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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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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才稍微流利了些:“宫主乃我剑宫之主……咱们余国虽不大,但也有妖魔万千。他日宫主觅得时机振臂一呼何愁大事不成,何必要去那劳什子共济会……啊呀,怎么叫查看?怎么叫查看呢?那逍遥子怎配查看您呀?啊呀呀……”
  他这发自肺腑的忠心模样到底叫阳剑子略微展了展眉。但很快又重新微皱起来。
  他摆摆手,将一颗卵石在嘴里慢慢地嚼着:“这些事,你从前不晓得。如今也该晓得了——日后你或许到了我如今的位置,也该这样想。”
  “宫主这是何意——”
  “你不要急。听我说。”阳剑子眯起眼,“你是个小妖魔,只晓得余国、剑宫。但到了我这样的修为,眼中就要有天下了。这千百年,我在余国藏身……看似风光,实则是在,缝隙里求一线的生机。”
  “木南居,共济会,道统剑宗,妖魔。我便在这些人当中摇摆,依靠着自己的运气和心计慢慢有些了些本钱、基业。慢慢从一小妖修至真境,又有了如今这剑宫。”阳剑子顿了顿,叹口气,“但如今已经到头了。我若势力不慢慢变大,可能就活不到今日。到了今日势力大了,那么余国则容不下我了——我进入一些人的眼中,就总得选一个势力去倚靠。”
  “我想了又想,便是选这共济会了。为何选这里先不与你说。只叫你晓得倘若我离开了余国,这剑宫的残破基业便交在你手上。以后凡有事,你还可借这共济会的势。”
  阳剑子说豺道人只是个小妖魔,豺道人便当真是个小妖魔。
  也是到如今这小妖才意识到,从前在他心中修为通玄几乎无所不能的宫主也有这样的烦恼——他们这些小妖是人脚下的蝼蚁,而他们的宫主则是那人。但……并非最强壮的那一个。
  在更可怕的某些人眼中,他这敬爱的宫主竟也是蝼蚁……了么?
  此前他从不敢这样想。但如今竟然从阳剑子的口中说出来了。这念头竟叫他不在乎阳剑子口中那“托付基业”的意思了,只道:“宫主究竟有何难处?!”
  阳剑子沉默片刻,抬起头看远处的蓉城在夜色中隐隐约约的轮廓。看了一会儿叹道:“那城中的李云心呀,何尝不是与我一样的呢。一样的处境,一样要做出些选择。见他如今使心机、拼气运,苦苦挣扎求生……便是看到了当初的我。”
  “我那时以为自己总能从险中求得生机来。总以为有一日,我会做出些什么来。到如今做倒做出了。可惜还是鱼肉罢了。而今再看他呀——”阳剑子微微摇头,想了想,“大抵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罢了吧。”
  叹息了这样一会,阳剑子站起身来。
  那豺狼人也忙跟着站起来了。
  阳剑子移步往窗边走,环绕他们身周发丝一样细微的小剑便跟着他们走、始终将这两人的声音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他最终在窗边站下了,再盯着蓉城看一会儿,沉声道:“那李云心是共济会想要的人。”
  “如今便是我这最后一个考验了吧。”他将掌中的一枚卵石慢慢地捏碎,看那石粉窸窸窣窣地自指缝间落下,“活捉了那李云心,我便可见到……共济会的长老们了。”
  豺道人一点都不想看到他家宫主如今这种模样——这是一种怀着私心的忠诚忧虑,这忧虑甚至令阳剑子透露出的“要将剑宫托付给他”这件事都变得毫无惊喜可言。
  但即便如此失望他也仍然打算将阳剑子想要做的事做好。在这种时候这样的心思已不仅仅是为了“宫主”与“基业”,还是为了他心中的某种希望和信念了。于是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么宫主……是叫属下往蓉城去么?”
