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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婚(流年)-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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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禹看了半响觉得惊奇,对霍岐山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耐心做这些事情,更不用说做好了。”
霍岐山哼了一声:“你倒会看。”
又没尝过,就能看出来好来了?
陆禹摇头:“我家那几个小子,拿刀逼着他们做这个,估计他们是宁可死也不肯动手的。别小看了这些技术,真得成才的人,才什么都能做好,老霍你别不知足。”
席宴清看霍岐山一眼,很谦虚:“陆叔叔过赞了,小时候见家里长辈做过,看过几次学了些,手艺离好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陆禹接过一旁的紫砂杯,品了一口。味道清淳,唇齿含香。
他端起另一杯拿给霍岐山:“尝尝,味道真不错。”
霍岐山冷着脸接了过来,啜了一口:“茶是顾青峦从思茅带回来的,茶叶本身好。”
陆禹摇摇头,不认可他的嘴硬,注意力盯回棋局,一时更是窃喜:“不太好意思,这局我吃下了。”
霍岐山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陆禹棋艺一直在他之下,偶尔能翻身赢一场不是不可,虽然这样的结果出现他并不开心。
紧接着就是第二局。
霍岐山一路排兵布将,席宴清在一旁旁观他的神情,只见他脸部线条绷得越来越紧。
棋下至一半,席宴清大致了解战况,小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阳台。
***
半个月没有交过手,霍岐山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友为何棋艺突飞猛进。
他手指扣在棋盘边缘,沉思再往下要怎么走,唯一的选择,大概只有“自杀式袭击”。
要对方折将,先得自损。
他的手还没碰上棋子,突然先前静悄悄离开了的席宴清又回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白瓷碗。
“叶姨煎好了今天的药,爸,这会儿温度刚好合适,您先歇一歇喝掉?”
霍岐山一直用中药调理身体,难熬的冬天尤甚。他看了一眼席宴清手中的碗,又看了眼棋局,紧接着就听到席宴清继续说:“您要是怕耽误时间,又不嫌弃我棋艺差丢您的脸,我先陪陆叔下会儿?”
霍岐山心弦一动,这局有再度失利的苗头,他不是没有预感,连输两局,以后陆禹一定会高兴到翘尾巴,逢他们圈内的人便炫耀。
有这么个台阶下,他虽然有些想要拒绝铺了这个台阶的人,可为了不在陆禹那里跌份,还是顺着台阶走了下来。
***
陆禹自然也欢迎年轻人对弈,毕竟他有自信。
霍岐山的脾气从年轻时就出了名的霸道,真让他输惨了,指不定得从哪里阴点儿什么回去,欺负下他女婿,陆禹是毫无愧疚感的。
可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温温吞吞地走了几步,局势反而开始焦灼,就像是解放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敌我优势不再明显。
席宴清已经挪了数子,见霍岐山向棋盘上看过来,征询他的意见:“爸,您这本来大好的江山让我沦丧了,您不用上阵替我收拾烂摊子了,这局我和陆叔走到底,您和陆叔开新。”
药有些苦,霍岐山不咸不淡地摆手,见席宴清眸中一派安宁,故作嫌弃:“你陆叔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不会下别硬撑。”
席宴清应下:“好,听您的,不浪费陆叔时间。”
然后就是杀伐果决,步步如刀。
陆禹被斩尽的那刻,才明白这个不浪费时间到底是指的什么意思。
这霍岐山是故意的吧?
这老家伙自己收拾不了他,就整这个小的来灭他威风,还演得一副“我不会下棋、我什么都不懂、您承让了”的模样。
这到底是卖他面子,还是刺激他老不中用?
***
陆禹不信邪,摁着席宴清又来了一局,可还是没占到便宜。
这次围观的人换成霍岐山,他常年冰冻的脸终于因为老友吃瘪而有了些许笑意。
陆禹啧啧了数声,仔细开始大量席宴清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深藏不露啊,老霍你捡到宝了,下次借我用用,等南方那帮嚣张的老鬼来,灭灭他们威风。”
霍岐山让佣人收了棋盘,直截了当:“不借。”
陆禹性格年长依旧不够沉稳:“你这老头,专/制!”
