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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天之下-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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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递与胤禩细细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果灵验否?”贾政忙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胤禩一面极口称奇,一面理顺彩绦,亲自与上官云英带上,又携手问上官云英几岁,现读何书。上官云英一一答应。胤禩见他语言清朗,谈吐有致,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贾政陪笑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藩郡馀恩,果如所言,亦荫生辈之幸矣。”胤禩又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此资质,想老太夫人自然钟爱。但吾辈后生,甚不宜溺爱,溺爱则未免荒失了学业。昔小王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若令郎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邸,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内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垂青目的。是以寒邸高人颇聚,令郎常去谈谈会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贾政忙躬身答道:“是。”胤禩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下来,递与上官云英道:“今日初会,仓卒无敬贺之物,此系圣上所赐苓香念珠一串,权为贺敬之礼。”上官云英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贾政带着上官云英谢过了。于是贾赦、贾珍等一齐上来,叩请回舆。胤禩道:“逝者已登仙界,非你我碌碌尘寰中人。小王虽上叨天恩,虚邀郡袭,岂可越仙而进呢?”贾赦等见执意不从,只得谢恩回来,命手下人掩乐停音,将殡过完,方让胤禩过去。不在话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逃婚
  且说宁府送殡,一路热闹非常。刚至城门,又有陈赦、陈政、陈珍诸同寅属下各家祭棚接祭,一一的谢过,然后出城,竟奔铁槛寺大路而来。彼时陈珍带着陈蓉来到诸长辈前让坐轿上马,因而陈赦一辈的各自上了车轿,陈珍一辈的也将要上马。诸葛清怡因惦记着上官云英,怕他在郊外纵性不服家人的话,陈政管不着,惟恐有闪失,因此命小厮来唤他。上官云英只得到他车前。诸葛清怡笑道:“好兄弟,你是个尊贵人,和女孩儿似的人品,别学他们猴在马上。下来,咱们姐儿两个同坐车好不好?”上官云英听说,便下了马,爬上诸葛清怡车内,二人说笑前进。
  不一时,只见那边两骑马直奔诸葛清怡车来,下马扶车回道:“这里有下处,奶奶请歇歇更衣。”诸葛清怡命请邢王二夫人示下,那二人回说:“太太们说不歇了,叫奶奶自便。”诸葛清怡便命歇歇再走。小厮带着轿马岔出人群,往北而来。上官云英忙命人去请秦钟。那时秦钟正骑着马随他父亲的轿,忽见上官云英的小厮跑来请他去打尖。秦钟远看着上官云英所骑的马,搭着鞍笼,随着诸葛清怡的车往北而去,便知上官云英同诸葛清怡一车,自己也带马赶上来,同入一庄门内。
  那庄农人家,无多房舍,妇女无处回避。那些村姑野妇见了诸葛清怡、上官云英、秦钟的人品衣服,几疑天人下降。诸葛清怡进入茅屋,先命上官云英等出去玩玩。上官云英会意,因同秦钟带了小厮们各处游玩。凡庄家动用之物,俱不曾见过的,上官云英见了,都以为奇,不知何名何用。小厮中有知道的,一一告诉了名色并其用处。上官云英听了,因点头道:“怪道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一面说,一面又到一间房内。见炕上有个纺车儿,越发以为稀奇。小厮们又说:“是纺线织布的。”上官云英便上炕摇转。只见一个村妆丫头,约有十七八岁,走来说道:“别弄坏了!”众小厮忙上来吆喝。上官云英也住了手,说道:“我因没有见过,所以试一试玩儿。”那丫头道:“你不会转,等我转给你瞧。”秦钟暗拉上官云英道:“此卿大有意趣。”上官云英推他道:“再胡说,我就打了!”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果然好看。忽听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丢了纺车,一径去了。
  上官云英怅然无趣。只见诸葛清怡打发人来,叫他两个进去。诸葛清怡洗了手,换了衣服,问他换不换,上官云英道:“不换。”也就罢了。仆妇们端上茶食果品来,又倒上香茶来,诸葛清怡等吃了茶,待他们收拾完备,便起身上车。外面旺儿预备赏封赏了那庄户人家,那妇人等忙来谢赏。上官云英留心看时,并不见纺线之女。走不多远,却见这二丫头怀里抱着个小孩子,同着两个小女孩子,在村头站着瞅他。上官云英情不自禁,然身在车上,只得眼角留情而已。一时电卷风驰,回头已无踪迹了。
  说笑间,已赶上大殡。早又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铁槛寺中僧众摆列路旁。少时到了寺中,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之中,宝珠安理寝室为伴。外面陈珍款待一应亲友,也有坐住的,也有告辞的,一一谢了乏;从公、侯、伯、子、男,一起一起的散,至未末方散尽了。里面的堂客皆是诸葛清怡接待,先从诰命散起,也到未正上下方散完了。只有几个近亲本族,等做过三日道场方去的。那时邢王二夫人知诸葛清怡必不能回家,便要带了上官云英同进城去。那上官云英乍到郊外,那里肯回去只要跟着诸葛清怡住着,王夫人只得交与诸葛清怡而去。
