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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青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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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老爷不久又离家去外地做生意,盛夫人却每天能见到儿子,他每一次来时,脸上都不时闪过笑意。可她若开口问他为何喜悦,他又不肯说了,盛夫人悄悄存下这桩心事,翻来覆去地想,想不出缘由。
  这心事,酝酿久了,就成了心结。
  终有一日,盛夫人忍不下去,决定去清凉院探探儿子。
  ……
  季节已至深秋,十月。
  先生回乡访亲,给学堂放假,盛森渊便留在家中温习。
  学堂里的同窗偶尔有人给他发帖子,约他出去玩,盛森渊只挑出来往得密切的赴约,不带元娘。上次玉春楼一行,给他造成了太大的阴影,他再也不想给自己招惹其他情敌了。元娘生得貌美,他看惯了,不以为然,可见过两次陈今桂后,他才知道从小看到大,看得无比习惯的这张脸在别人眼中多有吸引力。
  盛森渊开始仔细考虑,等到考科举的时候,是否应该将元娘留在家中?
  他本来想带着元娘一起去京城,可是她这张脸的杀伤力太强。盛家在丰城可以驳陈家少爷的面子,但去了京城该怎么办?他还能护得住元娘吗?盛森渊越想越远,如果他们可以成亲,他倒是有把握能护住她,偏偏……
  “少爷。”
  元娘把茶摆在他面前,茶杯落桌的声音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盛森渊捧着热茶,悄悄看她一眼,“这几天我叫你读的书,你看了吗?”
  这四个月里,盛森渊一有空闲就教元娘识字,她记性非常好,很快将写法和读音学会,可是她反而在理解这些字和词的难关上卡住。盛森渊索性挑出一些用词简单的话本给她看,通过上下文的连贯来理解字词,这就容易多了。元娘不觉得那是苦差事,她看话本得很用心,就像盛森渊读书这么用心,幸好,她在恒心这一方面也有很强的优势。
  “看了。”她十分兴奋地与他分享她的学习进度,“我已经读完了您给我的那本书。”
  “这才几天,你看得这么快?”盛森渊讶异不已。
  虽然读的是话本,可他不觉得这是小事,叫她把书拿来,抽出几句问她,元娘对答如流。
  “看来话本对你果真有用,行,我把话本都排在书架的第二层,你想看就自己拿。”
  元娘答应。
  这时桃花进了书房,行了一礼,禀告道:“少爷,夫人来了。”
  “我知道了。”盛森渊依旧看着元娘,“要不,你先拿几本书去看?”
  “好。”
  盛森渊见元娘看书看得如此快,索性让她一次多拿几本。从书架取下,交给她,元娘捧着书正要出书房,没想到是盛夫人先进来,便赶紧转身把书放下行了一礼,这才重新抱起那堆书离去。盛森渊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小心点!”等元娘消失在门口,才回头问盛夫人,“娘,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盛夫人回忆着方才盛森渊看元娘的眼神,若有所思。
  她回头对桃花和古列道:“你们下去,我要和渊儿说几句话。”
  “是。”古列毫不犹豫地赶着桃花离开书房,从外面将门合拢,拽着她走远,免得她偷听。
  至于随盛夫人来的侍女,也被古列安排到别处,先去喝茶。
  等书房里只剩下母子二人,盛夫人才缓缓说道:“元娘已经十四岁?来年就该及笄了吧?”
  “是。”
  元娘是盛森渊捡回来的,无父无母,生辰不明。盛森渊便将她的生日指为正月初十,这也是盛森渊的生日。元娘被带回来时,才是几个月大的婴儿,约莫比盛森渊小两岁。盛森渊今年十六,元娘十四,等到来年正月初十,她便年满十五。
  “渊儿。”盛夫人轻声问道,“你可是喜欢她?”
