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镀金岁月-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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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这一刻,埃尔文高度紧张的大脑才突然转过了弯来,公爵夫人的婚前姓氏是范德比尔特,她的祖先是从荷兰迁移去美国的移民,自然地,他们的后代也会被教导荷兰语,才使得她得以在此刻听懂了自己的话,并随机应变地配合了自己的谎言。
  公爵夫人的声音一出,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先前只差那么一秒就要成为埃尔文枪下亡魂的老者从树后现出了身形,阴沉而警惕地打量着他们,“请原谅我们,小姐。”他继续用南非荷兰语说着,“我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近日来不仅接连遭受城内士兵的骚扰驱逐,他们还将在暴雨中死去的腐尸丢弃在我们的营地附近,使得瘟疫蔓延了整个营地,才让我们如此地警惕——不过,相信你也可以理解自己人民为了自保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对吗?”
  埃尔文在心中冷笑了起来。眼前这老头语气恳切,却是只字不提今夜在城中犯下种种血腥罪行的就是他的同胞,就这么假意惺惺地,顺水推舟地跟着自己的谎话走了。在目睹了今晚那些闯入开普敦城的布尔人的所作所为以后,埃尔文已经大致明白了这帮人所秉持的无耻观念——
  倘若英国政府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自然也不必将英国的人民当人看。
  将他们驱逐出城的塞西尔·罗德斯,以及他的走狗们固然都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些布尔人也不是什么善良的货色,没有哪个有良知的人能够面不改色地强|奸妇女,淹溺幼儿,犯下谋杀后,还能兴奋地举着煤灯在城内寻找猎物。
  要不是迫于无奈,埃尔文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这豺狼窝中过夜。
  “我们只需要一点躲雨的地方,与一点能生火的材料。”于是他开口了,“我们不必前往营地中打搅你们,只要让我们在外围歇歇脚就行。”
  在他说话的期间,越来越多的人从树后面走了出来,他们的枪都背在了背后,手里高举着煤油灯,暗黄的光晕穿过雨雾,层层叠叠打在他们脸上,公爵夫人仍然用窗帘遮挡着自己的脸,而温斯顿·丘吉尔与那个女仆都被光刺得眯起来眼,转过头去。这时,有两个人小声地与领头的老人说了几句什么,更让埃尔文感到不安了,他有某种极其不舒服的直觉,尽管毫无理由,却在警告着他这帮人已经识穿了他们的谎言。
  “这怎么行呢?”那老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们向来都不会虐待自己人——”
  刹那间,埃尔文的危险直觉霎时涨到了最高峰,几乎都来不及叫大家趴下,他的左手已经拔出了手|枪,六发子弹在顷刻间射出,六个背着枪的布尔人应声而倒,他身旁的那个女仆一只手还拿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抓起公爵夫人就跑,而温斯顿·丘吉尔则敏捷地扑了出去,抢下了其中一个死去的布尔人背后背着的步|枪。而剩余的布尔人也开枪了,一边为彼此掩护着,一边退回到了掩体的背后。一时之间,咒骂声与呼喝声,还有偶尔呼啸而过的子弹声不绝于耳,埃尔文自己也不得不闪身躲在了一颗树后,从口袋里摸出子弹填充着枪筒。公爵夫人已经从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但有那杀手般的女仆跟在她的身边,埃尔文倒是并不担忧她们的安危。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为什么他们还没走进营地就能触发布尔人的警报,为什么他们今晚能把开普敦城变为火海燃烧中的地狱,为什么这些本该是难民的男人却有着精准的枪法与默契的配合,答案只可能有一个,这些人根本不是从纳塔尔省逃出的难民,他们恐怕都是听到了战争要爆发的消息后,从德兰士瓦共和国里溜出的逃兵。
  他们打着难民的名号一路沿着铁路南下,恐怕是计划从开普敦混到一个合法的身份证明,能前去美国或者其他大陆,却没想到塞西尔罗德斯的政策却正好将他们拦截在了开普敦的城外,那一封封声泪俱下的求救信,也不过是他们为了能够混入城中的伪装罢了。而今晚的入侵,恐怕不是埃尔文自以为的,来自布尔人的报复,而不过就是这一群逃兵的一场狂欢罢了。
  不管自己是否真的是城中一个布尔人家族的成员,在这些逃兵眼中都没有任何区别,一样都是一块待宰的肥美羔羊肉。如若不是那些尸体引发了瘟疫,此刻在这儿等着自己与公爵夫人一行人的逃兵只会更多。
  “掩护我!”