  原来这铁槛寺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的,现今还有香火地亩,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停灵。其中阴阳两宅俱是预备妥贴的,好为送灵人口寄居。不想如今后人繁盛,其中贫富不一,或性情参商。有那家道艰难的,便住在这里了,有那有钱有势尚排场的,只说这里不方便,一定另外或村庄或尼庵寻个下处,为事毕宴退之所。即今秦氏之丧,族中诸人,也有在铁槛寺的,也有别寻下处的。诸葛清怡也嫌不方便,因遣人来和馒头庵的姑子静虚说了,腾出几间房来预备。——原来这馒头庵和水月寺一势,因他庙里做的馒头好,就起了这个浑号,离铁槛寺不远。当下和尚工课已完,奠过晚茶,陈珍便命陈蓉请诸葛清怡歇息。诸葛清怡见还有几个妯娌们陪着女亲,自己便辞了众人,带着上官云英秦钟往馒头庵来。只因秦邦业年迈多病,不能在此,只命秦钟等待安灵罢,所以秦钟只跟着诸葛清怡上官云英。一时到了庵中,静虚带领智善、智能两个徒弟出来迎接,大家见过。诸葛清怡等至净室更衣净手毕,因见智能儿越发长高了,模样儿越发出息的水灵了,因说道:“你们师徒怎么这些日子也不往我们那里去?”静虚道:“可是这几日因胡老爷府里产了公子,太太送了十两银子来这里,叫请几位师父念三日,忙的就没得来请奶奶的安。”
  不言老尼陪着诸葛清怡。且说那秦钟上官云英二人正在殿上玩耍,因见智能儿过来,上官云英笑道:“能儿来了。”秦钟说:“理他作什么?”上官云英笑道:“你别弄鬼儿!那一日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没有,你搂着他作什么呢这会子还哄我!”秦钟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上官云英道:“有没有也不管你,你只叫他倒碗茶来我喝,就撂过手。”秦钟笑道:“这又奇了,你叫他倒去,还怕他不倒何用我说呢!”上官云英道:“我叫他倒的是无情意的,不及你叫他倒的是有情意的。”秦钟没法,只得说道:“能儿倒碗茶来。”那能儿自幼在荣府走动,无人不识,常和上官云英秦钟玩笑,如今长大了,渐知风月,便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那秦钟也爱他妍媚,二人虽未上手,却已情投意合了。智能走去倒了茶来。秦钟笑说:“给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对策
  南宫璀云又叫:“给我。”智能儿抿着嘴儿笑道:“一碗茶也争,难道我手上有蜜!”南宫璀云先抢着了,喝着,方要问话,只见智善来叫智能去摆果碟子,一时来请他两个去吃果茶。他两个那里吃这些东西略坐坐仍出来玩耍。
  诸葛清怡也便回至净室歇息,老尼相伴。此时众婆子媳妇见无事,都陆续散了自去歇息,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小丫头,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的示下。”诸葛清怡问道:“什么事?”老尼道:“阿弥陀佛!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善才庵里出家的时候儿,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的女孩儿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少爷。那李少爷一眼看见金哥就爱上了,立刻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公子的聘定。张家欲待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已有了人家了。谁知李少爷一定要娶,张家正在没法,两处为难;不料守备家听见此信,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来吵闹,说:‘一个女孩儿你许几家子人家儿?’偏不许退定礼,就打起官司来。女家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找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和府上相好,怎么求太太和老爷说说,写一封书子,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他不依。要是肯行,张家那怕倾家孝顺,也是情愿的。”诸葛清怡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些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可以主张了。”诸葛清怡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静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这么说,只是张家已经知道求了府里。如今不管,张家不说没工夫、不希图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似的。”
  诸葛清怡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两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老尼听说,喜之不胜,忙说:“有!有!这个不难。”诸葛清怡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纤的图银子。这三千两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们作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儿,我一个钱也不要。就是三万两我此刻还拿的出来。”老尼忙答应道:“既如此,奶奶明天就开恩罢了。”诸葛清怡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的了我我既应了你,自然给你了结啊。”老尼道:“这点子事要在别人,自然忙的不知怎么样;要是奶奶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办的。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见奶奶这样才情,越发都推给奶奶了。只是奶奶也要保重贵体些才是。”一路奉承,诸葛清怡越发受用了,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