他改问席宴清:“下次陆叔找你,记得痛快点儿出场啊,我们这就算是说好了。”
席宴清还没说什么,霍岐山又撂下两个字:“他敢!”
“哎,我说霍岐山”,陆禹不干了,“这是你女婿又不是嫂子,你这么强的控制欲你问问你家汶汶,你这爹当得正常吗?”
席宴清见势微微一笑:“陆叔,爸是知道我平日工作忙,怕我到时候只能放您鸽子,所以干脆提前拒绝。”
霍岐山斜了他一眼,也没再搭理陆禹,自己先回了餐厅。
****
平日里陆禹偶尔过来串门,玩够了就急着走。
今天发现了席宴清合他胃口,心情好,留下吃饭时还主动提起碰个杯喝两口。
霍岐山自己很少碰酒,但他知道陆禹此人酒量颇大,他还没有拒绝,陆禹这个自来熟了六十年的人已经先一步开始自斟自饮。
他自己喝无趣,见霍岐山一脸“爷没兴趣”,就开始倒酒给席宴清。
他喝完一盅,就指指席宴清面前那杯酒,见席宴清喝下,就跟霍岐山说:“下辈子我也得努力生女儿,女婿可心,儿子净折腾,不划算。”
“少说疯话,吓着年轻人。”霍岐山口气不善。
“你不懂!”陆禹冲霍岐山摆手,而后就开始了漫长的和席宴清对饮的过程。
第二杯,第三杯……
陆禹稳坐如山,霍岐山眼前的席宴清,眼框已经开始飘红。
霍岐山这个被隔绝在此二人世界之外的第三者,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啪”一声将银筷砸向餐桌。
陆禹侧身看他。
霍岐山满脸严肃:“陆老二,吃你的饭,吃完滚回你家。”
***
和霍岐山一起送陆禹出门,目送陆禹的座驾越走越远,席宴清又跟着霍岐山回到客厅。
许久未曾这样接触酒精,此刻酒意以一种铺天盖地的姿态上涌,额心他能触及的温度也在渐渐攀升。
已经是午后一点半,席宴清看到时间,还是打算向霍岐山告辞:“爸,您没别的事儿,我也先回去了。”
霍岐山在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无事献殷勤,你今天来有什么目的?”
一声咳嗽闷在唇内,席宴清想笑,坐到他身旁的沙发上:“陪您想明白,等您喜欢我,这事儿不是我一早就坦白了吗?”
他这样严肃,席宴清还这样不严肃。
霍岐山想起适才陆禹和他把酒言欢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还记得你上次说的话?呵……我记得我说过没有让我女儿守寡的打算。”
“做事毫无分寸,想喝死横尸?我们霍家丢不起这个脸!”
喉咙微痒,五脏烧灼,席宴清扯了下自己的衣领,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这一动,有些刹不住,只好捂唇背对霍岐山。
霍岐山眉蹙得死死的,刚想起身离开,就见席宴清又转过身,挤出一个笑外加一句话:“爸,您关心我,惦记我不能喝酒,我真是受宠若惊。”
霍岐山脸一绷。
这小子可真能自己意会。
席宴清见他脸色骤冷,想的是——谁说霍岐山不吃苦肉计,这不消化的挺快的吗?