  阳剑子微微摇头,脸上泛着淡金色的光泽:“不要去。这是一个圈套。”
  豺道人想了想:“属下也晓得这是狼道人的圈套。但那人志大才疏,想来并没什么——”
  “不是他。而是李云心。”豺道人看着他这位忠诚的下属,像是一位先生在为他的学生答疑解惑,“你今后要记得,李云心这人是极狡诈的。你如今只知道狼道人在城中布置了好几年搞出了如今的事,但知道这期间是不是也有李云心参与其中么?他在蓉城之上弄了这样的一场大雨、暴露自己的行踪又是为何呢?”
  豺道人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答:“属下不知。但豺道人布置许多年,那李云心——据主上说是近日才出现在洞庭,想来并不会有什么关系吧?大抵只是个巧合、误打误撞或是一时兴起来了蓉城罢了。”
  阳剑子笑了笑:“所以不要这样想。你头脑里的很多念头、决定,都有可能是他故意叫你这样去想、这样去做的。对付他这种人,一旦你觉得某处太容易、太走运,那么千万不要为他找一个什么理由,说他大概是如何如何。”
  “你该从自己的身上找理由想一想——是不是你哪里没有想透,所以才看到如此的状况。是不是他在哪里设了伏笔做了局才会叫你在这一瞬间掉以轻心。”
  豺道人听了阳剑子的话微微发愣:“主上……那人当真有这样厉害的么?”
  阳剑子便抬头往蓉城看。看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这里有那逍遥子带给我的情报。看了看,觉得很心惊。”
  “凡是轻视他的都死掉了,没有足够重视他的也死掉了。这人很善于玩弄心机,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因此对付他的话——每一步都不可掉以轻心。一旦觉得疑惑,最好的法子就是停下来、想一想。切莫冲动。”
  “所以说——”阳剑子加重了语气,“今夜不要去。”
  “蓉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红岭。那李云心应当也晓得这一点。他知道你我在此,也知道我与共济会有牵连。那么他会想法子主动出击。”阳剑子慢慢说道,“倘若我是他,我势必先夺取红岭再守株待兔,等共济会的人到此地。我想要见共济会的长老,他必定也想。”
  “我已经将他当做了大敌。但在他那里……大概会将我看轻。我在他眼中毕竟只是个被驱逐出国都、连自己的基业都丢掉的落魄之人罢了。”
  阳剑子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的话,再看豺道人:“所以我们要抓住他。瞧一瞧气运这东西,到底在哪一边。”
  ……
  ……
  李云心与狼道人在城中一直等到了天将放亮的时候。
  风雨都收住了,他们要等的人却没有来。
  狼道人站在低矮的城头眼巴巴地往红岭的方向瞧,瞧一会就偷眼看看李云心——似乎很怕因为计谋失败导致这位龙王对自己心生不满。
  但却看到李云心的脸上并没什么怨气——他倚靠城墙的箭垛坐着,一直在看他那块宝贝玉简。从黑漆漆的夜晚看到黎明。
  起初脸上倒有些无趣的神色。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竟不像狼道人一样越来越心焦,看起来反倒渐渐兴奋起来了。到最后他收起了玉简,站起身……
  认认真真地往红岭那边看了好久,终于露出一个微笑:“妙呀。”
  ========
  起点的技术部门。
  真是一群辣鸡。
  没一天网站不出毛病的。
  所以我今天就这么活活拖过12点才更。
  十几年的网站了。


第三百零七章 太祖
  狼道人不晓得这位龙王为何作此反应。他有些茫然地看看跟在自己身边那泥胎一般的“月昀子”、又看看李云心,才眨着眼小心地问:“龙王在说……什么妙呀?”