  谁想秦钟趁黑晚无人,来寻智能儿。刚到后头房里,只见智能儿独在那儿洗茶碗,秦钟便搂着亲嘴。智能儿急的跺脚说:“这是做什么!”就要叫唤。秦钟道:“好妹妹,我要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我就死在这里。”智能儿道:“你要怎么样,除非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好呢。”秦钟道:“这也容易,只是‘远水解不得近渴’。”说着一口吹了灯,满屋里漆黑,将智能儿抱到炕上。那智能儿百般的扎挣不起来,又不好嚷,不知怎么样就把中衣儿解下来了。这里刚才入港,说时迟,那时快,猛然间一个人从身后冒冒失失的按住,也不出声。二人唬的魂飞魄散。只听“嗤”的一笑,这才知是南宫璀云。秦钟连忙起来抱怨道:“这算什么?”南宫璀云道:“你倒不依咱们就嚷出来。”羞的智能儿趁暗中跑了。南宫璀云拉着秦钟出来道:“你可还强嘴不强?”秦钟笑道:“好哥哥,你只别嚷,你要怎么着都使的。”南宫璀云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儿睡下咱们再慢慢儿的算帐。”
  一时宽衣安歇的时节,诸葛清怡在里间,南宫璀云秦钟在外间,满地下皆是婆子们打铺坐更。诸葛清怡因怕通灵玉失落,等南宫璀云睡下,令人拿来在自己枕边。却不知南宫璀云和秦钟如何算帐,未见真切,此系疑案,不敢创纂。
  且说次日一早,便有贾母王夫人打发了人来看南宫璀云,命多穿两件衣服,无事宁可回去。南宫璀云那里肯又兼秦钟恋着智能儿,调唆南宫璀云求诸葛清怡再住一天。诸葛清怡想了一想,丧仪大事虽妥,还有些小事,也可以再住一日:一则贾珍跟前送了满情,二则又可以完了静虚的事,三则顺了南宫璀云的心。因此便向南宫璀云道:“我的事都完了。你要在这里逛,少不得索性辛苦了。明儿是一定要走的了。”南宫璀云听说,千姐姐万姐姐的央求:“只住一日,明儿必回去的。”于是又住了一夜。诸葛清怡便命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之遥,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悬贾府之情,这些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旺儿回来,不在话下。
  且说诸葛清怡等又过了一日,次日方别了老尼,着他三日后往府里去讨信。那秦钟和智能儿两个,百般的不忍分离,背地里设了多少幽期密约,只得含恨而别,俱不用细述。诸葛清怡又到铁槛寺中照望一番。宝珠执意不肯回家,贾珍只得派妇女相伴。
  且说秦钟南宫璀云二人跟着诸葛清怡自铁槛寺照应一番,坐车进城,到家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回到自己房中,一夜无话。至次日,南宫璀云见收拾了外书房,约定了和秦钟念夜书。偏偏那秦钟秉赋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又与智能儿几次偷期缱绻,未免失于检点,回来时便咳嗽伤风,饮食懒进,大有不胜之态,只在家中调养,不能上学。南宫璀云便扫了兴,然亦无法,只得候他病痊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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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收房
  那诸葛清怡却已得了云光的回信,俱已妥协,老尼达知张家,那守备无奈何,忍气吞声受了前聘之物。谁知爱势贪财的父母,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退了前夫,另许李门,他便一条汗巾悄悄的寻了自尽。那守备之子谁知也是个情种,闻知金哥自缢,遂投河而死。可怜张李二家没趣,真是“人财两空”。这里诸葛清怡却安享了三千两。王夫人连一点消息也不知。自此诸葛清怡胆识愈壮,以后所作所为,诸如此类,不可胜数。
  一日正是陈政的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热闹非常。忽有门吏报道:“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吓的陈赦陈政一干人不知何事,忙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香案,启中门跪接。早见都太监夏秉忠乘马而至,又有许多跟从的内监。那夏太监也不曾负诏捧敕,直至正厅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奉特旨:立刻宣陈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吃茶,便乘马去了。陈政等也猜不出是何来头,只得即忙更衣入朝。
  陈母等合家人心俱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探信。有两个时辰,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的命:就请老太太率领太太等进宫谢恩呢。”那时陈母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伫候,邢王二夫人、尤氏、李纨、诸葛清怡、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妈等,皆聚在一处打听信息。陈母又唤进赖大来细问端底,赖大禀道:“奴才们只在外朝房伺候着,里头的信息一概不知。后来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来老爷出来也这么吩咐。如今老爷又往东宫里去了。急速请太太们去谢恩。”陈母等听了方放下心来,一时皆喜见于面。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陈母率领邢王二夫人并尤氏,一共四乘大轿,鱼贯入朝。陈赦陈珍亦换了朝服,带领陈蔷陈蓉,奉侍陈母前往。