☆、第50章 插播番外:关山月。前世
番外:关山月
晏清(席宴清)
莫汶(霍之汶)
承业十五年,边镇叛乱。
先皇卫城借势清洗日渐权重的开朝元勋。
权臣左相晏寅极其拥蹵落魄下狱,后或死于凌迟等酷刑,或连同其家眷宗族被发配至边疆,终生不得踏入都城升歌城一步。
同年,北疆邻国拓跶进犯,将门莫氏挂帅携大军出征,浴血数月,一门三子,人去棺回,只剩年过花甲的莫老将军顶着如霜鬓发,手捧灵位归朝。
大殡之日,莫家仅剩的子嗣莫汶,摇着升歌城内流传了数百年的招魂唤魄的铜铃,跟在爷爷身后,踏过落满整条长街如缟如素不断翻飞的白色纸钱,一步一步走向荒岭坟地。
铃声清脆萧索,如当日清冷的秋色。
满目满城苍凉,满地满空苍茫。
**
十一年后。
先皇卫城薨。
软弱无能的太子卫连即位,当政月余,急病殁。
从军征战数年,满朝皆知淡泊君权之争的承安王卫疆,得朝中群臣入府恭迎涕泪相劝,袖手挽乱势,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朝安。
此后数月,新帝励精图治,国泰民安。
朝安二年。
朝中兴起特监机构洗血楼。罗织群臣罪状,大肆格杀无辜,行迹隐秘,狠厉之名骤起。
朝内听楼名而丧胆,洗血楼楼主晏清,时为君畔红人,且为罪臣晏寅之子,栽赃陷害罪名血洗和晏寅同为开朝功臣的数名朝臣大将。
后史书记曰其人暴虐冷酷,向新皇进献谗言,趁新帝抱恙之际大肆屠戮,人人妄图诛之。
朝安三年。
驻守漠北的女将莫汶归朝为新丧的莫老将军守灵,朝堂之上,得见洗血楼楼主白衣乌发,翩然而立,薄唇微扬,双眸清湛,整个人如同雪洗般出尘澄净。
这就是传说中寡情阴狠的刽子手?
她的脸色刷白如同他的翩然白衣,身穿的铠甲顺时重如千斤。
***
是夜,莫府凄清,仅有飘摇烛光和月,昏黄柔弱。
莫汶立于中庭吹箫,箫声凄婉。
漠北无战事时,时常从百姓那里听闻的牧羊曲,在她唇下,被吹成戍边战士心内凄哀的思乡情愁。
副官挑灯推开中庭的门进来,被塞外风霜浸淫的刚毅眉眼紧蹙:“将军,拜帖被退回。”
箫声止,莫汶将箫握在手心,眉峰同样抿成一线:“再去送。”
耿直的副官有些为难,且有些不忿:“将军,洗血楼由奸人把持,您为什么要和它扯上关系?”
莫汶眸光瞬寒,射向副官的视线锋利如刃:“你和洗血楼的人交过手有过长期接触?”
副官垂首不语。
“你并没有去亲身了解过,就因为传言断言他们是奸人?寒秋,即便是敌人,上阵前我们都还试图知己知彼。三言两语不能证明什么,众口所言也并不代表事实,一叶障目的道理,你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再去,拜帖送不下,你也不要回。”
被唤作寒秋的副官迅疾撤离,莫汶再度只身站在中庭内。
自从莫氏一门三子捐躯漠北,莫老将军的嫡系便经久驻扎漠北。
从她游历江湖回到升歌城,停下自由自在的步伐,远去驻扎边疆,也已三年。
三年前,她纵横四海得遇知己一人,那时她红衣潋滟,如今她着灰败铠甲。
那时他恣意欢笑,于她百般挑逗;如今他神情清冷,于她对面不识。
***
寒秋次日清晨才归。
莫汶庭中练剑,见他手执绢帕而回。
她指尖掀翻折叠成块儿的绢帛,其上的几缕清香扑鼻,她只见其上横书一句:将军高洁,勿近墨者黑。
莫汶吟笑出声,问:“这绢帕是什么人的?”
寒秋表情些微怔愣,晃了三秒才答:“洗血楼主所书,绢帕是昨夜他留宿的听鹤居的姑娘所有。”
“青楼?”她嗤笑。
“是。”
***
当夜,莫汶踏着夜色入升歌城内的棺材铺。
这里名为做死人生意,实际做让人死的行当——有人出钱,便卖人命。
莫府并不殷实,她只能出三千两,去买晏清的命。
棺材铺的主人见到晏清这个名字神色未有丝毫波动:“姑娘贵姓?”