  混乱中,埃尔文只听见温斯顿·丘吉尔这么大喊着,便反身向后边的几棵树上开了几枪,刚冒出头的几个布尔人士兵没有料到子弹会从这个方向袭来,又惊慌地躲了回去。而温斯顿·丘吉尔趁机则匍匐着趴在草地上,几下蹬腿便爬来了他的身边,“我们寡不敌众,”他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说道,“这些人根本不是难民,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士兵。我们得找个时机逃走,他们不会在这种天气下追来的。我手上这把步|枪还有9发子弹,你呢?”
  埃尔文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12发。”
  “这足够了,如果你——”
  “没有如果。”埃尔文右手揪住温斯顿·丘吉尔的后衣领,将他向前一摔,同时左手向后连射几枪,将那些枪手又一个个地避回了树后,温斯顿·丘吉尔连滚带爬地向前踉跄了几步,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他。埃尔文怒吼了一句,“你还在等什么——走啊!”
  “噢,这一次你可别想又一个人当孤胆英雄,”温斯顿·丘吉尔嚷着,回身拽起了埃尔文的右胳膊,使得他左手一歪,一颗子弹不知射到了何处去,而后面的某个枪手则得了空隙,刹那间,埃尔文只觉得耳朵骤然一痛,脸颊霎时像是被□□灼伤般烧了起来,便知道一枚子弹正擦着自己的脸过去了。“你疯了吗?”他大喊道,恨不得能一刀干掉眼前这个碍事的男孩。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才是疯了。”温斯顿·丘吉尔凶狠地嚷了回去,“我们明明可以一起逃出去——快走吧,你难道是打算在一树林的士兵前跟我来上一架吗?”
  的确没法在这种情况下争辩的埃尔文,只得无可奈何地跟着温斯顿·丘吉尔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这根本不是他原本的计划,在埃尔文看来,将公爵夫人救出开普敦,便已经算是足够,他不应该再参合与她有关的任何事情。遣走温斯顿·丘吉尔以后,埃尔文有把握能自己从这群人的包围中逃走,更可以让埃尔文布莱克这个身份就这么死在那森林中。以另一个全新的身份上路,为自己,也为自己那不幸自杀的同伴向帝国讨要一个原因。
  可是,此刻与温斯顿·丘吉尔相互为彼此掩护着撤退的埃尔文,心中竟然凭空多了几分庆幸,庆幸自己还能有再次见到公爵夫人的机会,不必就此与她告别,从此便一生一世不相见。
  走到了稍远的地方,背后传来的枪声便稀疏了,那些士兵们似乎已经丢失了他们的踪迹。又走了几步,埃尔文两人便在树丛中发现了公爵夫人与她的女仆,可她们并不孤单,有一个近乎浑身□□,只在腰间扎了一条破布的黑人男孩也蹲在她们的身边,看见两个手中拿枪的男人突然到来,这个孩子登时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却又被公爵夫人用嘘嘘声安抚了下来,“这些人都是好人,”她用荷兰语低声说道,但埃尔文总觉得声音是从她后脑勺那儿传出来的,“他们就是我们在等的人,现在你可以把我们带过去了。”
  “带去哪儿?”埃尔文警惕地拦在了她们面前。
  “这是哈甘,”公爵夫人小声地向他解释着,这一刻,讲着英语的她给了埃尔文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就像是说着荷兰语的她此时的她并不是同一个人一般,“他听到了枪声,所以便跑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告诉我们刚才那些布尔人并不是真正的难民,他的家人们才是,为了避开刚才那些布尔人,他们都躲在附近的一个河谷里,哈甘说他能带我们过去。”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提起,那小男孩自豪地挺起了瘦骨嶙峋的胸膛。“他们,坏,”他用不熟练的英语说道,“你们,射,他们,好人。”接着,他又瞥了一眼公爵夫人,羞涩地露出一个笑容,“还有,美人。”
  “如果我们要走,那就得快点,赶在那些士兵们分散开来寻找我们以前。”温斯顿·丘吉尔催促道,而埃尔文也赞同他的说法,他并不认为这个小男孩是另一个陷阱,要是那些逃兵们知道玩这么一手欲擒故纵,也不至于要等到今晚才能入侵开普敦了。
  其余人对此也没有异议,因此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跟在小男孩身后,向前跋涉而去,走了没一会,他们便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上,摸着湿滑的石头向前走去。那小男孩小声地用也不怎么熟练的南非荷兰语告诉他们,只要沿着这条小溪一路往上走,就能找到他们所在的河谷,他刚才就是顺着这条水流湍急小溪游下来,才遇见了正慌不择路出逃的公爵夫人。
