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心魔_沁纸花青-第16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一切都很正常——似乎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的的确确发自真心。
  这种情况是他第二次见了。第一次,是琴君。
  想那琴君,玄境大妖,修为极高,能在自己全不晓得的情况下为自己种下禁制。她看来“无任何异常”之处,却正意味着她的城府深沉得可怕,已不是旁人能够揣度的了。她毕竟活了那样久,有如此的心机也在情理之中。他李云心看不出,就只算是自己功力不足罢了。
  而起初他以为这辛细柳虽看着是个青春貌美的少女,但修行无岁月,实际上也足有上百岁了——心机深沉,也是常事。但而今晓得她只有十八九岁罢了。
  十八九岁的人……无论经历了多少、见识了多少,都绝无可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这是他对自己的信心——如果连这一点信心都没有,他觉得自己早就死掉了。
  但……当真如此么!?
  他开始意识到……与自己打交道的,似乎从来都是些“坏家伙”。无论聪明也好、愚蠢也好,总会以许许多多的心机示人。他与那样的人见招拆招尔虞我诈,渐渐已不相信真有什么“纯良无邪”之辈了。
  说来是保命的本领求生的手段,却也是很悲哀的。
  想到此处他低叹了口气:“你是木南居的细作——小小年纪却能在伪圣面前不露破绽,也是很有本领。想来这些年你所做过的事情,也可以写成一本传奇了。面对共济会的人的时候,你不心慌么?”
  辛细柳稍愣了愣,旋即失笑:“哎呀……是我不好,我忘记和你说啦——”
  “我也是共济会的人呀。”


第四百三十二章 好的开始
  李云心微愣:“嗯?”
  辛细柳指了指自己:“十八年前,一共有二十个孩子被选去做丹青道士——咱们的人占了四个。”
  “龙王也晓得咱们所作的画卷,是有很大用处的。于是咱们这二十多个丹青道士就被拉进了共济会。我们二十多人,如今名义上都是共济会的人,道统与剑宗是不晓得的。而这二十人里,余下三个人木南居的人是谁,我也不晓得——向来如此,怕一个人暴露了身份牵连出其他人来。龙王也知道,修行人逼供的手段不同于凡人,不是不想说就可以不说的。”
  李云心点了点头。
  “因此……我们当中便似乎出了一个叛徒。”辛细柳的眉头皱了皱,看起来对那背叛木南居的人极愤怒,“除我之外的两个人当中,有人被策反了。我们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晓得这件事了,但仍不知道那叛徒究竟透露了多少去。这件事……一定要有一个交代,否则后患无穷”
  李云心想了想,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过他这笑声里是包含了些惊诧的意味的:“就是说……你现在是一个双面间谍——你出身是木南居的人,却被共济会吸纳了。今夜你也是因为这一层身份,才可以替伪圣出面做事?”
  辛细柳看起来略有些得意:“正是的呀。”
  “那么……你们当中被策反的那个就更厉害了。”李云心又笑着摇头,“他出身是木南居,打入玄门,在玄门内被共济会吸纳了。接着被共济会策反,又成了共济会的细作——这就是三面间谍了。而你们现在却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所以我一定将他揪出来!”辛细柳竖起了眉,气鼓鼓地说。
  话说到这时候,李云心脸上很轻松,心里却绷得愈紧了。
  ——还是没什么破绽。谈及这样的复杂的话题,可能一段话里情绪就要峰回路转几次。在这种情况下要将情绪隐藏得完美,连他自己也吃力。
  但他仍看不出什么破绽。
  于是笑着叹口气:“好。如今算是知道你们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了。那么……想要我教你些什么呢?”
  辛细柳微微一愣,随即欢喜地跳起来——她座下那白鹤发出一声不满的长鸣,听着倒很像白云心现出真身时候的声音。
  “龙王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她快乐地说,“那些云山的道士和剑士总说自己是玄门正宗,说我是旁门左道——依我看,龙王干脆重新开宗立派嘛!通明玉简在您手上,你又是天下画道第一人,您就做新的画圣,我就是您的开山大弟子啦!”