“莫十,让他知道,一个叫莫十的人,买他的命。”
洗血楼残虐无道,可适逢天灾境内饥荒,全城节俭度日,依旧有人敢接这样的生意。
她要等的,只是那人上门。
从前她行走江湖,对他解释过“莫十”这个名字。
莫字十划,因此取名莫十。
那个喊她小十的人。
他也许忘了,但没有关系,她负责让他记起。
***
天灾持续。
漠北形势也再度吃紧,不日只怕大军将会再度开拔。
莫汶只身踱步长街,见许多商铺行善,路边搭起一些粥棚。她越走越远,行至一半之时,有人请她借一步说话,亮出的令牌,是洗血楼独有的嗜血令。
她跟随对方避开长街人潮,一直深入细巷,进入一处院落。
内里矗立数人,各安其事,却无一人出声。
莫汶只见贴墙而立一个铁架,上面捆着一个人,唇齿被布条勒紧,说不出一字来,挣扎也已无力,发不出什么声音。
正有两人立于他身侧,尖刀一下下剐在他身上,刀刀去肉,却不见血出。
此人被割掉的皮肉被置于一旁支起的铁锅中,在滚烫的水中不停翻滚。
引她前来的人对她说:“有人饿,有人食。楼主请姑娘三思,是否想沾一身洗不净的血上身。”
莫汶收住呼吸:“此人该死?”
“为官有野心、贪欲,犯上不敬,该不得好死。”
是了。
有人说洗血楼是表面温文实则强势的皇帝的阴险爪牙,还有人说,是洗血楼权高盖主,手段残虐,皇帝也颇为忌惮。
没有一个形容词是向好的。
他让她亲眼看到,可她还是不能死心。
她在这院中等了整日,等到那个此前还算完整的人,在她面前慢慢露出白骨,终于在暮色四合时,等来了那个时称阴险狡诈的人。
***
权臣。
走狗。
阴狠。
这些身为“莫十”时的莫汶,从不曾想过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词,和他如影随形。
那张脸除了苍白于昨,和记忆里的并无不同。他还是一身白衣,身形颀长,初秋已着皮裘,似是畏寒。五指修长,分明的指节洁净,不似沾染过任何血的颜色。
他坐于中厅,眸光浅浅地扫过莫汶的脸,语带调笑:“莫将军莫非朝堂一见,便对晏某钟情?”
近在咫尺,疏离更为分明。
莫汶攥拳,嗓音清哑:“是。我是看上了晏大人,所以冒昧求见。”
晏清咳了一声,依旧语带讥讽:“莫将军满门忠烈,没想到品位如此坚烈。莫将军久居漠北,想必还不清楚晏某是什么人。”
莫汶笑:“我雇凶买晏大人的命,想必晏大人已经清楚我是什么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是这样的人。”
晏清眸间似乎闪过刀光剑影,瞬间又沉寂:“莫将军说笑。朝中但凡活物,皆避晏某不及,我想莫将军会顾忌先祖英明,不会来淌洗血楼的血水。”
“我认识一个人”,莫汶一笑,“当时适逢暴/乱,他的愿望是普世安宁,海清河晏”。
晏清冷静自持的声音随后响起:“该不会还有牧羊采桑走遍大江南北,把酒夜话?恕晏某直言,莫将军遭遇的,多半是个骗子。”
莫汶摇头,只问:“晏大人草菅人命?”