  这段路对于穿着靴子的男人们,还有那赤脚的小男孩来说倒不算难,但是对于女士的软底皮鞋便是个灾难。当公爵夫人第三次滑倒在被雨水冲刷得无比滑润的石头上后,温斯顿·丘吉尔便不得不将她背起,负着她向上攀爬着,免得她下次再失足,就可能会从山坡上滚下去。
  如此,就留下了埃尔文与那还提着行李箱的女仆,并肩走在后面。
  特意落后了几步,确保温斯顿·丘吉尔与公爵夫人是无法在奔腾的河流声与雨声中听到他说的话,埃尔文这才向那女仆开口了。
  “你刚才试图杀了我。”
  那女仆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否认这一点,不含任何温度的视线里带着一点儿不屑与讥讽,仿佛是在对他说,要是她真的想要杀了他,那么他此刻就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但她究竟是什么人呢?没有任何情报与资料显示美国也在自己的本土上进行了如同学院一般的项目,即便真的有这种项目,美国政府也不太可能将一个自己精心训练出来的杀手安插在范德比尔特家的大小姐身边做女仆;而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即便眼前这个女孩是个天生就不具备任何情感的杀手,为什么她会甘愿做公爵夫人的女仆,而且似乎看上去对她忠心耿耿呢?
  “也许我会把这一点告诉公爵夫人。”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这句话总算激起了那女仆的一点反应,她偏过头看着埃尔文的模样,就像一个陶瓷娃娃突然活过来一般,脚下的步子仍然走得稳稳当当,“那么,您就得把您是谁也告诉她。”她也轻声回答着,语气里什么情绪也不带,“一家冷清报社的记者竟然有着那么好的枪法与身手,实在是十分罕见,兴许您还要解释一下偷听了军舰上机密会议的事情。”
  埃尔文这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但他在表面仍然保持住了平静,只是恰到好处地让一点惊讶流露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双机械性的冰冷双眸又转了过来。
  “而我什么都知道。”
  她轻声说,直勾勾地盯着埃尔文,他背上站起的每一根毛骨悚然的汗毛都在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说的话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待在公爵夫人的身边,甘愿做一个小小的女仆?”
  他压制住了自己本能的恐惧,那就像是人类看到毒蛇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一般,追问着女仆。
  “那您为何又要将她从火海中救出呢?”那女仆反问着,她的声音里似乎是有着一丝隐隐的嘲讽笑意,却有带着那么一点妒忌的狠毒,“您不也看到了她具有的那种光芒,就像月色一般,吸引着居住在黑暗深处的生物前来追寻,又因她的脆弱而不忍放手。您不就正在这么做吗,布莱克先生,今晚死在您手下的布尔人,不都是您为她而杀的吗?”
  她没有对公爵夫人使用敬称,埃尔文突然注意到这一点。
  “这么说,你的确为她杀过人。”埃尔文确认着,眼下这问题倒与其他任何一切无关了,纯粹是为着他自己的好奇心,同时也躲避着这女仆向自己抛出的问题,“为了什么?为了保护她吗?”
  “我只是一个女仆,布莱克先生。”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理所当然的信念,“而一个好的女仆不外乎便是要替她的女主人完成心愿,哪怕那些未曾说出口的也是同样。”
  “你的意思是,你杀的那些人,都是公爵夫人叫你去的吗?”埃尔文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但还是打算得到一个回答。
  “您将死亡说得是一件如此糟糕的事情,”那女仆冷冷地笑了起来,那神情让人不寒而栗,“可是,Death is only a painless way to get away from pain,仅此而已,倘若还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一种诗意的惩罚,比司法更高效,比道德更有用,难道您不认为那是一种迷人的手段吗?”