  李云心便伸手在城墙垛口冰冷的石砖上拍了拍:“我说那豺道人和他背后那人妙呀。”
  顿了顿又道:“看起来是聪明人。这就是妙了。更妙的是……算了。洗洗睡吧。他们不会来的。”
  他的兴致戛然而止,转身便跳下城墙。
  这狼道人并不晓得阳剑子的事,也不知道豺道人在红岭的那个“倚仗”便是他家的宫主。但李云心晓得。不但晓得而且清楚那阳剑子的身后还有共济会。
  他今夜在这蓉城里搞风搞雨,共济会该晓得自己到此了。但豺道人或者阳剑子竟没有趁乱攻过来,这意味着对方智商在线。豺道人与阳剑子做这样的选择,共济会也没有干预,又意味着经过了洞庭一役,那群家伙收敛了。
  清量子与福量子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姿态,很有几分“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但如今他们似乎是被李云心打得痛了,竟学会谨慎——这件事当真是妙。
  只是还有一事李云心得弄明白。
  木南居的王伯剪说红岭的土石是共济会要的,且比较重要——共济会要这东西做什么呢?
  于是李云心坐在城头看了一夜的通明玉简,想要找到点线索。
  这通明玉简里面藏着许多东西。他目前可见的部分多是些修行的功法与术法,还有些修道之人应该晓得或者不应该晓得的辛秘。但还有些东西是他目前看不到的。
  起初见了这玉简的形制,他就意识到这应该是在自己从前那个世界相当常见、却单单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这玩意儿,应当是技术的造物。但随即发现要开启这玉简不是需要“电力”,而是需要“妖力”。等他的修为越来越精深、对这玉简研究得越来越多了,更意识到它实际上是被那位画圣彻彻底底地“改造”过的。
  比如说用妖力才能启动,玉简中还用这个世界的法术设了禁制——境界未到,许多东西便没法子看。画圣将技术与法术结合起来共同放在这小小的玉简上,这与李云心当初看到那幅笔迹幼稚的《武松怒打凯蒂猫》时是一模一样的姿态——无比的狂妄、肆意地炫耀自己的力量与技巧。
  可这还不是令李云心最惊诧的。
  他惊诧的是……这玉简本身。没有被画圣改造过的玉简本身。
  他之所以觉得这“应该是在自己那个世界相当常见的东西”,是因为他并不确定。因为这玩意儿的技术可能比他从前的那个世界要领先一些。
  这件事令他更疑惑——画圣究竟是个怎样的来历呢?
  暂且不提这些事的话,他看了这一夜的通明玉简的收获便是……几乎没什么收获。
  画圣在玉简里留下许多自己的修炼心得,还留下了繁杂的资料。但那些资料并不像是特意筛选过的,而像是从什么地方找来了、略一辨别就一股脑儿地塞进去。不求精确,但求信息全面。
  因而李云心看了一夜,知道了这天下哪里哪里有什么珍稀的天才地宝可以用来炼制法器或者法衣。还知道什么木材什么金属什么石头用来构建什么法阵最好。有些他从前晓得,有些看了之后才晓得。
  但唯独没有发现有哪里提到过这余国的“红岭”。
  若红岭当中这土石当真是炼制什么宝贝所需的至关重要的好东西,那么已经被开采了千百年,怎么会没有记载呢。
  他决定亲自去看一看。瞧瞧那里究竟有什么玄机。
  太阳整个儿跃出地平线之后,李云心便下了城头,只将狼道人留在上边。
  这是因为他下城之前已看到街上渐渐有人冒出头,且脸上都有愤怒怨恨之色。城中的幸存者躲了一夜的雨,到早晨的时候慢慢恢复了元气。且街上又出现了公人了。