  无论真心或伪装,这的确是李云心很少在别人身上看到的快乐模样。于是他摇头微笑:“圣人又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总要太上的境界。开宗立派这种事呢——如今道统和剑宗还在,会很麻烦。我也不喜欢被一群人跟着——”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似乎很久很遥远,却其实并不甚远的数月前那段时光来。
  他在渭城乔家的宅子里收了四个“弟子”……算是五个吧。
  那时候只觉得有趣,玩闹一般赐些名号。岂知那些小妖后来做事也上心,很有些弟子的模样。只是如今……都飘散凋零了。
  死掉两个。
  有一个仍被囚禁在云山。
  有一个受重伤,与于濛在一处。
  另有一个……乔嘉欣的游魂,如今不晓得哪里去了。
  当初与那死掉的两妖在一起办事,如今……不知道境遇如何。
  忽然觉得有些索然。便又笑笑:“也没什么时间教你。再有十几天云山要落地,玄门就要同妖魔开战。到那时候,我可能连自都身难保——你家主人,舍得你跟我走么?”
  辛细柳愣了愣。颊上忽然生出两团不易觉察的红霞。但很快找一个话题想要遮掩过去:“啊……龙王神通广大,自然会有办法的——据说龙王从前是人,后来才成了龙王。如果是我的话,也想——”
  说到这里忙住口,讪讪地说:“我是不是……又问了不该问的事。”
  李云心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也没什么。”
  辛细柳不晓得他这话是敷衍还是真心。正要再说些什么——看见李云心的手掌一翻,忽然抛给了她一个东西。
  她不假思索、立即去接——这动作被李云心看在眼中。到这时候,神情仍没什么破绽。
  接着,辛细柳看到掌心那东西。
  她的反应——
  先有一瞬间的恍惚——不晓得这是什么。
  随后愣住——似是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推测,然而不敢相信是真的。
  紧接着,则浮上来一丝惶恐畏惧——那个“大胆的推测”,令她有些怕。
  如果李云心没有看错的话,惶恐畏惧之后,有一瞬间的“患得患失”。就好像是敏感的少女在猜测陌生男子突如其来的心意。
  然而这种情绪,很快被随即而来的更加宏大、更加肃穆的情感压制——此前的种种反应都是她自己的,接下来的反应,则是基于她所属的势力、立场而做出的——
  “龙王……这是什么意思?”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语气变得同向李云心转述“她家主人的言语”时一模一样。
  因为如今被她捧在手中的,那通体透明的东西……
  似乎是通明玉简。
  李云心皱了皱眉。
  依旧……毫无破绽。
  于是他顿了顿,看辛细柳:“这是通明玉简,是画道的圣典。你不想瞧瞧这东西么?”
  当然想——有哪一个修习画道的人会不想呢?
  然而这东西,却又引出了多少灾祸来?近来短短数月的时间,玄门的真人们接二连三地陨落,大妖魔们也有死伤。更不要说全没人在意、如蝼蚁一般被波及的凡人,以及天下动荡的大势!虽不能说都是因为这通明玉简,却必然与它脱不开关系。几乎可以说,这东西,就是引爆这一切的导火索。
  在这种时候……它几乎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了。神通高强者可以试着去争夺它。修为低微的人得到它,却只是一块催命符罢了。
  辛细柳托着它,就像是托着一块易碎的水晶。
  “这是……龙王的宝贝,我怎么敢收。”她似乎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细柳之前是说错了话,龙王……还是不要开我的玩笑了吧!”
  “没有开玩笑。”李云心正色道,“如今要去伪圣那里。他们两个,又一直想要我这通明玉简。我带在身上,就等于白送了他们。倒不如送给你——”
  他神色肃然地看着辛细柳:“暂由你保管。在他们眼中你是他们的人,断无私藏的道理——更不会搜你的身吧?”
  说到此处顿了顿。辛细柳愣了一会儿,才道:“……不会。”
  “而你又是木南居的人。”李云心便继续说,同时笑了笑,“你刚才说了些你们的人要帮我的理由,我听过之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也觉得,你们该还有些旁的考虑——”
  “共济会虽与我有杀父杀母的仇恨,但世人素知我李云心……是个阴险狡诈之徒,对不对?”
  辛细柳忙张嘴要说话。但李云心一摆手,制止了她:“所以如果我能活着上云山,共济会的人又觉得我有利用的价值、想要招揽我……我也不是没有可能暂且在他们那儿容身——你们想到这一层,对不对?”