  埃尔文没有接话,他实在不敢说,自己内心的想法,竟然确实与这个女仆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声明:本章中的情节,不代表作者对杀人的看法,也不代表作者赞同此类行为。文中角色的对话建立在虚拟的人设与剧情背景之上,请务必不要用作现实生活的道德指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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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Isabella·
  “我很抱歉; 小姐; 但这是我们唯一能吃的食物了——”
  哈甘的母亲,赞达亚诚惶诚恐地在伊莎贝拉身旁跪了下来; 她的手中是一个用香蕉叶编成的碗,里面则盛着某种黏糊糊的白色面团。哈甘早些时候得了一小碗,但他的更加粗糙; 还夹杂着不少黄色的粗大颗粒; 而伊莎贝拉的这一碗这显然经过了更加细致的加工; 她知道这些南非黑人们都管这种食物叫做pap; 似乎是一种通过研磨玉米而得来的吃食。
  “我往里面加了一点香蕉,”赞达亚轻声说道; 她的英文并不太好,夹杂着浓厚的口音,但至少还能听得懂,“能让滋味好些。”
  伊莎贝拉道谢着接了过去; 赞达亚随即又将同样的食物分发给了温斯顿,安娜; 还有埃尔文布莱克,没有人抱怨; 大家都默默地拿起了一片洗过的树叶,开始将碗里的面糊刮入嘴中。对伊莎贝拉来说; 这滋味有点像在吃稀释过的,寡淡无味的土豆泥,间中杂夹着一点硌牙的树叶碎片; 还有一点儿生香蕉的酸腥味。
  眼下,他们都坐在一个不大的洞穴中,山坡上溪流源头的其中一个分支就正从这山洞间穿过,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蔽河谷,为躲藏在洞穴中的难民提供了水源。河谷曲曲绕绕,地形很崎岖,因此避来这儿的三四十个黑人难民们只清扫了几个与入口处相连的洞穴作为居所,没有再继续前进。据他们说,河谷的另一边也有人暂时驻扎在那儿,只是伊莎贝拉还没能问出更多的消息。
  雨水带来的潮气,都被洞穴中央熊熊燃烧的火堆给驱散了,而他们换下的湿衣服此刻正被挂在火堆前搭起的木架子烘烤着。哈甘的母亲为他们借来了几件干爽的衣服替换,因此伊莎贝拉与安娜都穿上了宽大厚实的棉布裙,而温斯顿与埃尔文布莱克则分到了两件旧衬衣与打了补丁的长裤。为了保持身份的一致,康斯薇露仍然延续了埃尔文布莱克的谎言,告诉哈甘他们来自于开普敦的一个富裕家族,而这使得他们在哈甘的族人躲藏的山洞里得到了贵宾般的接待。
  “谢谢你将哈甘派出来,”伊莎贝拉一边将吃尽的碗递回给赞达亚,一边由衷地感谢着,“要不是他找到了我们,这会我们还要在雨夜里艰难地寻找一个能够过夜的地方呢。”
  赞达亚惊慌地摆着手,一个劲地用祖鲁语重复说着什么,伊莎贝拉只能猜测那意味着“别谢,别谢”,或者是“折煞我了”这样的意思。这些黑人即便不是奴隶,是自由人,在南非殖民地上的地位也跟奴隶差不了多少,他们很不习惯白人对自己友好,因此伊莎贝拉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热情。
  “我们很担心那些士兵们会来找我们的麻烦,”赞达亚磕磕巴巴地用英语解释着,“所以我们一听到枪响,就立刻让哈甘出去看看,是不是他们找到了我们的藏身处。”
  “你真勇敢,”伊莎贝拉道,“敢于让自己的孩子去冒这样的险。”
  赞达亚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哈甘必须要去,”她重复着,“这是他的职责。对我们来说,孩子与成年人没有区别,只要能走路,就能工作,能工作,就有职责。”
  他们生活在一个残酷的世界,伊莎贝拉。康斯薇露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将孩子与成年人的职责分开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负担不起的奢侈。
  伊莎贝拉瞄了她一眼,尽管康斯薇露此刻就漂浮在自己身旁,也聆听着自己与赞达亚的对话,她却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心思并不在这儿,顺着康斯薇露的视线,伊莎贝拉看见了坐在另一边角落里的埃尔文布莱克,他正仔细地将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到的绿色药草混入剩下的一点面糊中,看来是打算敷在脸上的伤口上。虽然低垂着脑袋,伊莎贝拉仍然能从睫毛的间隙里看见他那双锐利至极的灰蓝色双眼,刹那间又将她带回了不久以前,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拔出□□,瞬间便有六具尸体应声而倒的情形。