晏清直截了当:“杀人如麻。”
“处世观念也许我们泾渭分明,可感情,未必不能殊途同归。今晚是我叨扰,晏大人,等我从漠北回来,挑个放晴的天,请你勉为其难到府上小酌。”
***
更深,露重。
漠北风寒,麾下的队伍,已经数日未能阖眼。
拓跶联合西北的天藩驰援,战事越发焦灼。
莫汶被拖在边疆七个月,仍旧未能回到升歌城。
身上的铠甲经久未曾离身,枕着荒漠入眠的夜,梦里曾经有许多声音如同经文般不断在她耳边重复。
梦里的那个人温和地笑,缱绻地唤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声声不息。
醒来却是远处寥寥星火,号角凄厉,敌军突袭。
***
兵戈碰撞的声音,剑影翻飞的画面,马蹄踩踏的沉闷冲撞声,不绝于前。
前方阵中射来的箭矢如雨,坐骑目标分明,马腹中箭,顷刻摔地掀起满面尘土。
莫汶挥剑抵挡,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的一名老将肩部中刀,臂力不抵,箭矢直冲其面门而去。
她飞扑而去,刚起身却有一个人先她一步将她扑倒在地,箭矢没入身体的声音沉闷,清晰分明地敲击在她耳膜之上。
***
行军帐中,副官寒秋箭伤昏迷数日,终于在风停时睁开了眼睛。
莫汶看着眼前这个替她挡了一箭,赤/裸的上身除了胸腹,再无其余伤痕留存的男人,沉默半响,终是问出口:“你是谁,为什么要易容成寒秋的模样混入军中?”
“寒秋”不语。
“剑招是寒云,这种招势,是前左相晏寅的独创,你是晏家人?”
“不是。”
莫汶看着“寒秋”眸中恍惚的神色说:“谢谢你毫不迟疑的答案。”
当日她便修书一封回升歌城,内里只有寥寥几个字:升歌城今日天晴吗?
***
意料之中的不见回应。
战事放缓,借回后方督运粮草之机,莫汶回到升歌城。
夜夜笙歌的听鹤居内,她堵到了数日不见,竟是瘦骨支离,如陷沉珂的晏清。
他美人在侧,眉目清减,见了她,依旧是如遇陌生人的模样。
她将配剑插在床榻之上:“请晏大人屏退左右。”
晏清闭目养神,挥手打发走此前身坐床榻之上的妖艳红颜。
“莫将军武艺高强,但洗血楼的人,也是不认人,只取命,下次恐怕没这么好的运气,毫发无伤便能近晏某的身。这世道人心险恶,若活不长,四处树敌,莽撞无妨;若命长久,像莫将军这种有福之人,理应忌惮左右,举止小心。”
“假寒秋是你的人。”
她用的陈述句,他说了很多,她只此一句。
莫汶以为他会否认,却没想到晏清利落承认:“是,莫将军好眼力。”
她呼吸不觉一重。
晏清随后笑言:“莫将军该不会以为洗血楼的人派出去是为了护你周全?你该先问问,真的那个怎么了?”
莫汶心一沉,紧接着便听他说:“死了,煤池中,化成了灰,活活烧死。”
“莫将军自己蠢钝来招惹洗血楼,就该想到,冲撞了我晏清的人,只有死这一条路。”
寒秋冲撞过他?
她的眼前浮起寒秋那双耿直坚定的双眸。
寒秋出身贫寒。
一直以来的愿望,不过是荡平边镇来犯者,解甲归田,成家,终老。
她的自以为是,就这样害了一条想要努力活着的命。
回漠北的路上,莫汶的手一直在抖。
举世以为他混浊,她迟迟坚信他的清澈。
可结果呢?
