却似乎并不突兀,反而很平常。
  她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雪白得发亮的牙齿。
  这笑容像是面具一样挂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丫鬟像是关节并不灵便的木偶一样微微弯腰,一只手伸向前方,为女人指引了方向。
  女人停在丫鬟面前、面无表情地也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儿,才微微摇头,顺着她指引的方向往前走。
  夜色里,整个乔家院子都被点亮了。天空中悬浮的孔明灯,池塘边、假山上则插满了蜡烛和线香。树枝上挂满了随风飘荡的白色纸钱,然而在黄色灯光的映衬下,却生生逼出了富贵气。
  女人走了几步,便听见风里有男子笑。
  一个穿着彩衣的男人背着手、昂着头,微笑着朝他走过来。
  男子的步伐矫健轻快,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极具弹性的棉花上。他的头发梳成高高的发髻,发髻上绑了大红绸,在夜风中飘荡——一直飘到半空也落不下来。
  至于他的脸……他生着巨大的黄色嘴唇——几乎占据了面孔的一半。嘴唇光滑而富有光泽,好似擦了油。但这男子的长相,在这样的环境里,仍不显得突兀。
  他对女子伸出了一只手。女子略一犹豫,便牵了他的手。
  男子发出清亮高亢的“咯咯”笑声,拉着她更快步地往后院去了。
  临近后院,笑声和粗重的呼吸声便更加分明。
  待穿过那道月亮门,女子便看清声音的来源了。
  她看见一个女人一丝不挂、双腿高高翘起,正躺在一张石桌上。而一个男子,正如发了情的公牛一般抓着那女子的脚踝,卖力地耸动。
  女人停下脚步,微微皱眉。
  她身边的男子便轻轻松开她的手,开始解自己的彩衣。
  女人皱眉看看他,又转头,看向前方。在夜色中前方是内宅的门,门上同样挂了灯笼。两张石凳摆在门前的台阶上,一张凳子上有一团血红色的雾气,另一张凳子上有一只毛笔。
  女子便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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