  再迟钝的人,经过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过后,也该明白埃尔文布莱克的身份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苏格兰日报的记者,这会他似乎也不打算掩盖自己的身份了,周身上下散发着的那种冰冷肃杀之气让洞穴里其他休息的黑人宁可挤成一团,也不愿意靠近他。在前来洞穴的路上,伊莎贝拉甚至还暗暗在心中猜测过他可能是玛丽库尔松派来暗杀自己的杀手,只是因为与康斯薇露的几次交流产生了感情,才不忍下手。
  我出去外面走走,伊莎贝拉。兴许是因为被发现了自己一直盯着埃尔文布莱克看这个事实,兴许是想要暂时远离眼前的这个危险的男人,康斯薇露突然如此说道,并径自飘出了洞穴之外。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谈谈。伊莎贝拉思忖着,小心地不让康斯薇露听见自己的心声。要是埃尔文布莱克会愿意为了康斯薇露而在一片火海中冲进卧室里拯救自己,愿意为了她而与整一支布尔人的逃兵队伍对抗,那么,透露自己身份的秘密,总不会见得比牺牲自己的性命更难。
  如果能够确保埃尔文布莱克的身份无害,也能说服他与自己一同前行,那么这个身手不凡的男人绝对能成为他们接下来南非之旅中的一大助力。她本来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温斯顿谈谈他们接下来该怎么继续前进的计划,却还是为此而按捺了下来,免得事后会让埃尔文布莱克有一种被排除在集体之外的感受。
  “你刚才说,河谷的对面也有人驻扎在那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伊莎贝拉又向赞达亚开口询问了,她倒不是真的对此有多么好奇,只是想替埃尔文布莱克与康斯薇露找一个能安心谈话的地点,无处躲藏身形的洞穴显然并不是合格的选项。
  “那边是布尔人的营地,小姐,您们可以过去,但我们不行。”赞达亚低声说道,“我们先前曾经住在那儿,后来我们发现了那些逃到开普敦城外的布尔人难民,他们进不去城,又被那些逃兵抢劫。我们收留了他们,他们觉得河谷另一边的洞穴更好,就把我们赶到了这边。”
  “你们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还要反过来侵占你们好不容易找到的藏身处?”伊莎贝拉一时忘记了这段对话本来的目的,惊讶地反问道。
  “这很正常,小姐,我们早就习惯了。”赞达亚一边说着,一边跪坐在火堆旁,手脚麻利地编织着香蕉叶。这些叶子编成的大小不一的碗与篮子有许多用途,却也很容易损坏,因此必须要不停地补充才行,她指节粗大的双手灵巧地在火堆旁炙烤的香蕉叶里挑出那些水分干得刚刚好的叶子,动作又轻又快,叫人看得目不转睛,“从前,我的父母就生活在开普敦城外的牧场里,我们自己有一小块祖传的土地,日子过得很好。可后来城市扩大了,土地就没了,于是我们拿了城里给的一点补偿,搬去了其他城市。现在有战争,我们想回来家乡,家乡却不属于我们了,加上天气还有那些逃兵很恶劣,就只好和大家一起躲在这里。”
  她的语气就跟她的双手一样平稳,仿佛讲述的并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悲剧,就这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与土地,对她而言似乎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打击。听上去,她像是已经完全认可了白人能够随意地从他们身上压榨利益这么一个事实。
  “你难道不会觉得愤怒吗?”伊莎贝拉禁不住问道,“开普敦城就这么吞并了你的土地,你原本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土著居民,却连活在自己家乡的资格都没有。”
  “愤怒?”赞达亚就像是根本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般看着伊莎贝拉,“我们为什么要愤怒?英国人不会想要杀掉我们,也不会想要把我们抓起来卖到其他的国家,等天气好一点,那些逃兵也离开了,我们还能在附近的农场找到一份工作哩。这比在德兰士瓦的那些黑人的遭遇好多了。有什么是需要愤怒的,小姐,我不明白?”