  宁荣两处上下内外人等,莫不欢天喜地,独有南宫璀云置若罔闻。你道什么缘故原来近日水月庵的智能私逃入城来找秦钟,不意被秦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的老病发了,三五日,便呜呼哀哉了。秦钟本自怯弱,又带病未痊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悔痛无及,又添了许多病症。因此,南宫璀云心中怅怅不乐。虽有元春晋封之事,那解得他的愁闷陈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府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介意:因此众人嘲他越发呆了。
  且喜陈琏与诸葛清琳回来,先遣人来报信:“明日就可到家了。”南宫璀云听了,方略有些喜意。细问原由,方知陈雨村也进京引见,——皆由王子腾累上荐本,此来候补京缺,——与陈琏是同宗弟兄,又与诸葛清琳有师徒之谊,故同路作伴而来。林如海已葬入祖茔了,诸事停妥。陈琏这番进京,若按站走时本该出月到家,因听见元春喜信,遂昼夜兼程而进。一路俱各平安。南宫璀云只问了诸葛清琳好,馀者也就不在意了。
  好容易盼到明日午错,果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见面时彼此悲喜交集,未免大哭一场,又致庆慰之词。南宫璀云细看那诸葛清琳时,越发出落的超逸了。诸葛清琳又带了许多书籍来,忙着打扫卧室,安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与宝钗、迎春、南宫璀云等。南宫璀云又将北静王所赠苓香串珍重取出来转送诸葛清琳。诸葛清琳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东西。”遂掷还不取。南宫璀云只得收回,暂且无话。
  且说陈琏自回家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诸葛清怡事繁,无片刻闲空,见陈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因房内别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可赐光谬领否?”陈琏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见毕,端上茶来。陈琏遂问别后家中诸事,又谢诸葛清怡的辛苦。诸葛清怡道:“我那里管的上这些事来!见识又浅,嘴又笨,心又直,人家给个棒槌,我就拿着认作针了。脸又软,搁不住人家给两句好话儿。况且又没经过事,胆子又小,太太略有点不舒服,就吓的也睡不着了。我苦辞过几回,太太不许,倒说我图受用,不肯学习,那里知道我是捻着把汗儿呢!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妄行。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那一个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骂槐的抱怨,‘坐山看虎斗’,‘借刀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了油瓶儿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本事,况且我又年轻,不压人,怨不得不把我搁在眼里。更可笑那府里蓉儿媳妇死了,珍大哥再三在太太跟前跪着讨情,只要请我帮他几天。我再四推辞,太太做情应了,只得从命。到底叫我闹了个马仰人翻,更不成个体统。至今珍大哥还抱怨后悔呢。你明儿见了他,好歹赔释赔释,就说我年轻,原没见过世面,谁叫大爷错委了他呢。”
  说着,只听外间有人说话,诸葛清怡便问:“是谁?”平儿进来回道:“姨太太打发香菱妹子来问我一句话,我已经说了,打发他回去了。”,陈琏笑道:“正是呢。我才见姨妈去,和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刚走了个对脸儿,长得好齐整模样儿。我想咱们家没这个人哪,说话时问姨妈,才知道是打官司的那小丫头子,叫什么香菱的,竟给薛大傻子作了屋里人。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第一百六十七章 搬家
  诸葛清怡把嘴一撇,道:“哎!往苏杭走了一趟回来,也该见点世面了,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你要爱他,不值什么,我拿诸葛玥换了他来好不好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这一年来的时候,他为香菱儿不能到手,和姑妈打了多少饥荒。姑妈看着香菱的模样儿好还是小事,因他做人行事,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儿的主子姑娘还跟不上他,才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给他做了屋里人。过了没半月,也没事人一大堆了。”一语未了,二门上的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里等着二爷呢。”陈琏听了,忙忙整衣出去。
  这里诸葛清怡因问诸葛玥:“方才姑妈有什么事,巴巴儿的打发香菱来?”诸葛玥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他暂撒个谎儿。奶奶瞧,旺儿嫂子越发连个算计儿也没了!”说着,又走至诸葛清怡身边,悄悄说道:“那项利银早不送来,晚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他偏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碰见了,不然他走了来回奶奶,叫二爷要是知道了,咱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还要捞出来花呢,知道奶奶有了体己,他还不大着胆子花么所以我赶着接过来,叫我说了他两句,谁知奶奶偏听见了。为什么当着二爷我才只说是香菱来了呢!”诸葛清怡听了笑道:“我说呢,姑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剌巴儿的打发个屋里人来。原来是你这蹄子闹鬼!”