  蓉城里原本的捕快跟赵捕头在昨夜与妖魔血战,折损了十之七八。如今上街的“公人”大抵是从前那些捕快手底下的帮手,如今套了公服来安抚人心。
  李云心先在城头瞧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些人是在通知些什么事——先将街上的幸存者唤出来聚集到一处,然后引着往某地走。他正要再去木南居一趟,便索性也上了街。
  只是在上街之前施了个变化之法,将自己的锦袍化作麻衣,摇摇晃晃地披在身上也有些出尘欲仙之感,却不会引人注目。如此这般边往木南居走,边看街上那群人。
  于是晓得竟然是蓉城里的衙门此刻开始发挥职能了。
  城中的十几个妖魔被人合力打死,狼道人也“不知所踪”。府衙里的府台担惊受怕地一夜没敢有什么大动静,只怕迎来报复。但到天快亮云雨收住之后才晓得城中似乎已经没什么妖魔了,且城内人心可用——往昔压抑许久的愤怒怨恨全都爆发出来了。
  蓉城知府毕竟是余国朝廷派遣的正经官吏,有玉带大印在身。平日里不敢管蓉城的事,但心里岂会没什么怨恨呢。再看了如今的形势、加之手底下赵捕头为首的一群公人早就上了街,因此心思活动起来。
  由此坐府升堂,发下文书令签,要整饬城中的事务。
  哪里晓得不升堂倒好,一升堂却升出了祸事来——蓉城里大小事早被平原观把持着,府衙大堂日久不用,早破败了。
  这天下又有个风气叫“官不修衙”。因此平日里既没什么升堂的机会,也就不大理会那正堂的状况究竟如何。到了今日是府台大人三年来第一次坐堂。可他那案上顶头的一根大梁早被白蚁蛀空了,又遭昨夜豪雨浇一场。
  由此,这府台坐定之后、扬眉吐气地一拍惊堂木,头上那大梁便咔嚓一声垮塌了——当场将他砸死。
  不但蓉城知府被砸死了。当时坐在知府左右两侧的府丞、主簿、府尉都一并遭了殃。府丞吊着一口气昏迷着,不晓得能不能醒过来。主簿和府尉分别断了一条腿,也不能理事。
  因而,这知府、府丞、府尉、主簿以下,便是捕头了。
  蓉城的知府大人一声惊堂木,生生将李云心在夜里看到的那武艺精湛的赵捕头拍成了此刻蓉城中权力最大的人。
  这赵捕头武艺精湛,胆气和豪气也是有的。城中的暴动本是因他昨夜闹出来的事才起了头,加之他一家老小都折在妖魔手中,早恨不能将城里人聚集到一处、“再不受妖魔欺压”了。
  于是这时候更如鱼得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开始料理城中事宜。
  死去人的抚恤、活人的饮食住处、破败房舍的清理重建、一班公人衙役的查补都要他经手。他从前从未做过这样多的事,可如今当真做了却也料理得井井有条。
  等李云心再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就看见有人请出了一张画像来。
  画像上的男子不晓得是谁。但头戴九珠帘,身穿玄色蟒袍,腰缠金丝玉带——大概是余国的某一位帝王像。
  一群蓉城的百姓便渐渐拥到这帝王像近前膜拜嚎哭,口中直嚷“太祖”,道“倘若太祖在世哪里会有这样的境况”云云。李云心便晓得这大概是余国立国的那位皇帝。人们总是对古老、遥远、神秘的人或事有本能的敬畏之心,更容易在不如意时美化旧时光——譬如当下将这位余国的太祖当成了寄托。
  这大概也是赵捕头乐于见到的场面吧。膜拜一个人皇总比膜拜妖魔要好。
  只是竟不用当朝皇帝的像……
  大概是也是被伤了心。
  因此,李云心在走到路口的时候停下来、犹豫了一会儿。
  本是要去木南居——去木南居再问那王伯剪些事,再想如何去红岭。但眼下蓉城中的情势叫他生出些别的心思。