  ……
  元娘抱着书回到卧房,把书放在桌上,随手抽出一本,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
  书里多是“子曰”,没讲故事,不像是话本。
  “这是少爷的书吧?”她猜测道,难道是整理书架时放错地方?
  最近负责整理书架的人,并不是芙蓉,而是桃花。
  既然不是她的话本,那就还给少爷,元娘的思路很简单。她的卧房就在盛森渊的卧房边,再往尽头走就是书房,她拿着书来到门口,奇怪地发现古列不在。难道盛森渊出去了?可她刚要回头,就听见书房里传出说话声。
  原来有人在啊。
  元娘抱着书停下了。
  “干脆我做主,等她及笄就让你收房,过几年等你成亲,就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如此说来,也不算是亏待她,如何?”这是盛夫人的声音。
  盛森渊犹豫道:“这……”
  盛夫人又道,“这还不够?难道你想娶她?你知道她的身份,你爹不会同意,我也不答应。”
  “不是!”盛森渊立刻说,“您怎么想的?元娘这丫头傻呆呆的,怎能做我的妾室?”
  “不是?”盛夫人愣了,“可你说你喜欢她。”
  “我是喜欢她,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宠物而已,和您说的……不是一码事!”盛森渊道。
  

☆、毁容

  
  “当真?”盛夫人盯着他的眼睛,“难道你不想将她纳为妾室?”
  “当然不想!”盛森渊回答得更快也更果断了,他摇头说道,“我喜欢她,这话不是骗您,不过这种喜欢跟喜欢花花草草也没分别。我以前养的那些花草,猫狗,很快就会死,只有她一个人活到现在,我当然对她另眼相看。但我不可能将她纳为妾室……这……这多丢人啊!她又呆又傻的,怎么适合做我的如夫人?”
  盛夫人疑惑地问:“你当真是这么想?”
  “我……”盛森渊只迟疑了一瞬,“当然!”
  元娘抱着书,愣在原地,盛森渊的那番话不断在她心中回荡。
  原来他也觉得她是傻子,原来他说要同她做夫妻的话都是骗她的,原来……
  元娘抱紧那本书,踉踉跄跄地走回卧房,忽然感到眼前一片模糊。她鼻子酸了片刻,很快脸上满是泪水。元娘顾不上擦拭,她抱着书,无声地落泪,哭了好久。她鼻酸不已,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心会揪得难受,她心中满是不解,她要去问谁呢?
  少爷说,如果她感到鼻酸,就去找他;
  他还说过,如果她有任何疑难,也要去找他。
  可是,他当真愿意被她烦吗?
  他对她说了那么多话,有那么多叮嘱,到底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只是逗她玩?
  他对她说谎了。
  一句谎言,便击溃了她脆弱内心的一切信任,如果连做夫妻这种话都是骗她玩的,他说的其他的话,还能够相信吗?她的内心充满不解,可唯一能相信的人,已经不可信了。元娘的哭泣,从无声到呜咽,她背对着门,哭到脸也湿透,脸颊涨红,双眼酸涩,即便如此,她的眼泪依旧如同瀑布一样止不住,停不下。
  她边哭边拿手绢抹眼泪,柔软的绢布都湿透了,越擦越痛。
  咸咸的眼泪滚过皮肤,灼得肉疼。
  又委屈又痛,元娘哭得更大声了。
  呜咽良久,忽然有一道阴影从头顶降下,盛森渊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元娘?”
  “啊!”
  元娘猛地听到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松,将一直抱在怀里的书砸在地上。
  “你没事吧?”盛森渊疑惑地帮她捡起书,扭头就看到了她的脸,“啊!”
  他叫得比元娘还大声。
  “元娘,你的脸!”惊吓后,盛森渊捧起她的脸,满目担忧,“来人!古列!去请大夫!”