那江湖琴箫合奏的昨日,如大梦一场,梦未碎,人已食焚心之楚。
***
朝安五年。
朝内权臣俱是洗荡一空,只除了声名狼藉的晏清。
皇帝皇城内宴请洗血楼楼主,席上把酒言欢,宴请终结,擢晏清入碧乐宫密谈。
年轻的皇帝从来笑意温和:“晏相在天牢里待得够久,该出来颐养天年了。你弟弟也该读书,妹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些事,在牢内可都没办法做。”
晏清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静静地听着。
“晏清,你帮我做事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最忌讳的,就是权臣。”
世上只需要权势在手,励精图治的明君;世上只需要奸佞残暴民愿即诛之后快的罪臣晏清。
晏清语意平和:“微臣明白。”
“洗血楼是皇上的,从开始至今,从未变过。”
卫疆微微笑着:“镇北王今年已近十四,我这个弟弟性子顽劣,晏清,洗血楼还需要你教教大家,怎么听镇北王的话。”
“至于你那些晏家人,既然世人都说他们被流放洛南岛,那便会流放洛南岛,终生不必再回升歌城。”
“谢皇上。”晏清神色冷清,听了他对于晏家人留命出天牢的保证,接过他手中每月需服一粒的“五年尽”,当着皇帝的面,吞服入口。
为君者,拿晏家那几条命相迫,不足以使其夜夜安寝。
没有致命的牵制,怎会甘愿培养他人做其嚣张跋扈的爪牙,哪怕这跋扈,仅仅是戏,哪怕这爪牙,仅能挥舞一程。
***
朝安六年春,洗血楼易主。
前楼主晏清因谋害忠臣获罪入狱。
莫汶在漠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底麻木地一动。
有些疼,有些凉,眼有些涩,唇莫名又想翘。
孤身于世数年,终究要走到彻彻底底没有任何可失去,一心戍边这地步。
这关山月不能语,却是她唯一的伴侣。
***
置身天牢的人,在寂静地努力活到被腰斩那日。
这一命活在众人眼前死,方利皇帝立威。
物尽其用,人也尽其用。
五年尽,也是将死。
早一点处以腰斩,也是将死。
情之一字,将死便不必说。
不能伴其终老,何苦授其死别。
***
林荫山路上,被护送回乡途中的寒秋,摸着手中两方绢帕。
上面写着字,却都是被其主人弃之不用的。
那人曾经问他:“有什么愿望?”
他说:“回家,长命。”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日,却不想结果是被护送回乡。
他展开绢帕,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
其中一方写:升歌城放晴了。
另一方上的字迹,已是模糊不清。
没有什么条理的话,不知道写来为了什么,又为何弃置。
寒秋还想起他斗胆回问那人有什么愿望。
那人说:“来世生为近邻或者兄妹,生即相遇,一起长,一起老。”
很突兀的话,寒秋却记住了。
因为话落那人便笑了,他此生再未听过比那更长的更凉薄的嘲笑。
☆、第51章 憾婚
第五十一章:疯
音符在流沙指尖跃动。
霍之汶回到钢琴教室的时候,还在想边疆的话。
也在回想数个月前,边疆提及边城时的语调。那时他话里有焦灼,有担忧。
不知道近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对边城彻底意冷心灰。
她和边疆是一个战壕里爬过的人,意志力和责任感是他们这种人身上最不缺乏的东西。
改变初衷难,放弃什么也难。
可如今他话里行间,像是边家和边城的事情,再也和他无关。
那颗玩笑间送给边疆的糖,是她唯一能给的安慰。
多了,不利于他放下;少了,会让心冷的他更加失落。
能给一丝宽慰,她自是不会吝啬。
**
整冬最寒冷的时日已过。
于蔚蓝航空,于边城,怕是近来才是最焦头烂额的日子。
蔚蓝航空近年内的运营状况,霍之汶已经看过详细的报告。
霍书集团并未牵扯进民航业,可也许是蔚蓝航空近来资金链紧张的问题日益严重,所以才会试图接触多家企业寻求转机。