  他并不很了解王伯剪那样的人,却能很容易地了解赵捕头那种人。
  且……他看那赵捕头是有些面善的。
  他第一次见赵捕头是在昨夜、黑暗的长街上。然而李云心总觉得……自己还在别处见过他。


第三百零八章 人头
  赵捕头本名赵胜。少时曾经跟随一位路过蓉城的武师学艺,擅使一套刀法。刀法的名字那武师没有说,但足以叫他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在这蓉城当中无敌手。
  他出身的赵家据说与庆国当中权倾朝野的赵家有些关系,可也都是数百年前的事,早不作数了。他家中倒有一本族谱,上溯五六百年当真能攀上庆国赵氏当中的一位人物。但也不晓得是不是后人修族谱时为了给脸上贴金胡乱攀附的——这种事又不少见。
  然而无论如何……
  他现在是一个孤家寡人了。
  被深沉的哀伤攫住心灵的赵胜此刻坐在府衙签押房里,不晓得心中的悲恸往何处发泄去。
  他的身上裹着一件大氅,大氅下是****的上身。身上缠绕绷带,但伤口仍顽强地渗出血来。这令他的味道很不好闻——血腥味儿和金疮药的味道混在一处,仿佛夏日里在烈阳下发酵了一整天的草肥料。
  可赵胜本人脸上的气色还不坏——对于一个同妖魔搏斗了一整夜身上数处遭受重创、而后又不休不眠方才刚刚处理了一大堆蓉城中的紧急事务的人来说。
  这大概要归功于他少年时候所习得的武艺。常人遭受这样的重创,早一命呜呼了吧。
  眼下他盯着桌上的一方印。那印是黄雨石雕成的,四四方方。这是一方台印——知府不能用他的大印理事,以下诸人便用这台印理事。赵胜曾经在很久之前想象过自己有一天掌这印的模样,可没料到是如今这么个结果。
  他的妻子和老娘都在昨夜葬送了——葬送在妖魔口中。
  城里已清点出了十一具妖魔的尸首真身,现都摆放在签押房外的院落里。赵胜方才去看,发现自己杀死的两个妖魔不在其中。
  而昨夜的妖魔总数是十三个。这意味着蓉城当中的妖修,除了一个平原观的狼道人,昨夜都死了个一干二净。
  赵胜亲自用粪水和狗血泼在妖魔的尸首上。但如此仍不足以发泄他的心中之恨。
  他不是……那种无知的乡民。他晓得冤有头债有主。
  是那狐妖杀死了他的母亲和妻子,但只是那狐妖吗?狐妖的身后还有没有露面的狼道人。可是,只是狼道人吗?
  还有剑宫……剑宫,和当今的朝廷呀!
  那朝廷本该牧养万民,那皇帝也该是爱民如子。然而国都里居住在高墙当中锦衣玉食的那些人可在乎过他们的死活吗?天下被剑宫的妖魔们荼毒成这个样子,皇帝又在哪里呢?
  赵胜比常人的见识多,懂的也要多。可这样的多却也有限。譬如说他眼下知道自己该去恨谁、知道为何自己落到这样的下场、为何许许多多和人落到和自己类似的下场,然而他却不晓得该如何做。
  或者说,他只知道有一个办法。那个办法是艰难的、大逆不道的、比他昨夜对妖魔拔刀还更加需要勇气的。
  在平日里赵胜和许许多多的人绝不敢有那样子的念头。
  但在眼下——
  伤痛与困倦叫他的头脑里积累了太多了可以令人亢奋的东西。失去亲人的悲恸又令他想要尽情地放纵的自己的情绪,好短暂地逃离这现实。然而现实又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他还能闻得到房外的臭味儿,城中的焦味儿。
  这样子的状况令他死盯着桌上的台印,然后猛地站起身、将它抓起来,擎过了头顶。
  便在这时候从外面拥进来五个人——都是从前赵胜手底下的捕快,如今被派出去整饬城中事务、忙得焦头烂额。他们平时也不做什么公事,忽然遭遇这样子的状况哪里应付得来呢?