  清凉院被这声大叫闹得鸡飞狗跳。
  盛森渊所说的大夫只有一人,姓林。
  林大夫不是外面的坐馆大夫,住在盛府,只为盛家人服务。他被盛老爷请到盛府工作已有二十余年了,来得比元娘还早。他很注重身体锻炼,虽然年过五十,依旧精神矍铄。盛森渊作为读书人却并不像同窗一样身娇肉贵,反而身强体健,既因为祖上曾是武将,更多还是受了林大夫的影响。
  他对这位老人一向敬重,这次却难得地鲁莽了一回。
  听他到了清凉院外,盛森渊立刻冲出来迎接,拽着他赶路。
  神情惶然,举措失当,可谓失常。
  “你……看起来挺好的。”林大夫打量他两眼,说道。
  古列来找他的时候,没说清楚是谁生病,他见古列神情紧张,还以为是盛森渊。
  可盛森渊现在哪像个病人?
  “不是我,是元娘。”盛森渊边走边说。
  “她病了?”
  “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生病,总之她需要您的治疗。”盛森渊急切地拉着他走。
  幸好林大夫不曾疏忽锻炼,换作一个普通老人,不是被他扯个趔趄,也很难跟上他的脚步。
  古列走在另一边。
  元娘病了?桃花和芙蓉对视一眼,也悄悄跟上。
  一行五人,浩浩荡荡进了元娘的卧房。
  元娘捂着脸,背对着门,浑身发抖。
  “元娘别怕,林大夫已经来了。”盛森渊安慰她,拖着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古列也赶紧搬一张凳子给林大夫摆上。
  “究竟出了什么事?”林大夫温和地问。
  盛森渊轻轻抓住元娘的手腕,温柔地说:“不要担心,大夫懂这个,你抬头给他看看。这是林大夫,你认识的,平时你有什么不舒服,都是他给你治,你应该记得。”他劝说元娘慢慢将她捂住脸的双手拿下,他不敢直接接触她的脸颊,只捧起她的下颌轻轻转动朝向林大夫。
  见她一直捂着脸,林大夫心里有数。
  可饶是做好心理准备,当他看清楚元娘的脸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林大夫身后,是古列,桃花和芙蓉。当元娘露出脸的一瞬间,不止是林大夫,他们也全都看见了。古列死死地咬紧牙,他正对着盛森渊可不敢让少爷看到他惊恐的样子。桃花飞快地抬起手捂住嘴,将惊呼声吞下肚。芙蓉似是不忍,扭头回避,然后迈开腿飞快地朝外走——她怕她再不走,会当场笑出来。
  离开书房,走到院子里,芙蓉终究没忍住,翘起一边嘴角。
  芙蓉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里无比寂静,有人不想说话,有人不敢说话。她扭回头,满面笑容,若不是她走得还不够远,她真想痛快地大笑几声。没了这张脸,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白痴还凭什么能骑在她头上?回想着这段时间里盛森渊对她的冷待,她将所有账都记在了元娘头上。
  虽然她刚才转开了脸,只有一眼,可她也看到了。
  那一刹那,她所见到的元娘,根本就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罗刹。
  元娘的脸毁了!
  ……
  卧房内,元娘咬牙忍耐。
  桃花深恨自己没学芙蓉及时跑路,作为卧房里唯一的女人,她得捧着手绢帮元娘接眼泪,得不断盯着那张扭曲的脸。吓死人了!桃花心里又怕又气,可当着盛森渊的面,还得表露出十足的担心,她自己都恶心她自己。
  林大夫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拿出一盒药膏,调了点东西,搅拌均匀后涂在元娘的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每次药膏从元娘的皮肤上擦过,都带起一阵刺痛。元娘可以忍住不动,但生理性的眼珠却本能地往外滚,林大夫只能叫人把这些眼泪接住。
  这个倒霉的人就是桃花。
  桃花又不敢看元娘的脸,碍于盛森渊的观感还得装出很担心的样子,矛盾重重的内外压力,逼得她几次想把手帕砸到元娘脸上。不过,看久了有点习惯,她又忍不住盯着元娘的脸看了一会儿,像芙蓉一样翘了翘嘴角。这么美丽的脸,竟然毁了啊。
  没有这张脸,元娘还有什么能让少爷另眼相看呢?