  “因而才出手帮我,明示自己的态度。唉——”李云心笑了笑,“倒也是我最初料到的结果——我跑来这里搞出声势、共济会的人一旦对我流露出些许招揽之意,你们一定坐不住,也会帮我。同时也证实我的另一个猜测——你们在共济会内部,同样有耳目。”
  辛细柳便只眨眼,不说话了。
  “那么如今把这东西交给你,也算是投桃报李。所谓你们今夜帮了我、只求能借着我的身份自由活动便可的理由,在我听着像是白送给我的人情。我又不是傻瓜——只要你们开始认真对待我们双方的关系,我也就肯给你们足够的善意。这玩意儿……就当做是我的善意吧。”
  过了好一会儿,辛细柳才为难地说:“但是这个……龙王当真交到了我的手里,我是绝无可能私藏的。如此要紧的东西……细柳是要交到主人那里去的。”
  “那么就交过去。”李云心毫不在意地说,“开启这东西的法决只有我自己才晓得,它在谁的手上,倒并不重要了。”
  辛细柳半晌无言。看李云心的眼神当中除了疑惑、惊诧,还慢慢多了一丝别的神采——
  如他一般俊朗的人物,原本就极少见了。在未见李云心之前,世上关于这位渭水龙王的传闻似乎都主要集中在“狡诈”、“凶暴”、“无情无义”这样的词儿上。可如今亲见了他,虽知道的确与寻常人不同,却也慢慢意识到这个活生生的人似乎与传说中更不同。
  ——看起来……哪里“狡诈凶暴”了?倒更像是个磊磊落落的坦荡人。
  至少,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随随便便将就通明玉简这种东西、交给另一个第一次见的小姑娘吧?
  辛细柳似乎因这样的情感而无言,李云心便也暂且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御空而行直往西北面去,但并不是要直接飞去云山——那样的话,可能需要几十天的功夫。
  辛细柳似乎另有办法。先前与李云心并行,也只是为了有时间说话罢了。
  而李云心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从见她到如今,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最初是戒惧,之后是犹疑。至于如今嘛——
  他想要从这辛细柳的身上挖出一些东西来。
  她自称共济会和木南居的双面间谍,所掌握的信息必然不会少。李云心此前与两者打交道,都只算是在外围远远观望,很难找到突破口。而今却算是找到了——且一下子找到两个。
  倘若这小姑娘……身份当真如她所说。
  那么实际上是可以通过别的一些手段,叫她说出许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的。
  李云心知道自己在某方面有着“可怕”的优势。尤其对于这种在情感方面算是“涉世不深”的女孩子而言。
  所以将通明玉简抛给她。
  这东西,明显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但曾经的画圣神通广大,又以这个世界的法门对它进行了某种改造。因而这东西同样具有这个世界里那些真正的“玉简”所具备的特征——否则曾经的双圣、不少高阶修行人也都曾见过它,为何也众口一致地称它为“通明玉简”呢?
  于是,这所谓的通明玉简,是可以留下自己的气息的。
  玄门修士们也用玉简,来录下自己的心得精要。再以自身灵气在简中留下印记,便可晓得这玉简大概到了何处、是否损毁。自然没他从前那个世界的所谓“定位”那样精准玄妙,但至少可以知道——这玉简可能在西方、北方、还是西北方。
  另一层……他所留下的这印记,乃是以画道的法门施展的。是他能够从简中找到的、最适合真境修士修行的神通。
  倘要破去他留下的印记,他立即便可晓得究竟是画道的手段还是以其他的法子暴力破解。他想要进一步确定辛细柳到底是不是她所自称的、木南居的人——这通明玉简的去向,便可作为凭证。
  而木南居的人以画圣旧部自居,更可以晓得如今在他们内部,是否还有修习画道的高人。
  况且眼下他境界已经极高。通明玉简当中可以为他所用的法门越来越少。他急需的并不是高深的术法,而是同画道有关的、更加基础的、成系统的修行方式。
  至于通明玉简当中所藏的所谓“飞升的秘密”——搞了一千年也没人搞出来,更不多这么一时半刻。倘若共济会将视线转去木南居的身上,他倒还可以减轻些压力吧。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目的。然而那个目的实在太过飘渺、难以捉摸,也只是“存一个念想”罢了。
  也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叫他在此刻将这通明玉简交出去。然而那个原因……李云心如今并不想去细细琢磨它。
  因为那是他在这段时间里有恃无恐的底牌之一。
  前几次都险些将这张底牌翻开了。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很希望事态可以依着自己预想的轨迹发展——让他为自己挣出一片……至少可以短暂休息、舔舐伤口的余地来。
  如此再行过一刻钟。终究将这通明玉简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的辛细柳停住身形,看李云心:“龙王……还有什么要交代给我的么?我身上有可以日行十万里的法宝——我们可以乘此去。但那么一来,就没什么时间再给龙王细细说些什么了。”
  或许是“拿人家的手短”这句话用在修士身上也恰当。又或许是心里什么别样的情愫作祟。辛细柳此时同李云心说话时的神色又与从前不同。此前的恭谨是有的,但一丝若有若无的羞怯……似乎也是有的。
  李云心温和地看着她。声音也温柔:“倒更想和你一起慢慢飞过去。”
  他说了这话,有意顿了顿。辛细柳就抿嘴笑起来。
  “——也好在路上,同你一起参详参详画道当中的事。”李云心眨了眨眼。漂亮的眸子在月光下眼波流转,是一等一的风流潇洒,“但恐怕云山上的人等得急,又坏了你我的大事——索性早去,见个分晓吧。”
  又垂下浓且密的睫毛、略想了想,再看辛细柳:“我也很高兴……有了一个同类。”
  辛细柳因他这眼神而微愣了一会儿。但很快转过脸、目光闪烁地眨了眨眼:“啊……细柳岂敢与龙王并……并……哎呀!”