  因此大堆大堆的事情积累起来处理不得,就只好重新拥回衙门找赵胜拿主意——在他们的心中赵胜是智勇双全的人物,在这种时候是他们的主心骨。
  于是正见到这么一幕,皆微微一愣。
  赵胜也一愣。
  捕快们很快意识到赵胜的神色有异,便只捂着鼻子堵在门口没有踏进门。对视了一会儿,跟赵胜最久的李广才迟疑着开口:“……哥哥这是要做甚么?当心摔坏了那印、老爷们怪罪下来——”
  赵胜并不说话。看看李广,又转头看看身侧被自己举起来的印。
  李广开了口,便有人接口:“事情如今是咱们做,又怕老爷们怪罪,嘿……这世道——”
  赵胜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神色忽然缓和下来。他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印,慢慢将它放下了、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捕快们不晓得赵胜在想什么,但终归知道他已镇定了,便忙拥进屋子关上门、隔绝院中的臭气。
  赵胜只坐着并不说话,捕快们的话匣子却打开了——都是跟在赵胜身边的老人。一夜未睡又死伤了兄弟、家人。在这种时候不说话又如何排遣心中的抑郁悲恸呢?
  但终归晓得他们的赵捕头光景最凄惨,因而只是叹这世道不公、又叹不晓得今后该如何。他们杀死妖魔,也不知道将要怎样——依照他们所了解的县丞、主簿、府尉的性子,只怕日后真有变,还是要将他们这些做事的交出去替罪吧……
  如此七嘴八舌地说了一气,竟将来时的正事给忘了。
  赵胜也不呵斥他们,只静坐着听——死盯着那台印。
  等这几个人说得累了,都看赵胜时,这赵捕头才站起身。
  他将披着的大氅一抖,抖落在地。李广忙过去要给他披上,他却将他推开了。
  然后沉稳地从桌后走出来,站在这五人面前,道:“你们说这些浑话又有什么用。还指望老爷们发慈悲,为我们做主么?平时日里谁又为我们做主了?”
  说了这话便伸手从一个捕快腰间将豁了口、卷了刃的腰刀抽出来,森然道:“昨夜连妖魔都敢杀,到如今你们倒怕起来了么?”
  众捕快不知赵胜说这话何意,唯有李广皱了皱眉。
  岂知赵胜说了这话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们,提着腰刀出了门。捕快们愣了一会儿、想要跟上去。但走到了门口忽听到身后的李广低喝一声:“都回来!”
  这些捕快当中以李广的资历最老,算赵胜的左膀右臂。听他说了话便真将推门的手缩回来了,转头看他——他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椅上。
  李广却将眉头一皱、双目一闭、粗重地出了一口气,低声道:“等着。”
  余下的四人面面相觑——哪里晓得赵胜和李广这忽然是做什么?
  ——直到等了一刻钟,忽然听到一声隐隐约约的惨叫。那声音听着耳熟,竟像是府尉大人的。四个捕快猛地跳了起来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又看到李广还是皱眉闭着眼不说话,这才愣了好一会儿,呆住了。
  再过半柱香的功夫,听到房外有刀头拖拉在地上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
  李广这才睁开了眼。
  门随即被赵胜咣当一声踹开——他出门去的时候上身缠着的绷带当中渗着血迹。而他如今回来,上半身已被鲜血浸透了。可没人在意他身上的血——都只盯着他的左手,说不出话来了。
  他左手当中提着三颗人头。
  这赵胜靠着门框喘息了一会儿,提着卷刃的刀与血淋淋的头将房中五人森然扫视了一遍。随后一抬手,将第一颗头颅丢在地上——脖颈当中的鲜血甩了出来四处飞溅,但房中的五人都已不晓得躲避了。
  “这县丞,平日里以欺压咱们兄弟为乐。俸禄饷银年年出不得,他只说州里路里也没银钱——可难道咱们就不晓得都被他克扣了么?我那老娘一日若能两餐温饱,怎就落下体虚之症了?”
  咬牙切齿地说完了,又将第二颗头颅甩在地上:“这主簿,嘿嘿,和平原观里那狼道人倒是相好的——一人一妖平日里吟诗作对,嗯?嘿嘿,如今也叫他随那些妖魔去!”
  他顿了顿,重重地喘息两口气,又将府尉的头颅丢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周桐倒不是个坏人。只可惜我方才去给他看了两颗头颅,他却要拿我——嘿,一并杀了!”