  “你别再哭了。”林大夫边涂药边叹息,“这眼泪就是害你的脸受损的主要原因,我这药膏也不一定管用,敷一阵可能会发麻,再过会就会发痒,但你千万不能挠,要不,就请神仙来救你吧。”
  盛森渊忙在一旁替她担保:“我会看着她,绝不让她挠坏伤痕。”
  林大夫点点头,接着讲解伤情,这次的话就是对盛森渊说的了,他猜元娘也听不懂。
  按照林大夫的推测,之前元娘应该是哭过。这流泪本来就伤神,哭久了更是伤身,哭的时间太长,脸颊发烫,还会发红发肿。脸上的皮肤本来就特别薄,她哭肿了脸,居然拿手绢随意乱擦,简直是胡来,手绢把泛红的皮擦破,在她脸上造成了一道道红痕,这些伤痕经过手绢的反复摩擦,终于发炎,泪水再往上一浸,这效果基本等同于往伤口上撒盐。
  林大夫还有句话憋着没说,元娘这张脸会毁,基本是她自作自受。
  “将养着吧,还好元娘年纪小,恢复快,不过能恢复成什么样,我也不敢保证。”林大夫道。
  说完,林大夫便润笔开单,两副药,内服外敷。
  盛森渊随他些,不断建议他开些大补的药,人参鹿茸尽快煮,他绝不心疼。
  “人参鹿茸?”林大夫白他一眼,“你想吃死她?”
  林大夫本来要走,又不走了,坐下来狠狠给盛森渊恶补了一通知识,教他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以及不是什么病和伤都可以靠嚼人参来治。这世上,除了盛老爷,盛森渊就怕林大夫的唠叨,经此一役,他更加深了这点认知。
  “这个……元娘嘛……”林大夫朝元娘仔细端详了片刻,摇摇头,“元娘这个情况,有些严重,最好给她罩一块面纱,把脸蒙住。”
  他自问是出于好心。以元娘如今的尊荣,上街晃悠一圈,堪称毁坏市容了。虽然她不会上街,但总不能一直关在清凉院,就算真的肯在清凉院里待着,但也不会一辈子不出卧房。清凉院的小丫鬟不少,哪天有个胆小的路过看到她的脸,被元娘吓死、吓晕、吓得大病一场……哪样都不是小事。
  林大夫的话并非没道理,可他习惯性地忽略了病人的感受。
  他一直给元娘看病,隐约能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简单来说,就是脑子不好。
  可是,脑子不好与真正的痴儿仍有不同。
  元娘也有心。
  她听得懂林大夫的话。
  重伤之后,元娘勉强拼得歪七扭八的心重新崩碎,爆成了渣。
  

☆、两面话

  
  “桃花,送林大夫回去。”盛森渊把药单交给古列,叫他跑腿去熬药。
  卧房里清空三人,只剩下他和元娘相对而坐。
  元娘很沉默,呆呆的低头盯着地板,安静的样子与平时似乎没两样。
  可他偏偏觉得她不对劲。
  “你刚刚真的……哭了?”盛森渊想起林大夫的推测,担忧又不解,“为什么要哭?”
  明明她从书房离开时还高高兴兴,怎么突然就大哭一场,还……哭出个毁容?
  元娘依旧不吭声。
  无论盛森渊怎样追问,她都坚决地保持了沉默,绝不张口。
  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这是对她不感兴趣的人,何时连他也被划入了这个范畴?
  盛森渊想了想,猜她是因为脸上的伤。
  对,她又痛,又难过,怎会有心情说话呢?