边城执意发展民航事业人尽皆知。
如同他早年通过媒体树立的慈善企业家的形象,被传播至大街小巷。
他从始至终善于利用传媒的力量。
他打造了一个有着慈悲心和梦想的商人,这也是为什么当初ce9602空难后,对于航空公司和经营者公众相对宽容的原因。
他不惜一切代价誓死保住蔚蓝航空,甚至妄图进一步扩大蔚蓝航空的业务量,无米却坚持大火为炊。
蔚蓝航空在银行那里已是债台高筑,信用直线贬值。为了解决难题,他竟然想出了采用“高/利/贷”的方式解决资金流困境的问题。
试图抵押蔚蓝置业在建的房产楼盘蔚蓝星花园,向多家集团借款,甚至不惜提出转让蔚蓝置业100%的股权。
业务涉及金融投资的霍书集团,是他的意向目标之一。
蔚蓝航空以资金困难为名,多年累积下来如今已是高额欠税,空客和多家油料公司追讨欠款的步伐也从未止息。
蔚蓝星花园和蔚蓝置业的估值摆在眼前。
淌这摊浑水或是置身其外,于她并不是一个选择上的难题。牵扯到蔚蓝航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不过是航空公司公告坠毁的ce9602航班,到底在哪里,那些失踪至今的人,到底埋骨何方。
**
流沙看出霍之汶有些走神,课结束了,亦步亦趋地跟在霍之汶身后,小心地握着霍之汶的手。
步伐欢快,眼底的笑意俱是烂漫。
上了车,她才语带笑意说:“妈妈,接替丛老师的这个新老师说你很好看。”
霍之汶侧身对她眨眼:“那你记不记得谢谢他?”
“有”,流沙拍手,“我谢过他,还告诉他,爸爸比他好看。”
霍之汶点点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流沙,有的时候我们要多给别人些肯定。”
流沙直直地望进她的双眼。
却见霍之汶眸光一闪,说:“不过刚刚你做得对。该打击时,也不能手软。维护你爸爸,才是好流沙。”
她话刚落,突然铃声骤响。
是她公务用的那个手机发出的铃声。
霍之汶搁在方向盘上的手一松,眉一凛,流沙已经替她将包打开,取出正在欢唱的手机。
她接了过来,揉了下流沙的脑袋,看到屏幕上闪着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霍之汶还没有接听,另有一条线插了过来,来自霍宅的叶姨。
她刚想接通叶姨的电话,那串陌生号码停掉之后再度闪了起来,占满屏幕的二分之一。
她还是摁下了接听。
内里霎时传来一个带些阅历,温和慈爱的声音:“之汶?”
她几乎瞬间便辨认出电话那端的这个来电者的身份——边城。
***
霍宅,客卧。
霍岐山眉眼间仍是不郁之色,被他召唤而来,副业为霍家家庭医生的晏沉,无视他眸中的凛冽寒霜,神态自如地一针扎向席宴清的手背。
见席宴清止了咳,霍岐山而后选择下楼。
晏沉等霍岐山离开,才扯着他因伤被毁过度喑哑的嗓子问:“把老爷子的爱心激发起来,你做了什么?”
席宴清摇头:“是叶姨给你打得电话。”
“我坏的是嗓子,不是眼睛。非逼着老爷子亲口说担心你?”晏沉见他不停将视线扫向一旁的时钟,将点滴的速度调的快了些。
席宴清啐他一口:“滚!你以为我和老爷子谈恋爱吗?”
高温不适,让他动作略有迟缓,想扔什么过去砸晏沉,又最终放弃:“不是逼。”
他咳了半饷此刻声线也不复之前的温润朗清,比晏沉好不了多少:“原本想等。汶汶嫁给我这几年,我怎么想都觉得委屈了她。”
“我和老爷子关系不睦,她要思考为什么,要琢磨怎么办。换一个人嫁,可能这些都不是问题。”
晏沉见他以未扎针的手臂遮额,想吐槽他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这样评价:“觉悟和阿均有的拼。”
席宴清声音透着些倦意:“我得让老爷子喜欢我,这是我的义务。”
而后他反过来质疑晏沉:“你这什么技术,瓶里装得什么东西,刚扎上我就想睡。”
还没等晏沉说什么,只见前一秒还规矩地躺在床榻上倦意四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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