  屋子里被浓重的血腥气充斥了。
  捕快们脸色煞白,只盯着地上的三颗头颅发愣、说不出话来。
  赵胜喘息几次、咳嗽两声。当啷啷一声将手中腰刀丢在地上,沉声道:“老爷们都已被我杀了。至于你们——”
  “是要拿我,还是跟我?”
  沉默了好一会儿。能听得到几人急促的呼吸声、院中已余日无多的蝉儿的嘶鸣声、还有更远处城里人们的凄惶呼喊声、恸哭声。
  李广忽然站起了身,一脚将自己面前县丞的脑袋踢开,高声道:“如今天下已民不聊生了!看咱们今天蓉城的模样,未必就不是别处明天的模样!妖魔们欺压咱们几百年,老爷们又在哪里了?”
  “想当年太祖爷打下余国的江山,何曾想过今日会变成这个样子!嘿……不是那些奸邪宵小蒙蔽圣听、天下哪能是如此的局面!”
  “赵胜哥哥杀得好——”他边说边大步走到房中弯腰将那柄卷刃的刀拾起了,双手奉给赵胜,“杀光这些奸贼,为陛下和太祖清君侧——还大余一个朗朗乾坤来!”
  赵胜听了他的话,也紧抿着嘴、从张大的鼻孔中喷出粗重的气流来。待李广再将腰刀奉上,赵胜便一把紧握在手中,恶狠狠地瞪着房中余下四人:“你们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四人到此时已不能再说什么了。待赵胜一问,忙齐齐站起了身,纳头便拜:“愿随哥哥反了!”
  由是,这六人又房中商议了一阵子,才一同用县丞、主簿、府尉头颅中流出来的血液兑了酒、一起饮下。接着那五人便听赵胜略略安排了一阵子分头往城中各处去了。而赵胜则独留在房里、瘫坐到椅子上。
  又盯着案上的那方台印直勾勾地看了一阵子、慢慢合上眼。
  他实在太累了——他晓得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此刻该由自己去做。但身体与头脑都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只想闭目小憩一会儿。
  却想不到这一合眼,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不晓得睡了多久,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这赵胜忽然看到一个穿白色麻衣的俊俏青年穿过了签押房的门板、径直走进屋中来。
  这青年人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拢上去,用一支嵌金丝的玉簪簪住了。一身宽大的麻衣无风自动,走路时身边萦绕着淡淡的雾气,仿佛在世的仙人一般。
  他进了门,只看着赵胜微笑。
  这赵胜大惊,抬手便要拿一边的腰刀,可随即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动弹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便又见这俊俏青年向赵胜拜了一拜,道:“多谢赵公、贺喜赵公了。”
  赵胜虽不能动,却能说话。惊诧之下开口便道:“你是何人?!”
  那青年又笑:“我乃是渭水的真神龙王。本是被这余国的妖魔镇压在河中数百年、神位被宵小夺去。赵公昨夜杀死蓉城的妖魔又引城中大乱,因此坏了余国妖魔的禁制,才叫我脱了身。”
  “因此我昨夜也报答了赵公的恩情——行云布雨解了蓉城的灾厄。如今又见这蓉城府衙中紫气冲天,料又有一人间真龙出世,因此赶来相见。”
  赵胜听了他这话登时愣住,随后心中狂喜。忙瞪大了眼睛看那青年:“何谓紫气?何谓真龙!?”
  年轻人仍笑道:“赵公方才起事,难道还不晓得么?”
  但话音一转,脸色又平静下来:“只是赵公虽知晓了紫气真龙,却也知晓如何清君侧、争天下、除妖魔么?”
  赵胜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却见那青年忽然瞪大了眼,叫道:“啊呀,怎的有人掘你龙脉了?!”
  又转了眼盯着赵胜:“赵公可知你的龙脉在何处?!那红岭便是你的龙头呀!”
  说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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