  盛森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回头我找块面纱来给你遮着,免得伤口见风,如果有人对你说难听的话,你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我把她们赶走,绝不让你不痛快。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静心养伤,其他事都不要管。”
  元娘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你,你别哭!”盛森渊慌忙找手绢,“林大夫说了你不能再哭,这才刚涂上的药……”
  他翻到手帕,立刻往元娘眼睛上糊,总算在泪珠滚落前及时截住。
  元娘抓住手绢,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自己来。”
  她的嗓音又干又涩,虽然刚刚不是嚎哭只是流泪,可嗓子也哑了,像是刚吞过炭。
  盛森渊听着心疼,抓住她空出来的一只手:“你还是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他凝望她的眼神如此真挚——可他从前也是这么看她的。
  元娘低着头,悄悄将那只手抽回来,“我马上就休息,会吃药。”
  “这几天记得别挠伤口,再痒也不能挠。”盛森渊不停叮嘱,“不然就好不了了。”
  元娘忽然开口,“刚才她们被我的脸吓到了,您也吓到了,我的脸是不是很可怕?”
  盛森渊不敢回答。
  “如果这伤好不了,我的脸是不是会一直吓到人?”元娘又问。
  盛森渊依旧无法回答。
  他没法做做不到的担保,他会怜惜她不代表其他人也会。他不可能替别人做保证,更不可能将元娘永远囚禁在卧房里,不许她出门。做无谓的保证,又做不到时,只会带来双倍的失望。她今日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大了,他并不希望她受伤更重。
  可他总是忘记,元娘读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了。”元娘重新低下头,盯着地板,小声道,“少爷您回去吧,我会好好休息的。”
  她听话,盛森渊本该放心。
  可她冷冰冰地说这句话,却让他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他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可是他与元娘相处这么多年,她有任何变化,他都能察觉。
  盛森渊已经起身,又重新坐下,不肯走了。
  元娘疑惑地看他一眼,但他一回看,她就立刻扭过脸,躲开他的打量。
  她不肯让他看到她的正脸。
  盛森渊认真思索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担心我以后会对你不好?因为你的脸?元娘,我从来都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才喜欢你,于我心中,你与旁人是不同的。你仔细想想,我待你和待别人可是一样?”他言辞恳切,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蛊惑感,正因为如此,元娘才一次次将他的话视为至理名言,从小到大,他就是她的天。
  但现在不是从前了。
  如果她没听过那些话……
  如果她真的没听过那些话,该多好。可元娘唯独不会自欺欺人,她可以忍耐,却不能骗自己。也许在他心中,她果真是与旁人不同的。是,宠物与仆人怎会是一回事?
  见她不答,盛森渊道:“我不怕你现在的脸,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元娘立刻扭过脸来看他。
  盛森渊眨了眨眼,本能地向后仰了一寸。
  元娘笑了。
  她轻轻扯动嘴角,以她的伤势,微笑就是她现在能有的最大幅度的表情。
  从前粲然的笑容,配合着如今这张惨不忍睹的脸,毫无魅力,如同恶鬼附身,无比恐怖。
  元娘轻声说:“我知道。”
  ——她也可以说我相信,但如今,她还不会说谎。
  盛森渊恢复冷静,紧紧交握着双手,安慰道:“你别多心,暂时别出门,我让人给你送饭。”
  “嗯。”
  “等晚上,我来看你。”
  “嗯。”
  元娘的话很少,但她有伤在身,盛森渊不觉得奇怪,再三叮咛后才离去。
  卧房的门大开,院子里总有扫地丫鬟的笑声传到这里,悦耳又悠扬。
  她在门口驻足听了片刻,才退后一步,慢慢将门合拢。
  ……
  清凉院中发生的事,悄悄地传了出去。
  偌大一个盛家,只有盛夫人一个女主人,她又日日牵挂着离家远行的丈夫,只要底下没有大乱子,其余小事她从来不管。可底下的仆人又不能轻易离开府中,关在一座大监牢里还能干嘛呢?不就是八卦?