  一时之间,伊莎贝拉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更何况,那些布尔人也很可怜。”没等到回应,赞达亚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一刻,一无所有却又如此豁达的她话语里竟然有种救世主一般怜悯万物的气质,“他们生在英国的土地上,说着英国人的语言,认为自己是个英国人,却不被英国人接受。我们可以在附近找到一份工作,他们却只会被要求滚回德兰士瓦,没人会雇佣他们的,小姐,现在没人会雇佣布尔人的,他们也许一辈子都得躲在河谷的那边过活了,而我们只是暂住一下,躲躲雨罢了。”
  “你觉得他们可怜,可是,这些布尔人曾经残忍地屠杀了大部分你们的同胞,将你们从他们占领的土地上赶走,还——”也许是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能够如此宽容,甚至平和得不似一个寻常的人类,这句带点挑唆意味的话从伊莎贝拉嘴里溜了出来,她平日里绝不会这么说,但这一刻,她只想引出那么一点人性里的阴暗面。
  “我知道这一点,小姐,您不也是布尔人吗?”赞达亚胆怯地瞥了伊莎贝拉一眼,才让她突然记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是什么,“但我们没有资格迁怒任何人。英国人可以迁怒布尔人,也可以迁怒我们,他们决定了其他人能不能在他们统治的土地上工作,能不能继续生存,因此他们是有资格的,可是我们哪来的底气呢?又哪来的能力去报复呢?我们根本不敢拒绝您们,也不敢拒绝那些布尔人,因为这样的行为也许明天就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奴隶与弱小没有资格怨恨,小姐,等您是个黑人的时候,您才会明白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
  原来她也并非完人,只是现实将她的阴暗面磨成了无可奈何的逆来顺受,还包括大部分其他生活在这土地上的黑人。伊莎贝拉扭头扫视着洞穴,却只能看到一群温顺的黑羊,他们甘从牧羊人的呵斥,甘于忍受牧羊犬的欺凌,就为了换回嘴里的一把草,为此他们甚至愿意献出皮毛,自割羔肉,最终麻痹而无动于衷地面对一切不公。
  “比起成为奴隶的同胞,我们已经十分幸运了。”过了几秒,赞达亚再次局促不安地开口了,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压得低低的,“因此,小姐,请别再说什么愤怒不愤怒,屠杀不屠杀的话了,您这么说,只会让大家都感到极其不安的。”
  也是,面对不公与不平等,总好过面对奴隶主,伊莎贝拉心酸地想着。然而,就在这时,哈甘插嘴了。
  “是的,我们很幸运呢,”他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大而圆鼓鼓的眼睛“我听说,英国人会把那些奴隶们抓走,集中关起来,并且什么也不给他们吃呢,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从纳塔尔省逃出来的人,他就是这么说的。”
  “哈甘!”赞达亚惊慌失措地呵斥了一句,又慌又怯地看了伊莎贝拉一眼,似乎是害怕她又会就这个再发表些什么言论,“你不知道那个男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别跟尊贵的小姐说这些没来实据的话。”
  “可是他发誓说那些都是真的!”哈甘不服气地嚷了回去,“他发誓说他工作的农场都被英**队烧毁了,他的主人,他的妻子和孩子都被抓了起来,关押在那种运送畜生的车子里带走了,他想去把他的孩子救出来却失败了。他亲口听那儿的人说,英国人已经几天没有给他们东西吃了,因为那座农场的主人偷偷给驻扎在那附近的德兰士瓦军队送吃的——”
  哈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的母亲以一连串的祖鲁语给打断了,赞达亚一边呵斥着他,一边将适才编好的那些篮子与碗塞在他的怀中,推着他向洞穴外走去,似乎是想打发他将这些送去什么地方。而伊莎贝拉则僵硬地坐在原地,脑子中反复回响着哈甘适才说的那些话,也许是她多虑了,但不管怎么思考,她都感到哈甘所描述的那一番场景非常接近于——
  集中营。
  自从在军舰上恶补了整个19世纪的殖民史以后,伊莎贝拉已经了解到了这并不是一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才兴起的概念,事实上,集中营一直贯穿着整个殖民史的战争中,美国对印第安人采用过,西班牙对古巴人也采用过,她不会奇怪英国人也用类似的手段对付布尔人——这只越发让她意识到了要尽快将这场战争结束的紧迫性,伊莎贝拉想要立刻就与温斯顿谈谈,但她还不能那么做,在那之前,她还要——
  她环顾了一圈洞穴,在角落里发现了另一个黑人妇女,她记得之前就是她替自己与安娜拿来了可以换洗的衣服,而且也会讲一些简单的英文,因此便走了过去,轻声向她询问自己在哪里可以找到一个避人耳目的隐蔽位置。
  那名妇女显然是误会了伊莎贝拉想要干什么,不仅热心地向她指明了方向,还向她保证自己不会让任何人前去那个方向,会留给伊莎贝拉足够的**,但这歪打正着地迎合了她的需求,因此伊莎贝拉也没有点破自己的目的。
  接着,她就走到了埃尔文布莱克身边,用自己所能模仿出的,最像康斯薇露说话般的语气,向他悄声开口了。
  “我需要与你谈谈,布莱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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