  说着陈琏已进来了,诸葛清怡命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诸葛清怡虽善饮,却不敢任兴。正喝着,见陈琏的乳母赵嬷嬷走来。陈琏诸葛清怡忙让吃酒,叫他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诸葛玥等早于炕沿设下一几,摆一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陈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他,放在几上自吃。诸葛清怡又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没的倒硌了他的牙。”因问诸葛玥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赶着叫他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钟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我这会子跑了来倒也不为酒饭,倒有一件正经事,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幸亏我从小儿奶了你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我还再三的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如今还是落空。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这样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说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诸葛清怡笑道:“妈妈,你的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你从小儿奶的儿子还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气的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可是现放着奶哥哥那一个不比人强你疼顾照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儿没的白便宜了外人。我这话也说错了:我们看着是‘外人’,你却看着是‘内人’一样呢!”说着,满屋里人都笑了。赵嬷嬷也笑个不住,又念佛道:“可是屋子里跑出青天来了。要说‘内人’‘外人’这些混帐事,我们爷是没有的;不过是脸软心慈,搁不住人求两句罢了。”诸葛清怡笑道:“可不是呢,有‘内人’的他才慈软呢!他在咱们娘儿们跟前才是刚硬呢!”赵嬷嬷道:“奶奶说的太尽情了,我也乐了,再喝一钟好酒。从此我们奶奶做了主,我就没的愁了。”
  陈琏此时不好意思,只是讪笑道:“你们别胡说了,快盛饭来吃,还要到珍大爷那边去商量事呢。”诸葛清怡道:“可是,别误了正事,才刚老爷叫你说什么?”陈琏道:“就为省亲的事。”诸葛清怡忙问道:“省亲的事竟准了?”陈琏笑道:“虽不十分准,也有八九分了。”诸葛清怡笑道:“可是当今的恩典呢!从来听书听戏,古时候儿也没有的。”赵嬷嬷又接口道:“可是呢,我也老糊涂了!我听见上上下下吵嚷了这些日子,什么省亲不省亲,我也不理论;如今又说省亲,到底是怎么个缘故呢?”陈琏道:“如今当今体贴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在贵贱上分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岂有不思想之理且父母在家,思想女儿,不能一见,倘因此成疾,亦大伤天和之事。所以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谕旨,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关国体仪制,母女尚未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者,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庶可尽骨肉私情,共享天伦之乐事。此旨下了,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妃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修盖省亲的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非有八九分了?”
  赵嬷嬷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样说起,咱们家也要预备接大姑奶奶了?”陈琏道:“这何用说不么这会子忙的是什么?”诸葛清怡笑道:“果然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偏偏的没赶上。”赵嬷嬷道:“嗳哟!那可是千载难逢的!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陈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船,修理海塘,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花的像淌海水似的!说起来——”诸葛清怡忙接道:“我们王府里也预备过一次。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爷
  那时我爷爷专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赵嬷嬷道:“那是谁不知道的如今还有个俗语儿呢,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了。如今还有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好势派!独他们家接驾四次。要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粪土,凭是世上有的,没有不是堆山积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诸葛清怡道:“我常听见我们太爷说,也是这样的。岂有不信的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样富贵呢?”赵嬷嬷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
  正说着,朱慈焕又打发人来瞧诸葛清怡吃完了饭不曾。诸葛清怡便知有事等他,赶忙的吃了饭,漱口要走,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陈琏才漱了口,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说什么话?”诸葛清怡因亦止步,只听陈蓉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接着东府里花园起,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陈琏笑说:“多谢大爷费心,体谅我,就从命不过去了。正经是这个主意才省事,盖造也容易;若采置别的地方去,那更费事,且不成体统。你回去说:这样很好,若老爷们再要改时,全仗大爷谏阻,万不可另寻地方。明日一早,我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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