  何况这次是元娘倒霉。
  这位目中无人的一等侍女,先是传出脑筋有问题的风波,又据称被毁了容,为这两个消息幸灾乐祸的人,着实不少。盛森渊生得俊秀,很难有适龄的丫鬟会不生出些别样的心思,可是上头有个傲慢又受宠的元娘,将所有少女怀春的美梦都捏得粉碎。
  没想到,四个月间,风云变幻。
  她突然脑子不好了,连美貌也没了,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倒下,哪个自封是元娘情敌的女仆,能不高兴呢?要不是不能轻易出门,她们简直想就地插三根香向不知何时曾经路过的神仙还愿了。诅咒成真,可不就该还愿酬神吗?
  盛森渊也听到了一点消息,将古列叫来,问了一通。
  古列很清楚盛森渊对元娘的看重,不敢隐瞒。
  他是盛森渊的近仆,每一天都要陪着盛森渊早中晚各去探望元娘一次,比见盛夫人还勤快。看着她吃药,帮她更换敷在脸上的药膏。更换的意思是,先把旧药膏铲去,再涂上新的。每次换药时,古列都不得不陪着盛森渊看一次元娘的烂脸,他已经看过后很多次了!但看几次都会被吓一跳。可是盛森渊却不在乎,换药都是亲自来,动作小心翼翼,一点不耐烦也没有。
  倒是元娘奇怪,总不说话,也不看他。
  不过,脸都烂成这样了,再高傲的天鹅也会低头,古列猜她是自卑了。
  “这种混账话总该有个源头,你去查查,源头在哪。”盛森渊道,“查出来,就……”
  “咚咚。”
  有人敲门,打断了盛森渊的话。
  “处理后将结果告诉我。”盛森渊朝门口努努嘴,“开门。”
  古列知道他心情很差,连忙冲去将门打开,不敢有丝毫拖延。
  自从元娘受伤,她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不知道是否从她那里受到影响,盛森渊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强硬。伺候病人,本来就是折磨人的事,不是折磨人的身,而是折磨人的心。盛森渊舍不得对元娘发火,对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却不会心软——即便这群小人落井下石的计划,可能仅在谋划中。
  古列拉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元娘,松了口气。
  “你快进来,外面有风,别着凉了。”古列殷勤地让开路,等元娘进来,立马关门。
  不过,是把他自己关到门外。
  古列走了。
  元娘走到盛森渊对面坐下。
  “今天风很大,你怎么出来了?”
  盛森渊完全不管自己说的什么胡话,元娘从卧房走到书房只不过十几步路,被他说得像是跨越雪山一般艰难的事。
  “我不冷。”元娘把抱在怀里的汤婆子露出来给他看一眼。
  “那也得小心,幸好是秋天。”盛森渊道。
  元娘现在不能见风,不能冻着,也不能热着。她抱着的汤婆子,是放凉一段时间的开水,带着余温,并不烫手。她的伤势比林大夫预想的更严重,他调配的药膏只能缓解她脸上的疼痛,却无法改善她的伤情。元娘的脸依旧红肿未消,像个涂了油的发面馒头,脸上还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痕——全都是她就着眼泪在脸上胡乱涂抹,活生生灼出来的。
  她现在没忘记戴面纱,把整张脸从上到下挡得严严实实。
  但是,坐得近也还能看清,盛森渊不怕,倒是越看越心酸,越看越心塞。
  “这可怎么办……”他忧虑地说。
  “林大夫来过,跟我说,可能很难痊愈。”元娘道。
  她说这话时,并非哀怨自怜,只是平静地转述林大夫的看法。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盛森渊面色一变,“他告诉我他还有点把握!”