  她似乎有点儿心慌意乱。吞吞吐吐地说了两三句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寻常的女孩子在这种时候大概会更加羞涩慌乱。可这辛细柳——
  却忽然跺了跺脚,扬起拳头又气又笑地虚虚打了一下子,转脸看他:“龙王,你真是个坏蛋!”
  李云心微微一愣,便也眨眼。目光温柔又轻佻,笑道:“那么,我坏在哪里呀?”
  辛细柳用指背抵住了两颊,只拿余光看他——似乎在为略染了红晕的脸蛋儿降温:“我知道龙王喜欢挑逗女孩子——白云心、红娘子,还有你身边的女妖精。但是,请龙王不要因着自己生得漂亮、细柳又崇敬您的心胸和手段,就也来戏弄我——”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因为我可知道如果真喜欢上了龙王这样的人,是一定没什么好结果的!”
  李云心大笑:“你这样聪明的小姑娘,怎么会上我的当?况且,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地因为……寻到了一个同类而觉得亲近呢?”
  辛细柳又抿嘴笑:“龙王这样的大英雄,哪里会在乎什么同类,又哪里会在乎什么亲近?和细柳说这些,也许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李云心听了她这话,笑容便慢慢地收敛了——变成某种怅然若失的笑,看起来有点儿失落。
  像是想起了什么曾被压在心底的难忘经历。
  便笑着叹口气,微微摇头:“唉。也罢。终叫我现在是个妖魔呢。世人,也都说我狡诈无情罢了。然而……我从前毕竟是个……人呀。”
  说了这话,抬眼看一眼辛细柳。
  小姑娘似未料到自己的几句话竟将李云心的愁绪勾出了——似也更未料到……他竟有如此的愁绪。便愣了神儿。过一会儿,脸上浮现出忐忑的神色来,将要张口说话——
  李云心便立即又笑起来,似是将“心中不快强压了下去”——
  “也罢也罢,我们即刻往云山去吧!”