  “……”
  “也对,他跟你说很难痊愈,跟有点把握也差不多……原来是跟我玩抠字眼。”盛森渊道。
  “治不好也没关系。”元娘道。
  “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林大夫。”盛森渊摇摇头,“他不行,我去找更好的。”
  元娘道:“您当面明明说他医术高明,是丰城最厉害的大夫。”
  “棠国又不是只有一座丰城,再说,当着人家的面,总要奉承一番,不然他怎么肯精心替你治脸?林大夫也是有脾气的。”盛森渊笑道。
  “当面和背面说的话,可以不一样吗?”元娘喃喃自语,面色黯然。
  

☆、套路

  
  聊完,元娘没有继续在书房久坐,向盛森渊告辞了一句就起身走人。
  离开时精神恍惚,起身把汤婆子往桌上一搁就忘了,扭头就走。
  她推开门,走出书房,用手挡住从右边吹来的冷风,朝卧房走,回到卧房前,有个穿着侍女服的女人正站在那。元娘从下往上看,隔着面纱努力辨认这人的脸,“你是,芙蓉?”
  在元娘认脸时,芙蓉已经将嫌恶的神情从面上隐去,“今天是我给你送饭,你去书房了?”
  “谢谢你。”
  元娘伸手想接托盘。
  芙蓉犹豫了一下,闪开她伸过来的手,“我帮你端进去。”
  “好。”元娘迅速撤手,帮她推开门,等芙蓉先进去,自己再随后跟上。
  芙蓉将托盘里的碗碟移到桌上,却没走,她扭头问道:“你刚才去书房了?”
  “嗯。”
  “真羡慕你,你和少爷的关系真好。”
  这次元娘没再搭话,她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吃饭。
  芙蓉居高临下,盯着元娘的背影,心情复杂。元娘的身形没有变化,依旧窈窕,和从前一样。从背后看去,谁都能幻想到她的正脸该有多美丽。可现在元娘一旦转身,只会吓死一片人,想到这,芙蓉是有点开心的,但这段时间里盛森渊对元娘的呵护备至,却又令她无法太高兴。
  原来,没有这张脸,元娘也依旧是清凉院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少爷依旧关心她,会为她出气,芙蓉和桃花依旧只能排在元娘后面。
  哪怕没有那张脸。
  为什么?
  凭什么?
  芙蓉突然有种冲动,她想抡起手里的空托盘狠狠朝着元娘的后脑勺砸下去。
  她忍住了,没有动手。
  因为扁扁的木托盘砸不死人。
  元娘不死,就永远是清凉院里的独一无二。
  芙蓉道:“少爷每天都来看你,可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元娘扭头看她,发现芙蓉不仅没走,竟然还在她身边坐下了。
  “你跟我说话?”
  “谈谈嘛。”
  “少爷要我好好休息,我打算吃完饭就睡觉。”
  “就趁着你吃饭的时候聊聊。”芙蓉道,“你最近不看书了?”
  元娘低头吃饭,“不想看。”
  这天就基本被她聊死了。
  元娘舀起一口饭,塞进嘴里,听到哐当的撞门声。看来,芙蓉被她气走了。
  挺好。
  她毫无愧疚感,继续享受着难得的安静。不过,没多久她又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是芙蓉去而复返,没有回头看,继续吃自己的饭。只要她够无聊,谁也不会想跟她一起待着。她现在连盛森渊也不想见,何况是其他人?都走吧,有一个算一个。
  可突然来人将一个沉重的物体放在桌上,口中道:“你忘记拿这个。”
  元娘一愣。
  物体是她的汤婆子,声音是她的盛森渊。
  元娘扭头看了一眼,脸和声音对上了:“少爷。”
  盛森渊在汤婆子旁放下几本书,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是我考虑不周到,你呆在房间里一定很无聊,看话本才好打发时间。”盛森渊道。
  “谢谢。”
  元娘舀了一碗汤,一饮而尽,用手帕掖了掖嘴角,擦干净双手,才伸手去拿书。
  “很好看。”她赞道。
  “你还没翻开。”盛森渊无奈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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