  ——如此,这小姑娘心里存了些许愧疚,却又不得抒发。再见李云心这“强作笑颜”的模样……很快那愧疚便慢慢发酵地更加浓烈了。
  她便轻咬了咬嘴唇,看一眼李云心,小心翼翼道:“那……这就随龙王去——”
  于是李云心在心里微笑起来。
  ——愧疚或者同情或者好奇……都总是很容易引出另一些情感来的。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第四百三十三章 豆婆与凌娘
  是夜,李云心与辛细柳往云山去,说许多话、怀许多心思。
  却另有令人,在往渭城去。
  实际上,是在往“曾经的渭城”去。
  焚毁渭城的火刚刚熄灭月余。以那巨大而残破的城郭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的土地都是龟裂的。草木早已经凋零枯萎,秋风一起,便是漫天的飞沙与呛人的烟雾。
  渭城与洞庭之间,本有一片广阔的森林。可如今森林也不在了。渭城的火焰在熄灭之前终将秋日的草木引燃,从城周、一直烧到了洞庭边。如今沿途一片焦黑狼藉,仿佛被发了怒的天人狠狠踩踏蹂躏过一般。
  而那洞庭边,亦是发生过可怕的灾变。君山被雷霆轰塌,从前的洞庭盛景之一不复存在,只剩下半块巨大而丑陋的岩石立在水面上。可这并非最令人心惊的灾祸。真正的灾祸,是洞庭湖水。
  从前的千万里洞庭,烟波浩渺,仿若仙境。而今的洞庭……则几乎成了死地。
  修行者在追捕李云心时使用的神通几乎毒死了整片湖水之中的鱼虾、精怪。尽管后来将水中的毒液收去,尸体却留在了湖中。
  起初——沿湖而居的州府百姓喜出望外,将还算新鲜的鱼虾打捞。或者自家食用,或者用以贩卖。
  但很快……凡是触碰过那些死去鱼虾的人,都在三日之内皮肤溃烂、呕血不止。而那些吃了这些鱼虾的人,则七窍流血,五脏六腑尽碎。短短四五天的时间里,又死掉何止数千人。一时间都晓得是那些鱼虾招来的祸患——忙将余下的,统统倾入湖中。
  至于那些死掉的尸体亦无人敢触碰。少数入土为安,多数的,也被抛入湖水里。
  月余的时间过去——这样多的尸体便在湖中慢慢地腐烂、发酵。很快,各种各样的疫病滋生开来。洞庭重新变得烟波浩渺。只是如今不再是水汽,而是可怕的瘴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大概便是洞庭只进不出——滔滔渭水以及其他几条细流为它提供水源,它却并不是什么大江大河的源头。因而可怕的毒水与瘴气便只笼罩这样一片广阔区域,并不曾像四周扩散。
  但即便如此,整个庆国的南部仍遭受可怕的打击。
  洞庭周边自古便是鱼米之乡、庆国的产粮地之一。而今无人敢引洞庭的水灌溉,又有更多沿湖而居的百姓背井离乡——小半个庆国,已是人心惶惶了。
  然而背井离乡的那些人,原本生活算是富足、还过得下去。他们离开故土,所求是安身保命。
  但另有一些人,从前就已经居无定所、衣食不济了。他们没什么土地,只靠给人做活谋生。到这种时候对于这些人来说,则是另一件好事——
  为了应对眼下的窘境,州府发下通告。一方面安抚人心劝说百姓们守住故土,另一方便,则声称凡去渭城旧地、洞庭周边垦荒的,不但将那些如今已算是“无主之地”的土地划拨他们,还会连免三年的赋税。
  于是这许多的人,便满怀希望地来了——
  并且看到已经面目全非的渭城、洞庭。
  实际上在他们眼中,还不坏的。
  渭水仍旧清澈,水里也有鱼虾。据说官府也在延请修士将渭水与洞庭之间的水口封住,以求毒水不外溢。
  大片大片的土地上都是森林燃烧之后的草木灰,不但省去开荒的功夫,还是天然的肥料。倘若要冬种、春耕,只需要将荒原里的树根草根挖出,工作量算是很少的。
  如今是仲秋了。还来得及在入冬之前栽种些可以越冬的苗木。依着官府赈济的粮食捱过小半年,来年或许就有丰收——这样的前景对于许多人来说称得上是从前不敢想象的幸福。
  于是渭城周边,渐有人烟。虽不多,可总是慢慢聚集过来了——
  到今夜的时候,便又有两人踏着夜色也来了。
  是……两个女人。一老、一少。
  实际上老者也不老,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算半老徐娘。在深秋夜里裹了一件藏蓝的棉布斗篷,头上戴一顶斗笠。这打扮不伦不类,像是跑江湖的,却又像是寻常的妇女。然而瞧她斗篷上摞了几块补丁,便晓得或许是因为生活窘迫,便将避雨的斗笠用作避风沙的檐帽了。
  这中年的妇人,自称豆婆。
  豆婆身后的,是一看着十六七岁的小娘子。也穿粗布衣、戴斗笠。但衣上补丁更多。可即便如此,倘有人透过她面上蓬乱垂下的头发细细瞧,便会发现这小娘子实是个天香国色。
  这小娘子,自称凌娘,说是豆婆的女儿。可外人看了会觉得奇怪——这老娘倒不心疼女儿,叫她臂上、背上,都提了背了许多东西。
  ——背上负两杆大戟,足有七尺长。三分之一在背,另外长长的两截则高高地冲向天。寻常男子这么个背法都要行走不便,这凌娘却走得很稳当。
  左边腋下则夹了一捆刀剑。但看着都不是真家伙,而是些薄铁片打造的玩意儿。虽然明晃晃,可会一颠一颠地颤。就令人想起那些街头耍刀吞剑的卖艺人来。右手则提了一个蓝底白花的大包袱,鼓鼓囊囊。看着放的是被褥、衣物、吃食。
  即便这小娘子身段修长,可背了提了这么多,看起来也臃肿了。
  ——倒的确是,走江湖卖艺的。这也是她们自称的身份。
  此刻空着手的豆婆与苦力一般的凌娘站在一片焦土上。身后有六七个帐子,这是住了六七个户人家。都是前些日子才来到,先在这里搭建一个安身地,打算再慢慢地垦荒。
  也刚刚问过一户人家。说从此地再往前七里,就是从前的渭城了。
  也劝她们娘俩儿不要再往前去——那渭城附近,大火烧了几十天,土地早就蒸干了。方圆十里什么都长不出来,连草籽儿都烘成了灰沫沫。倒不如与他们这些人住在一处、互相帮衬。“母女俩总不是个法子、到底要有个男人。不如留在这儿成个家”——这种劝她们的话,说了一个晚上。
  但无论是豆婆还是凌娘,都没什么表示。
  告别了这些垦荒者之后,两人继续往渭城的方向走。走上约莫半个时辰,连脚下与泥土混杂在一处的草木灰都不见了,只余下薄薄的一层黄沙。空气越来越干,空气中也开始有阴森的凉意。
  这凉意,并不单纯是秋夜里的寒意。似乎还是因为另外的一些东西。
  如此再过一刻钟,渭城的轮廓,如同一只匍匐的巨兽一般在地平线上显露出来了。
  豆婆便停下脚步,脚底干燥的泥土沙沙作响。接着略转身,往西边看——
  西侧,便是滔滔的渭水。在这样的距离之上虽看不到那条大河,但可以听见隐约的水声了。从前,这里是大片大片的田地。沿着田边的小路走下去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渡口。如今这些都不见了,只余荒野。
  豆婆便从斗篷下探出一只手来,往西指了指:“你说当初李云心最后一次与龙九见面,是在这个渡口旁?”
  凌娘便也停下脚步。先喘了一口气,再往西边看——微微眯起眼。隔了过会儿,轻声道:“是。”
  豆婆得了这回应,便将手缩回去了:“还有呢?”
  凌娘愣了愣:“……只见了面说些话。再没什么了。”
  豆婆微微侧脸,用余光看身后的“女儿”。但目光里浮现出来的是与她的身份、打扮全不相符的严厉冷酷:“再想!”
  凌娘微微一哆嗦,便咬咬嘴唇,又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他……当天回城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我。我当天是跟了他出城的。然后……我们两个沿路走回来。那天城里死了人,路上……有戏台。戏台上有人唱戏……”
  边想边说,慢慢地、琐琐碎碎地说了许多。
  这豆婆也不催她,耐心地听她讲了将近两刻钟。但其间会问一些诸如“他当时有没有皱眉”、“他当时说的是‘必定’还是‘一定’”、“他当时的脚步是快还是慢”之类的细节问题。
  有些问题凌娘答得出,有些则记不清了。如此她说完、豆婆也问完,这中年妇人才又道:“你要记住。想起了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细节,都要同我说。有没有用是我说了作数,不是你说了作数——倘若你真有你自己以为的一半那样聪明,怎么会被那李云心害死?”
  说了这话抬脚便走。那凌娘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抿了抿嘴、再跟上。
  再过两刻钟,二人到了渭城的城门前。
  这是渭城南门,名曰远宁门。借着月色可以看到这城门还算完好,尚未倾塌。向里面望,一片黑洞洞,仿佛藏匿无数凶神恶煞。豆婆的脚步略一缓,凌娘便会意。开口低声道:“我当天,从这里进门,来的时候渭城里——”
  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凌娘便将当日沿途所见事无巨细地描述,仿佛将当时的情景也还原了。而谁又能想得到,当时那繁华的渭城,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连鼠虫也无有了呢?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说话声……听起来诡异极了。
  “……他在城里游走了很多天,送出去很多画作。还在石上刻下一些印记。”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沿着干涸的柳河走了一里路,来到一块青石旁。
  “我……也曾经在这块石头上见过印记。但只刻了一半,没什么灵气流转……”
  凌娘所说的那块青石,临着柳河。而今往上面看已经没什么“印记”了——石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